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是少了什么见识,还是不通什么诗书。”


第136章 端起碗来吃饭
这年头出名的伶人,可不是凭着一张脸便能做花瓶的,便如碧玉楼的良辰。
想要多挣钱,想要抬高身价,想要获得一定范围内的自由,想要尽可能的维护人身安全和拥有未来保障……
沦落到此等境地的女子,便唯有变得更优秀,更出名。
琴棋书画,舞乐歌谈,再加上人生坎坷,多种心酸,更有人生感触。
每个州府反而都有些出了名的大家们。
碧玉楼的良辰以【温柔婉转,善解人意】而出名。
但其实在整个大政国的行当当中,她反而略落了下乘,也是因此她并无其他一等一的技艺在手,也因此,良辰才在编戏的道路上越发有激情。
而赤霞州文风鼎盛,三岁小童张口都能背出一首打油诗来。。
在此等内卷的环境下,想要成为文人墨客们追捧的人,那些特殊行业的女子,在诗书一道上的天分和功夫绝不可小视。
白麓如今拿人家了举例,书生们连反驳都变得艰难了。
但……
“这怎么能一样?”这一次,是更远些的书生也凑过来反驳。
毕竟,时阅川的那张脸,天生便是焦点,再加上万绿丛中有白麓这一点红,大伙儿可不得把注意力挪过来嘛。
只见侧前方的书生转身,对时阅川敷衍的一拱手:
“这位姑娘倒真是牙尖嘴利,但我等苦读多年,并非只会作诗。反而是想有朝一日造福天下黎民……写诗,不过小道尔。”
“嗯。”
白麓赞同的点点头:
“那你怎么造福呢?有具体条例和报告吗?”
对方:……
对方的脸也有些绷不住了。
这都是什么问题?难道她不应该反省自己,重新认识他们这些胸怀大志的书生,和那些卖笑伶人之间的根本差距吗?!
但这话题也不是不能回答的。
只见又有人朝半空一拱手。
“姑娘也不必嘲讽我等,我虽还未有功名在身,可假以时日,必能金榜题名!到时为官作宰,方能造福一方。”
“是啊,我知道,假以时日嘛!”
白麓的情绪越发淡定,反而再次疑惑反问:“我是问你,既然做好了为天下黎明百姓造福的准备,现在心里有什么想法呢?”
“具体的分析有没有?拿出来说说呀。”
这、这他们哪能有啊?
以他们如今的学生身份,还暂时接触不到国家大事。最贴近民生的,恐怕还是大伙儿考童生考秀才时遇到的那些时政要题吧!
倒也不是不能拿出来讲讲……
可再看白麓那张端正却嘲讽的脸,大伙儿便都诡异的沉默下来。
直到这时,才有人冷笑一声:“怪道两位圣人常说女子该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我如今看来,确实有道理。”
“姑娘牙尖嘴利,我等奉行君子之道,自然是比不上的。”
“可你身为女子,抛头露面本就算是轻浮浪荡,如今文会上还敢大放厥词——既不知卑弱恭顺,更不知谨守妇道,又有何颜面敢大放厥词?”
对方说的正气凛然,白麓竟也破天荒的没显出怒色来,只眼神在他身上洗的发白的青色外衫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那朴素的发带,内衫……
她的眼神毫无遮挡,倒叫对方不自在的后退一步,忍不住面红耳赤:“轻浮!”
白麓眉头一挑,正待开口,却听时阅川抢先说道:“这位兄台,我观你家境一般,不知家中是做何营生?”
“你!”
果不其然,对方瞧着便又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此刻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也恶狠狠的。
“我自然是不如尔等金尊玉贵,家中不过小小农户!全靠爹娘姊妹辛苦劳作,方才能供我见一见世面。”
“正因我家贫,所以才能要奋发向上,谨遵圣人言论!”
白麓翻了个白眼——奋发向上?
兄台,你这方向是大错呀。
别人在往上爬,你非得往臭水沟里钻——书上的孔孟之道学完了吗?如今还敢大言不惭说谨遵圣人言论……眼睛看不清,脑子也拎不清。
就你这样的。以后能为官做宰?
才怪呢!
时阅川也微微一笑:“那这么说的话,令堂令姊妹,也是每天辛苦外出……你如果觉得此等行径轻浮,又为何舔着脸要家中女眷供养呢?”
“你!你胡说!”
“哪里胡说了?”时阅川仍是微微含笑,那清隽的面容在此,整个会场绝无比他更温文尔雅的了。
“入这文会,兄台,花销不算小吧?家中就你一人读书,爹娘姊妹全在辛苦劳作。你觉得自己不是靠他们供养吗?”
“似你这样的身份,还敢跟我来提女子卑弱恭顺,不可抛头露面浪荡轻浮……”
“你配吗?”
神仙公子只微一挑眉,那嘲讽的语气便铺天盖地的砸了过去,在场不仅面前那位书生,便连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后背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心中一万个庆幸——
好狠辣直接的话!还好没有对我说!
然后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他们有没有这种心态?
时阅川作为曾经的探花,说话当然要温和一些。然而白麓斗大的字识不出来一箩筐,这会儿来就是搞事情!
便也得意的一笑:“乡间有句俗语,我倒觉得挺贴切。”
“这位兄台,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种白眼狼行径叫做——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嚯!
在场的书生们,哪里听过如此赤裸裸的言语,简直不啻于把人的面皮剥下来,扔在地上踩!
这话一说,那迎面的书生脸色阵红阵白,呼哧呼哧喘着气,仿佛随时都要撅过去!
但,他坚持住了!
只见这本来一派正气的书生猛的高举袖子,牢牢遮住了自己的脸,仓皇的趴回了座位上。
白麓眼神一转,又对上身侧的其他书生。
这眼神仿佛利剑,一时间,再没人敢大放厥词,反而纷纷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却听堂上有琵琶声铮铮然响起,帘外伶人们开始奏乐了——
而在高台上,两位圣人缓缓入场,端正严肃地跪坐在蒲团上,神色庄重。
文会,即将开始!


第137章 心学理论
文会开场,伶人们的乐曲也渐渐停下,两位圣人也因此微笑起来,随后,程溪云的父亲,程载道程圣人便朗声说道:
“承蒙诸位赏识,才教老朽以年迈之身,仍能将自己毕生所学传之天下。”
而朱文阔朱圣人则仿佛一位称职的捧哏,也跟着露出慈祥又和蔼的笑容:
“诸位都是年轻俊才,观之不凡,今日有幸,还请诸位指正。”
其实,在场倒是有年迈书生,但总得来说,还是年轻人更多些。而两位圣人却是年长者,且身居尊位,言语本不必这样谦虚。
但想来二人皆有心胸与智慧,如今这话一说,满座书生就是一片感激涕零之态,有些情绪一激动的,这会儿已然开始擦眼泪了。
只觉圣人为传新学,不惜折节,实乃孔孟再生……
这也让他们对新学越发有自信,越发的信赖了。
白麓就亲眼瞧见先前那个没能杠赢她的书生,此刻昂首挺胸跪坐在蒲团上,目光灼灼看向高台。。
间或以复杂且仇恨的眼神再看过来,仿佛听了这一场讲座,便能将白麓牢牢压制似的。
白麓也不紧不慢的回视过去,染了古代胭脂的红唇微翘,给了对方好嘲讽一个眼神。
那书生瞬间气红了脸!
她这才舒坦,心想:几个道行呢?敢跟我这样杠。
台上两位圣人仍在谦虚:
“惭愧,我等所讲,也是依托孔孟之道而衍生出的思想,自是比不得先贤。”
“但余以为,尚且有些值得一听的部分。”
“但如今,只一场讲学,恐难将其要义全部解说,因此,我等今日选题便是——【义利之辩】。”
“孔曰:仁者人也,义者宜也,即为:重义而不轻利。”
“然,孔圣人教化诸国,乃我儒家至圣,他之所见,必是人人都已受教化,义利之分,原无有瑕。”
“奈何天地运转,变化无常,如今愚民者甚多,连荀圣都曾说过:先义后利者容,先利后义者辱。”
“可见时移世易,风气转变。”
“董圣也更是直言:夫人仁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也可见教化卑弱,见利忘义者众多。”
“我等都是身负才学之人,自然也要顺应时势,以教化万民为己任,因而顺应天命,今言:有义则无利,有利则无义!”
“朱兄也提:革尽人欲,复尽天理!”
“此乃新学之道,义利两分,存天理,灭人欲。”
台下诸位学子听的全神贯注,而白麓却跟时阅川对视一眼,小声说道:“他这是……走极端了呀。”
人家孔子当年可没说义跟利要完全分开,只是说为了获取额外的利益而去做某些事,是不应该的。
两位圣人可倒好,从荀子到董仲舒层层铺垫,完了来一句:胸怀大义的人就不该谈利益。
谈利益的人,心中就没有大义。
你搁这搁这呢?
白莲花圣母都不敢这么说!
按白麓的理解,照这么说的话,保家卫国的事,人人都该主动去干,而不该谈工资补贴,提了就是心中没家国!
不知道的,还以为全民修仙呢,餐风引路睡山洞,房子不要米面不吃才是对的是吧?
狗屁!
不过,头一回听古代讲学,她也挺感兴趣的,更何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讲学才刚开了个头,总得要听完才是。
没曾想,两位圣人年纪虽大,眼神却不坏。之前没注意也就罢了,如今眼神一扫,看见白麓正低头跟时阅川说着什么,当下便有了新想法。
他们之前见到这南洲神仙公子身侧的女子,只不过没太在意,也以为是学生携美同游,太正常不过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场中那么多伶人,也是寻常!便是他们平日无事,也要相召一二女子弹琴为伴。
没曾想,如今这人竟堂而皇之的坐在诸学子之间,且目光灼灼,神情跳跃,并不似其他人那样虔诚……
这样一位女子……
两位圣人对视一眼,心中也默契地有了想法。
他们这讲学,举的例子虽也是圣人之道,可干巴巴的,总是没什么冲击力的。
按照过往经验,想要在人的心中牢牢刻下他们的理念,自然也要叫大家印象深刻才是。
还有什么,比当堂举例叫大家亲眼见证,更为有效呢?
于是,两位圣人默契一对,这次,便由朱文阔朱圣人发言了——
“这堂中为何会有女子?”
他目光灼灼,直盯着白麓的方向,原本和蔼慈祥的脸上一片严肃。
仿佛面对的不是位女子,而是位人人厌恶的犯人。
白麓:……
老家伙,我本来还想安安生生听完这堂讲学的,你干嘛非想不开呢?
她也缓缓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帖子上没说女子不能来参加呀,怎么,想找茬啊?”
这语气!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想找茬的是你吧?
怎么能这么嚣张对圣人说话?
果不其然,两位圣人往来无白丁,如今日日受人吹捧,何曾遇到如此无理之人!
此刻,朱圣人面色涨红,眼神牢牢盯着此处:
“虽未在帖子上明言,但以我之见,女子怎可如此抛头露面?”
他甚至不给白麓反驳的机会,张嘴便道:“天地分阴阳,周易分乾坤,自古以来,男为天,女在下,自有分工。”
“男儿志在四方,女子便理应承担相夫教子之重任。恭顺贤淑,更要谨言慎行,爱惜自身。”
“如今满场都是男儿,我瞧你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怎可安然还坐在诸男子之中?”
“这还有何清白可言?”
这一番杀人不见血的狠刀子捅过来,换做寻常女子,羞也要羞愧死了。
然而白麓却心想:你个老顽固,我是坐在诸学子当中,我又没坐他们大腿上!
人跟人之间隔那么大距离,你说我没了清白,你家清白靠空气传播呀?
她心中怒火高涨,朱圣人却是越说面色反而越是和蔼,如今更仿佛一位体贴的长辈,温声笑道:
“这位姑娘,你之所行,千错万错,实在走岔了路。如今还请听我一番劝,早早避开人吧。”
“做下此等行径,已是令全家面目蒙羞了。”


第138章 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白麓:……
想打人的心思按耐不住了!
她攥紧了拳头。
而此刻,时阅川却也起身,极其敷衍地一拱手:
“两位圣人,我倒想知道,女子为何要恭顺,又为何要谨言慎行,不可坐在此处?”
程圣人冷哼一声,尤其厌恶这原本看好的神仙公子脑子不清醒,便直截了当:
“岂不闻: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等讲学,她一介女子如何能懂?”
“而这天地之分,阴阳之变,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加于民生仕途无意义,若连相夫教子的本分都做不好,又生来何用?”
“而大丈夫生于世,顶天立地,并不因女子无用便抛弃……难道身为女子,她们还不应该恭顺行事,以求生存吗?”
时阅川眉目疏冷,眼神仿佛淬着冰:“天地阴阳,人分男女,一草一木皆有所用,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天可舍地,孤阳生长,而女子……还需靠恭顺才能活下去!”
白麓突然被叫起来,两位圣人的目的不要太明确,时阅川又哪里看不明白?
阿麓想闹事,他之前便寡言少行陪着便是,可如今,她却被人当众责备,时阅川焉何能忍?!
更何况,不就是举例子列典型吗?
圣人会,时阅川难道不会吗?
他此刻伸手一指,目标全是家贫之人,最后更是定格在之前跟阿麓吵架的那位书生身上:
“女子生来无用,那他又是靠的什么读来圣贤书?”
“没有家中女子洗衣做饭,辛勤劳作,便问问他,如何能被生出来,又是怎样养出这不知感恩只会压榨母亲姐妹的狼心狗肺之徒?!”
“莫非他长这么大,人乃天地所生,米面束脩全是天降?”
那书生已然呆滞了!
他痛苦且卑微地想:为什么又是我?!
然而时阅川那句话振聋发聩,周围人,连同他自己都忍不住琢磨起来,不由又羞愧的以袖掩面。
而台下书生如今只是追捧新学,还并未完全被洗脑,此刻反思自身,不由也是面露羞愧。
可这么一来,两位圣人好不容易铺垫营造的大好局面,就完全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再看时阅川,不仅人中龙凤,贵气天成,便连这三言两语也是直指内核,完全掀翻了他之前说女子无用的理论!
好在应付突发状况,两位圣人也不是头一次了,毕竟新学嘛,总有不理解的人当堂质疑,而他们,也自有配套对应方式……
果不其然!
只见朱圣人抿嘴不言,而程圣人却是面露赏识:
“好!好一番男儿志气!勇气可嘉!”
“我记得你,南洲时公子是不是?你一番仗义执言,着实叫老夫欣赏——但,之前朱兄的意思,怕是你误会了!”
“朱兄也是一番好意——女子清白何等重要?失了清白,这位姑娘以后要如何自处?也叫天下女子蒙羞。”
“要知道,饿死事小,失节是大!”
接下来,便是一番实际案例了——
“我在帝都曾有一位好友陈兄,官拜三品,其女熟读《女诫》,贤惠淑达,恭顺大义,因去年丈夫新丧,我那陈兄心疼女儿,便要带其归家改嫁。”
“然,侄女却是书信一封,字字铿锵:夫死而嫁,乃为失节。饿死事小,失节为大。。女儿即为女子,当事事谨慎,为天下女子端正自身——以人伦风教为重,于家中奉养父母,养育子女,乃是为妻之道,女子应当!”
程圣人面色无奈又慈祥,仿佛心痛,又仿佛赞叹,此刻看着白麓,更是一派和蔼:
“姑娘,我等非是针对你,而是实实在在为你担心。”
这话一说,场下学子们又一次沸腾了。
白麓很理解大家的沸腾——因为在座都是男人啊!
男人的劣根性,哪怕是在家对妻子呼来喝去拳打脚踢万分嫌弃,他们也不想妻子改嫁……
如今程圣人举出这个例子,难怪能引起共鸣呢?
再瞧瞧角落里的程溪云,对方已然把头埋得深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看到亲爹被打脸……
唉,既然为妻之道是这样严格,那他为子之道,也只好更卑弱,更恭顺一些……
先藏起来认怂吧!
爹就……就保重吧!
再嫁不再嫁的,那是每个人的自由,可要是拿这个要求天下女子,那她可不情愿了——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是,良辰也是,甚至角落的伶人们也是!
虽然时代局限,他们身为个体仍有不自由,但是……总不能越来越多的镣铐上身吧!
她不能忍,时阅川自然更不能忍!
两位圣人纵然民间追捧者甚多,可他们汲汲营营,为的不就是为官做宰,奔个前程吗?
拼的就是有朝一日陛下青睐!
但,不巧的是,他时阅川不仅已经做过官了,甚至还在帝都呆过很长一段时间!
而身为俊美的探花郎,他的朋友圈嘛……
此刻,只见时阅川微皱眉头:
“容我打断一下——两位圣人所提的朋友,陈姓,官拜三品,女儿去年丧夫……”
他一边慢吞吞说着,一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帝都内这样一位官员,我也认识的。”
腰侧,白麓的手指头快要把他皮肉戳穿了,显然已是乐不可支。
而时阅川余光看去,她还努力绷着脸,没把笑容露出来呢!
于是求知的态度越发从容了——
“莫非是左副都御使陈松节陈大人?”
“可我怎么记得,陈大人的女儿,去年底便已经再嫁,夫家乃是一品平章政事家的三公子?”
这下子,白麓是真的忍不住了,“噗”的一声,便叫整个会场的学生们脸色都青了。
唯有高台上两位圣人面色淡定此刻虽是尴尬,但却勉强掩饰住了——
“你这书生,稍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忍不住处处卖弄,帝都人才济济,陈姓高官不知多少,切勿认错了人,闹出笑话!”
时阅川便微一颔首:“谢圣人关怀,我也怕弄错了,不过,我还有陈大人二嫁女儿的请柬在手,圣人若是不确定,不如来比对比对?”
两位圣人:……!!!


第139章 请帖对比
请帖?
众人惊呆了。
真的假的?你这人家去年年底结婚的请帖还带着呢?
白麓也惊讶地看着身侧的时阅川,眼神中满是赞赏——好小伙儿!
不愧是我白麓看上的人!
如今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啊,时阅川跟她认识的时候,浑身上下就灵甲背着个小包袱,人长得贵公子,出门却是粗糙的不行,能有路引和身份文书就是极限了,哪儿来的请帖?
如今却还能讲的一片自然仿佛确有其事……进步太大了!
她戳了戳时阅川紧绷绷的腰侧,被弹性的手感吸引,忍不住一戳再戳,随后又被时阅川借着衣袖遮掩,轻轻拍了一下!
白麓:……
好吧,她就是故意的,实在是时阅川的脸色绷得太狠了,看起来那么生气……
而且,被保护的感觉,太美妙啦!
时阅川也在心中叹气——阿麓真是,别人都骂她了,她不光不打人,还有心思在这里闹……
莫非是自己总让她不要闹事,如今矫枉过正了?!
他不由又开始忧虑起来。
这宽袍大袖下的小动作,气氛紧绷的场内无人察觉。
请帖一事,众人半信半疑。但是时阅川说得那位左副都御史的女儿,说得这样明确,反而不太像假的。
可既然人家都已经改价,那之前圣人说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真是杜撰的?
毕竟,时阅川说的那么笃定啊!
以至于场内一片静谧,大伙犹豫地看看他,再看看台上同样说不出话来的圣人们,心中也开始动摇起来。
两位圣人见状,心中不由暗道不好!
再这么下去,刚才铺垫好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了!
更何况,他们之前多处讲学,身份被架的太高,如今已经不能接受被戳破了!
此刻,只听朱圣人冷笑一声:“你这书生,如今张口胡言乱语不仅不羞愧,反而还变本加厉,扯出这莫须有的东西来……我问你,若非蓄意图谋,谁会出门还携带去岁别人家的请帖?”
“说吧,你又是听了谁的吩咐,拿了谁的钱财,才要来阻止老夫讲学传道?”
程圣人也是一派正气凛然:
“我与朱兄推广新学,是为天下人明礼法,重道德,灭人欲!为官做宰要忠于陛下,为人子女要事亲至孝,为妻之道,更是要恭顺清白!”
程载道如今横眉怒目,倒是别有一番威视,叫台下的亲儿子程溪云看到,不由又痛苦地缩了回去——
爹啊!你为何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拜托赶紧认输吧,丢脸就丢脸,咱们搬回庄子里住没影响的!您儿子穿小鞋,如今快要撑不下去了!脚好疼啊!
可惜了,也不知是程载道实在不喜欢这身无功名的小儿子,还是父子俩天生就没有默契,如今,台上的程载道不仅没有认输的意思,反而又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
“年轻人,我观你仪态出众,君子之风翩然,原本也当是前途一片大好!”
“可如今,又为何要做这等小人行径……我之前不肯戳穿,实在是爱惜才华啊!”
好一张痛心疾首令人信服的脸!
台下的墙头草们左看右看,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对方如今一副好态度,时阅川便也微微欠身,仪态如云,说不出的优美来。
会场中几个塌腰驼背的书生们看到,眼神中的艳羡都快要溢出来了。
毕竟,不管什么年代,相貌出色的人都有优势的,尤其是听说陛下也颇爱看美人……
这等羡慕的眼光,时阅川从小到大早已熟知,如今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只在敷衍躬身后轻声问道:“多谢两位圣人,不过……真的不需要对照一下请帖看看是谁在说谎吗?”
他说着,竟真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副大红请帖来!
白麓:!!!
众人:!!!
两位圣人:……
会场又一次陷入可疑的沉默。
白麓是万万没想到,此刻只恨不得眼神能打字:你真有啊?
时阅川看懂了,于是又高深地笑了起来。
请帖吗,那当然是没有的。
凭他的容貌,再看陛下的青睐,还有探花郎在读书人中的声誉,哪怕官小,可天子近臣却也不在乎几品的。
多数时候,这种帖子只为一个面子情,时阅川每月都要收到。
至于去不去,则就只能看他在各方调查的进度了……
但,巧了不是,这位左副都御史陈松节陈大人,听说打算给寡妇女儿张罗相亲时,遇到有人来投文,说的就是刚才两位圣人说得那些狗屁话!
其中有且包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可把陈大人怄住了,撸袖子拿着这狗屁不通的书信,赶在上朝前就在中正门前怒骂三炷香!
“老子嫁女儿,吃你这藏头露尾的王八蛋一粒米了,还敢在这里提什么守节?有种报上名来,不如叫你夫人也试试做寡妇守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