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那个女儿
嗡嗡的。
巧玉懵住了。
她呆呆看着老夫人,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也没有说话。
那些话语,在她心里反复地思考了很多次了。
最初的切入口划开之后,想要继续往下说,对老夫人而言并非难事。
可是,对听她讲述的巧玉来说,正是最难的一刻。
这种难,不是排斥,也不是质疑,而是懵。
人懵着,脑子懵着。
无论是多么用心的真情实意的话语,也无法完完全全地传达到巧玉的心里。
比左耳进、右耳出,还要糟糕。
老夫人很清楚,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急切”两字。
得慢下来,再慢一些。
给孩子更多的时间去接受。
而不是一头浆糊的时候,再一股脑儿添更多东西进去。
这都僵了、堵了,之后怎么可能理得顺畅?
巧玉与念之不同。
念之怀疑了十几年、追寻了十几年,他对所有的一切都有准备。
巧玉确是毫不知情的那个。
哪怕近来心里生了些不解之处,但她从未往自己的身世上想过。
老夫人不急着解释,也不催她,她只是握着女儿的手,不会很紧,却也不松开。
隔了很久,巧玉的眼睛里,才有了些神采。
“奴婢……”她一开口,声音还发着颤,“奴婢是您的亲生女儿?”
老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巧玉咬住了唇。
刚刚,她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或者说,她试着努力去想,只是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现在,她稍微能整理一下了,老夫人的话给她的感觉,只有三个字。
“不真实”。
因为,她前头二十年出头的人生,太真实了。
慈爱的祖母、温柔的母亲、敦厚的父亲、可爱的弟弟。
她在家里度过的每一日、每一年,都是真切的。
她就是家里的姑娘。
虽说各家都有不同,但在巧玉的印象里,祖母、父母、幼弟,他们就该是那样的。
入府之后,她的身份改变了,成了一个丫鬟。
她勤恳做好自己的事,脚踏实地过的每一天,也是真的。
而老夫人的话,把她二十年的人生,全推翻了。
是,民间姑娘,与国公府的姑娘,真是投胎时来选择,十个人里,有九个会选后者。
可她现在不是投胎。
她已经长大了,是个有活生生的“过去”的人。
结果,她的出身是假的,过去是假的,父母也是假的……
彷徨与茫然,如白雾一般,包围着她。
老夫人看着巧玉的反应,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道:“我晓得你一时半会儿间很难接受,这事也需要静下心来,我们慢慢说。你若是心里乱得很,就先理一理,如果能平静些,我再与你说。你看呢?”
巧玉垂下了眼帘。
乱是乱的。
都说,快刀斩乱麻。
麻可以斩,人生不行。
再突兀、再不踏实,事情摊在眼前了,就需要她沉下心来梳理。
很小的时候,祖母教她女红。
穿针引线,急不得。
劈线分线,更要耐住心思。
但凡有一瞬间燥了间燥了,胡乱一扯,那一段线就全废了。
祖母循循教导的话语,巧玉依旧记在脑海里。
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她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您说,”巧玉弯了弯唇,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奴婢听着,会好好听。”
“念之的亲生母亲是我的表姐……”老夫人放慢语速,与巧玉解释那年发生的事情。
太子被害,死前将妻儿的安危托付给了林宣。
太子妃早产生下儿子,好在照顾得当,孩子慢慢养回来了。
等到女儿出生时,他们换了孩子。
做父母的,如何能不牵挂亲儿?
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就只能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女儿寻一户可靠的好人家。
而后,一年又一年……
林宣病故,她把巧玉带回身边,她与长公主、林芷一起等待念之长大,长大到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去做选择的时候……
“他是自己弄明白的,”老夫人道,“可能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吧。他自己弄清楚,想透彻,然后,走下去。”
巧玉一直没有开口。
正如她自己说的,她很认真地在听老夫人的讲述。
这段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旧事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抉择。
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选择。
她长在相对宽裕的民间家庭,但她的祖母、父母都经历了乱世,他们会回忆很多旧年苦痛。
进府之后,她从嬷嬷们口中了解了定国公府。
建过的功业,付出的鲜血。
她不懂朝堂上这样那样的事,可她明白什么是骁勇、什么是忠义。
如果,她不是故事里那个女儿,她一定会鼓掌、会赞叹,为这份高义、奋勇、孜孜不辍。
可她是啊。
她是那个女儿。
她感受到的,是痛苦与无奈。
这种情感,并不是来自她的内心,而是老夫人的内心。
明明,老夫人想表达的仅仅是对她的“愧疚”,可她感觉到的,是老夫人想要藏起来的真心。
这就是母女吧……
痛苦也好、无奈也罢,来自于当年老夫人自己的选择。
老夫人想自己扛着,绝不想把压力给到她。
哪怕是无意识的。
可是,她们是母女啊。
心连着心。
她又岂会不懂?
她是故事里的那个女儿,所以,在赞叹之余,她也会难过,会痛心。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童年岁月里,母亲是如何独自品尝着对她的思念呢?
当年的决定是迫不得已。
两个襁褓里的孩子,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现在不同了。
国公爷、皇太孙他选择迎难而上。
那她也不想落后。
“奴婢还没有想得很明白,”巧玉整理着思路,坦率地实话实说,“不是不信,也不是怪谁,而是,奴婢、奴婢很彷徨……可是,奴婢会继续想,也相信自己很很快理顺,适应起来……”
不能做缩头乌龟。
不能捂住眼睛与耳朵。
她有很好的祖母与父母。
没有血缘,但教养不区分血缘。
国公府的姑娘也好,镖师家的女儿也罢,立足人世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她得对得起祖母与养父母的教导。
她也得对得起亲生父母,他们无法亲自养育她,可他们给她挑了最最好的家。


第284章 温暖的手
巧玉与家人的感情很深厚。
即便是此时此刻,了解一切之后,再回头去看小时候的自己,她依旧看不到任何违和的地方。
她也认得很多“寄养”的孩子。
他们中的大部分,失去了父母,只能在亲戚手下讨口饭吃。
哪怕关系近如嫡亲的伯父伯母,对待家里多出来的一张口,也很难十年如一日保持笑容。
辛劳的老百姓,柴米油盐,才是日子。
偶有几个,寄人篱下时,也带来了足够的银钱。
不止够自己吃穿,也能改善他人生活。
这样的孩子,要么是被长辈“哄着骗着”,要么是被“供着敬着”。
前者是冤大头,后者是泥塑像。
日子都不差,甚至很宽裕,但至始至终,都不像是“一家人”。
巧玉的童年是另一种。
养父母收了亲生父母的银钱,极其仔细、用心地,把她当自个儿孩子养。
该夸时夸,该打时也打。
打完了,母亲哭得肿了眼,她抱着母亲哭着认错。
真正的一家人。
除了,从不让她做什么粗活累活,她就是个很普通的市井姑娘了。
也正是因此,当身世被揭开时,巧玉才会这么茫然。
老年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落叶归根”。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的根呢?
她能心安的根呢?
老夫人抱着巧玉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她当然看得出女儿的心思。
这也是她坚持带巧玉西行的原因。
“我曾想着,到了飞门关之后,再告诉你这一切,”老夫人笑了笑,“让你亲眼看看你父亲拼搏过的地方,他想打下来的城池,他想收复的土地。
他已经不在了,但他曾再过。
他的敌人们愤恨他,他的将士们怀念他。
比起我说的那些,你若能看一看,你会离他更近。
可现在,我们只能暂且住在这里,不知道何时能走到飞门关。
我不希望你胡思乱想,就干脆都先告诉你。”
巧玉靠着老夫人,道:“奴婢答应您,一定会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会去适应……”
“适应呢,”老夫人柔声道,“旁的都慢慢来,先试试不再自称奴婢。”
巧玉眨了眨眼。
抿了下唇,她点了下头,而后,又点了一下:“好。”
“寻根”很难。
做一位国公府的姑娘也很难。
可她不害怕。
这一路上,秦二姑娘向她展示了与她认知里截然不同的贵女模样。
骑最快的马,打最狠的拳。
能淋一身雨,能睡破草堆。
巧玉很佩服秦二姑娘,打心眼里佩服。
更何况,她的面前,还有一只温暖的手,穿过了层层迷雾。
只要她牵着这只手,勇敢往前走,就一定能从这迷雾里穿出去。
屋外,林芷一动不动站着。
她来寻老夫人说事,却没料到,里头是一场母女剖心剖腹的对谈。
这个当口,打断定是不合适,可悄悄离开……
林芷又担心巧玉一时接受不了,有不理智的反应。
那她就得进去,做个缓冲。
毕竟,即便是亲亲热热的母女两人,扎心话也是能少说就不多说,更何况,里头的这对母女,关系一点也不普通。
万幸的是,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巧玉,都稳住了。
抬起手,指腹,指腹从眼角迅速滑过。
而后,她轻轻地,离开了。
另一厢,那辆破马车,载着秦鸾等人驶在官道上。
在他们前头不远处,正是安家的马队。
行了两刻钟,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卡口。
马队上前,掏出了文引。
官兵翻看后,又询问了一番,仔细比了比人,又对了对货,才抬手放行。
破马车晃着上前。
官兵喝道:“下车,都下车查验。”
秦鸾与季氏爬下了车。
官兵接过两人的路引,问道:“三个人,四张文引?”
季氏局促着道:“我儿在车里,他病重,动不了了。”
官兵皱眉,掀开帘子看。
车里躺着的年轻人脸色蜡黄,眼下青黑,眼里没什么神,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快死了吧……”官兵嘀咕了声,低头看文引。
身高、年纪,都对得上,目的地是飞门关,去找投军又失了音讯的男人。
“飞门关”这地方,让官兵不得不谨慎。
他上下打量着季氏与秦鸾。
秦鸾半个身子躲在了季氏后面,蚊子叫一样与季氏说话。
“还要多久?哥哥病着……”
“再等等,”季氏轻声安慰,见官兵盯着,赔笑道,“孩子没出过远门,官爷莫怪……”
官兵把文引递了回去。
那乡下丫头,说话带着他们府城里都嫌弃的乡下口音。
这能是京里的贵女?
季氏道了声谢,把秦鸾塞进马车里,自己也爬上去。
车把式重新催马前行。
不多时,他们又跟上了前头的马队。
卡口在车后越来越远,季氏不由松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知道清楚,这才是第一关,之后他们还会遇到两只手都不够数的关卡。
能不能蒙混过去,看运气了。
许是阿蕊管事让人做的文引以假乱真,许是运气真就在他们这一边,马车便是入了祁阳府后,都算畅通。
“再往前头,”季氏一面啃干粮,一面道,“就是祁阳府城了,颜氏族里很多都住在这一带。”
秦沣道:“我们不进城。”
“是不进,”季氏点头,“但也得防着他们,长公主说那个叫唐筹的知府,是颜家一手提拔起来的。”
准确说,是辅国公提拔出来的。
能考中进士,起码脑袋不笨,至于做官的本事,自然会有高低。
在长公主看来,唐筹不是个能居一府之首的,他能有今日的官职,靠的就是投身在辅国公门下。
祁阳这地方,自古就是西行东去的必经之地,商业繁华。
颜氏一族依靠着这便宜,累积了大量财富。
皇太后的父亲也是靠着祖业,当年才能支援先帝爷,替自己换来了外戚之位。
辅国公一支进京,大量的族人留在这儿继续经营。
颜家对祁阳官府的要求,从来就是“别打搅自家赚钱”。
唐筹上任后,与颜家当地配合得当。
这一次,收到朝廷消息后,唐筹一定会十分上心。
前半程顺了,后半程……
马车缓了速度。
季氏放下干粮,擦了擦嘴。
他们与车把式已经有了默契,很快,下一个关卡就在等着他们了。


第285章 查问
马车靠边停下了。
秦鸾掀帘子看了一眼,没有急着下车。
这一带往来的客商行人许多,这些时日层层设卡,路上难免耽搁。
尤其是到卡口附近,官兵们盘查,必然会排队。
此刻,离轮到他们还有一会儿。
等了约莫一刻钟,马车缓缓往前进了些,依着官差的指挥继续等候。
秦鸾抬手,袖口中,符灵旋着身子飞出来。
饶是季氏已经见识过这会飞的纸人了,对这小东西还是憷得慌。
摸了摸胸口,季氏不住在心里暗暗念叨:自己人、自己人!
符灵飞出窗,贴着车厢网上,躺在了车顶上。
这是个好位子。
没有谁会注意车顶上的一张纸,而符灵却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视野优越。
秦沣对这小纸人也十分新奇。
他想问什么,嗓子眼却痛得厉害。
阿鸾是真厉害。
让他装病,不仅表面上很唬人,细节也把握了许多。
他一个“病得说不了话”的人,嗓子真就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了。
阿鸾说,真到了必须要开口的危机时候,哥哥也不会被这点痛苦拦住。
秦沣知道,这是歪理。
偏偏,歪理都很有理。
车把式老卢跳下车架,往前头张望,很快又回来。
“在查一老太太。”老卢道。
接受查问的是一辆颇为讲究的马车。
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商家眷,一位老太太带着小孙儿出远门。
官差们把问题翻来覆去地问,丝毫不愿意放行。
另有两个赶路人在那辆马车后头,其中一人与那官差喊话:“老爷们呐,快些吧,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我们还等着送货。”
官差骂道:“催什么催!”
“一老太婆,一小娃儿,还能是什么朝廷要犯?”
官差不耐烦极了:“京里要抓的就有一老太婆!”
“这样啊,”那人大大咧咧道,“那你们把人带回城问问呗,是就关起来,不是就放了,也省得我们这么多人等着,看看这后头,排队老长了!”
官差们看着那队列,骂了句娘。
要不,先抓起来?
那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白了:“抓什么?凭什么抓老婆子?老婆子有文引,又没犯事,凭什么……”
“不凭什么,”官差打断了老太太的话,“我要是你,就跟我们进城一趟,是与不是,衙门里定。”
老太太怔住了。
官差要来拉她,她赶紧往后躲。
拉扯间,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
官差手上没在顾忌,用了力气,要把那老太太拖走:“抗捕不明智。”
“放了她,让她过去。”
忽然间,官差的身后慢慢悠悠走过来一人,拦了拦。
官差正要发火,扭头一看,凶神恶煞的脸瞬间堆满了奉承的笑容:“六老太爷,您怎么来了?这儿乱糟糟的。”
“你们不认得人,不好辨认,”六老太爷道,“老朽以前见过那几位,来碰一碰运气。”
这位六老太爷,正是颜氏族中人。
依着辈分算,他是辅国公与皇太后的堂兄弟。
早几年进过几次京城,也算是见过些人。
被官兵拦住的这老太太,与他记忆里的永宁侯夫人不像。
六老太爷这么说,官兵当然顺从,放那对祖孙过关。
而后,上前接受查问的是那对赶路人,他们很快也过了关。
符灵悄无声息地回到车厢里,低落地冲秦鸾摇了摇头。
季氏看不懂,急着问:“它这是什么意思?”
“不乐观,”秦鸾道,“有个难缠的角色。”
季氏的心里,咯噔一下。
想问再多一些,偏那纸人,再厉害也是张纸,它光张嘴却不会说话。
大姑娘与它之间,只能做些简单的交流。
秦鸾想了想,取了颗药丸塞给秦沣。
“我们下车后,哥哥就含在口里。”她道。
秦沣以眼神询问她功效。
秦鸾道:“不会太舒服,但有用,等过关后吐出来,很快就没事了。”
安家马队上去,从领队到随从,被问得万般仔细,连马背上驮着的货物,官兵们都打开看过,才放行。
现在,轮到秦鸾他们这车了。
秦鸾与季氏下车,与之前一样,把文引递上。
“有个病得厉害的,动弹不得。”季氏掀帘子给官兵看了一眼。
“车上那个,什么病?”官兵问道。
季氏答道:“大夫说是淤毒,治不了。”
官兵的脸瞬间一白,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六老太爷上下打量着季氏与秦鸾。
说起来,他只认得长公主、乡君与侯夫人,而定国公府那遗孀,印象很浅,至于侯府那些晚辈,更是从未见过。
他只能盯着,试着寻一寻与秦胤夫妇是否有想像之处。
这妇人的手,关节粗大,又是一双大脚,是个做惯力气活的样子。
也不一定……
习武之人也是如此。
六老太爷上前一步,要去掀那车帘子。
季氏忙拦他:“毒发得厉害,我们自家人不怕,您……”
六老太爷不信:“让开吧。”
季氏面露犹豫。
秦鸾躲在季氏身后,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怯生生一声“阿娘”。
季氏心领神会,让开了。
六老太爷掀开了车帘,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他不由皱眉。
再一看,昏暗的车厢里躺着一年轻人。
那年轻人呼吸十分急促,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眯了眯眼,六老太爷想看清楚他的模样,下一瞬,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惧意。
年轻人的脸上有好几个疮,很是吓人。
难怪说是淤毒。
都从身体里涌到脸上了,当然治不了。
脸上如此,想来身上估计也差不多,怪不得一股子腥臭味。
六老太爷嫌弃地退开,骂了两声“晦气”。
官兵原还想着爬上车去检查一番,见六老太爷这么个反应,虽好奇也不想上车了。
“走吧走吧,”官兵把文引还给季氏,“赶紧走。”
秦鸾先上车。
季氏上来时,瞧见秦沣模样,险些崴了脚,被秦鸾一把扶住。
“这……”季氏目瞪口呆。
刚下车前,大公子可没有这样啊!
俊生生的一张脸,成了这样子,哎呦……


第286章 自报家门
车把式催车前行。
秦沣这才把口中的丹药吐出来。
这药入口,微微发苦,可要说难受,其实也还好。
他只隐隐感觉到,脸上发烫发痒,再无其他不适。
反倒是,那六老太爷的反应让秦沣惊讶不已。
阿鸾给他的药到底是个什么功效?
竟然能把那么一老头儿吓得连多看他一眼的念头都没有了。
刚才,竟然连二叔母都吓着了。
秦沣看向秦鸾。
“哥哥想要镜子?”秦鸾问。
见秦沣点头,秦鸾弯着眼笑了起来:“还是不看好。”
季氏闻言,忙附和道:“别看。”
但凡看了这眼,大公子以后还怎么照影子?
自己都膈应坏了。
秦鸾拿帕子把丹药包好,放在秦沣手边:“之后要有用得上的时候……”
秦沣叹了声。
也是。
只要有效果,该用就用。
符水喝过、丹药含过,有什么可怕的。
阿鸾总不会害他。
季氏轻身问秦鸾:“这脸多久能好?”
“很快的,”秦鸾笑道,“过会儿您再看看,就和原来一样了。”
季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身后,关卡处,六老太爷平复了心绪。
刚看到的那张脸,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没看清楚啊!
秦胤的长孙儿好像就是这么个岁数,他见过秦胤,也见过秦威,要是能再看仔细些……
哎?
那脸上的疮,是真是假?
这么一想,六老太爷在没有心思观察其他人,只琢磨着要不要让人赶上去,重新查那辆马车。
正要如此吩咐,一家仆骑着快马从祁阳城方向赶到。
“老太爷,”家仆下马,躬身道,“唐知府请您,说有要事请您出马。”
六老太爷问:“什么要事?”
家仆告罪,上前附耳嘀咕。
六老太爷的眼睛倏地睁大:“当真?”
家仆点头。
六老太爷再顾不上别人家的马车不马车了,上了自家马车,二话不说,匆匆赶回城中。
马车在府衙外停下。
他跳下车,快步进去,迎面遇上唐筹,他急问:“抓到长公主了?”
“不是抓到,”唐筹解释道,“长公主自己骑马到了高县,进了县衙,自报家门,说要见我。”
六老太爷:“啊?”
别说他懵了,唐筹也懵着呢。
京里传来的文书上说,平阳长公主与秦家、林家串谋,意图造反,让各地方务必仔细找寻。
现在,找是一个没找着,却冒出来一个。
造反的主动要见官,这是哪门子道理?
“我只在进京述职时,远远见过长公主一面,”唐筹道,“高县的人正护送长公主来祁阳城,需要您帮我去认一认。”
六老太爷问:“护送?不是抓起来?”
唐筹摇了摇头:“好像其中有些说法,来报信的说得不清不楚,我也弄不明白。”
六老太爷啧了声。
罢了。
进了祁阳城,就是他们颜家的地盘。
他倒要听一听,这平阳长公主能有什么说法!
城门下,平阳长公主骑着马,在一众在一众官兵的护卫下,抬头挺胸进了城。
“我还是头一回来祁阳城,”长公主抬声,“唐筹人呢?”
她气沉丹田,声音响亮。
一时间,城门口往来的百姓纷纷循声看去。
敢直唤知府大人的名讳,这是哪位贵人呐?
不得不说,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
长公主丝毫不回避边上人打量的眼神,就让他们看。
她先前到高县时亦是如此,仰首进去,让知县来见她,也让更多的人看到她的出现。
很快,唐筹和六老太爷就赶到了城门下。
两人躲在一旁,六老太爷仔仔细细看,道:“是她!把她抓起来!”
唐筹向来听话,闻言,站出去,与官兵们道:“把她抓起来!”
“大胆!”长公主喝道,“我是大周的平阳长公主,唐筹你什么意思?让人抓我?你想造反吗?”
恶人先告状。
唐筹咬着牙道:“造反的明明是你们!”
“我就一个人,们什么们!”长公主冷笑道,“你说我造反,证据呢?”
“证据就是……”
唐筹要把朝廷传信搬出来,还刚起了个头,就被长公主打断了。
“坐在龙椅上那个是我的亲弟弟,我去造他的反,难道是想自己当女皇?我可没有那样的抱负!”平阳长公主冷笑一声,“那你说说,我不让亲弟弟坐龙椅,想要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