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渡江去临兴关,接了二哥再南下回京城。
想到二哥,江云康不由皱眉。
下午船就到临兴关的码头,上岸时没看到二哥,倒是白轻舟来接他。
“听说你们要回京城,我知道你要赶路没时间,特意让人先准备了舒适的马车。贺将军和我,都很想你。”白轻舟走在江云康边上,他们有数月没见,这会是格外亲切。
“我也很想你们,若不是着急赶路,我是真想和你们一块喝喝酒。”江云康道。
说话的功夫,他们便进了临兴关,天还没黑,江云康打算去新余再休息。
他去找二哥时,却发现二哥坐在椅子上不动。
“二哥。”江云康唤了一声。
江云启只有头转了一下,看江云康来了,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便出了屋子。
江云启不说话,江云康也懒得多搭理。
江云康也知道,这是记恨他把江云启留在临兴关。不过,就方才一眼,江云启看着比之前强壮多了,多好。
大家相看两相厌,江云康便给二哥一人一辆马车,虽是同行回京城,白日赶路见不到,晚上睡觉也分开,只有中途休息才会见面。
途中江云启都没给江云康什么好脸色,江云康也懒得搭理他,倒是相安无事地赶在八月中旬时到了京城。
离京四年,再归来时,一切都熟悉,却也多了一层陌生感。
江云康先下马车,再去牵妻儿。
另一辆马车里,江云启是窜地下了马车,看到母亲身边的张嬷嬷时,瞬间飙泪,“嬷嬷,我……我父亲如何了?”
张嬷嬷沉声叹气,上下打量一眼二公子,眼眶含泪地道,“老爷今儿还好一点,就是二爷怎么瘦了这般多?”
听到这话,江云启往江云康那瞥去。
江云康就像没听到二哥和张嬷嬷的对话,看到匆匆出来的青岸,一手扶着夫人,一手牵着安儿走上台阶。
“二爷,三爷,三奶奶,你们可算回来了。”青岸快快地行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大爷已经告假在家侍疾,老爷就等着你们回来呢,快些进去吧。”
承安侯府里的摆设还是没什么变化,青岸说大爷不让铺张,在江云康离开的四年中,侯府一直很低调。
一路到正院,江云康先被请进里屋,林姝则是和女眷在外屋。
林姝去新余时,胡氏还没进门,这会两人见面,虽然生疏,却也认得出对方身份,先给胡氏行礼喊了句大嫂,再去看边上的向氏。
几年没见,向氏清瘦不少,在林姝行礼时,微微抬起下巴,并没有过多回礼。
胡氏嫁过来也有几年,和向氏一直聊不来,她看不上向氏搬弄是非的嘴,一直都是避着向氏。
现在看到林氏温柔有礼,反而更喜欢一些。
“三弟妹先坐下喝口茶,之前我就听顺顺身边的奶娘说你是个和气的,他们男人在里边先说话,待会就会让我们进屋。”说着,胡氏主动拉着林姝坐下。
向氏瞥了胡氏两个一眼,用很低的音量嘟囔道,“狗眼看人低。”
这话胡氏和林姝都没听到,但她身边的丫鬟和嬷嬷都听到,一个个都不由紧张起来,希望里屋快点说完,可别多拖延了。
与此同时,江云康牵着安儿走进里屋,他们刚进屋时,江云启就悲恸跪地,哭着喊了一声“父亲”。
江云康实在没有伤感之情,但做戏还是会的,和安儿一块跪下,带着哭腔道,“父亲,孩儿不孝,回来晚了。”
床上的承安侯面如缟素,眼窝深陷,看不到一丝精气神。
若不是他的眼珠转了转,和死了的人也没什么差别了。
“来……来了啊。”承安侯试图抬头看眼两个儿子,但只是微微抬头,就吃力到放弃。
江云启抢先回了句来了。
边上的孟氏看到二儿子不仅黑了,还瘦了不少,顿时心疼得抹眼泪,“云启,你这是……”
江云启听到母亲唤自己,转身去看母亲,眼眶含泪地给母亲磕头,只是刚哭了一声,就被大哥叫停。
江云帆看着归家的两个弟弟,有许多话想和他们说,但这会在父亲的病床前,还是先听父亲说话的好。
“父亲,弟弟们都回来了,您有什么话想和他们说吗?”江云帆走到床前,轻声问。
承安侯眼前朦胧一片,他病得太久,也拖了太久。
这次病情加重,是因为前些日子太热,他贪凉多吃了点冰食,当晚睡觉时就不太好了。
从那会拖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他活着和死了也没差,每天吃不了什么东西,生活不能自理,还要听一些哭声。好几次他都想骂人,让孟氏和向氏安静一点,但又没力气。
久病的日子,和天牢中的刑罚也没什么差别。
“都……都起来吧。”承安侯有气无力地道,等两个儿子都站起来后,承安侯才眯眼看了下,“二郎这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江云启往边上看了一眼,承安侯立即皱眉,“三郎,如今你有出息是好事,但我怎么听说,你没让二郎去永平城,反……反而把二郎留在临兴关吃苦?”
回来之前,江云康就知道会被兴师问罪,二哥怕是没少往家里写信告状。
“父亲错怪儿子了,永平城战事不断,也就是和北狄停战后好一点,不说那些士兵死伤多少,就是徐放和木疆这些当将军的,也多次身负重伤。”说到这里,江云康突然叹气,“二哥是我兄长,我又怎能看二哥去前线送命?”
这话一出,孟氏的抽泣生立马止住,承安侯也沉默不语。
江云康继续道,“临兴关同样是兵家重地,现在的临兴关又有什么战事,若是在贺将军手下,也同样可以立功。我之所以这样,也是明白父亲母亲的苦心,再一个也是为了二哥着想。不然战场刀剑无眼,我自个又不会功夫,如何顾得住二哥呢?”
他一脸真挚,好似特别在意江云启的死活。
江云康这些话也没错,就江云启的那点功夫,上了战场只能当炮灰。
就算孟氏和承安侯不想承认江云启不行,但这就是事实。
江云帆听完后,倒是很认真地点头说是,“对二弟来说,确实在临兴关好一点,三弟安排得挺好的。”
他都说好,孟氏有抱怨也不好这会说,承安侯则是觉得确实有道理。
但江云启心里还是憋屈,他是想着去了永平城,待在江云康身边就好,他又没想着要上战场。
在江云康那顶个虚名,永平城里谁敢说他不好?日子不是潇洒又快活。
可江云康偏偏把他留在临兴关,嘴上说得好听,不想他去前线送命,实际上还不是不想提携他。
说得好听是为兄弟着想,但他都知道,江云康对他半点敬爱都没有。
江云启想着想着就流下眼泪。
不过这会没人看他眼泪,因为承安侯又继续说话了。
“我身子不行了,咳咳。”
承安侯刚开口就咳嗽,江云帆细心地喂了两口茶水,嗓子舒服一点,让人把外边女眷都喊进来。
等人都到齐后,承安侯才合上双眼地道,“你们兄弟五个,如今大郎和三郎都颇得皇上重用。五郎也中了进士,二郎和六郎平庸一些,倒也是孝顺的。”
在承安侯说这些话时,江云康默默地退到林姝边上,夫妇二人站在一起,安儿有些困了,但屋里那么多人在,还是乖乖跟在爹娘身边。
“老天爷对我不公啊。”承安侯悔恨道,“我这一生,过得太惨,实在生不逢时……咳咳,不过儿子们倒是不错。”
“等我过世后,你们守孝结束,便分家吧。五郎、六郎跟着大房过,二房、三房便分出去吧。”
听到分家两个字,江云康的眼睛亮了亮。
很早的时候,他就想分家,但父母在,不能分家,不然便会被说不孝。
承安侯这辈子做了诸多糊涂事,临到死,倒是做了件让他满意的事。
床沿的江云帆立马哽咽道,“大夫说父亲撑过这个冬日便好,您别胡思乱想。”
“撑撑撑,那些无能大夫就知道让……让我撑?”承安侯激动得狂咳,过了好一会儿,情绪平稳点后才继续道,“我这般躺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三郎,你过来一点。”
江云康听到父亲点到自己,只好往前面走两步。
“如今你深得皇上信任,往后前程似锦。但你要记得,就是分家了,你也是江家的人,不要忘记兄弟姐妹。”承安侯道。
江云康很轻地说了句是,以后怎么样不好说,但能分家,他便是高兴的。
就是心里也有点好奇,承安侯一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这会要分家的理由是什么?
“三郎啊。”
承安侯突然叹气,“你虽是庶出,但你如今也颇有本事。按理来说,分家的话,就……就算庶出,也能得一份产业,不过你现在自个有本事,林氏手中的钱财比侯府还丰厚,想来你是看不上侯府的这点家业吧?”
听到这里,江云康顿时明白承安侯为什么要他们守孝后分家,这是怕他日后太厉害,侵占了大哥他们的家产。
不是承安侯刚死就分家,那也是承安侯知道他过世后,大哥也要停职守孝。这会承安侯府必然处于弱势,但如果江云康还在侯府,就会拉动他的人际关系来维护承安侯府。
就是想要最后利用江云康的价值。
想通承安侯的目的,江云康瞬间轻松了。
既然不是无缘无故想做好事,他也就不需要记下这份情。
说实话,承安侯府的产业,江云康是一点都没想要。
拿人钱财,吃人手短,如果要了产业,往后就算分家,也要随时帮衬。
不过承安侯这般算计他,江云康心中还是不太爽。
“侯府是我的家,儿子又怎会看不上侯府,父亲这是折煞儿子啊。”江云康没有立马答应,而是抹眼泪哭道。
承安侯自知理亏,但还是觉得自己占理,“我不是说你看不上侯府,是你已有那么多产业,侯府的东西就不用给你了。你大哥往后要继承爵位,还要看顾两个弟弟,自然该多拿一些。总不能你自个过得好,却看着兄弟几个吃苦吧?”
“父亲。”江云帆听得直皱眉,觉得父亲这会病糊涂了,三弟年轻有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家产本就有三弟一份,他又不贪那些钱财,何必吃相那么难看?
但江云康很快就点头接话,“父亲说得对,我确实不能看着兄弟们吃苦,就是往后要辛苦大哥了。”
他既没得家财,自然就要辛苦得了钱财的人帮衬兄弟。
这个倒是让他十分满意,不要那点钱,往后孟氏等人要赖着求帮忙时,他大可以用这个敷衍过去。就是孟氏闹出去,别人也只会先说承安侯和孟氏做事难看,他再随便帮一点,便不会被说冷漠无情。
看大哥还要说话,江云康过去按住大哥肩膀,体恤地小声道,“大哥莫要再多言,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就都听父亲的吧。”
“我们做儿子的,总是要以孝顺为主,我没事的。”他轻轻地叹声气,眉头紧皱,看着委屈又难受,实际心里默默地承安侯竖起大拇指。
江云帆看不过去,但父亲马上说就那么办,他一肚子话只能憋着。
“不过,三郎你院子的东西,也都是你的。”承安侯又道,“那也有不少了。”
“可惜了,为父看不到大郎入内阁,实在可惜。我这一辈子的愿望,到头来,还……还是……”一句话没说完,承安侯的喉咙仿佛被卡主,面色涨得通红,过了会,竟咳出血来。
安儿没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哭了。
林姝赶忙蹲下安抚。
江云康过来挡在安儿跟前,给林姝一个安定的眼神,示意林姝不要在意。
一番折腾后,承安侯算是留了一口气,但病情更严重了,只是最后的残喘时间。
江云帆让江云康他们先回去洗漱,等明日,江云康还得进宫面圣。


第148章
三房住得远,还没到院子就睡着,还是被江云康背回来的。
“三爷,三奶奶,知道你们要回来,大奶奶一早就派人收拾好院子。”胡氏身边的丫鬟带着他们一路过来,“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让人去找奴婢。”
“多谢大嫂了。”林姝笑着点点头,等进了屋子后,发觉屋里还添了些新摆设,让奶娘先带着安儿去休息。
“大嫂,倒是个不错的。”林姝和夫君感叹道。
屋里都是心腹,江云康一身疲惫,坐下后,先喝口茶,再道,“大哥说,侯府已经是大嫂掌家。你看看咱们今日回来时,下人们的规矩,便知道比以往要好许多。往日跋扈不讲道理的二嫂,也数次不敢多话,这便是大哥娶了位好大嫂。”
刚见到胡氏时,江云康就知道新大嫂不一样,能得良配,对大哥来说也是好事。
这时丫鬟们端来热水,一番洗漱后,屋里便只剩下江云康夫妇。
“今日父亲的交代……”
江云康自个是不在意,本就没上心过的人,自然不会为了承安侯的话有多难过。不过,他刚开口,就被林姝打断。
“我都明白的。”林姝坐到夫君边上,挽住夫君胳膊,柔声道,“父亲母亲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也好,咱们不要他们的家产,日后心里也少一份记挂。不说我的钱财房产,就是三爷自个也能挣来不错的家业,不用和他们去争那一点半半点,弄得难看,又让自己难受。”
心中虽有些不服气,但林姝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去新余后,京城的产业都还在。一年多一年的银钱正愁没处用,现在侯爷要分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其他的细节也就不重要了。
“倒是让你跟我吃苦了。”江云康牵住林姝的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爷何曾让我吃苦了?”林姝靠在夫君肩膀上,“如今三爷得皇上看重,不管在新余,还是在永平城,大家伙都要尊我一声夫人。能嫁与三爷,便是最好的事。”
屋里没有其他女人,夫君和顺有上进心,除了侯府的一些糟心事,便再没其他不好。可事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能有如此,林姝便很满意。
一番交谈,倒是让夫妇俩更加密切。
待到次日天明,江云康去正院请安时,承安侯还在睡,便换了官服,进宫面圣去。
江云康在御书房外等皇上下朝,如今他是有功之臣,就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对他都是客客气气。
不得不说,承安侯夫妇目光短浅,只看得到承安侯府那点蝇头小利,却不知把他捆绑在承安侯府的好处。
那个爵位,他还真看不上。
心思这么一过,皇上便来了。
同行的还有文渝和大哥。
行礼过后,众人一块进入大殿中。
皇上见到江云康,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许久不见,想听听江云康说永平城的事。愁的则是承安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难怪先帝不喜欢承安侯,他也不喜欢。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江云帆也就算了,朝中文臣众多,还能找到顶替江云帆的。但永平城可是历朝现在的重中之重,若是江云康守孝……皇上不愿多想,想到就发愁。
“听闻云康回来,朕本来昨日就想诏你进宫,但想着承安侯身上不好,你身为儿子,自然该先去探望父亲。今日你来正好,朕有好些事要与你说。”皇上让人搬来椅子,让江云康三人落座。
江云康从新余的火炮,讲到之后与希吉尔和乎颜完赞的交手。
他本来想大概说一下,耐不住皇上不时插嘴问细节,文渝和大哥又插话说两句,时辰便过得飞快。
直到傍晚,江云康才把事情说得差不多。
而皇上,也留江云康三人在宫中用晚膳。
江云康这才刚回来,就得皇上宴请,风声一传出去,谁还能不明白他得皇上信赖。
虽说他目前官职一般,不算太高,但等外放回京城时,怕是要把许多人都比下去。
江云康得了恩宠,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不忿。
晚膳结束,江云康一行出宫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施家的马车。
“江大人,好久不见啊。”施华池推开木窗,笑盈盈地看着江云康。
江云康对施华池印象不好,只是微笑点头,不愿再多言,但施华池好像不是这样想。
“江大人可真是厉害,在新余时就颇有功绩,到了永平城,更是独当一面,让北狄都签下停战书。”施华池笑着道,“难怪你刚回京城,皇上就对你如此款待。”
说到这里,施华池有意顿住,再放低些音量,“就是可惜了,守孝三年,至少也得二十七个月。等这二十七个月过去,永平城的太守换了人,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姓江。若是皇上能让你少些日子……罢了罢了,百善孝为先,江大人应该不会愿意的,是吧?”
若是有特殊情况,边疆战事紧急,非要这个人为国效力时,皇上也可以下旨,让守孝中的人恢复官职。
现在施华池说这个,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施华池能提到这个事,肯定不是为了江云康好,用脚拇指想,江云康都知道施华池没怀好意。
这会江云康不管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不太对。
施华池这是给他一个两难的选择。
不过,在江云康回答施华池之前,文渝先沉声道,“施大人,如今承安候还健在,你却要说守孝不守孝的事,你这是在诅咒承安候死吗?”
这话一出,马车里的江云帆也放下脸,加重语气道,“施大人,我家与你施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咒我父亲?”
施华池面色顿住,人人都知道承安候命不久矣,但命不久矣不是死了,而是快要死。
既然还没死,那他这个外人,便不能说到守孝的事。
“怎么,施大人不说话,是当真诅咒我父亲喽?”江云康眼尾上挑,随后皱眉看着施华池。
施华池讪讪道,“误会,你们误会了,我不曾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关心江大人的前程,我与承安候素来都没有交集,又怎会怨恨他?”
“怪我不会说话,这才让你们误会了。”说着,施华池让车夫继续回府,他这会一个人,必然说不过江云康三个。
“既是不会说话,施大人往后还是少说一些为好,今日是我们三个好说话,若是遇到一些脾气暴躁的,你这会已经被打下马车了。”江云康不客气地放下木窗,也让车夫继续往前走。
马车再次动起来,不一会儿,施华池和他们就去了不同的两条路。
“哎,这个施华池,真是不像话。”文渝哼声道,满脸怒气。
江云帆面色也不好看,但他想得更多一些,问,“三弟,你之前和施华池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以往他和施华池见面,施华池并没那么针锋相对。
“说过节算不上,只是施华池这个人小心眼。”江云康说了之前在新余施华池借粮的事,又放低音量道,“还一个,就是心有不甘。”
一句心有不甘,大家就都明白了。若是先太子还在,皇位轮不到当今圣上。如果先太子登基,如今的施家便是一人之下的权臣,可施家运气偏偏太差,没有那个飞黄腾达的命,这就心中一直带着怨气。
“心胸狭窄,往后也成不了大事。”文渝最看不上施华池这种人。
张云帆也不喜欢施华池,但想到施华池说的,心中不由叹息一声。
马车先停到承安侯府外,江云帆先下马车,腾出空间让江云康和文渝说话。
江云康往马车外看了一眼,瞧见大哥已经走上石阶,再和文渝道,“我们多年没见,本该一块坐下多聊聊,但你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最近这些日子,我怕是没时间了。”
“三郎不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不需多言这个。”文渝也压低些音量,“不过三郎刚回京城,就得皇上如此重视,怕是会引起不少人的眼红。三郎莫要怪我说话不好听,若是真有个万一,切莫让人抓到把柄。”
他说话时,拍了拍江云康的肩膀。
“我都明白的。”江云康道。
越是受人关注,越是要谨慎行事。
和文渝说完,江云康再下马车时,便看到大哥在等他。
他们目送文渝的马车离开,才一块进府去。
“三弟。”江云康舔舔嘴唇,表情有些犹豫,走到侯府的长廊下后,才停下道,“昨日父亲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病得太久,说话便也少了些条理。”
顿下叹了口气,再继续道,“咱们兄弟几个不容易,往后就是真要分家,该你的还是你的,我会帮大家分好。”
“大哥放心,我并没把这个事放心上。”江云康怕大哥不信,又很认真地和大哥点点头,“是真的,我从没想过要争侯府的家产。”
他只想离二房那些人远远的,什么侯府家产,在他眼中,并不是重要的事。往后他自个,肯定能挣来更好的功绩。
“我知道你没想争,但侯府的东西,本就有属于你的那份。就是我多拿了,我也不会多好一点。三弟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江云帆郑重说完这个,还想再说两句时,看到远处跑来几个小厮,等人到跟前后,皱眉问,“你们几个,跑得这般快做什么?侯府规矩呢?”
“大爷,不好了,侯爷不好了。我们本是打算去找你们,但你们回来了,便快些去正屋吧。侯爷方才又吐血,大……大夫说侯爷快撑不住了!”一个小厮着急道。


第149章
听到承安候快不行,江云帆立马拔腿往正屋冲去,面色凝重且慌张。
江云康倒是没那么大反应,等大哥跑远了,才小跑追去。
等他到正院时,还没进屋,就听到向氏的哽咽声。
但没有多久,便是孟氏凶向氏的话,“哭什么哭,还没到时候,哭给谁看?”
孟氏刚说完,就看到江云康打帘进来,沉着脸道,“三郎好生悠闲,来得这般慢。大郎已经进了里屋,倒是快些吧。”
江云康没和孟氏争这个口舌,他往里屋走时,林姝过来挨着他道,“今早时,父亲就不太好,嘴里一直念叨着大哥。中午便没吃东西,到了方才突然说要吃饭,大夫便知道不好,这才急着让人去喊你们。”
夫妇俩进里屋时,大哥已经跪在床前,他们并没有上前,而是默默站在江云熠和江云成身后。
“大……大郎啊。”
承安候面如枯槁,看不到一丝血色,他的手被江云帆紧紧握住,“我是看不到你入内阁了,但……但你要争气啊,咱们承安侯府,全都得靠你的。”
说到这里,承安候的眼角滑下一滴泪花,江云帆看到后,更是泪流满面。
对江云帆这个嫡长子来说,是集全家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几乎得到承安候所有的父爱的期盼。
他与承安候,和江云康与承安候,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
就算知道父亲做事有失偏驳,但江云帆只会规劝,而不会去责怪父亲。
父亲在江云帆这里,还是一个比较亲厚的身份。
故而在父亲落泪时,他才会难过地跟着哭。
而江云康,则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对承安候,没有深厚的感情,只有厌恶。
现在承安候撑不住,对他来说,也没能影响他的情绪。
林姝倒是跟着掉了两滴眼泪,不过是被其他人带的,听到别人哭得伤心,这才有点难受。
承安候双眼迷离,他其实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儿子们眼看着要飞黄腾达,若是他继续活着,指不定能有个加封。
但他瘫得太久,久到受了太多的折磨。
现在回想起来,承安候还是怨恨,恨老天爷对他不公,凭什么就他落马瘫痪。
“大郎啊。”承安候说话含糊,“往后我不在,长兄如父,你要看好几个弟弟,别让他们惹是生非啊。”
“还有,万事都不如你自个的前程重要,你要记得,为父一辈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
江云帆连连点头,哭着问,“父亲有什么要和几个弟弟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