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话到了乾清宫,康熙就比太后威严多了,略说了几句话就罢了。
德妃则极为热情,一见黛玉便拉住她的手:“早就觉着和你投缘,只是不方便时常见面,如今可好了,日后可要常来额娘这里,咱们娘俩说说话。”
黛玉自是应了,又说了会儿话,陪德妃用了午膳,二人这才回了宫。
这时候大婚礼节才算差不多了,只待过几日归宁即可。
胤祚笑道:“昨日累了,今儿又起了个大早,我困得厉害,不若歇个午觉吧。”
黛玉听他说什么“昨日累了”,脸便胀红一片,气结道:“你嘴上何时能有个把门的?”
胤祚无辜:“我怎么了,昨日忙了一天婚礼,可不是累了吗?”
黛玉:“……”
胤祚嘿嘿一笑:“逗你玩儿,是我的错,日后定注意着些,走吧走吧,咱们歇午觉去,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给庄严肃穆的紫禁城蒙上一层轻柔的白纱,乾东五所正殿的卧房里火盆噼啪作响,床上两人相拥而眠,睡得正香。
胤祚这一觉睡得极香,醒来时黛玉已经醒了,正在窗下画画。
如今卧房也装上了琉璃窗,窗外雪花纷飞,窗内穿着月白夹袄的黛玉低头画画,领边一圈白狐毛衬得她脸雪晶莹如玉,好看极了。
胤祚一时看得痴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问:“画什么呢?”
“如此美景,自然是画雪啦!”黛玉笑道,“紫禁城庄严,下雪时却别有一番滋味,我第一次见呢。”
胤祚透过琉璃窗往外一瞧,素日下了雪很快就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今儿或许怕吵着主子休息的缘故,雪并没有被扫去,外面一片银妆素裹,果真极漂亮。
再看黛玉的画,她今日没画素描,而是画的水墨,也同样极为出彩。
胤祚笑道:“在这里画画有什么意思,不若出去走走吧,你也瞧瞧咱们宫里什么样子。”
黛玉看着还没完成的画有些犹豫,胤祚轻轻扯她衣袖:“去吧去吧,否则你画画,我多无趣。”
黛玉:“……”
“好吧。”黛玉无奈地放下笔,胤祚亲自拿了斗篷给她披上,二人便出去了。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又在亭子里看了会儿雪景,胤祚怕黛玉冷了或累了,便回屋里去了。
他笑问:“晚上想吃什么?”
黛玉想了想:“下雪天配锅子最好了。”
“那就吃锅子!”胤祚笑着让人准备。
不多时锅子准备好了,宫人准备好了请胤祚和黛玉用膳,二人过去,只见各色菜品摆了满满一桌,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翻滚着,宫人正下菜到锅里去,黛玉到桌边坐了,指着锅奇道:“这锅怎么从中间分开了,两边汤底还不一样?”
胤祚嘿嘿一笑:“我想着这天气辣锅最好吃,但你不能吃太多辣的,所以叫人打了这种锅子,它还有名字,你想知道吗?”
黛玉看着胤祚的表情,其实并不太想知道。
但胤祚已经说出来了:“叫鸳鸯锅。”
黛玉:“……”


第101章
黛玉觉得胤祚变了,成婚之前二人时常相见,但胤祚向来谨守礼仪,并不会做出逾矩之事,说话也规规矩矩,但婚后却变得…仿佛没了约束一样,什么话都敢说。
黛玉并不排斥他这个样子,只是难免难为情。
好在胤祚说了句“鸳鸯锅”后便只安安静静用膳,除了时不时亲自给黛玉夹菜之外,没有再说什么奇怪的话,黛玉脸上的绯红才慢慢褪去。
二人用了膳,胤祚便笑道:“你以后就是咱们宫里女主人了,应该见见宫人才是。”
黛玉点头,胤祚便让宫人们都来拜见。
乾东五所并不大,宫人也不过十几个罢了,胤祚一一为黛玉介绍,很容易便能记下来。
黛玉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过,奇道:“怎么宫女没来?”
胤祚还没说话,德清就笑道:“福晋有所不知,爷不喜欢宫女伺候,咱们宫里只有太监,没有宫女。就连德妃娘娘要亲自挑宫女过来伺候,爷都没答应呢。”
黛玉明白德妃亲自挑选的必定不是普通宫女,而是伺候爷们过夜的,而胤祚没收,不仅如此,他身边一个宫女也没有,可见洁身自好。
黛玉看了胤祚一眼,胤祚立刻挺起了胸。
嘿嘿!
其实胤祚全用太监也就罢了,福晋进宫没有宫女却是不方便的,内务府曾问过胤祚是否指几个宫女伺候,胤祚拒绝了。一则想着叫黛玉自己挑,二嘛…他就是故意的,他的好总得叫黛玉知道吧?
如今目的达到了,胤祚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来,一拍脑门道:“疏忽了!你只带了朱莺和雪雁进宫,没有宫女伺候不方便,这就叫人送宫女过来!”
说着就叫人通知内务府,不一会儿内务府总管亲自带着几个宫女过来,黛玉挑了几个留在身边不提。
胤祚本就不需要上课,太医院和军医学院那边也拘束不了他,打从进了十月他就不接诊见血的病人,临近婚期时更是把自己的课排到后头,好好给自己放了几日假。
旁的皇子成婚能陪新妇两三日便不错了,胤祚却足足陪了黛玉十天,直到归宁结束才重新忙碌起来。
因着积攒了不少病人,胤祚比之从前还忙,他不能时常陪着黛玉,生怕她到了一个新地方会害怕想家,因此很是费了心思,给黛玉安排了不少娱乐,务必叫她的时间满满当当,压根没有想家的功夫。
于是黛玉每日早上起来便处理宫务,下午陪太后和德妃说话,四公主还时不时来瞧瞧她,除此之外时不时要接受胤祚爱的心意,什么女先生啦、飞行棋啦、可爱的小孩子啦(不是。
总之日子过得日日闹闹,就连画画都要挤出时间,好在她存稿充足,倒不必担心开天窗。
胤祚每日一问:“今日可开心?”
黛玉便点头。
“那就好!”胤祚嘿嘿一笑,“过几日我忙完了这波,就带你出宫去玩儿。”
若放在往日,黛玉早就高兴起来了,这回却揉揉额头道:“只怕不成。”
她掰着手指算,从归宁第二天,也是胤祚开始干活那天起,每天不是太后就是德妃、不是太子妃就是四公主四福晋,反正总有人找她说话,没有一天空着的:“这怎么能出去?”
胤祚:“……”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他想了想道:“若实在不成就叫四姐和我们一起去,有人找你往她身上推就是了。”
黛玉:“……”
胤祚梗着脖子道:“我可不是坑四姐啊,她肯定乐意的!”
说着又是一叹:“可惜多了个油灯,我们不能过二人世界了。”
黛玉:“……”
他们商量着偷偷出宫去玩,只是胤祚手头活计太多,一时脱不开身,少不得再等一等,黛玉也不着急。
这天她正画画,便有宫人通报,说三福晋和四福晋来了。
黛玉连忙请人进来,四福晋是亲嫂子,这几日又是常来的,与黛玉格外亲近些,便拉着黛玉的手笑道:“来找你说话,不想碰到了三嫂,便一起过来了。”
三福晋笑道:“我原也是无事可做,咱们一个宫里住着,便来找六弟妹坐坐。”
她看着黛玉道:“早听说六弟妹是个好的,不想如此美貌,倒叫我自惭形秽了。”
“三嫂过奖了,”黛玉眨眨眼,这时候她应该夸三福晋一句,完成这个商业互夸的闭环才是,只是三福晋长相不过平平,实在没有夸的地方,端庄自是端庄的,然而黛玉也不差,听说三福晋学识不错,但也不好夸这个,一时竟不知夸什么,只笑道,“三嫂性子爽利,难怪荣妃娘娘喜欢你。”
三福晋哈哈一笑:“不及六弟妹你,德额娘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玛嬷她老人家也爱你跟什么似的。”
她略一使劲,便从四福晋手里抢过黛玉的手,拉着她看了又看:“不怪玛嬷和德额娘疼你,我也喜欢啊!”
黛玉:“……”
四福晋:“……”
黛玉算看出来了,这位并非心思敏感之辈,并不需要商业互夸,她松了一口气,请三福晋和视福晋坐了。
三福晋坐下眼睛还不肯从黛玉身上移开,笑道:“六弟妹在宫里做什么呢?”
黛玉笑道:“没什么事干,在画画呢。”
三福晋奇道:“你还会画画?”
黛玉点头:“不过随便画几笔罢了。”
三福晋以为她不精通,便道:“咱们这样的人家,随便画几笔打发时间也就罢了,未必要画的多好。不过我们爷倒是极喜欢画画,最喜欢的画师便是那位潇湘居士……”
黛玉:“……”
四福晋笑道:“那也难怪,潇湘居士画风新颖,画技高超,喜欢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我家里兄弟姐妹也有不少喜欢他的。”
“我家里也是,”三福晋说,“也不知这人脑子怎么长的,素描也就罢了,听说是从西洋传进来的,许多传教士都会一些,难为他怎么想到用画来讲故事的,可真是有趣极了!”
四福晋说:“说不定也是西洋传过来的。”
“不是!”三福晋斩钉截铁,“我问过我们爷了,他问过传教士,西洋没有这种连环画。”
“如此便真是奇才了。”
……
潇湘居士的连环画实在太火了,且男女皆爱老少咸宜,三福晋和四福晋都没少看,如今讨论地热火超天,好一会儿才发现黛玉一直没有参与到话题里去,四福晋奇道:“你不知道潇湘居士?”
黛玉摇头:“倒是知道的……”
那怎么不说话?
三福晋恍然:“你不喜欢他啊?”
倒也不是不可能,没有人能叫全部人喜欢,有人喜爱潇湘居士,但也向来不缺乏讨厌他的,不过这种一般不是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新鲜事物,要么就是疯狂迷恋传统水墨画,不允许素描影响水墨画的地位,不过后者属于比较偏激,莫说百姓,就连其他喜欢水墨画的人也烦他们。
三福晋打量黛玉,她年纪轻轻,也不像脑子不正常啊。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潇湘居士又不是银子,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便是银子又如何,还有人视钱财如粪土呢,都是常有的。
她们既来找黛玉说话,自然要顾虑她的心情,故而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黛玉:“……”
怎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好吧,讨厌就讨厌吧,反正潇湘居士不会介意的。
三人说了半下午话,临别前三福晋对黛玉道:“他们爷们忙着这个那个,留着咱们女人家守在宫里,长日无趣,六弟妹空了便来找我说说话。”
黛玉心说我既不觉得无趣,也没什么空儿,但这话不能说,她也只能点头应了三福晋的好意。
一时众人散了,三福晋和四福晋各自回宫,不多时三阿哥回来了,三福晋便与三阿哥说起今日的事,说起今儿见了黛玉的事,只有夸赞的。
三阿哥听了满满一耳朵六弟妹如何漂亮,如何有趣等等,赞了一声:“六弟好福气。”
三福晋:“……”
三福晋不说话了,只定定看着三阿哥。
三阿哥:“怎么不说了?”
三福晋冷笑一声:“六弟好福气,爷福气不好是不是?”
三阿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好啊,才成婚半年多,我在爷心里就剩下乱七八糟四个字了吗?”
三阿哥:“……”
二人纠缠了一会儿,三阿哥好生哄了几句便又重归于好了,三福晋提醒道:“对了,日后若你见着六弟妹,可不要提潇湘居士。”
三阿哥:“怎么了?”
三福晋说:“六弟妹不喜欢潇湘居士。”
三阿哥便嗤笑一声,对黛玉那点好感登时没了,心道还说什么佳人?
不过如此!
哼!


第102章
又过了几日,胤祚忙得差不多了,就带黛玉出去玩。
四公主还算有眼色,答应了替他们做掩护,但不和他们一起出去。
胤祚叫黛玉打扮成小太监模样跟在身边,虽然面生,但因着胤祚,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二人顺利出了紫禁城,不由对视一笑。找了个客栈给黛玉换回女装,他们才开开心心一起逛街。
如今可不用遮遮掩掩了,只管想玩什么玩什么,想看什么看什么,胤祚带着黛玉看衣裳看首饰,买了一堆东西,德清两只手都拿不下了,苦着脸跟在后边。
逛着逛着便到了荣国府附近,黛玉眼尖瞧见前面有间杂货铺子,牌匾上写着大大的“全德记”三字,笑道:“从前在外祖母家,没少靠着这家铺子,倒是没来过呢。”
胤祚说:“那便进去瞧瞧吧。”
二人便进了杂货铺,原来的掌柜林掌柜自打黛玉得了指婚便被调去做别的了,如今杂货铺老板是另拨来的,但也认识黛玉,见着黛玉进来先是一喜:“大姑娘?!”
随后便是惊讶:“您怎么出来了?”
谁不知道家里大姑娘嫁到宫里做皇子嫡福晋了呀,那皇宫是这么容易出来的么?
他目光缓缓落到黛玉旁边的胤祚身上:“所以这位便是……”
胤祚伸手拉住了黛玉的手。
这意思很明显了,掌柜的眼睛一直,当即就要跪下请安,胤祚和黛玉连忙制止他:“悄悄溜出来的,别声张。”
掌柜:“……噢噢,是!”
他说着便犹豫起来,黛玉瞧他欲言又止,奇道:“你有事?”
“是,原是有事,只是如今却不知该不该说。”
胤祚:“那你别说了,憋着吧。”
掌柜:“是。”
应完这句,掌柜的果然不说话了。
胤祚:“……逗你的,有话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一个大男人一点也不干脆!”
胤祚的话让掌柜羞惭地微微垂下头,说:“就前几日,贾家长房的二奶奶叫人过来,问有没有法子传信给大姑娘,她好像有急事找您。”
不过自打黛玉从贾府出来,与胤祚见面变得方便之后,他们便不需要靠着这个杂货铺子传信了,自然也没了传信渠道。
掌柜的挠挠头:“您既说了此行不宜张扬,不知要不要见她?”
“自然要的。”黛玉若有所思,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有心与黛玉交好,但也不会用小事来麻烦黛玉,她如此急切,必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黛玉在亲自上门和请王熙凤过来之间犹豫片刻,还是吩咐道:“叫人去请二嫂子过来。”
掌柜应声安排去了,黛玉这才看向胤祚,有些愧疚:“师兄……”
“行了,先忙你的事,反正咱们出来就是玩的,在哪玩都一样。”胤祚揉了揉黛玉的脑袋,拉着她的手道,“我还没逛过杂货铺子呢,瞧着倒有趣,咱们转转吧。”
二人在铺子里逛了一圈,王熙凤便匆匆赶到了,她瞧见胤祚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要行礼,胤祚连忙“嘘”了一声:“不宜张扬。”
王熙凤讪讪闭上嘴,但也不敢不行礼,只好福身为礼。
胤祚冲她点点头,对黛玉笑道:“你们说话,我便在这里等你。”
黛玉说:“累了便歇一歇喝杯茶,若是无趣便出去走走也行,我好了叫人告诉你便是。”
“知道了,”胤祚没忍住又揉了揉黛玉的头,“啰哩啰嗦管家婆婆,快上去吧。”
黛玉拍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便与王熙凤一起上楼去了。楼上有几个小包厢,她们打算去那里说话。
走出一段路,王熙凤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胤祚还站在原地目送她们,不由心生羡慕:“六贝勒这般贴心,妹妹真是好福气!”
若是贾琏能有六贝勒一半体贴,她也就满足了,可惜贾琏论出身、论本事、论长相,样样都比不上人家,偏偏花花肠子比人家多上十倍!
王熙凤随黛玉到了二楼包厢,两人各自落座,掌柜亲自奉了茶水,王熙凤这才笑道:“你怎的从宫里出来了?”
这事没必要瞒王熙凤,黛玉便简单说了,王熙凤讶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怕被人发现吗?”
黛玉不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听掌柜说嫂子找我,有何要紧事吗?”
说到这个,王熙凤也顾不上担心胤祚和黛玉了,急道:“正是有要紧事呢,大老爷给二妹妹定了桩亲事!”
黛玉皱眉,贾赦是迎春的父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赦给迎春定婚事也理所应当,但若是一般亲事,王熙凤当不会如此着急才是,想到贾赦素日的作派,黛玉问:“可是婚事有什么不妥当?”
“正是婚事不妥,”王熙凤叹气,“这桩婚事原不是正正经经选好了人家,叫媒人上门提亲的。原是大老爷欠了五千两银子还不上,想着这位债主年近三十尚未成婚,便说把二妹妹许给他,那五千两银子权作聘礼。”
黛玉皱眉:“这可如何使得?”
这般被当作还债许婚出去的女儿,哪能得到夫家尊重?迎春性子又软,日后日子可该怎么过?再则那所谓债主又是年近三十还没成婚,又是答应这般荒诞的提议,怎么想都不是正经人家。
王熙凤听了黛玉的话也是一叹:“妹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婚事提得仓促,也实在不体面了些,我想着若是人可靠也便罢了,偏偏听着总觉着不对劲,于是便派人打听了一二,你道如何?”
黛玉:“想来不大好吧。”
“非常不好!”王熙凤说,“大老爷提的这人姓孙,名孙绍祖,乃是大同府人氏,要说门户也过得去,他祖上也是军官出身,曾是荣府门生,所以和咱们家也算世交。孙绍祖这个人也算有些能耐,他如今独自在京,现袭指挥之职,现在兵部候缺提升,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①,也称得上相貌堂堂。”
只听条件倒是不错,和迎春不算般配,但与王熙凤对迎春的打算差不多,王熙凤一开始并不排斥:“谁知我细细打听,这才知道那孙绍祖是个面上光,私底下却肮脏得很,他那一院子的丫鬟,没有一个干净的,几乎都叫他上了手。素日他的妾室和丫鬟勾心斗角,他自己脾气也暴躁的很,对身边人非打即骂,只他那院子里一年死去的女人就不知几个。这样的人,二妹妹如何受得住。”
黛玉蹙眉:“这当真不合适,嫂子可与舅舅和外祖母说了?”
“说了,”王熙凤道,“老祖宗原就不乐意这门婚事,我一说她更不同意了,只是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老爷决定了的事,老祖宗便是不乐意也没有法子。大老爷那边呢……琏二劝了几回,大老爷全不往心里去。”
黛玉说:“所以你便来找我?”
“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个找你的,这事我已经解决了。还了五千两银子给孙绍祖,把此事给了了,”王熙凤笑道,“要不人人都喜欢银子呢,好在咱们的铺子生意不错,我手上有些银子,好歹能拿出五千两来周转,否则更不知该怎么办了。只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大老爷能为了银子许婚一回,难保不会有下一回,只要二妹妹没出阁,始终称不上安全,我想着赶紧找个人家给她定了婚事才是正经,只是一时之间竟不知上哪找合适的人选,想来想去只能找妹妹了。”
原来是为着这个,黛玉原就想过替迎春寻一寻婚事,当即就应下了。


第103章
黛玉应下了替迎春寻婚事之事,又问王熙凤有什么要求。
王熙凤说:“左不过是咱们从前商量过的,门户倒不是顶顶要紧,最重要的是人要贴心,家里人好相处,没什么交际叫二妹妹出头的,最好家里有些余钱,能叫二妹妹舒舒服服过小日子就罢了。”
黛玉点头:“可曾问过二姐姐和外祖母,她们可同意?”
“和二妹妹商量过了,她没有什么异议,”王熙凤笑道,“原是妹妹说的对,二妹妹瞧着闷不吭声,其实心里都有数,知道我是为她好,还做了许多小鞋小衣裳给大哥儿大姐儿呢,她那儿不成问题。至于老祖宗……”
王熙凤“嗐”了一声:“向来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家里女儿低嫁不体面,老祖宗脸上无光,自是不乐意。不过这事上她也说不上话,还要看大老爷的意思,我也想好了,大老爷要是不同意,我再拿五千两银子,只当男方给的聘礼罢了,只要有银子,他没有不松口的。”
黛玉诧异地看着王熙凤,王熙凤从前有多少银子她不知道,但听说为了管家当了不少嫁妆,想来不过面上光,并没有什么现银,如今与黛玉一起开铺子,黛玉虽不怎么管,账目也是大概知道的,王熙凤手里也不过就一万两左右,前儿替迎春退婚事已经花了五千两,若再拿五千两出来,那可真是家底都掏空了!
“二嫂子好生大方!”
王熙凤摆摆手:“从前都说我小气,说我油锅里的银子都敢捞出来花,其实我一个人,最多再加上琏二、平儿和大哥儿大姐儿,便是日日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又能花得了多少银子,还不是都填补到那无底洞里去了?可最后又如何了,一句好也没落下!打从我怀了哥儿,胎象不稳,放下了家里那一摊子事儿,再瞧瞧主子下人的脸色,哪还有正眼瞧我的?只恨不得我立时死了,他们心里才痛快!我冷眼瞧了这些日子也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啊,对他再好都没用,他只会挑拣你的不是,一点好处也不记得,那我还在他们身上使什么劲?只管对那有良心的人好就是了,我也不图什么回报,只要念我一句好,心里便痛快!”
黛玉笑道:“嫂子说的是。”
王熙凤叹气:“一个二妹妹,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又是亲妹妹,总不能不管,一万两便一万两吧,又不指着这银子吃饭,再说有铺子在,赚回来也不多费劲,救她一回…值当!再一个就是三妹妹,她是个好的,念着我过去提拔她的情分,有什么好的除了老祖宗就是我,眼瞧着二太太和二老爷是靠不住的,日后我再替她盘算一门婚事也就罢了,不过她年纪小些,如今还不着急。”
她对黛玉道:“三妹妹的婚事说不得还得麻烦你。”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三妹妹与我也有交情,正是应该的呢。”
二人这便说定了,王熙凤笑道:“还未恭贺妹妹新婚,瞧妹妹容光焕发,想来一切都好?”
黛玉红着脸点头:“都好,德妃娘娘慈爱,妯娌也都好相处。”
至于夫君待她如何,方才王熙凤已经瞧见了,不由笑道:“这便好,还是妹妹好福气!”
又不由说起贾家两桩糟心婚事来。
一个是薛蟠,薛蟠不久前也娶亲了,新娘子出身皇商夏家,名夏金桂,这夏金桂姿色不俗,也颇识几个字,取名金桂,是因为她家有几十顷地的桂花,被称为“桂花夏家”,京城城里城外的桂花局,俱是她家的,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亦是她家供奉,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
更妙的是,夏金桂父亲早逝,她是独女,日后夏家家财都由外孙——也就是夏金桂和薛蟠的儿子继承,谁娶了夏金桂便等于白得了一个偌大的夏家。
这般美事能落到薛家身上,还是凭着薛家不仅曾是数一数二的皇商,还是书香继世的大族名宦之家,祖上曾为紫薇舍人,与贾家等四王八公关系亲密,王夫人的亲兄长王子腾还是朝廷一品大员,家世比夏家略高一些的缘故。
婚事定下,薛家自是极高兴的,只想着这媳妇嫁妆丰厚,因着饱读诗书,想来性情也是好的,谁想婚后才知全不是这样,这夏金桂因是独女,被寡母娇养惯了,竟是养成了跋扈性子,爱自己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对丫鬟小厮动辄打骂,便是薛姨妈和宝钗也少不得受她言语排喧,薛蟠素日霸王似的人,也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端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