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陈翠娘可找着组织了。
这话倘若还在外城去说,那可真是一点都不稀罕,放到如今这工地里,倒还真挺震撼的。
毕竟,无论是悲伤瓜还是幸福瓜,吃起来都很诱人啊。
只见不大会儿工夫,周边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陈翠娘便越发抖擞起来,哭的也颤巍巍的:
“我那可怜的女儿刚没了命,灵潮就来了,我家那口子也……”
“就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路逃命,费了多大功夫才来到帝都!”
众人也都是吃过苦的,闻言皆是唏嘘。
有人捧场,陈翠娘便越发哭的惨痛:
“帝都居,大不易……我前后也找了许多活儿,可人家见我软弱,总想法子扣钱……”
“偏一起干活的还都抱团笑话我……”
啊呀!大家都是辛苦讨生活的,怎么那些人这么过分呢!
就着这个故事,好些个妇人们恨恨刨下一大口饭,这才安慰道:
“可见那贫的富的,都有坏心眼的人。”
“就是……话说妹子你也太倒霉了些!”
“哎呀,我之前还瞧你干活扭捏,也不太麻利,还琢磨着你是什么大户人家落难了呢。”
“我也觉着是,都不敢轻易来问……”
“那你是受伤了,如今才没法好好干活的吗?我瞧你一整天也没洗好几件衣服。”
陈翠娘脸色尴尬一瞬。
这话怎么说呢?
她原也不是适合干这种活的呀。
做的慢一点,这里这么多工人,难道还不能包容一二吗?
但此刻,经受过教训的陈翠娘却知道不能这么说了。
于是轻轻擦了擦眼泪,又接着道:“我也不想叫大家多受累,只是在这边度日艰难,我膝下也没個一儿半女的,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呢?”
“只能勉强找了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再嫁了。”
“只那家的继子今年眼看着都16了,如今这个年纪,又没挣到钱,可怎么给孩子娶媳妇呢?”
“又怕媳妇儿进门,瞧不上我这后母,又想我那可怜的女儿……”
“一时间,情绪就没转过来,做活也耽误了。”
哦,寡妇再嫁嘛!这还能是稀罕事儿不成?
灵潮过后,朝廷还鼓励再嫁多生孩子呢。
于是就有人问了:“你这又成家多久了?”
陈翠娘神情郁郁:“两个多月了。”
众人便是一噎。
“两个多月你还没想开啊?”
不是大家没心没肺,实在是这半年的变故太多了,人活着,便是绝顶的好事,其余诸事都能看得开了。
而且……
“妹子,不是我说,你还是趁早想开的好——不然伱要还干活这么慢,回头是要扣工钱的!”
“咱们如今挣的不少啊!而且也没什么花费的地方,净赚!听说这大宅子要盖到年底,你加把劲儿干上两个月,那也够娶媳妇了!”
这话一说,话题便瞬间歪了。
只听这个打算着:“对呀,我就是打算给儿子在年底成家呢!”
另一个也说:“我们娘俩打算盘个铺子,我们家糊灯笼还可以……”
再有人也讲:“倘若我有大力气,我也去那边挣钱去——人家一天一两百文呢!比咱们多多了……”
“多是多,吃苦也是真的吃苦——这洗衣服缝缝补补,咱们在家做惯了的,价钱给的也不低……”
一顿饭吃过,陈翠娘的话题变瞬间被扯远了。
甚至还延伸出了新话题——
“对了,这么大的宅子要盖,你们可曾见到是哪里来的富贵老爷?”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哪里是什么富贵老爷?听说是一位身怀灵术的姑娘家!”
“真的假的?”
“姑娘家?不可能吧?”
“我骗你们干什么,真真的!就是位姑娘家!哎哟喂!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户小姐,我娘家侄儿的表弟在那位堪舆师身边打下手,说起宅子的主家,那叫一个挥金如土,听说动动手指都能挣上万八千两,动动手指又能全花出去……”
“这么有钱啊!那这日子得过成什么样了?多享福啊!”
“那可不!听说还养了位俊美如神仙般的年轻公子,手底下百十个奴仆……”
大伙啧啧惊叹着,便连陈翠娘,此刻遥遥看着远处的宅院,幻想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日子,忍不住也生出莫名的憧憬来。


第299章 女儿啊!
不过,陈翠娘羡慕归羡慕,但仍是要点评两句的——
“主家真的是个姑娘吗?怎么这样大胆?”
“既有这样的钱财,多做些善事多好,何必奢侈呢?”
又道:“怎么还养什么俊美公子……哎呀,好不知羞耻!但凡拿这奢靡的钱上下打点,给心仪的男人安排个稳妥位置才是正理!”
陈翠娘自认对于感情和家庭还是独有一份经验的,此刻指点起来格外有自信:
“说到底,家中爷们儿成器,咱们弱女子在家体体贴贴的伺候着,这才是正经家庭呢!”
周围众人:……
大伙儿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此刻面面相觑呆愣好久,这才摇头开解她:
“翠娘,你莫不是昏了头?”
“主家给咱们开这么高的工钱,已经是一等一的善人了!非得要修桥铺路捐善款才是正理吗?”
“你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
又有人小声嘀咕道:“我若是有这么多钱,我也想养上戏班子天天哄我开心呢——给男人打点什么前途?”
“就是,成家过日子,又不是那不知事的小姑娘,喝露水就能饱——钱都给男人打点前途了,回头人家一脚蹬了咱,岂不是要人财两失!”
都是辛辛苦苦糊口的普通老百姓,可越是普通,越是知道日子该怎样过。
陈翠娘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仅没有得到认同,反而还显出了她的问题。
于是就又有人试探着问:“翠娘啊,我听你这意思——家中男人定然是看得格外要紧的吧?”
“那你原先,有没有攒钱给男人打点前途啊?”
实在是吃瓜乃人类天性,陈翠娘说的这样理直气壮,倒与众人格格不入了。
毕竟,放眼望去,这里做工的妇人们,但凡有一个是要像陈翠娘说的那样体贴伺候丈夫的,那也绝不会在这里来干活。
都是乡下人,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乡下才更要督促着男人使劲儿干活呢!
陈翠娘还不知道这一帮人精子打算摸她的老底,此刻见话题回转到自己身上,心中便瞬间起了一层得意,又双叒叕,老调重弹。
只见她熟门熟路的红了眼圈,泪珠盈盈。
“倒不是我不打点,只是我家哪有钱呢?”
“我先前那男人我刚也讲了,成日里都是醉醺醺的喝酒,喝醉了便要打人——若是打的狠了,我还得照顾,还得花钱抓药。”
“我自己呢,也没个别的本事,只在家里好生伺候着,稍微缝缝补补也就罢了。”
“我那可怜的女儿倒是争气,卖身给人家做奴婢——不过,我们可不是那种狠扒着女儿吸血的人家,女儿签的是活契呢!”
她说起这话,还当真有一份自豪。
其实,一开始逃难的时候,陈翠娘想起自己女儿的变化是十分惶恐的。
但……她与太多人讲过自己可怜的遭遇了。
谎话说了一百遍,就仿佛孩子爹真是因为灵潮死的,又仿佛女儿是被孩子爹打死的。
而她,只是个柔弱又善良的幸存者罢了。
如今再说起这话来,格外的驾轻就熟。
她甚至还惆怅的叹息来给故事收尾:
“就靠做奴婢的那一点月钱,日子才将将过得下去。哪有钱打点呢?”
一时间,众人的内心十分复杂。
倘若他们有白麓的经历,此刻便能用四個字精准总结——
【槽多无口】
这踏马是什么人间奇葩?
大伙儿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你原先几十年,一家子全指望着女儿给人家做奴婢过日子呢!
是,世上是有那狠心的爹娘,随便孩子卖哪里,只想拿到钱自己享受。
世上也还有一种爹娘,实在是普普通通只会埋头挣两个辛苦钱,一旦遭逢大难急需用钱,便不得不卖了孩子。
但是这陈翠娘——哦,合着你在家缝缝补补伺候男人,你男人每天一文钱不挣还醉酒打人,一家子把女儿卖去做奴婢靠女儿养……还要舔着脸来说自己不是狠心的爹娘?
简直离大谱啊!
你陈翠娘是怎么有脸摆出这样一副骄傲又自得的表情的?怎么,需要大家夸夸你的一番慈母之心吗?
周围一片静默。
这静默让陈翠娘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感。
因为每次这样的窒息过后,她的口碑就坏掉了。
果不其然。
只见下一刻,便有人叹息一声:“算了,跟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讲什么呢?可别把咱们也带偏了。”
“确实。”
“就是,病的不轻呢。”
大家三三两两散去,如今还未到上工时间,便都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歇息,只留陈翠娘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原地。
“我……”
她刚想说句话给自己辩解辩解,却见大伙突然激动起来:“快快快,主家来了!”
“是不是朝咱们这走呢?”
“估计是找后头那几个写写算算的吧……”
“哎呀,果然瞧着十分年轻……笑得真和气!”
“你们再瞧她身后的——乖乖呀!人家都讲咱们主家养了个多俊美的郎君,如今瞧来,都没说出人家到底有多俊!”
“就是,这也太好看了吧!”
“哎呀,我也想要一个这么俊的女婿!你说这要是生了孩子,这得多好看呢!”
大伙儿七嘴八舌,一个劲儿的垫脚朝前看去,陈翠娘无人问津,此刻正恹恹地往回走,然而冷不丁一个转脸,却看到了远处的那位“主家”!
那张脸!
那张脸!
那是她的女儿,是被妖怪占了身子的女儿!
她就是“主家”?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当初都把她推进灵潮里了!可如今人不光是活着,还那样有钱,都能随意花钱包下别人了!
瞧瞧人家在这边挥金如土的盖宅子,自己的日子又过得是何等艰难?
不不不,这就是自己的女儿,瞧那模样,也就是稍微长开了一些,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而且怎么是妖怪?明明是女儿那时候身怀灵术,这才显得不一样的!
这就是她的女儿!
陈翠娘心中各种滋味齐齐涌上,又是难以自信,又是莫名开怀,还带着难以言说的虚荣。
只听她突然叫了起来——
“女儿啊!”
“我的女儿啊!”


第300章 白日梦
这突然的一声叫喊,白麓是没被惊到,但显然,一块干活的妇人们都愣住了。
这,这冷不丁的怎么叫上了呀?
然而,陈翠娘的表演还在持续:
“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阿麓啊……”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嗓门大到仿佛刚吃了十碗饭,神情又是那样的悲痛,还有一些些的欣慰与开心。
真的。
白麓仔细品了两句,只觉里头的情感浓的都快溢出来了。
这功底,不跟着良辰,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身侧,时阅川停下了脚步。
“阿麓,这,莫非就是……”
“没错,”白麓半点不遮掩:“就是我娘。”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本事?”
时阅川沉吟片刻,诚恳的回答: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当初你说她将自己的丈夫悬于房梁之上,我还当是一位体格坚毅的女子呢。”
“她内里倒确实挺坚毅的。”
白麓感叹——就陈翠娘这个道行,放上辈子也能活到最后的,就是心没正。
心不正,便如树干歪了,迟早有一天,会将根基都拉拽出来,彻底毁掉。
他二人在这里详细分析,啧啧称奇,而那边,小明已经迅速的拨开围观人群:
“干什么?干什么!”
“这里是干活的地方,若是情绪不好,放假去吧!别来骗我们的工钱!”
奴隶小明自打成了管事之后,如今不仅认了许多个字,甚至连管账都已经开始学上了。
学的不多,目前也只管女工这边的工钱。
他总拿胡图的价值观对比,每每一想到她们干的这点活,就要拿那么多钱,可以买上一箩筐的馒头米面——
因此,内心很瞧不上这些偷懒的人!
如今倒好,不止是偷懒了,分明是光明正大的磨洋工!
这还得了?!
现如今是没法带跟自己一样的胡图奴隶们来,倘若换成他们,一天5个铜板,他们也能卖力干上一辈子。
想到这里,小明越发心疼钱来,表情也格外难看:“这么哭,这是要扣10文钱的!若是再哭,今天的工钱就都扣下!”
陈翠娘的嚎啕声陡然一窒。
但随即,她又偷眼瞧了瞧前方只凭轮廓便已看得出豪华的大宅子来,再想想如今一天可怜巴巴的那点儿小铜板,于是哭得越发大声了——
但,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够大。
可女儿怎么不过来呢?
她难道不好奇吗?
再这么哭下去,人都要走了呀!
陈翠娘心头一激灵,此刻也不打算再搞铺垫了,直接便说出关键台词——
“阿麓啊!你好狠的心啊!你明明没死还这样有出息,如今却还要瞒着娘吗?”
她哭喊的方向正对着白麓,一双朦胧的泪眼就死死盯着那处。
白麓嘿嘿一笑:“可算等到了!”
富贵还乡!就是这么个滋味!
于是她也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这位大娘,你什么意思?”
财大气粗的主家过来,别说小明管事已经迅速的微微躬身站在一旁,便是一群干活的妇人们,此刻也都挤挤挨挨的站在一起。
一双双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陈翠娘捂住胸口,翠娘捧心,格外伤感——只见那眼眶的泪水一颗颗滚落,她的神情也哀伤又难以置信。
“阿麓,你……你莫非是富贵了,嫌弃我这样的亲娘给你丢人了是吗?”
她说的哀怨非常,以至于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又转移到白麓身上。
这是——
大伙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这陈翠娘是说的什么意思?是说主家其实是她那早死的女儿吗?!
刺激!
太刺激了!
围观众人们恨不得买上5斤瓜子狠嗑一番,然而此刻,毕竟牵扯到主家,大伙儿只能悄声站在一旁,双目灼灼地想要看出真相。
人越多,陈翠娘越来劲。
人越多,白麓也越来劲。
只见白麓微微一笑:“这位大娘,你是否做了梦还没醒呢?”
她反正是半点不尴尬。甚至心头暗爽:“不瞒各位说,我原先做梦,我爹还是咱们大政首辅呢!”
那可不,谁还没有个富二代官二代的梦啊!
种地的农民还做梦自己能有個金锄头,娶两个老婆,一个烙饼一个卷葱的。
于是人群里便有大娘扯着嗓子喊:
“唉,这话实在,我原先还琢磨着我是那大户人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小姐呢!”
这话一说,“轰”的一下,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还有相熟的说那大娘:
“人家千金小姐一顿就吃两口,仙气飘飘的——哪像你,割麦子的时候一顿能吃两大碗!”
众人品了品千金小姐捧着大海碗埋头狂吃的模样,此刻也真是敬谢不敏了。
陈翠娘心头着急。
这群人怎么回事!
怎么就就跑题了呢?难道她刚才的话不劲爆吗?莫非真的是铺垫太久了?
只这么一想,她便又是一副凄凄哀哀的模样,打出感情牌:
“阿麓,你是不是还怨娘呢!你爹打你,我也是没有办法,但伱病的时候,娘可都用心体贴着呢。”
嗯,这句话倒不假。
被打坏了,就不能进时府挣钱了,陈翠娘可不得好汤好水的伺候着,叫她早日恢复呢?
但……
白麓看起来和气急了。
“这位大娘,我瞧你的日子过得想必不富裕——你要不要再瞧瞧我,我是过苦日子的模样吗?”
这倒是。
众人心中也有想法——这翠娘之前还说他们家日子艰难,女儿还去给人家做奴婢。
做奴婢的,大家都晓得,活契的人是到不了主家跟前的,也就打打杂做做粗活。
再怎样轻省的活计,干过活的人和没干过活的人,那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可再瞧眼前这主家——
就不说她身边让人不敢正眼看的那位神仙公子,是得需要多有钱才能养得起。
就说这主家,年纪轻轻的姑娘,肤白貌美,站在那里落落大方,哪像给人做过奴婢的?
更何况……
真要是奴婢出身,人家又怎么挣来这许多钱?按陈翠娘话里说的,她可是天底下顶顶一位好娘亲。
怎么那可怜的女儿偏就不认了呢?
这么一想,大伙儿又反应过来。
“陈翠娘,你刚不是还说你女儿被你家男人活活打死了吗?”
“咋回事?你自己的亲女儿,死没死你不知道吗?”
“那你家男人呢?死没死你知道吗?”


第301章 可是十两银子啊
陈翠娘呆滞了。
她看着白麓,虽然精气神不一样了,可那张脸确确实实是她女儿啊!这妖怪……这妖怪就不怕自己戳穿她的身份吗?
然而白麓也含笑看着她,其中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母女相认的犹豫和迟疑。
再加上周围众人的诘问……
她猛的趴到了地上,无助又悲哀的捶打着地面,打的黄土扑扑的飞:“我的儿啊咳咳咳咳咳……”
白麓表现的挺无奈,也挺体贴:“这位大娘,我虽然没有爹娘,可如今有钱也有人……”
此处指了指时阅川。
“所以暂时没有再认个爹娘的打算,你还是不要幻想了。”
“更何况,我因觉得大家辛苦,这边给的工钱比其他地方可高出许多呢,每日伙食也绝没有克扣——但,毕竟是要盖房子的。”
“您若是早说精神上有些不好,我便不叫你来做这个工作了。”
她说的好委屈,众人只要一想这样高的工钱——哎哟,这可不能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这高工资有人不想好好干活,他们可是想的呀!
“就是……其实我娘家嫂子也在打听能不能来干活呢……”
“我女儿干活手脚可麻利了,要不是当初说不招人了……”
这工作有人看不上,更多的却是想进来。
陈翠娘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黄土呸出来,劈头盖脸就是这样的话语,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精神不好,不惜福,看见主家有钱就想攀上去……
她脸色瞬间涨红:“阿麓!你就是我的阿麓!你……你肩膀上还有一颗痣呢!”
白麓豁然变色:“好你个贼婆娘!”
“我说怎么还有胆子非要认我做女儿呢,原来是早就谋划好了——你个臭不要脸,竟然还偷看我洗澡!”
众人:!!!
“我不是!”陈翠娘狂乱的摇着头,眼泪把脸上的黄土冲刷出一道道的痕迹:
“阿麓,你不认我,我明白……是娘对不起你,你爹打你的时候你又没有护住伱……我也没打算攀你的富贵,你过得好,娘就心满意足。”
“可你……可你不能这么说我啊呜呜呜……”
近在咫尺的富贵生活,眼看着就要飞走,陈翠娘哭的那叫一个真心实意,让人恻隐。
白麓也觉得很满足。
什么叫打脸?
这就叫高级打脸呀。
最想要的得不到,梦寐以求的近在咫尺,本来是可以享受到的,然而一朝踏错,这就跟富贵生活擦肩而过了!
代入那個被擦肩而过的,白麓只觉得身心舒畅。
不过这就足够了。
再搅和下去,纯粹是跟自己找不自在。
白麓于是叹了口气,转头问问身边的围观群众:“诸位,请问这位大娘有没有家人在咱们工地?”
“有有有!”
这边不等众人开口,小明已经迅速从怀中捞出一个本子来:“我查查啊——他们来这里是一家三口,父子俩都在戏院工地那边。当爹的叫陈柱子,儿子陈野。”
说罢不等白麓吩咐,小明便将册子重新塞回怀里:“来个人,把那边的父子俩叫过来。”
白麓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其实肚子里头藏着一堆狂笑呢。
过不多会儿,只见那对父子俩已经匆匆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汗。
“主家……我……她……”
陈翠娘后头找的这男人,委实是老实过头了。好在儿子小野还算机灵,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讲了下事情,这会儿见陈翠娘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二话不说就先扶了上去:
“婶婶,你看你——这多好的工作机会呀,你怎么就不珍惜呢!”
众人打量着年轻小伙子,四下就开始嘀咕了:“你别说,这陈翠娘脑子不大行,后头找的这男人和孩子倒是都挺有谱的。”
不说别的,陈翠娘干的这糟心事儿,别说是继子,亲儿子来了也要先骂上一顿再说的。
瞧瞧人家,和和气气的先把人扶起来再说——毕竟灰头土脸的趴在那里,好像随时都要撒泼打滚,属实不太好看。
陈翠娘心头一梗,心想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笨的要死——明摆着能搭上的富贵机会,这俩傻子来了就应该跟着他一起又喊女儿又喊姐姐……
那传言说上100遍,不都成真的了吗?只要他们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哪怕攀不上这等豪富,能分出个几千两银子也是好的呀。
她怎么找了这两个傻子?
陈翠娘心里头琢磨了一圈,张嘴正要说什么,却感觉扶着自己的手掌猛的用力,小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婶婶啊!你在这里耍无赖,怎么就不为我爹考虑考虑呢?”
“我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干几年活?我们还打算趁着这回主家慈悲,多挣些钱盖个小房子呢!”
“至于我,过了20再娶媳妇儿倒是不怎么妨碍。”
“只是你非要这样闹,咱们一家三口冬天可怎么过?”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伙子!
众人们赶紧七嘴八舌的指点:“就是,翠娘你也太不知好歹了!”
“哎呀我听说帝都的冬日比咱们南州冷许多呢!要是不攒些钱,冬日里买柴禾都买不起的!”
“好孩子,你可不能这样委屈自己——哪有好男儿20岁了还没成家的?那都是些歪瓜裂枣!可不能这样耽误!”
白麓看着这个小野,内心感觉也很微妙。
这怎么说呢?
正愁着说相声没搭档,台下立刻就凑上来一个捧哏的。
小伙子有前途啊!
她于是也叹了口气:“这里大娘,你好好惜福吧。能有这么个明白事理的儿子,以后少不得孝顺你的。”
“我本想着你们家故意把这精神不大好的人送过来做工,莫不是想讹上我们?”
“如今瞧着……恐怕你们成家也是被骗的……算了吧!”
“你们把她送回去吧,不然我害怕她一时冲动,再做出什么别的事。”
“至于你们二人……我看日子也确实难过,小明啊,拿10两银子给他,回去好好给人看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