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黄太师与范太保交换了一个眼神。
安北侯领兵,他们是不放心的,但若是副将,相信他能担得住。
“臣以为,安北侯可以。”范太保道。
固然,主将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先把几位副将人选敲定,也是一条思路。
毕竟,主将的任命,也得再看看永宁侯的身体。
虽然说,永宁侯勇猛有余,计谋略逊一筹,可他的经验与威名是无价之宝。
就如先前有些人说的,永宁侯往那一站,能镇得住自己人,更能镇得住敌军。
远远看到秦字大旗,西凉人自己就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真正能用兵如神、又勇猛善战的大将,眼下真没有。
大周拥有的最后一位无双智将,就是林宣,而他,在十几年前就陨落了。
想到林宣,范太保摸着胡子,扭头去看林繁。
这小子也是个凶的,怎么一直没吭声?
不看还好,一看,范太保正好看到,一直没吭声的林繁好巧不巧,正一步迈到了大殿中央。
“臣承先父功业,得皇上器重,蒙荫承爵,自身未有功业,”林繁抬声,道,“臣请为先锋,奔赴飞门关,完成先父攻克西凉的遗愿。”


第155章 劲儿真大
龙椅上,皇上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底下商议声不断时,他就在想,以林繁的性格,应是会站出来的。
他一直在等,等到现在,果然……
“念之,”皇上道,“你管你的赤衣卫,就别去了。”
林繁垂着眼,定声道:“安北侯可以,臣也可以。”
一听这话,安北侯多少有点不乐意。
他的大刀杀过敌。
比林繁怎么说都强些吧?
林繁又道:“臣虽无经验,但在老将军们的指挥之下,臣有信心能打出战果。
西凉人畏惧永宁侯的威名,也对先父的大名胆战心惊。
臣为先锋,就是要告诉那些西凉鞑子,先父虽亡,但他的儿子,也到了能上阵杀敌的时候,大周后继有人!”
清亮的嗓音,话语掷地有声,又绕着梁柱,回音贯耳。
“后继有人”四个字,不管是主战的,还是主不战的,听着都太顺耳了。
同是承继父业的安北侯,听了这几句话,几乎热泪盈眶。
年轻怎么了?
缺些经验又怎么了?
谁不是从初入战场开始的?
他的父亲走得也早,彼时年轻又无经验的他,跟着林宣西征时,军中可无人嫌弃他。
林宣当年愿意教他、带他,现在,他来带林宣的儿子,天经地义的事!
哪怕他争取到最后也就只能是个副将,但他得说服皇上,说服其他将军们,只要年轻一辈愿意去,就把他们带上。
“说得好啊,”安北侯连连点头,“不愧是林宣的儿子!虎父无犬子!让西凉人知道,我们这些后继者,全不是好惹的!”
皇上绷紧了下颚。
虎父无犬子。
林繁的父,又是哪一位父?
他并不想让林繁去,可话说到这个份上……
“朕以为,”皇上清了清嗓子,“如众卿说的,秦爱卿能担主将之责,可他病了,朕想去探病,若他精神尚可,朕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话很是在理。
一时间,也无人再争。
兵部出来,把其余事项禀了。
练兵也好、打仗也罢,遣将是一环,调兵也是一环。
调动各地兵力,提供后续粮草,都要定下来。
朝上又商量了一番,才退朝了。
另一厢,永宁侯府里,童院判与廖太医两人,都赶到了。
秦胤躺在榻子上,脸色发青,气色很不好。
秦治陪在一旁,与两人道:“父亲突然发兵,母亲被吓了一跳,这会儿也有些不适。”
“上了年纪,经不住变化,”廖太医叹道,“等下,老夫去看看侯夫人。”
童院判替秦胤诊脉。
从脉象看,虚弱、无力。
老侯爷看着壮实,这底子实则千疮百孔。
难怪会在听闻军情后,气急攻心,突然就倒下了。
“您这身体,还是需得静养,”童院判道,“绝对不能着急。”
秦胤扯了扯嘴角,笑比哭难看。
外头,脚步声匆匆,管事进来,禀道:“皇上来探望您了。”
秦胤闻言,赶忙要起身迎驾,被童院判按了回去。
“您还是躺好。”
秦威引着皇上进来。
皇上听童院判说秦胤病情,一面,沉沉看着他的气色。
的确是一脸病象。
“臣、臣……”秦胤开口,有气无力,“臣要去打西凉。”
皇上啧了声。
秦老头还是秦老头,病成这样,还要打西凉。
“秦爱卿,”皇上坐下,缓缓道,“以你的身体,还怎么打?太医说得对,你要休养。”
似是吃不消说长句子,秦胤只问了两个字:“谁去?”
秦威向他说了早朝时的状况。
“冯仲,勉强,”秦胤说得很慢,“安北侯,也行,林小子,练练……”
说到最后,秦胤指着秦威,与皇上道:“他,去。”
皇上打量着秦胤,道:“朕会与众卿再商议,你先养身体。”
坐了会儿,皇上起身要回宫。
童院判被唤了出去,皇上问:“秦爱卿何时能恢复?”
“老侯爷的身体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旧伤,”童院判道,“这一次来势汹汹,可能需要三五个月。”
皇上微微颔首,走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秦胤才让秦治把他扶起来,吃了两块绿豆糕。
不得不说,阿鸾的符纸,劲儿真大。
他就贴了那么一会儿,就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浑身没力气。
若不是晓得这些都是假的,他都觉得自己大限到了。
装病,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止是出征西凉,便是边关操练,他都很多年没有去过了。
因而,老妻先前才会说,边关驻军,现在未必还会全听他的调度。
不是他不想去,是皇上一直不答应。
其中缘由,有好几层。
一来,大周转向内政,比起收复失地,皇上更喜欢发展,或者说,他更擅长这些。
不管皇上愿不愿意承认,他在征战上并无天分,也无运气。
打仗,他远不及先帝,也比不过先太子。
比起先太子的屡战屡胜,皇上主持的战局,都以失败告终。
虽然,在身边众臣们的辅佐下,失败也是小败,可在皇上心里,应该是留了些不好的印象。
下意识地,皇上在避免与其他人兵戎相见。
第二,皇上怕他手握兵权后,有朝一日,支持林繁。
皇上猜忌林繁就是赵临的儿子,一旦林繁以先太子遗孤身份争权,他们这些跟随先帝、先太子打过仗的老臣,十有八九,会倒戈过去。
没有兵权,不过是赤手空拳,若虎符在手,后患无穷。
此次边关战局,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机会。
可若秦胤领命出征,以皇上的性子,绝对不会让林繁同去。
这不是秦胤想要的结果。
也不是林繁希望的。
作为赵临的儿子,他不是被手握兵权的秦胤推上皇位,而是,靠自己在军中立足。
血脉,能力,功勋,集于一身,才能让文武大臣们信服,尽快达成皇权交替,让大周平稳过渡。
因此,需得先把林繁送出去。
永宁侯对秦鸾提议的“装病”十分认可,也相信孙女有能力帮他瞒过太医们,就是没有想到,这符纸的劲儿,实在有点大。
大得连吃两块绿豆糕,他嘴里都品不出滋味,只觉得干巴巴的。
真是,没意思!


第156章 站不住脚
永宁侯的病况,随着皇上回宫,很快传遍了千步廊。
依照太医的说法,秦胤是气急攻心,引发了老伤,性命无忧,却得多休养些时日。
这让所有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十分忐忑。
毕竟,西凉大军已经在飞门关外扎寨了。
军情一天一个变化。
西凉人可不会慢慢悠悠、等着秦胤病好,再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或者说,得亏他们还不知道永宁侯病了,若是知晓大周如今为主帅人选为难,恐怕要当即进攻。
趁你病、要你命。
赤衣卫衙门里,冯靖翻着文书,心思却不在文案上头。
他时不时,就要转头看林繁一眼。
指挥使十分忙碌,皇上虽未定下让他随军出征,但他似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了。
今日过来,他一直在整理手上现存的案子、以及其他各项公务,方便移交给之后负责赤衣卫事务的官员。
冯靖在林繁手下当值了这些日子,也算知道他的性情。
林繁不是靠着亡父、承了爵位就只想当个闲散的人,他想对得起国公府门楣。
先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林繁会抓住。
只是……
林繁亦注意到了冯靖的心不在焉。
在冯靖不知道多少次的打量后,林繁问:“你琢磨什么?”
冯靖被逮了个正着,话冲口而出:“万一,我是说万一,皇上不让您去呢?”
“皇上为何要不许我去?”林繁反问。
这倒不是林繁故意怼冯靖,而是,他想听一听,在一个毫不知内情的旁观者眼中,皇上到底还能有多少种冠冕堂皇的拒绝的理由。
一时间,冯靖答不出来。
他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您未成亲,您若回不来,国公府就绝嗣了?老夫人恐是受不得这打击。”
说完,冯靖又挠了挠头。
听起来似乎是这么一个理,但因战事绝嗣,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从古至今,也没有哪一个该忠勇报国的簪缨子弟,以“没成亲、没儿子”为由,拒绝投身战场的。
“您是先定国公的儿子,您想要完成先父未尽之业,”冯靖想了想,又道,“那您去了,谁来掌赤衣卫?”
林繁轻笑了声。
确实。
在旁观者眼中,名正言顺拒绝他去边关的理由,很少。
以所谓的“惜才”、“舍不得”之类的由头,那么,奉命出征的将士们,在皇上眼里又成了什么呢?
冯仲那样,为大周奋战了一辈子,安北侯那般,父死子随,为大周前赴后继,岂不是成了“无才”、“死不死随意”之人?
再者,安北侯十二年前头一次随林宣出征时,一样是未成亲、未有子嗣,皇上没有以此为由头、留他在京中,那么,再拿这种理由来留林繁,不太站得住脚。
大军压阵,最能让所有人信服的主将永宁侯病倒、不能出征的状况下,大周需要提振士气,决不能有这些细细碎碎的小事,来乱了军心,让各处生怨怼之气。
林繁想,这一次,皇上很难寻出好理由了。
这也是他与永宁侯、长公主,几方商议之后,敲定的最有可能达成目标的方式。
“谁来掌管,我说不准。”林繁答道。
冯靖满面苦恼。
在他看来,赤衣卫指挥使真不是个好当的差事。
除了这名头外,最好本身就有极好的出身,若不然,抓人时都不够硬气。
别说“敢不敢”得罪人了,而是根本没有去得罪的能力。
而一个有足够的底子去得罪人,又极其敢得罪的……
谁不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缨去飞门关?
思及此处,冯靖暗暗叹了一口气。
往后,赤衣卫做事,是不可能像林繁执掌时这么“肆意”了。
而束手束脚的,又怎么能做好这个衙门的事呢?
冯靖很喜欢跟着林繁做事,这么想来,颇为遗憾。
御书房里,皇上看着兵部递上来的折子。
战前的调运周转,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流程,看起来倒也还不赖。
范太保缓缓道:“永宁侯的想法,皇上不妨做个考量,依老臣之见,由冯将军为主帅,配合飞门关的驻军将领,确实可行。安北侯说得也有理,他经验虽浅……”
“念之呢?”皇上打断了范太保的话,“朕在琢磨念之。”
范太保眉宇一紧。
林念之?
林小子这事有什么好琢磨的?
范太保试着揣度了下皇上的想法,道:“老臣知道,您一直可惜林宣早亡,以林宣的能力,若留在京中,在治国上,他能发挥之处绝不比领兵少。
他旧伤在身,只要别操劳领兵,太医调理得当,也能增些寿数。
可他志在为大周收复疆土,他的性子,也不是您让留着,他就高高兴兴留着。
您以前留他,他不高兴,您现在留他儿子,他在地底下也不高兴。”
范太保只当没有看到皇上气闷。
虽说君臣君臣,君为天,但当臣子的,也会有喜怒哀乐。
而整个大周,现在最最不高兴的臣子,自然是把自己封在家里的徐太傅了。
作为君王,不能只顾自己的想法,全然忽略臣子的心情。
好言相劝是劝不出一个结果了,范太保只能以林家父子之事,来绕一绕皇上。
“臣知道,飞门关外打西凉,不是他六七岁的时候一对拳头打京城,当不了小霸王,”范太保道,“他也没有经验,可经验需要历练,这次不去,以后呢?
永宁侯病着,冯将军的年纪也不输老侯爷了,安北侯当年还能跟着林宣去试试,再拖下去,林小子他们这些后生,还有哪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可以引一引路?
我们这些老骨头,舍不得晚辈去拼搏,可是,皇上,这事儿吧,跟养儿子、孙儿是一个样。
他们长大了,该放手就得一点点放手。
总拘着、管着、捏着,儿孙也会嫌老骨头事情多,您说呢?”
皇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黄太师睨了范太保一眼。
这么一番话下,黄太师也想不出皇上能说什么。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意思。
皇上您若不想放手、给年轻人去闯,您也就别总嫌弃徐太傅跟老子管儿子一样,几十年里把您管得死死的。


第157章 都有联系
直至日头偏西,两位老大人才前后出了御书房。
相较黄太师的镇定,范太保看起来满面愁容。
黄逸刚好散值,这会儿换下侍卫服饰,准备回府。
见了两位老人,便要上前搀扶。
黄太师指挥他道:“你扶着太保就行了,老夫无事。”
黄逸听他祖父安排。
三人走在宫道上。
黄太师观范太保模样,劝解道:“还都只是列阵,并未交锋,太保怎么就愁成这样?怎么说,都是跟着先帝从乱世打过来的,别弄得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你顶着这幅愁容到千步廊,还不把人吓坏了?”
范太保抬手,用力揉了揉脸。
太师的话十分有理。
他们这些皇上近臣,那是不管面对什么事,甭管心里虚不虚,面上绝对要信心十足。
他的经历也算是丰富的了,各种状况都见识过,可这一次……
他确实心虚。
“自从林宣去后,有十来年没有和西凉人狠狠打一场了,”范太保叹道,“那些小打小闹上不来台面,我说的是大战,敌军先动,我方后发,还发得这么犹犹豫豫……”
黄太师笑着道:“西凉人若真有本事攻克飞门关,早打进来了。照我说,就是奸细被我们揪出来了,他们心里不服气,耍一耍威风,一旦飞门关摆出应对之策,他们怕不是会立刻退兵。”
“未必,”范太保道,“还得防南蜀一手,万一他们两方联合,我们能顶住,都要吃一个大亏。”
“太保就是太爱操心了,”黄太师宽慰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我们大周的将士们能抵挡。”
范太保失笑着摇了摇头,与黄逸道:“你听听。”
黄逸道:“祖父一向对大周充满信心。”
送两位老人回到千步廊,黄逸琢磨了下,转头去了赤衣卫衙门。
林繁正忙着收拾文书。
黄逸自顾自倒了盏茶水,坐了下来。
“赴边关,”黄逸抿了口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说羡慕你。”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
黄逸原也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性子,若不然,他也不会幼时习武,长大当御前侍卫,而是老老实实去念书考科举。
有一位太师祖父,他在正经仕途之上,原是比旁人好走的。
可他自个儿不喜欢,更喜欢舞刀弄枪。
亏得他是幺孙,自小就随他去,家里没有硬拧过他的性格。
林繁呵的笑了笑。
黄逸打量了下左右,确定说话不会被人听去,又道:“下午时,我祖父、太保大人,与皇上商议了很久。祖父看着很有信心,反倒是太保,十分担忧。”
见林繁睨了他一眼,黄逸斟酌了下用词,纠结着道:“两人情绪差异太大,虽然说,我祖父就是那么个性子,可我一时说不好,到底是他太过自信,还是太保大人太过担忧。”
林繁听黄逸有一句没一句的说,没有接话。
直到手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衙门散值了,他才招呼了黄逸一块,吃盏酒去。
药铺二楼,难得的是,林繁把那扇窗都关上了。
见他这般慎重,黄逸眉角青筋直跳。
莫非,祖父的自信是性格使然下的过于乐观,范太保的愁容才是这场战事所代表的真实状况?
这么一想,桌上的酒菜,瞬间就不香了。
黄逸连筷子都没有动,正襟危坐,准备听林繁说要紧事。
林繁问:“马贵是怎么被揪出来的,你记得吧?”
黄逸点头:“我请你一块去平江楼买粥。”
“因为太师想吃粥。”
“有什么问题?”黄逸话一出口,自己也沉默了。
不去想,当然没有问题,偏偏林繁这么问,让黄逸忍不住开始细想,这其中,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祖父不是讲究口腹之欲的人,”黄逸缓缓道,“哪怕突然想吃粥,他也会让下人去买,而不是我。”
林繁道:“老太师想让我去,他知道平江楼可以牵出马贵。”
黄逸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祖父晓得京中西凉奸细状况,他拐了个弯,让你去抓?
祖父身居高位,知晓些旁人不知晓的状况,也不稀奇。
发现细作,把对方揪出来,很寻常。
他为什么不直说,还要跟你绕个圈子?
是他不好解释消息来源?”
“老太师的确很不好解释,”林繁坐下来,压着声音道,“他与西凉、南蜀都有联系。”
黄逸愕然,蹭得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繁:“什么意思?你说祖父他……不可能!祖父对大周、对皇上忠心耿耿。我是他的孙儿,只忠心这一点,我绝不会怀疑他。”
“急什么?”林繁冲黄逸做了个“坐下来”的手势,道,“老太师若不忠于大周,我还会在这儿跟你说这些?”
黄逸沉着脸,坐下了。
是的。
祖父若是背后投靠了外敌,林繁一个字都不会与他说,早就收集证据、交给皇上了。
“若非有人联络消息,西凉的反应不会这么快,”林繁解释道,“马贵才揪出来没有几天,我们都没有查完整,西凉就大军东进。”
黄逸明白这番道理,道:“那也未必是祖父……”
“你若真要明确证据,我就这么去审马贵了,可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皇上跟前,我没有办法替老太师遮掩,”林繁顿了顿,道,“你以前总说,老太师十分敬佩皇上,大周建朝后的稳固与发展,是皇上的功业。
内里蒸蒸日上,只外头,自从我父亲过世后,就一直没有推动。
老太师应是想着,以我们如今的兵力与储备,足以西进攻克西凉,皇上不主动,就让他被动迎战。
这些内情,原不用与你说,我随老将军们出征就是。
只是,我很担心老太师的过度自信。
此次永宁侯病倒了,缺个主心骨,这仗不好打。
你想法子劝劝老太师,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我们直面西凉,顺手剿个马贼,这是极限了。
他必须收手,千万别把南蜀也一并拖进来。
否则,真就两厢应敌,大周吃不住。”


第158章 白念了
黄逸没有打断林繁的话,认真听完了。
甚至,林繁说完后,他也没有说话,静静思考了很久。
林繁亦沉默着,他知道,黄逸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思路。
这些消息,对黄逸而言,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即便黄太师内心之中,念的是大周,信的是皇上,他的手段与考量有他自己的逻辑,但是,在一直信任着祖父的黄逸看来,不够光彩。
不是黄逸心目中的那一位祖父。
沉默许久,黄逸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桌上的热菜,已经凉了。
“不能浪费。”黄逸嘀咕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
滋味与热腾腾时,自是比不得。
黄逸摇了摇头,叹道:“不好吃。”
诚然如此,他也没有放下筷子。
林繁提着酒壶,与两人添了酒。
拿起酒盏,他在黄逸的酒盏沿碰了碰,声音清清脆脆,而后一饮而尽。
黄逸见状,也拿起酒盏,一口饮了。
两人默不作声,低头用菜。
那么一壶酒,于两人的酒量而言,连开胃都算不上,偏今儿都有些不得劲,黄逸只觉得脑袋发懵。
等终于放下了筷子,黄逸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天花板,缓了好一阵。
良久,他闷声开口道:“你与秦大姑娘走得近,老侯爷突然病倒,这事儿你怎么想?”
林繁睨着黄逸,没有立刻回答。
黄逸也不改变姿势,目光依旧停在天花板上:“念之,这次西凉发难,对你是个好机会,靠冲锋杀敌累功绩,比你在赤衣卫里得罪人强。祖父背后捣鼓的这些事,其实对你有利。”
林繁抿了抿唇。
作为童年故交,黄逸又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小时候,对林繁的称呼可谓是五花八门。
长大后,重逢于御前,到底都有职务在身,说话不能与从前似的,便只用些规矩的称呼。
偶尔揶揄时,黄逸甚至以“树上那个”来取笑,但当面以表字相称,很少。
因而,哪怕黄逸此刻那两眼放空的姿态,委实算不上好好说话,但林繁知道,对方说得极其认真。
没有顾左右而言他,林繁答得很直接:“是。”
“你承继先父遗志,想一路西进,往西州城去,”黄逸叹了声,“祖父想的是,需要推皇上一把,以大周的战力,不用和西凉在飞门关僵持。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
可我就是……”
就是什么,黄逸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他无法付诸言语。
明明书也念了不少,毕竟是太师府的子弟,文章虽比不上武艺,但也绝对不差。
可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觉得这十几年的书,全白念了。
于是,最终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繁轻笑了一声。
他其实特别理解黄逸。
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那年偷听到父亲与姑母的对话时,父亲病故的消息传回来时,在真正了解自己的身世时,以及,那一夜,在秦鸾布下的阵法里看到两位父亲、两位母亲的身影时……
不是单纯的懵,就是五味杂陈。
心中情绪翻涌如大潮,表面看着只是那一道不甚壮阔的白线,需得要冲到堤坝上,才会瞬间溅起数人高的浪,声势浩荡。
又缓了缓,黄逸总算把心中激荡的情绪给压下去。
“南蜀那儿,”他斟酌着用词,“你认为祖父当真能指挥他们动作?”
“这就看你如何理解‘指挥’了,”林繁道,“还是说,你真以为我们抓了马贵,就能让西凉气到出兵飞门关?”
黄逸一愣,又想了想林繁的话,道:“你是说,西凉出兵,另有缘故?”
“我不是黄太师,”林繁答道,“但我想,老太师应该还布置了什么。”
黄逸啧了声。
林繁又道:“所以,我才找你说这事,若南蜀联合西凉,战局一时间恐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