它牢牢地困住了人们的肉体,让人们沉沦于温暖香甜的睡眠中,而这种强大且难以抵抗的力量,会在冬天变得尤为明显。
翌日早上七点五十分。
在暗房洗了一晚上相片的十束多多良准时被自己的闹钟叫起。
一头柔顺的金发被睡得跟只在草原上自由翻滚了好几圈的绵羊般的青年,一个激灵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他首先在自己的床上回神回了不到十秒,之所以用时如此短暂,是因为昨天天气预报已经预测了今天又要降温。
被窝外面的世界冷得人心都在发颤。
十束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气,阴沉发灰。
要是天晴就好了,天气好的话,老师给小朋友拍出来的照片也会更好看。
可东京最近似乎最近一直都是这副令人沮丧的光景。
十束吸了吸鼻子,他裹紧身上的被子,趿拉着拖鞋挪到安娜和爱丽丝的房间门口。
“丽兹?”敲门,如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打扰了——”他推开门,因为小夜灯的存在,房间内不算昏暗。
只有在冬天才会乖巧的不打被子的爱丽丝和睡姿规矩的安娜平稳绵长地呼吸着。
神志还是有些不清十束走到床边站了一会,等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有点快要笑僵了。
“丽兹,丽兹。”隔着被子,他把手放在大概是爱丽丝的肚子上,摇了摇,晃来晃去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搓一个圆鼓鼓的水气球。
“嗯姆……”爱丽丝咕哝了一声。
“该起床了哦。你今天不是要去参加校外活动吗?”十束又摇了摇她,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唔……”十束这话过后,又过了两秒爱丽丝才开始被窝里蠕动起来。
然后这只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打滚了半年的小绵羊揪着自己的被子,慢慢地爬了起来。
“多多良……”她细声细气地喊道。
“起床啦丽兹。”十束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她光洁漂亮的脑门——一觉醒来这个小家伙的刘海全部都飞了上去。
“几点了?”
“我看看……”十束摁亮手上抓着的手机,“已经七点五十五了哦。”
“那……”爱丽丝又把自己裹紧了点,“我可以,再睡五分钟吗?”
“嗯……”十束思考了一下。
“就五分钟,睡到八点就起来。”爱丽丝瘪着嘴恳求道。
“好吧……那就再睡五分钟。”反正草薙哥说的也是八点再叫丽兹起来。
满脸困顿的青年揉了揉沉重的眼皮。
而得到允许的爱丽丝很快躺下了并再次将自己团进了被子里。
原本十束多多良的打算是在床边守着她,再等五分钟,等到八点就可以把爱丽丝叫起来,洗漱梳头吃早餐就可以出门了。
但是睡了不到一分钟,爱丽丝又迷迷瞪瞪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瓮声瓮气地问他:“多多良,你不困吗?”
困啊。
他当然困。
能看到喉咙深处小舌头的巨大哈欠替十束回答了这个问题。
然后爱丽丝就往中间挪了挪。
她和安娜都小小一只的,根本不占什么地方,轻而易举地空出了床边的一大块。
——小狗让出了她又温暖又软绵的小狗窝。
——小狗在邀请你和她一起睡回笼觉。
十束多多良纠结了两秒,随后十分欣然地裹着自己的被子躺了过去。
为了保险,他在睡前还给爱丽丝又定了个三分钟后响起的八点闹钟。
之后十束多多良闭上了眼睛。
而等他再醒来时,发现床边多了个人。
——……King?
——等下?!
现在几点?!
十束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的动作惊醒了身边的两小只,他半天才从自己和爱丽丝的被子中间找到手机,而设定好时间的闹钟尽职尽责地响过了,只是他们都没听见。
周防尊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径直对着正在被窝里犯迷糊的爱丽丝说:“已经九点了。”
准确来说,现在是早上9:15。
五分钟之前,在集合地点等待了足足十分钟的爱丽丝的班主任,樱田老师联系了草薙出云,草薙出云给多多良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自然就只能去把周防尊叫醒。
上一次周防尊起这么早,还是在要去参加爱丽丝校运会的那天。
至于爱丽丝呢?
小姑娘先是愣了老半天,在被迫接受了自己已然迟到的残酷现实后,她立刻从自己的床上跳了起来,然后风一般地冲进洗手间。
虽然平日里总是闹着不想去上学,但事实上爱丽丝还是会很配合的起床洗漱,而且比起早起和上课,她更讨厌迟到后站在教室门口向老师道歉,还得接受全班小朋友“注目礼”的感觉。
那种名为“羞耻”的感觉会让爱丽丝的耳朵和脸颊都变得烫烫的,还会让她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总之她并不喜欢,所以哪怕被爸爸牵着手一边走一边哭,她也还是会乖乖的一路走到学校,然后在距离校门口还有几百米的地方渐渐停止哭泣,最后在校门口与草薙道别,然后快乐地跑上去和认识的同学打招呼。
可现在爱丽丝迟到了。
还迟到了十五分钟——哦不,等她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吃完早餐,说不定学校的大巴车都已经开到了涩谷。
爱丽丝好急。
而众所周知,小猫眼螺都是很不堪负重的。
这种软组织小生物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就会飞快地一边把自己缩回壳里一边滋哇冒水。
七岁小孩的破防只需要短暂的一瞬间。
“呜哇——”
正在刷牙的爱丽丝大哭了起来,打了个嗝,差点把满嘴的牙膏泡泡给吞下去,让在旁边帮她拧毛巾的周防尊很缺德地笑了出来。
“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送你过去。”赤之王将浸过温水的毛巾拧干,给哭得梨花带雨的爱丽丝擦把脸,“一——”
“真的?”还不等他数到二,爱丽丝就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吗?”他反问道。
爱丽丝想了想,确实没有。
于是在得到承诺后,她很快安下心,不哭了。
摸着良心说,还是有点点委屈和生气的。生多多良的气,也生忍不住迁怒多多良的自己的气。
所以在十束同爱丽丝道别时,她嘟囔了几声,到底没对十束说出“再见”。
结合东京堵塞到令人绝望的交通状况以及最短路程等各种因素的考量,答应爱丽丝要把她送到科技馆的周防尊,找隔壁的花店老板借了一辆自行车——前有篮筐后有儿童座椅的那种,周防尊眉头紧皱地花了半分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才勉为其难地把爱丽丝抱到后面的儿童座椅上。
——等下就去买辆机车。
跨上自行车的那刻,第三王权者黑着脸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不过自行车的好处在于只要裹得严严实实的爱丽丝把脸埋在他的后背,风就吹不到她。
偶尔爱丽丝会把脑袋侧出去,风会吹干她的眼睛,但还是忍不住想看那些飞快向后倒退去的街景和路上疾跑缓行的人们。
自行车过减速带时她会被短暂地抛起来,载着她的人会后知后觉的放缓速度,但不过一会又会让擦过耳边的风声变得更加喧嚣。
趴在温暖的后背上,爱丽丝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自行车驶入市区,时不时响起的喇叭声也没让她感到焦躁。
等待红绿灯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铃的周防尊突然听见身后的爱丽丝说,明天就是安娜的生日了。
“怎么了?”他问。
“可是我跟多多良吵架了……”爱丽丝用额头蹭了蹭他。
“是你单方面吵十束。”周防尊说,“在你对他发脾气的时候。”
“呜……”爱丽丝内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嘛……”
她不该迁怒多多良的。
“这种话你应该回去之后对他说。”
“……嗯……”
感到靠在自己背后的小狗点了点头,周防尊松开车把,反手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
她戴着厚厚的帽子,帽子上还套着棉衣的兜帽。周防尊只摸到了柔软的布料,以及隔着布料下爱丽丝帽子上的毛线球,然后搓了搓。
科技馆不难找,停好花店老板的自行车,为了把爱丽丝送到老师身边,周防尊还特地买了票,带着她在馆内又七拐八拐了十多分钟才找到二年级二班的队伍。
相距十几米周防尊便不再往前走了,而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松开他的手,朝那边跑去。
小没良心。
赤之王的腹诽还没结束,跑去出的爱丽丝嘚嘚嘚地又跑了回来。
“……干嘛。”他低下头。
站在他面前的爱丽丝仰着脑袋,示意他弯下腰。
“……”
生活不易,赤王叹气。
为了赶紧送走这个小没良心,他只能顺着她的要求弯下腰,然后就被突然抱住了脖子。
“啵啵!”
周防尊:“……”
感觉被挥舞着触手的小八爪鱼用吸盘嘬了两口……
“尊拜拜!”爱丽丝在原地蹦跶了一下。
“嗯……”赶紧走。
目送着爱丽丝冲向自己班级的队伍和老师打了招呼,周防尊才转身离开。
自行车……还是得骑着回去。
将它还给隔壁花店的老板后,周防尊回到吠舞罗,八田他们已经来了,除去几个带着安娜出去玩的,剩下的几人还在进一步优化该怎么给安娜准备明天的生日会。
初步的方案是在今天零点时每人送她一只玫瑰,那样安娜就能拥有一束她最喜欢的红色的玫瑰了。
隔壁就是花店,千岁直接端了一盆玫瑰回来。
“将臣,你再去其他店买一支回来吧。这里只有13朵。”清点完数量,千岁洋抬起头指挥自己的发小,吠舞罗有14个人,现在少了一朵怎么行,“隔壁老板说早上有个客人过来把玫瑰都差不多买完了。”
“……那个客人要去求婚?”不太想大风天出门的出羽将臣吐槽了一句。
“听说全部被冰帝那边买走了……也不知道一个学校买那么多玫瑰花要干嘛。”千岁撇了下嘴,“记得买这种还是闭着的,不然到晚上就该蔫巴了。”
“要求这么多你自己去不是更好?”
“冷啊。”
“你冷我就不冷???”
虽然看着要掐起来,但这两人最后还是没有掐起来。
出羽将臣出了门,千岁洋继续以“总指挥”的身份自居地指使平时完全没机会指使的同僚们。
“总感觉千岁明天过后会挨揍。”十束端着一瓶可尔必思来到吧台边,从下方的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台塑封机。
周防尊:“……”
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草薙心爱的吧台下面的十束说不定才更容易挨揍。
趁着十束捣鼓塑封机,周防尊拿过放在一旁的照片。没有经过塑封的照片原片表面有点粘手,周防尊看了一眼便放下了这张昨晚才拍下的照片。
“你昨天熬夜了?”周防尊问。
十束哈哈笑了两声:“这张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洗出来总是色调很奇怪,结果不知不觉就熬到凌晨了。”
结果还是不小心睡死了,让爱丽丝大清早就开始哭。
“对了,King,丽兹还在生我的气吗?”十束问。
“没有。”周防尊回答道,“还感觉很对不起你来着。”
“啊,那么说来是不是下午等她回来就能收到她的道歉了?”
“……你为什么这么期待?”
“因为丽兹可怜兮兮地讨好别人的样子很可爱啊。到时候她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补偿我,要是我说‘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丽兹了,所以丽兹什么都不用做哦’的话,她就会更内疚——总而言之就是可爱!”
“……”
周防尊又叹了口气。
他最近叹气的次数莫名有点多。
出羽将臣打电话回来说附近的花店也没买到玫瑰。
这当然引起了总指挥千岁的不满,他愤恨地捶桌,又支使八田他们出门一起找花。
“找不到就不要回来了!听到了吗!”站在吧台边的千岁下令。
这家伙颐指气使的样子实在气人,暴脾气的八田也不像出羽将臣那样给千岁洋面子,直接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得志的小人砸了过去。
速度不快,体积也大,千岁看准时机蹲下,轻易地躲过了飞闪过来的抱枕。
然而不幸的是这个抱枕虽然没打到人,却打到了十束放在吧台上的可尔必思。
装着气泡水的玻璃杯猛地倾斜,周防尊迅速地扶住了杯身,但还是一部分气泡水泼洒了出去。
“啊——!!!”十束发出惨叫,“我的照片!!!”
他好不容易洗了一晚上的照片!
“怎么办……”他慌慌张张地用纸巾吸走附着在上面的碳酸饮料,却已经晚了。
“抱、抱歉!十束哥!”八田急忙凑过来。
可照片已经被蹭掉了一块,变得斑驳。要是画面中不太要紧的地方倒也还好。
照片上那块被蹭出白底的区域偏偏是趴在草薙肩上的爱丽丝……
“没事……反正胶卷底片还在。”虽然十束口头上安慰着八田,但他脸上的低落却让事实看上去并非如此。
“我重新再洗一张好了……”
青年牵强地笑了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已经斑驳的地方。
“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他低声呢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抚谁的隐隐焦虑。
与此同时,爱丽丝的行程出现了变动。
科技馆二楼的实践区出了点小问题,准确来说,是起了一场小火灾。
馆内的火灾警报器大作,前来参观的师生们自然不能再继续在馆内停留。
老师们在商讨后决定与其这么呆着,还不如直接移动到附近的美术馆。
于是戴着小黄帽的爱丽丝便跟着班级的队伍,穿过了繁华的涩谷,来到了大约五百米外的美术馆前。
在嘱咐完注意事项开始自由活动之前,樱田老师给她们布置了作业,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一幅画然后记下来,好让讲解的小姐姐为她们解释关于这幅画创作背后的故事。
介于爱丽丝从不承认自己的美术水平有多糟糕,在绘画课上她向来是个任我行的独行侠。
爱丽丝抱着自己的小本本在美术馆内穿梭。
在众多的画作中,她发现比起景象,自己还是对人像最感兴趣。
而人像又在爱丽丝这被粗略的分为奇奇怪怪和不那么奇奇怪怪的两种。
奇奇怪怪的基本都是她看过的浮世绘。
而不那么奇奇怪怪的就是各种名家的油画了。
爱丽丝在一副不那么奇奇怪怪的油画面前驻足,上面画着四个小朋友。
三个穿着裙摆宽大的蓬蓬裙,一个穿着衬衫和裤子。
最小的那个看起来连上幼儿园的年纪都没有,被姐姐牵在手里,伸手讨要着姐姐拿着的一串樱桃。
爱丽丝喜欢她们身上的裙子。出于这点,她将画下的名字抄在了本子上。
“格雷……厄……。”全是片假名的画名让她念得很艰难。
“格雷厄姆家的孩子。”有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爱丽丝望向他。
是个发色惨白的少年。
侧颜虽然清秀,可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墙上油画的模样,却无端地让爱丽丝感到害怕。
“你知道吗,这副画里的樱桃在那个时代,是代表着天堂的果实哦。”
他指向画中最幼小的那个孩子:“这孩子在这幅画画成的时候已经死了。”
“为了永远记住他,他的父母用画的形式将他的样子保留了下来。”
少年语调诡异地向爱丽丝解释着。
爱丽丝想要离开的时候,这个惨白的少年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
好痛!!好痛!!
爱丽丝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撕裂了!!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扯过她的头发!!
眼泪瞬间便将她的视野蒙住,爱丽丝只能顺着背后那人的力道,将头向后扭去。
“父母对孩子的爱真是了不起呢。你说对吧?”
她看见少年如血一般鲜红可怖的瞳孔,它们微微晃动着,仿佛诉说着癫狂。
“周防……爱丽丝。”
那人扭曲地笑了。


第167章
头皮上传来的刺痛让爱丽丝疼得龇牙咧嘴眼冒泪花。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么疼是在什么时候了。
似乎哪怕是两年前在小公园里和其他小孩子打架,那些皮得要死的男孩们也没有这么粗鲁地揪扯过她的头发。
爱丽丝很喜欢自己的头发,不如说她喜欢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地方——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甚至还有她换下来的乳牙。
因为不管是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的爱丽丝,还是哭起来冒鼻涕泡的爱丽丝,再或者是早上起来没刷牙也没洗脸的爱丽丝,大家也还是都会爱她。就连那些已经结束了它们使命脱落下来的第一副乳牙,出云也都将它们洗干净装进了小玻璃瓶里。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令人心悸的疼痛,都已经是次要的了。
从未有过如此直接面对他人纯粹恶意的经历,爱丽丝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着。
回想起从前每一次遇到危险,她的身边似乎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但这次不同了。
这次只有爱丽丝自己。
虽然开在寸土寸金的涩谷,但能够容纳数百人同时参观的美术馆占地面积极大。
不到百名的小学生被放进这间提前空出的美术馆,好比将连拇指粗细都还没有的小鱼苗放进湖泊里。
爱丽丝上一次遇到隔壁的隔壁,也就是四班的同学,都还是在另一个展厅。
她不明白这个刚才还在跟她好好说话的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揪住她的头发。
——不对,他根本不配被她叫“哥哥”。
——他就是个坏人!
——让尊来揍他!!!
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爱丽丝又疼又怕又气。
咸涩的眼泪扑簌簌地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想要发出求救的大喊,却又被捂住了嘴巴。
由于被扯着头发,她只能顺从地跟随着那只手臂的动作,努力给自己留出足够多的不被扯到头皮的余地,可这些挣扎终究抵不过一个狂妄之人肆无忌惮发散出来的恶意。
她的这些小小的、甚至可以说是还不曾绝望所以才会采取的“自救措施”,倒入那双浑浊血红的眼睛中,都只被视作了可以随手碾死的小虫子在挥舞着它们孱弱的节肢而已。
只要用点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碾死她。
“呜唔……”被捂住口鼻的小女孩发出低声的呜咽,比起刚才还能像条刚上岸的鱼那样活蹦乱跳地挣扎,现在的她可讨喜多了。
血红色的双眸眯缝着,直到被自己紧紧捂住口鼻的孩子因缺氧窒息而失去意识的孩子,他才松开自己用力过度而泛白的手掌。
“啊啊,总算消停了……”
他厌弃地甩了甩自己那只沾满涕泪的手,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失去意识的小女孩,任由她像个断了线的木偶那般狼狈地跌倒在地。
要不是还想着用她再进一步激怒那群人,他已经把这条细细的脖子折断了。
这具身体虽然有点瘦弱,但想要掐死一只小猫、或者一只小狗的力气还是有的。
不远处的监控摄像头在照常运作。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
据说对于赤之王而言,吠舞罗的三号人物,十束多多良才是能够抑制住赤之王力量的【锁】。
锁如果没了,王自然是更容易暴走而后导致王权爆发的。
【可如果这个世界上令他怀有留恋的人更多的话,“更容易爆发”也只不过是“更容易”而已。】
【失去了重要的友人,失去了还需要花费精力照顾的女儿,支撑那位第三王权者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理由会瞬间减少很多吧。】
【栉名安娜太过敏锐,周防爱丽丝虽然无辜,但是吠舞罗最脆弱的软肋,也是能让我们的计划能够继续顺畅进行的、最万无一失的选择。】
虽然比水流为他提供了一定限度的帮助和建议,但这真的够吗?
手里的“人质”——啊抱歉,应该说,“筹码”当然是越多越好才对吧?
如果能拿眼前这个吠舞罗最弱小的存在作威胁,让那把锁自投罗网,那到时候想让整个吠舞罗去死都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了吧——如果这个臭小鬼和那个十束多多良真的对他们那么重要的话……
“哈……”
想到这里,血红色眼睛的主人低下头,看着正在因肌肉痉挛而不断颤抖的小女孩,再次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扭曲的笑。
爱丽丝醒来时两只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哪怕闭上眼睛后,连隔着眼皮五彩斑斓的那些小小噪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在“自己的眼睛瞎了”和“周围太黑所以看不见”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并把自己团了起来,害怕又委屈地缩进墙角里。
除了黑暗外,她唯二能感受到便是自己身下身后坚硬冰冷的地面墙体,以及不知道从哪窜进来的冷风,灌进她的衣领里。
美术馆里开了暖气。她当时嫌太热,把手套帽子和围巾都摘了下来。
手套是出云给她买的小鲨鱼手套,她很喜欢,从去年用到今年;帽子是今年买的,照样是最普通的针织帽,上面有个毛球球,尊今天早上还搓过;围巾是多多良给她打的,那种粗粗的毛茸茸不扎脖子的毛线是安娜选的,虽然多多良立志给吠舞罗的每个人都打一条,但大家其实都用不到,只有唯一一个怕冷的爱丽丝才用得上。
“呜、呜呜……”
爱丽丝小声地哭了起来。眼泪淌过脸颊后风就有了可乘之机,她被冷风吹得发抖,被眼泪浸湿的打底裤也透入寒意。
于是她又不敢哭了,因为怕更冷。
她一直都不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不如说正是因为不太坚强,才会那么擅长撒娇,但偏偏身边的每个人都很纵容她。
怕冷就全天开着空调,怕热也全天开着空调;怕家里破产就干脆直接拿存折出来给她看;怕寂寞的话就随时都让吠舞罗有个人陪着她;怕黑的话那就在床边加一盏小夜灯……
“想要更好地生活,就必须学会适应自己身边的环境”这一说法似乎从来没有在爱丽丝身上体现过。
可现在呢?
在浓深的黑暗中,她似乎听见了什么东西磨爪子的声音。
和她养过的猫猫狗狗们爪爪磕在木地板上“咔哒咔哒”的声响完全不同,这声音是粗粝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偶尔还会吱吱地叫。
——是老鼠吗?
爱丽丝不敢去猜,她只能更用力地抱紧自己。
想要回家。
想要出云。
想要洗澡。
想要躺在有点硬但是很温暖的床上,因为出云说小孩子不能睡太软的床垫。
可爱丽丝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她试着喊了几声,却只能发出“啊啊”的气音。
这个发现又让爱丽丝抽泣了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这一切都令她害怕。她甚至宁愿自己没有醒过来,哪怕在梦里被小老鼠咬了,也总好过醒着待在这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却能让她生出无数恐惧的黑房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爱丽丝几乎累得昏迷过去。
她好想睡觉,明明没有动,却感觉无比疲惫,比在学校连上五节户外运动课还累。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去看是谁靠近了自己。
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出云。
出云要是看到她这样,肯定立刻就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