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似水,裴寂安眼眸深邃低头凝视着陆浓,轻声道歉,“浓浓,对不起。”不该忘了你,哪怕一瞬。
陆浓摇摇头,“你能平安回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曾经的恐惧和忧虑早已被裴寂安一一抚平,陆浓甚至有种莫名的明悟,裴寂安爱她比她想的要深得多,即使是失去记忆,他也在下意识里爱着她。
而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大概第一次在医院里裴寂安背起她的那一刻,她就赢了,所以她才肆无忌惮朝裴寂安发脾气,捉弄他、欺负他。
只有被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聪明如陆浓,也许最初一叶障目,可又怎么会始终看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星空下,满园芳华盛开,花落无声,一对男女耳鬓厮磨,翩翩起舞,心意终相通。
(全文完)
番外后记。
当天夜里,情热缱绻时分,裴寂安抱住她时,陆浓突然回过味来。
裴寂安从几天前就在一点点恢复记忆,那他这几天种种行径就很可疑啊,这个腹黑的老色批,不但占足便宜,还一直在反复索求她的真心!
“裴、寂安……你老色批!”陆浓瞪向裴寂安,想要挣脱他。
下一秒,重重一击,陆浓无力抵抗。
裴寂安无奈一笑,在陆浓耳边轻轻说,“浓浓,是阳谋啊。”
确实是阳谋,他求索她的真心,换句话说,他也曾小心翼翼过,只为她的真心。
只要想到这里,陆浓就会心软下来。
……当然,该生气还是要有生气的样子,裴寂安生平第一次被媳妇赶去书房睡了三天。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正文完结是根据感情走的,日常还没结束,会在番外里写,所以番外蛮多的,我想想先写啥,先写三兄妹还是先写浓浓和老裴的脑洞故事?


第100章
小淮过完生日后, 裴铮和沈既明被裴寂安送走了,走之前,裴铮经历了一回社死名场面。
裴铮emo了一周后, 心想自己这回可是把家里两座大山都得罪了,事后想想他都不可思议自己到底哪来的勇气去和老头子谈判,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就在他以为自己彻底没戏的时候, 谁知道峰回路转,他竟然实现了梦想, 能去当兵了!
临走那天早上,裴铮被蒙在鼓里, 他傻傻看着吴姥姥给他收拾行李, “姥姥, 我爸要把我赶走吗?”
吴妈但笑不语, 继续给裴铮收拾衣服鞋袜。
裴铮撞了一下身边也在收拾行李的沈既明,“完了完了,你受我拖累也要被赶走?”
沈既明表情黯淡, 叹气说, “是啊, 陆浓说我咱俩狼狈为奸,走吧,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该去和大家道别了。”
沈既明:我装的。
吴妈配合沈既明说, “小铮啊, 姥姥给你带了好些点心还有腊肉鸡蛋, 你带在路上吃, 千万别省着, 等到了地儿赶紧给家里来信, 到时候姥姥再给你寄好吃的啊。”
裴铮:“……”不是吧?来真的!?
裴铮慌了,“姥姥,您要我去哪啊?”
吴妈:“你爸都给你安排好了。”
裴铮一听是裴寂安给自己安排的地方,那还不得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啊,就冲他前些天胆大包天的举动,怎么着也得过个三五年才能出来吧?
他一把抱住吴妈的胳膊,耍赖道:“姥姥,我不走我不走,我舍不得您。”
吴妈不理他,一手拿着裴铮的行李,一手拖着裴铮下楼,废了老鼻子力气三人才折腾到楼下。
到了一楼,见吴妈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裴铮干脆坐下来抱住吴妈的大腿,瘪嘴假哭道:“姥姥,家里就您疼我,您可要救救我啊,您就真忍心把我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三五年?三五年见不到您,我会想死您的……”
“哎呦呦,”吴妈捂胸,头回遇到裴铮撒娇耍泼,裴铮这小子耍起无赖来怎么这么可爱啊?幸好他要走了,不然留在家里,被他看出自己吃他这套,往后没个消停,现在都能上房揭瓦了,就该教训一顿这小子。
吴妈心里想到此处,拖着腿脚艰难往门外走。
沈既明在后面抱胸摇头,叹为观止,裴铮竟然还有这一面,感叹完后,他提起自己的行李和裴铮的行李跟上。
等真到了门口,裴寂安、陆浓、小淮和小夏崽都等在门外,见到裴铮抱着吴妈大腿耍赖的场景,一时间空气凝滞。
裴铮如遭雷击,抬头委屈地看着吴妈,差点就真哭出来,“姥姥……”
“哎呦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出来和大家道别吗?你自己不听,丢脸了吧?”吴妈拽着裴铮拉他起身,“赶紧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笑话你。”
裴铮没脸见人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苦着脸说:“我不走,姥姥,我走了谁给你烧火砍柴?谁帮你捶背捏腰?谁给你当贴心小棉袄?”
吴妈捂嘴轻咳:“那什么,小铮啊,小淮都快五岁了,五岁的孩子该帮家里做点家务活了,你就让他锻炼锻炼吧。你走了,正好让小淮补上,省得活儿都让你干了,他天天就知道玩闹。”
裴铮:“……”
裴铮不甘心,满含希望地转向陆浓:“浓浓姐,我走了谁给你浇花?谁带小夏?谁给你当出气筒?”
其他不说,给陆浓当出气筒这一条,裴铮自己总结的还是蛮到位的。
陆浓避开裴铮的眼睛,握住裴寂安的胳膊,意思就很明显,有裴寂安啊,对象比儿子靠谱。
“铮啊,你放心走吧,浇花带娃有你爸,至于出气筒,你想想,你不在家谁敢惹我生气?”
陆浓说完无辜地看着裴铮,她这可没说假话,没了裴铮家里她说一没人会说二,裴寂安纵容她,吴妈宠她,小淮和小夏崽是她的崽崽,最爱妈妈啦。
裴铮:“……”
行!裴铮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转向裴寂安,算了。
下一秒裴铮直接放弃,蹲下身抱住小淮失声痛哭,“老二啊,哥要走了,咱哥俩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一定不能忘掉大哥知道吗?大哥以后不能陪你玩球了,你自己要多加练习,大哥会在……”
裴铮哭腔卡住,抬头问,“对了爸,你要把我送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干农活来着?”
全家人:“……”
陆浓实在不忍心再骗裴小铮了,残忍说出了真相:“你爸要送你去当兵。”
裴铮脸上的表情一瞬间空白,再之后用“天崩地裂”四个字形容都不为过。
啊!!!!
他蹭得一声蹿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屋子里走,越走越快,最后干脆抬脚往里跑。
……可惜半路被沈既明拦住。
“放开我,我一定是在做梦,让我回床上醒过来。”裴铮表情梦幻,不住点头。
小淮疑惑抬头问陆浓,“妈,大哥不是最想去当兵吗?怎么往家跑?”
陆浓摸了摸崽崽的脑袋,同情地说,“乖,你大哥是舍不得离开你。”
小淮:“真的吗?我也舍不得大哥。”
听到小淮和陆浓地对话,裴铮手指动了动。
沈既明懒得和他废话,把两人得行李塞进裴铮怀里,像拖累赘一样拖着他往外走。
被人用这种姿势拖着走,被小淮的话感动的裴铮手指也不动了,彻底瘫下去。
走到裴寂安身边,沈既明停下道别,“裴叔叔、陆浓姐、吴姥姥,我们走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裴铮的。”
吴妈:“互相照顾,听到没有小铮啊,你也要照顾着点小沈。”
裴铮垂头自闭中,对所有的话都没反应。
陆浓知道社死的滋味,同情地拍了拍裴铮的肩膀,把手里的两支钢笔递给沈既明,“沈既明,我送你们两只钢笔,一人一只,记得写信回家报平安。”
沈既明接过钢笔,郑重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点点头说,“知道了,陆浓姐。”
剩下裴寂安,他微微颔首,嘱咐一句,“好好表现,注意安全。”
“是!”沈既明肃然应声。
顾小淮拉拉哥哥的垂下来的手,“大哥,你要经常回来看小淮,等小淮长大了和哥哥一起去当兵。”
“这是妈妈给我的护身符,哥哥,送给你。”小淮把自己的小玉牌塞进裴铮的手里。
裴铮渐渐握紧。
两人一拖一走出了大门,一家人跟着送出门,目送两人离开。
走出住宅区,小周接过沈既明手里的行李,见裴铮头朝下的颓废古怪样子,不解道,“这是怎么了?小铮不是一直想去当兵吗?跟首长吵架了?”
“小周哥——”裴铮听到小周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破防,抱住小周的肩膀痛哭起来。
小周:“……”
“小铮啊,我知道你舍不得家里人,但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流血流汗不流泪,就算你舍不得家里,也不能哭哭啼啼是不是?到了部队可不能再这样了,大家会看不起你的。”
小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成功噎住了裴铮,进而又又又陷入了自闭中。
意犹未尽的小周说完后,见到裴铮又变得死气沉沉,目含疑惑,“到底咋了?”
沈既明:“……小周哥别管他了,他可能要等到离开青城地界后才能恢复正常。”
小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离开青城地界?有什么讲究吗?”
那就要套用陆浓的话了,“尴尬到只有连夜搬离这座城市才能保住狗命,他现在还在青城,所以半死不活。”
小周不懂沈既明说得梗,但大致猜到裴铮可能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才这样,遂放下心来。
裴铮丢脸事做的多了去了,小周早就习惯了,乐呵呵地带着两人出山。
******
送走裴铮和沈既明,裴寂安伤好回归部队,陆浓也进入到宣传部工作。
部队论功行赏,由于年代特殊军功章停止颁发,裴寂安得了一堆奖章,据冷主任说,裴寂安这次行动指挥出色,军区发报表扬,上头还来了采访他的军地记者,不过被他以伤没好推给了师长。
裴寂安的职位倒是没有动,冷主任私下给陆浓透话,师长再过两年就要退下来了,军区的意思是到时候让裴寂安顶上。
算一算,裴寂安今年三十七,有望在四十岁之前当上师长,可谓是位高权重了。
陆浓这边,进入宣传部后工作开展的不公不过,主任老周是个十分佛系的人,宣传部的人呢,也都不争不抢,每天干好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活儿,干完就走人。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陆浓虽然来宣传部时间不长,但她机灵,不动声色观察几天就看出点问题来。
宣传部的工作范畴很大,和挺多部门工作交叉,既对接部队,又对接军人家属,宣传上头传达的思想和任务是主要工作,但也时不时组织一些文化活动。
一般而言,这些活动统一由老周名义主持,宣传部署名,可是老周这人佛系,是个不爱抢功,比较爱惜人才的好上司,所以部里定下规矩,谁负责组织,就署谁名,上报时也实事求是。
活动出彩,组织活动的人就算立功表现,活动搞砸了,组织活动的人跟着一起丢脸,严重些还要记过。
陆浓来得时机巧妙,部里正办一场关于英雄主题的宣传活动,这种常规宣传活动,做好了对负责人来说,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惜负责的人还没选好。
陆浓资历尚浅,作为一个刚进来没几天的新人,她当然没有资格参与竞争,不过也没人拉她站队。
就像她在观察部里众人一样,大家也都在观察她,现阶段还维持大家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没人找她,她自然乐得清闲,做好手头的工作按时正常上下班。
不过说实在的,陆浓是被老周招进来的,就算站队,她也只能是老周的人。
这天下班,陆浓收到一封来自京市的信,是秦大姐寄来的。
他们一家搬来南方,和京里算是断了联系,但陆浓在京的时候和秦大姐交好,时不时会通个信件、互送点特产。
陆浓拆了信,看完后轻嗤笑出来,原来秦大姐在信里说,陆浓的大哥被革了职位,陆家到处求爷爷告告奶奶,他们自然也想到过陆浓。
可陆浓早就离开京市了,人去楼空,他们找不到陆浓,就堵在家属院外蹲守,可巧蹲到了秦大姐。
听说秦大姐和陆浓关系不错,陆母一再追问陆浓现在的地址,看那样子似乎是想来投奔陆浓。
秦大姐不了解陆浓和娘家人的关系,但她作为过来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自己的闺女都离开大半年了,老太太却连女儿新住址都要向外人打听。
于是秦大姐留了个心眼,推脱说她也不知道陆浓的新地址,转头就写信来问陆浓到底要不要把地址告诉陆家人。
陆浓在心里万分感谢秦大姐留这一手,她一点也不想让陆家来打扰她目前安宁的生活。
晚上休息,陆浓把信扔给裴寂安看,攀上裴寂安的后背,让他背自己回床上,“你说,陆家会不会找来?”
裴寂安一目十行看完,把背上那个的陆浓拉近怀里,改背为抱,将她公主抱抱到床上。
“放心吧,他们不会来。”裴寂安只说了一句就吻住陆浓,手也越发放肆。
自从裴寂安恢复记忆以后,像是为了弥补之前的份额,夜夜不休。
按陆浓一度怀疑裴寂安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鹿血,可剩下的鹿血早被她藏起来了。
好不容易停了半个月,陆浓也有些想的,象征性推拒几下,一般来说她的推拒都很难达到效果,就像现在一样。
裴寂安顺利拿捏住了陆浓,沉闷的呼吸声中传来陆浓惊慌的声音,“你怎么不戴套?”
“没关系,”裴寂安低沉的声音在陆浓耳边响起,像一道惊雷一样炸开,“我做了结扎。”
什么!?
陆浓惊讶地瞪大眼睛。
裴寂安亲了亲陆浓含着一汪春水般的眼睛,私心里裴寂安最爱陆浓在这个时候流下眼泪的情态,那是他想永远珍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画面。
怪不得他最近都没有碰她,陆浓后知后觉想到,她还以为裴寂安最近禁欲了,原来是去做了结扎。
“你……不后悔吗?”陆浓眨掉由刺激引发的生理性眼泪,眼泪划过她牛奶般的肌肤,被一只大手截留。
裴寂安俯身亲吻掉另一滴眼泪,“不后悔。”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陆浓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每每想起来都会让他后怕。
还有陆浓生产后莫名其妙睡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知道,那两天里裴寂安是如何度过的。
失而复得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他无法承受得而复失的痛苦。
如果拥有陆浓的代价就是不会再有孩子,那他倒要感谢上天了。
生完小琛后,医生曾私底下找过裴寂安,告诉他陆浓的身体本来很难再次有孕,能生下小琛都是个奇迹。
裴寂安怕陆浓伤心,所以连吴妈都没有告知,这个消息被他死死瞒住。
后来陆浓告诉他自己不想再怀孕,既然如此,裴寂安干脆就去结扎,彻底安了她的心。
陆浓亲了亲裴寂安,甜甜地说:“哥哥,你真好。”
裴寂安喉头一紧,眸色越发深邃,禁欲半个多月,一朝解放,欢愉入骨,缠绵不休。


第101章
顾淮是个理智缜密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比裴铮更像裴寂安的亲儿子。
所以当他刚和家人过完十六岁生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有一个陌生男人正语气焦急地和他说话时, 顾淮冷静下来, 不动声色地听着男人说话。
“老大, 算我求你了,咱们真没必要铤而走险犯法,有一千种方法整治许月华, 你为什么非要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男人长相凶狠, 说话的表情更是阴狠,提起许月华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
许月华?顾淮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的印象, 听到男人说犯法时他微微皱眉, 淡声说:“你先出去吧。”
顾淮唬人的表情和姿态都是从老头子那里学来的,一般人都会被他这副样子唬住,果然,男人虽然不甘心还想再劝说, 最后到底闭了嘴, 不敢再言语。
“是,老大。”凶狠男子很是恭敬地弯腰,而后退了出去。
顾淮从椅子上起身, 环顾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间纤尘不染的办公室,大理石地面光鉴照可人, 实木桌子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件夹, 顾淮抽出其中一份翻开, 一目十行看完。
结尾处的日期——1999年。
落地窗外高楼大厦林立, 车水马龙, 远处是蜿蜒流淌的江水,这样的繁华城市,是十几年后的华国。
顾淮意外又不意外。
他母亲陆浓曾写过一本关于未来的童话书,书中描绘的大千世界和新奇事物伴随着顾淮度过了童年,在物资、文化匮乏的年代里,顾淮的眼界从不曾局限在一隅之地。
“咳咳咳咳……”
顾淮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房间里尽是闷咳声,咳了许久,顾淮扶住桌子坐到椅子上。
“这个身体……”顾淮伸手打量这双苍白青筋毕露的手,手帕上有血丝渗出。
缓了好一会儿,顾淮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隔间,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被血染红的唇和着稠丽的五官在苍白面色的映衬下,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刺入人的眼睛。
是他也不是他。
镜子里这张脸和顾淮长得一模一样,却比他本人成熟很多,像是十几年后完全长开了的他,西装革履,气质阴郁森然,可惜看上去命不久矣。
难道十几年后的他是这个鬼样子?
顾淮又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起来,顾淮捂着嘴回到办公室接起电话。
“顾淮,是我。”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大哥?”顾淮对裴铮的声音很熟悉,即便是隔着电话线,他也能立马分辨出大哥的声音。
电话里好一阵沉默,顾淮以为裴铮那边断线了,又叫了一声,“大哥?”
“顾淮,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这句质问的话令顾淮也沉默了,他反应过来,十几年后他和大哥的关系很可能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顾淮很想知道这十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没办法问出口。
“你找我什么事?”顾淮一阵闷咳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淡。
电话那头的裴铮显然对这个态度的顾淮更熟悉,“过两天是陆阿姨的忌日,你进不去墓地,在门口等着,我带你进去。”
“你说什么!?谁的忌日?”顾淮豁然起身,胸口闷疼不已,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顾淮!”裴铮皱眉,以为顾淮仍旧贼心不死,想把陆浓单独迁坟出来,警告道,“这件事已经争了多少年了,我最后一次告诉你,迁坟你就别想了,当初老头子亲自吩咐的与你妈合葬,那里是国家公墓,连我都没有权利把你妈迁出来。你别忘了,我自己亲妈还在外头。”
裴铮旁观了一辈子也没懂老头子的想法,说他在乎陆浓,陆浓活着的那几年,老头子几乎不着家,回了家也是在书房里睡,他甚至没有见过两人同房过。
说他不在乎陆浓,陆浓死后,老头子守了一辈子,没和谁再结过婚,他亲妈等了老头子一辈子,老头子连看一眼都不屑。
临死时,唯一的要求就是将自己与陆浓合葬,死都不要分开,活着的时候却如同陌路。
裴铮不懂,他也没法和顾淮解释,实际上他倒是理解顾淮,毕竟顾淮的父母生前是恩爱的,陆浓郁郁寡欢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顾叔叔身亡。
电话这头,顾淮从裴铮的几句话里分析出他妈和养父都去世了,两人合葬在一起,而“他”一直想把亲妈单独迁出来。
一阵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情绪袭来,比看到十几年后的自己咳血时更令他害怕。
他没有母亲了。
这十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父母早逝、和兄弟反目成仇……
顾淮很快问道:“吴姥姥和小夏呢?她们去不去?”
“谁?吴姥姥小夏是谁?”裴铮眯了眯眼,顾淮今天实在不对劲。
“……没什么。”顾淮轻呼一口气,意识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裴铮不认识吴姥姥和小夏,他的语气不像是撒谎,什么情况下裴铮会不认识两个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
失忆或者吴姥姥和小夏两个人根本不存在。
常识告诉顾淮是头一种,可是直觉却告诉顾淮是后一种。
平行世界吗?妈妈曾经给他讲过的平行世界的故事。
他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顾淮穿上大衣外套,起身向外走。
刚出办公室,一个穿搭得体的女人拦住顾淮的去路,“老板,接下来的行程是去医院复查身体,您现在要去吗?我现在就安排司机。”
顾淮眉眼一动:“不必了,先送我回家。”
女人听后连忙去打电话给司机,顾淮朝大楼外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会停下来问候顾淮。
走到大厦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车上的司机走下来,替顾淮打开后车门。
车上,顾淮状似和司机闲聊,实则打听自己目前的境况。
司机心里也在犯嘀咕,他老板平时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说一不二的,什么时候喜欢听一个司机讲话了?
打死他也猜不出老板换人了,于是司机只好乖乖任由老板套话,他倒想说几句好听的假话糊弄老板,但一触及到老板洞若观火的眼神,司机一个哆嗦就把实话说了。
顾淮从司机这里套了很多,包括他考上了世界顶尖大学,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父母早亡,没有任何家人朋友,没有吴姥姥和小夏,和裴铮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对裴家的事讳莫如深,没人知道他曾经是裴家的养子……
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顾淮轻咳着说,“不用回家了,送我去我母亲所在的墓地吧。”
没有家人的房子只不过是一处住所而已。
“哎,好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看了顾淮一眼,心想原来是老夫人的忌日快到了,怪不得老板奇怪。
到了墓地,顾淮被站岗的保安拦下,那人显然是认识顾淮的,一见到顾淮当着他的面给裴铮打电话。
保安将电话递给顾淮,顾淮接过来,电话那头传来裴铮恼怒的声音,“顾淮,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两天,意思是两天以后,你现在就去是什么意思?要我现在就去陪你吗?”
顾淮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大哥朝他发火,蛮新奇的,他也很想见见平行时空的大哥,于是说:“好啊,你来吧。”
那头的裴铮噎住,好半晌才开口说,“你等着。”
换做平常任何时候,裴铮定然是不会搭理顾淮的小把戏的,他在部队里一堆事,没功夫理会顾淮的挑衅,可再过两天是陆浓的忌日,陆浓再怎么说也是裴铮的继母。
顾淮是陆浓的亲生儿子,一个儿子想早一点看望母亲,无可厚非。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裴铮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身上穿着迷彩常服,手里拿着一束花,气势不比这个岁数的裴寂安差到哪里去。
可顾淮关注的不是这些。
大哥老了。
这是顾淮最直观的感受,他的大哥向来臭屁,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可如今大哥的头发上有了白丝,脸上有了皱纹,比顾淮印象里的大哥老了将近二十岁。
顾淮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那声大哥叫出来。
“走吧。”裴铮惜字如金,只给了顾淮一个眼风,从保安手里接过名册签过名后带着顾淮进入墓地。
顾淮沉默跟上他。
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处墓前,裴铮蹲下身用手擦了擦墓碑,将花束放在上面。
顾淮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腿软不已,跪了下去。
裴铮很少能看到失态的顾淮,这人智多近妖,分分钟令人恨得牙根痒痒,而他仍是一副优雅从容的面孔,想起旧怨,裴铮忍不住刺了顾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