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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逸哈哈一笑。
没相好的,也没有中意的,这事儿还能继续说。
若不然,棒打鸳鸯的事儿,他不愿意,赵繁也不喜欢。
“说到这儿,我想起几年前了,”冯靖回忆着,道,“就抓颜述的时候,我还问过皇上‘到底有没有相好的’。”
黄逸笑得不行:“胆儿真肥!”
冯靖亦觉得当时的自己英勇非凡,虽然,在得到答案之前就怕得跑了,但真问了。
两人东一茬西一茬地说。
鱼吃了半条,黄逸又道:“我看皇上近日烦心事儿不少。”
“上上下下的,都没有人把纳妃的事儿挂嘴边了,皇上还烦什么?”冯靖奇了。
大抵是前回真被皇上的开源之路和三公的面红耳赤给吓着了,千步廊左右,全当那皇城后宫就两间屋子。
一间住着皇太后,一间住了皇上与皇后。
总之,多一张榻子的地方都没有了。
还有几位钱袋子沉甸甸的老臣,拐弯抹角来赤衣卫套话,想知道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弄得冯靖都啼笑皆非。
“真怕我们不找他们事!”冯靖道。
“刀悬着,比刀砍下来吓人,”黄逸知道冯靖指的都有谁,“朝廷用人之计,他们提心吊胆着,还能再发挥发挥。皇上是在烦郡主的事,郡主年纪不小了,招婿却又不好招。”
“婚姻大事,不都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冯靖道,“缘分没到,皇上烦也没有用。”
酒足饭饱。
借着酒气上头的机会,黄逸乐呵呵打趣冯靖:“你小子要不要去请缨当个郡主仪宾?”
冯靖乐了,道:“热闹少了,您干脆自己搭戏台子,点人上去唱戏了?”
嘻嘻哈哈着,散了席。
冯靖出了药铺,吹着清新的夜风,酒气散了大半。
等回家往床铺上一躺,夜梦卷卷而来。
一会儿是玉沙口的悬崖,一会儿是西州城的明月,一会儿是城墙上立着的年轻姑娘……
月色朦朦胧胧的,他看不清楚,只是觉得怪。
城墙夜间由守备驻守,怎么能让个姑娘家上来?
他急急忙忙朝那姑娘走去,却是怎么走都还隔了老远。
越走越急,急着急着,一个挺身,惊醒过来。
喘着气,冯靖挠了挠脑袋。
是个梦啊……
不过,他好像看清楚了。
那是郡主。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梦见了仅有一面之缘的郡主了呢?
重新躺回去,冯靖在心里嘀咕:都怪黄公子乱说话!什么郡主仪宾……
闭上眼,正欲重新入睡,也就几个呼吸,冯靖重新睁开了眼睛。
莫非?
他睡不着了!
将将等到天亮,冯靖就去黄太师府外头等黄逸。
黄逸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见冯靖一脸睡眠不佳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你小子昨晚上当贼去了?”
冯靖左右看了看,把黄逸拉到一旁,问:“昨儿那顿烤鱼,话里有话了吧?那是皇上的意思?”
“你还挺机灵。”黄逸拍了拍冯靖的肩膀。
冯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知道皇上良苦用心。
从初入官场、在赤衣卫当差开始,他这些年一直跟着皇上,互相都很了解。
皇上担心的是,倘若亲自开口,即便冯靖没有那个想法,碍于各种缘由,也会应下。
往后,他不可能待郡主不好,但这份“好”,和皇上希望的琴瑟和鸣,恐是不同。
正因为皇上与皇后之间心意相通,皇上才更希望郡主也能有真正彼此合心意的夫君,而不是因着皇权、地位等等被绑在一起。
“我要是没琢磨过来呢?”冯靖问。
昨儿那点拨,但凡他心大点,根本听不出来。
黄逸道:“郡主招婿,又不是路口买个烧饼,急什么?你要真没听出来,我之后再点两次。还点不明白,那就是没有这份姻缘,不用再提。”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冯靖道:“皇上看得中我,是认同我这个人,那我就更要认真想一想,只是……”
一面之缘,几句话而已,从何了解?
黄逸思索了一番,沉痛道:“兄弟我吃点亏,让几个妹妹请郡主来玩,你也正好来寻我,互相问个安。”
冯靖一时没有领会:“你吃什么亏了?”
“请郡主,肯定还得请秦二姑娘,”黄逸啧声摇头,“妹妹们叶子牌输出去的银钱,不得是我掏腰包?”
冯靖:……
听听这话说的!
御花园里摆叶子牌,是为了让文武百官消停消停。
二姑娘与黄家姑娘们“无冤无仇”,打哪门子叶子牌?
“二姑娘看不上我这点留着娶媳妇儿的俸银,”冯靖道,“黄公子不一样,家底厚实,令妹又不是对手,当心输个底朝天。依我看,还是让她们玩点别的。”
黄逸乐了:“投壶投不过,叶子牌又要输,你说要下棋、对诗,二姑娘兴许就不来了,还能玩点什么?”
冯靖答不上来。
他对姑娘们的乐趣了解很少。
黄逸掂了掂自己腰间的钱袋子:“我去请二姑娘手下留情吧。”
冯靖一听,顺口道:“令妹们不是对手,难道你也不是?输多少,再赢回来不就行了?”
话一出口,见黄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冯靖摸了摸鼻尖:“我说错了?”
黄逸拍了拍他的背。
姑娘们闺中的游戏,输出去的银钱,他还要去赢回来?
且不说能不能赢,他黄小公子可丢不起这个脸!
真侥幸赢了,以秦鸳的性子,绝不会轻易认输……
往后秦鸳三五不时登门来打叶子牌,让老侯爷知道内情,能来太师府拆门板!
十有**,还得去御书房里与人家姐夫好好说一说自己的回本过程。
着实丢人!
黄逸道:“还是早些认输,让二姑娘手下留情为
好。”
毕竟是为了郡主的婚事,秦鸳仗义,定会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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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周一定能搞完,握爪!
第445章 番外7 打人不打脸
以替妹妹们送请帖的由头,黄逸拜访了永宁侯府。
秦沣笑着接待了他。
接过帖子,秦沣更是好一通笑。
“请阿鸳去做什么?”他问,“太师手头太宽裕了,变着法儿送银钱?”
“哪里的话?”黄逸与秦沣也很熟了,听他揶揄,便道,“内里有一番因由,还得当面与二姑娘说一声。”
秦沣闻言,使人去请了秦鸳。
没有等多久,秦鸳来了。
她刚在后院练武,虽擦了脸上汗水,热气却未散,脸颊红润极了,衬得眼睛明亮有神。
秦沣见她手里还提着长刀,乐了:“见客还拿兵器?”
“又不是什么贵客,”秦鸳指着黄逸,道,“进攻皇城时,敌阵里都碰过面,还怕提个刀?”
当时,尽管优势在手,那也毕竟是拚搏之时。
一块打过仗的,讲究个什么劲儿?
黄逸也笑。
他也不是多讲究的人,自然不会对秦鸳拿长刀见他这位客人有什么想法。
反正,秦二姑娘的刀,又不是砍他的。
他直接说了来意。
秦鸳听完,与秦沣的反应如出一辙:“贵府钱多得没处花了?哎,无冤无仇的,真不用这么客气,我赢多了也下不去手。”
黄逸可太爱听这话了。
下不去手才好!
要是个黑心黑手的,他的钱袋子才是真完蛋了。
“其实是为了郡主与冯靖,”黄逸简单介绍了一番内情,又与秦鸳拱手行了一礼,“二姑娘千万手下留情。”
秦鸳眨了眨眼。
巧玉与冯靖若能喜结良缘,她自是乐见其成。
毕竟,这事儿还是她先与巧玉说的。
既是为了巧玉,赚多少银钱,根本不重要。
不过,赢依旧得赢。
因为她是姐夫推出来的挡箭牌,必须得无往不利、百战百胜。
“银子不要紧,只要把我的战绩传出去就行了,”秦鸳大方极了,话一说完,忽然想起一茬来,立刻补上,“不过,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黄逸问。
秦鸳提了提手中长刀:“我们切磋切磋。”
秦沣正喝茶,险些呛着。
黄逸看了眼秦沣,问了句:“没事吧?”
秦沣不好答。
他自己是没事,黄逸问的“主语”也不是他,而是阿鸳。
阿鸳看着是没事找事。
自家兄妹,他当然知道阿鸳的能耐。
别说同龄的姑娘,便是同龄的少年郎,甚至更年长几岁、整天在校场混日子青年,都不是阿鸳的对手。
可黄逸,显然不是干混着的,他的武艺真材实料。
比阿鸳年长,加上男女天然的体格、力量差距,当这些差距无法靠着阿鸳的勤学苦练来弥补时,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就好似他们自家兄弟姐妹,阿鸳收拾阿渺,这几年是一捏一个准,可再过个三五年,等阿渺长大、长结实了,就不一定了。
而他与阿鸳交手,能全力以赴吗?都是打闹着喂招。
这一点,秦沣不相信阿鸳会看不透。
那么,阿鸳挑战黄逸……
若是前几年,秦沣兴许还会归结于“不知天高地厚”上,但现在,他们经历过逃出京城,又经历了打回来,阿鸳不会那般天真。
她只是,输少了。
因为,没有哪个人,会认认真真地与她比一番高下。
永宁侯府的二姑娘、皇后的亲妹妹,外人谁敢真与她动手?
比她弱的,本就赢不了她;比她厉害的,都很知道怎么控制力量,喂招、拆招,最后打一个所谓的平手……
那些,并不是阿鸳想要的结果。
想明白了这些,秦沣暗暗叹了一口气。
阿鸳不是输不起的人,她想要真正明白胜负。
以后,跟阿鸳切磋时,他还是下手狠一些吧。
可就他一个,估计也平不了阿鸳的脾气。
那就……
秦沣看了眼黄逸。
“你就跟她比一场,”秦沣道,“不用让着她。”
黄逸摸了摸下颚,视线在秦家兄妹之间一转,以他做哥哥的觉悟,这话就是妹妹们跟前的场面话。
嘴上说不让,下手就得让。
秦沣知道他误会了,抬手勾着黄逸的肩膀,把人往书房外头推,又回头冲秦鸳喊:“我带他去换身轻便衣裳,你赶紧把刀放下,比拳脚就行了。”
秦鸳掂了掂长刀,放在了桌上。
先行一步的秦沣嘀嘀咕咕与黄逸道:“没跟你说客气话,真不用让着她,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黄逸不信。
秦沣赶紧分析了一下秦鸳的想法,又道:“就是以前总让着她,她才不得劲儿。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拜托其他人嘛,下手许是没个轻重,还是你靠得住些。不过,先说好,打人不打脸。”
黄逸:……
他明白了。
不能一味瞎让,不能输,需得赢,还得赢得让秦鸳无力还手,让她知道实力上还有许多差距。
但是,他又不能真全力出击,跟打西凉人那样打。
这差事,真难办!
至于打脸,那还用秦沣交代?
真把人姑娘的脸打青紫了,他就不可能全须全尾地永宁侯府出去,等着祖父来给老侯爷赔罪吧。
秦沣递了套衣裳给黄逸。
黄逸一面换,一面苦笑。
这可真是来真的。
敢一身京城公子哥的常服与秦鸳切磋,别说什么让不让的,他会先因束手束脚而被秦鸳打趴下,那姑娘出招,凶得狠。
秦沣一再叮嘱:“别让她,得让她输,输惨了也没事。”
“就是不能打着脸,”黄逸道,“记住了。”
秦府地方大。
院子里,秦沣让到一旁,秦鸳与黄逸一左一右,互相行了一礼。
秦鸳先行发难进攻,黄逸躲开了,而后……
如果没有秦沣那番话,黄逸会以闪躲为主,偶尔出手还击,但现在,他不躲了,以进攻逼退秦鸳的攻势,迫使秦鸳不得不防御闪躲。
秦鸳对黄逸的还击非常满意,两人攻守变化越来越快。
……
切磋的最后,以秦鸳被一个横扫扫翻、坐到在地上告终。
她已力竭,勉强爬起来,也不可能再进攻了。
黄逸也没好到哪儿去,或者说,只看表面,他看着比秦鸳都狼狈。
他遵守不打脸,秦鸳可不管,该打面部时绝不留情,黄逸有两下没躲开,被击中嘴角,青了好大一块,又麻又痛。
他是赢了,赢得却不轻松。
谁让秦鸳完全是一副拚命的打法,他又不可能真跟秦鸳拚命。
既是输了,秦鸳认得也很爽快:“下次再比。”
黄逸摸着嘴角的伤口,嘶了声。
再比?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钱袋子倒霉呢。
圆洞门后,经过此处的永宁侯看完了这场对局,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逸的功夫底子,确实很不错,若不是出手有顾忌,阿鸳早就输了。
“下回我跟他说,不用顾忌,”老侯爷回到屋里,与侯夫人说此番见闻,“阿鸳一腔狠劲儿,在京里多吃亏,以后她坚持去打仗,才不会吃大亏。”
侯夫人听了,笑道:“真把脸打伤了,他们黄家拿什么来赔?把阿鸳嫁过去?”
“什么话!”永宁侯蹭得站了起来,“那叫赔礼?那叫他们黄家占大便宜!这笔账不能这么算,亏了、亏了!”
另一厢,黄逸在秦沣的书房消磨时间,直到天黑了才离开。
“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跟比你比试输了。”黄逸道。
赢秦鸳,不是什么能骄傲的事儿,但被秦鸳打伤了嘴角,传扬出去,黄小公子伤脸面。
还是输给秦沣吧。
黄逸回太师府,行至半途,遇着赤衣卫办案子。
得亏夜色浓,那厢也忙碌,无人注意到嘴角的青紫。
只冯靖眼很尖,不过看破不说破。
等翌日,冯靖又遇着黄逸,视线在他的伤口上一转。
“贵府伤药这么好使?”他问。
黄逸啧了声:“家母抹面的粉好使。”
冯靖乐得不行:“二姑娘不肯让你赖账?”
“二姑娘那么仗义,岂会纠结那点儿银钱,”黄逸道,“不是一回事。”
冯靖哈哈大笑。
第446章 番外8 夏日的凉爽
赴宴那日,秦鸳先到定国公府接上了巧玉,才一块到了太师府。
黄家的几位姑娘,笑盈盈在二门上迎接她们。
彼此见了礼,又往后头与太师夫人问了好,花园里就布置好了,几人热热闹闹地过去。
虽已入夏,好在此处前后通透,并不觉得闷热。
亭子里饮子、点心齐备,又摆好了叶子牌,秦鸳一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儿这宴请的目的,所有人心知肚明。
主角是巧玉与冯靖,他们就是敲边鼓、架台子,不能抢了人家风头。
因而这叶子牌,也就是闲着玩耍,秦鸳不至于下手无情,再说了,黄逸特特来打过招呼,又比试了一场,她当然也说话算话。
黄家姑娘们的心思亦不在叶子牌上,到后来,干脆放下牌,只顾聊天去了。
“飞门关到底什么样?”黄四姑娘好奇着问,“西州城大不大?”
秦鸳道:“黄公子不是出战西凉了吗?他回来没有跟你们说?”
“说了,”黄四姑娘道,“说了好几遍‘奇袭玉沙口’,光听他说自个儿怎么英勇了。”
秦鸳一愣。
“也不怪小哥,”黄五姑娘叹了一口气,“谁叫祖母、伯娘她们爱听呢,回回催他讲。小哥说旁的,她们还不乐意,只愿意听小哥盖世英雄。我们也只好次次都跟着听,还得鼓掌、叫好!”
这话说的,巧玉扑哧笑出了声,秦鸳亦是没忍住,前俯后仰。
大抵,这就是祖母、亲娘吧?
天大地大,比不上自家孩子厉害。
别看季氏回回笑话她,其实内心里,也是一个样。
可惜,她功业少,能夸的地方就少,母亲近几年最爱听的,还得是夸大姐的那些话。
但凡出去赴宴,次次都满面红光,一听旁人各种夸赞皇后,她就精神抖擞。
为此,父亲倒是操了心,就怕母亲被夸得飘飘然,脚下浮了。
其实是母亲想得透彻。
赞美之言,左耳进,留下欢喜在心田,右耳就出去,如此一来,心情愉悦了,又不会被那些话恭维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鸳听着,颇觉智慧。
今儿既是黄家姑娘们想听,秦鸳也不藏着掩着,与她们仔细讲她当时一路的见闻。
“西州城那儿,得听巧玉来说,”她道,“我就说飞门关吧,我记得我们刚到的时候……”
一人说,几人问,欢声笑语一片。
园子另一头,冯靖跟着黄逸一踏进来,就隐隐听到了姑娘们的笑声。
“她、她们还挺热闹。”冯靖说着,扯了扯袖口。
黄逸睨了他一眼。
冯靖这小子,着实紧张了。
如此要紧的时日,冯靖自然是沐浴更衣、整理妥当,连外衣都是精挑细选。
可是,他大部分时候穿官服,不当值的日子也穿着普通,衣裳都是半新不旧,整个柜子里,能挑选的衣服就没有几套。
旧衣裳,看着都朴素,远不及红色的官服衬人。
可赴宴穿官服,又显得怪……
最后还是冯靖的老娘拍板:“你眼睛鼻子什么样,郡主又不是没见过。
论英俊,你能有皇上俊?郡主以前差不多天天能见着皇上,看得多了,就不会只惦记人皮相。
再说了,你能比她那没见过的爹俊?
哎,你老娘我见过,先定国公带兵出征、回朝,哎呦,万人空巷,都去看了。
所以啊,你别折腾了,干净、精神就行了。”
冯靖被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待来了太师府,那股子紧张劲儿又有些冒出来了。
而人一紧张,小动作就多,特别得手足无措。
黄逸见他一会儿弄袖口,一会儿整领子,揶揄道:“你连见皇上都不结巴,见郡主就慌了?”
“那、那不一样,”冯靖道,“皇上以前还是、还是我顶头上峰。”
黄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你孤军送劝降信的架势来!”
当日,眼前的高大的西州城墙,上头站着数不清的西州守军,身后是他们大周的兵士,乌压压的几千上万人。
冯靖就在这前后的注视中,抬首挺胸、大步向前。
“那时候,两只脚都没打哆嗦,”黄逸给他鼓劲,“现在慌什么?”
冯靖抹了一把脸。
话是这么说,可、可这突突的心跳,稳不下来。
等走到亭子那儿,与几位姑娘打了照面,冯靖更是觉得,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两厢问安,秦鸳看出冯靖的紧张,便没有出口打趣。
看了眼巧玉,秦鸳拿了主意。
巧玉不是逢人就熟络的性子,偏冯靖又紧张,真提出让他们俩一旁说话去,怕是说不上几句话,倒不如,自己这些陪客来腾地方。
看向黄逸,秦鸳一拱手:“再比一场?”
黄逸最是精明,岂会看不穿此刻氛围?
闻言,他顺着台阶应下了:“比归比,不过,这里是我家,打个商量,这次你就别打脸,我家妹妹们都在,给我留个面子。”
秦鸳乐得不行,一手拉一个黄家妹妹:“走走走,看我与你们哥哥比划比划。”
黄逸在前头带路,秦鸳等人跟上,到了宽敞处。
冯靖和巧玉落在最后。
虽然没有特特沟通,却是想到一块去了,两人都压着步子,渐渐地,与前头拉开了不少距离。
能看得到前头的人,但只要不高声,前头便听不到他们说话。
很快,那厢便摆开了架势。
这一回,秦鸳没有凶猛进攻,一招一式更讲究章法。
如此,对局才能久了,才能让巧玉与冯靖多说几句话。
黄逸看她出招,心里亦有数,招架、喂招。
两人比试,看着是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实际上,谁都留了力气。
黄家姐妹起先还有心思悄悄瞄远处的巧玉与冯靖,后来就顾不上来,满眼都是那拳脚交锋,目不暇接。
这厢,冯靖挠了挠头,道:“黄小公子与秦二姑娘的武艺,都很扎实。”
巧玉问道:“你呢?”
“我入门是野路子,”冯靖实话实说,“进了赤衣卫后,皇上指点了一些,慢慢有了些模样。后来去了边关,日夜跟着大军操练,进步许多,但比起他们打小就有章法操练的,还是弱了些。”
巧玉听了,又问:“那你怎么敢去边关的?”
“我骑术好,”冯靖道,“当时就想着,皇上离开赤衣卫了,我还是习惯在他手下当差,又听说黄小公子要去,我就也去了。打仗和平日操练也不一样,打仗得狠、得豁得出去,不能怕……”
话题落在了冯靖最有体会的事情上,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巧玉认真听着,时而提问。
渐渐地,他们说到了西州城,说到了赤衣卫,说到了平日里的喜好。
冯靖向来话多,说到兴头上,他看向巧玉。
郡主在笑,笑得很温和,暖洋洋的,像这几日的天气,有点儿热,让他手心都出了汗。
可他也已经不紧张了,心跳缓着,很放松,像是穿堂的一阵风,驱散了热意,留给他独属于夏日的凉爽。
明明,依旧是热天。
真好啊。
他想。
第447章 番外9 都等着你呢
冯靖到御书房时,赵繁刚刚批完厚厚一叠摺子。
甘公公让底下人把这些摺子给三公送去,又给冯靖奉茶。
赵繁轻轻按了按眉心,道:“巧玉前天进宫来了,朕听皇后说,巧玉与你处得还不错。”
冯靖的脸刷得烫了。
自那日在太师府交谈起,这两月里,他又与郡主见了几次。
虽然没有说过多出格的话,但相处之间,亦是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两人都没有点破,但两人都切切实实地再向前迈进。
“我,臣……”冯靖摸了摸鼻尖,“就想着再过两月,再来跟您开口。”
赵繁笑了起来:“你跟朕说什么?你能说服巧玉,说服姨母,朕乐见其成。你要说不定她们,朕可不会下旨硬凑。”
冯靖憨笑。
话是这么说,赵繁也知道,这事儿**不离十。
老夫人很好说话,只要巧玉满意,对方又是个正经人,她就点头。
而巧玉若对冯靖不满意,亦不会这么相处两月。
“你与你母亲说好了吗?”赵繁问。
“一早就禀了她了,她……”冯靖顿了下,斟酌了下用词,“她说,郡主若是看得上臣,是臣的福气。”
这句是真心话。
老母亲不介意他入赘,冯靖自己也无所谓。
至于他言语之间显得犹豫,实在是他最初没有料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大儿,母亲会这么爽快地把他“扫地出门”了。
“臣后来又问了她几次,”冯靖看了赵繁一眼,知道赵繁不会跟他计较,便如实复述了母亲的话,“她说,‘老冯家是有皇位吗?’”
赵繁听乐了。
他以前见过冯靖的母亲。
那时他们正在办个大案子,所有人都在衙门里熬,又是大热天,老太太便来给冯靖送换洗衣裳。
老太太个头不高,看着也瘦,眼睛却很亮,透着光。
赵繁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是个有能耐的。
那不是精明的目光,而是智慧。
许是最难说的话也说了,冯靖的讲述顺畅了起来:“她问了臣两个问题。”
入赘定国公府后,冯靖会拿林家的根基大把大把关照冯家吗?
冯靖摇头了。
倘若将来老母亲生活难以为继,缺一口饭吃,冯靖会视若无睹吗?
冯靖还是摇头。
老太太对这两个答案很满意。
这就是她心里,做人最最根本的东西了。
拿林家的,她做不出来,也断不会让冯靖做。
冯靖若有那种不正的心思,她便不可能应允这门婚事。
与入赘的儿子彻底一刀两断,且不说她情感上过不去,对冯靖、对郡主、对定国公府,同样是损害。
真担了这种“不顾老娘死活”的臭骂名,御史们一本本摺子,能骂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林家几代人累起来的好名声,不能因此毁了。
“她还说,现在日子平顺了、宽裕了,那一个个才开始惦记起香火、血脉来,”冯靖道,“乱世谋生时,多少人易子而食,怎么就不记得儿子女儿姓什么呢?经历过苦难,很多事情就看开了,看淡了。”
因此,冯家有没有姓冯的孙儿,老太太根本不在乎。
赵繁听完,笑道:“定国公府亦不是不讲理。”
相反,老夫人与巧玉,都极其讲理。
“朕不催,”赵繁道,“你和巧玉自己看着来,朕等着添个妹夫”
冯靖应下。
本要起身告退,忽然间想到一茬,冯靖又道:“臣到觉得,‘妹夫’也能有其他的。”
赵繁挑眉。
他确实还有几个妹妹。
除了巧玉,还有废帝生的堂妹。
只是冯靖这话里有话的样子,显然与堂妹无关,那么……
“谁看上朕的姨妹了?”他问。
冯靖乐着道:“看不看上,臣也不知道,臣就只知道,黄小公子三五不时挨二姑娘的捶打。”
赵繁哈哈大笑,笑完了,又让甘公公去请黄逸。
黄逸来时,冯靖早回衙门办事去了。
他熟门熟路落座,见赵繁打量他,便问:“我哪儿不对劲?”
“你连阿鸳都打不过?”赵繁问。
黄逸一口茶险些噎着:“怎么可能!”
说到两人交手,黄逸哭笑不得。
并非他打不过秦鸳,而是,真不能下狠手。
“也不是说让着她,”黄逸道,“就过肩摔,我能把她直接摔出去,却不可能把人摔在身前、膝盖顶在她肚子上一顿猛捶,你说是吧。”
赵繁精通武艺,当然明白黄逸的意思。
“不能让着,又不能下死手,”黄逸叹道,“我被捶几下,不是很正常?说起来,她进步也快,照这么下去……”
迟早又得鼻青脸肿。
没处说理去!
“你可以不理她,惹不起,还能躲不起?”赵繁揶揄着,出瞎主意。
“躲哪儿去?”黄逸一边笑,一边抱怨,“太师府大门,都成她家大门了一样,她不想来,我祖母都使人请她来玩。你不晓得,就月初有一日下朝,老侯爷还说祖父‘居心叵测’,祖父不敢说祖母,把我叫去训了一通。”
赵繁顺着往下问:“那你家是不是‘居心叵测’?”
话音一落,黄逸愣了下。
笑容还在嘴边,却是几个呼吸都没有回过神来。
赵繁的问题,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像是一个过肩摔,被摔的人是他,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看着那湛蓝湛蓝的天,半晌爬不起来。
脑子里只剩下“原来,躺着看天,是这么一个模样……”,与平时站着看,完全不同。
“你把我问住了,”黄逸没有岔开话题,答得颇为诚恳,“祖母可能真是‘居心叵测’。”
赵繁睨他。
聪明人,旁观者只要点一下就够了,不用追着刨根问底,他自己会去追问自己。
黄逸垂着眼帘,沉思了一阵。
祖母有那个想法,同样应当也是母亲的想法,妹妹们与秦鸳很和睦。
祖父八成也不反对,要不然,他就会劝住祖母。
那么,他呢?
一时之间,黄逸答不上来。
他得多想想。
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止他,还得看秦鸳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秦鸳根本顾不上想这些。
随着秦鸾的肚子越来越大,秦鸳满心满意都沉浸在了要成为姨母的期盼之中。
与黄逸切磋比试被她抛在了脑后,她天天都进宫陪伴秦鸾。
中宫宽敞,也不耽搁她练功夫。
“还有一个月?”秦鸳问着,“我现在天天数日子。”
秦鸾听得直笑。
在期待孩子降生上,她也好,赵繁也罢,竟然都输给秦鸳了。
“等长大些,我教他打叶子牌,”秦鸳道,“一准百战百胜。”
“若是个哥儿?”秦鸾问。
“哥儿怎么不能打叶子牌了?”秦鸳反问,“不管是哥儿、姐儿,我都教,我还教他蹲马步、练拳法。”
秦鸾弯着眼,又问:“你把他爹的活儿抢了?”
“他爹是天下第一大忙人,”秦鸳眨了眨眼,对着秦鸾的肚子,柔声细语地哄,“我们是天下第一好孩子,最体恤爹娘了,不给他们添事儿,以后就跟着小姨玩儿!”
秦鸾听她絮絮叨叨与未出世的孩子说话,越听越有意思。
轻轻在肚子上点了点,秦鸾道:“听见了吗?都等着你呢!”
第448章 番外一碗甜羹(全文完)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喜悦与期盼之中,亦渐渐添了些许紧张。
秦鸳从宫中回府,刚进二门,迎面就遇上了秦威。
“阿鸳,”秦威急问,“阿鸾今儿精神怎么样?”
秦鸳道:“挺好的。”
秦威这才松了口气。
同样的问题,秦鸳被大伯父接连问了三天。
明白秦威的担忧,她道:“您明天进宫看看去呗?”
“不去。”秦威想都不想,立刻拒绝了。
事实上,他在三天之前刚刚去看过秦鸾。
作为父亲,在女儿即将生产时,他除了鼓励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更别说给什么建议了。
反倒是,他担心自己的紧张影响到阿鸾。
他是父亲,和做妹妹的阿鸳不一样,他要天天进宫去关心,那阿鸾还怎么能放松情绪?
不止是秦威,秦治亦是忐忑。
秦鸳刚进屋子,就听见父亲在与母亲商量:“明天去山上求个签、再请个符?”
季氏正忙着看账,闻言瞪大眼睛问:“哪家的符,能比得上我们娘娘自个儿画的?”
秦治:……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医者不自医。
自己画的符,自己能用吗?
季氏见秦治纠结,冲汪嬷嬷努了努嘴,低声道:“外行人事多!”
汪嬷嬷忍笑:“老爷关心娘娘。”
“我也关心。”季氏哼了声。
就是吧,男女不同,她自己生养了两个,她是内行人。
生产之事,固然是风险重重,没有哪个女人敢说,自个儿一定顺利。
不过,宫里预备了极其有经验的稳婆嬷嬷,又有御医们准备着,什么都齐全。
再者,她也去宫里看过,娘娘这一胎怀得安稳,身子不瘦不胖,气色红润,肚子正正好。
娘娘日常多走动,原就练过拳脚、有力气。
无论从哪一处来看,都是万事俱备。
只要放松心情、等日子到了就好。
“得亏娘娘是嫁出去,”季氏又道,“老爷在家里愁,娘娘也看不到,不然这热锅上的蚂蚁一只两只打转,娘娘都得看急了。”
宫中,秦鸾正与房毓说着话。
“都叫我不用怕,可我……”秦鸾柔声道,“您与我说说,生产时是个什么感觉?”
房毓抿了抿唇。
其实,秦鸾并不怕,她是在借此试着让房毓去回忆一些过往。
房毓的病情好了许多,哪怕触及到了往事,她也不会突然犯病了,只是,她能记住的过去还不多。
偶尔,她想起来一部分、告诉了秦鸾和赵繁后,转过天,她又忘记了,可她还是在如此的反覆之中好转着。
太医也说,让她适当去想,对她很有好处。
“我记不清了,”房毓道,“好像很痛,痛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阿鸾你别怕,这么多人都在……”
秦鸾点着头。
昨儿,同样的问题,母后想起来得更多。
今儿观她神色,应是只有这些了。
于是,秦鸾冲身边的卫嬷嬷使了个眼色。
卫嬷嬷会意,忙道:“皇后娘娘不用怕,等发作的时候……”
话题,被卫嬷嬷接了过去。
房毓没有再死劲去想,而是认真听卫嬷嬷说明,时不时附和。
秋意在一场场雨中浓烈起来。
赵繁回到寝殿,衣摆上染了层露水。
他这些时日很是忙碌。
刚刚过去的这个夏日,毛固安出击,继续西进。
依照计划,他的推进不算快,甚至可谓是稳扎稳打,终于赶在边疆的第一场冬雪来临之际,在戈壁滩上筑起关隘,确保了此地与身后西州城之前的通道。
同时,南境亦在向着南蜀施压,虽是小摩擦,两军之间也交手了几次。
政务的忙碌让赵繁略显疲惫,可他走进中宫,看到灯火通明的正殿,一下子又放松下来。
暖暖的,很舒服,亦自在。
尤其是绕到内殿里,看到笑盈盈的阿鸾,一整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今夜,赵繁却从秦鸾的笑容里读到了些许勉强。
在她身边坐下,他关心地问:“怎么了?”
“有点痛,”秦鸾指了指肚子,“别担心,嬷嬷说,一切都正常。”
赵繁颔首。
随着阿鸾的这一胎,从最初被符灵察觉,到现在快要临盆,小一年的时间里,他也跟着学了不少知识。
嬷嬷和太医讲解细致,秦鸾听的时候,赵繁也竖着耳朵听,时不时提问。
可以说,让他现在来讲妇人怀胎,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当然,全是纸上谈兵。
哪怕只在纸上,赵繁也想要谈明白,连生产前后的各种,他也在学习。
因为这一次,上阵的只能是阿鸾。
他无法亲力亲为,只能在一旁擂鼓吹角,摇旗呐喊。
这几样事儿,说容易,稀里糊涂就能上去,要说难,擂鼓的手臂有力,吹角的气息稳定,节奏准、气势足,亦要长年练习。
赵繁不是个稀里糊涂的人,摇旗呐喊,他也得喊出些东西来。
听秦鸾说了状况,又问了卫嬷嬷一声,确定无恙后,才算暂时放心。
他很清楚,随着这一次次的“有点痛”,很快就要到真刀真枪的时候了。
黎明前,赵繁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边,秦鸾还睡着。
赵繁伸手一摸,阿鸾的额头上一层薄汗,他拿帕子替她按了按,又轻手轻脚起身。
中殿,甘公公已经候着了。
赵繁一面换上龙袍,一面压着声儿交代卫嬷嬷:“她应是痛出的汗,刚又睡着了,先别叫她,让她再睡会儿。”
卫嬷嬷忙都应下:“奴婢看着就这两天了。”
“有什么状况立刻传过来。”
殿内。
难得的,秦鸾睡到了天大亮。
肚子又是一阵阵痛,她照着卫嬷嬷说的,用了早饭,来回走动了一刻钟,舒服些了。
“产室都安排好了,”卫嬷嬷安慰着,“一旦发动了,立刻就能过去,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这才刚开始,”秦鸾笑道,“嬷嬷教过我的。”
有人从发动到孩子啼哭,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有人能痛上两三天,到最后精疲力尽。
秦鸾说不好自己会是哪一种,但是,她低头看着高挺的肚子,柔声道:“你应该舍不得折腾娘亲吧?”
下午时候,翘首期盼着的秦鸳前脚刚走,后脚,秦鸾就痛得直不起身了。
卫嬷嬷一看,便指挥着人手,把秦鸾扶进了产室。
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赵繁闻讯,急急起身,一面走、一面交代甘公公:“剩下的摺子都搬到中宫,朕回去批。”
脚步匆忙赶回来,知道秦鸾挪去了产室,赵繁大步就进去了。
几个老嬷嬷看见了,与甘公公嘀咕:“不太合适吧?”
甘公公眼观鼻、鼻观心:“你去跟皇上说?”
老嬷嬷们连连摆手。
算了。
说什么呀。
宫里总共三位主子,皇上就这脾气,皇后没赶人出来,皇太后更是从不在细枝末节上东拉西扯的。
娘三人各个满意,她们这些人找什么嫌?
寝殿里,赵繁仔仔细细看着秦鸾。
似乎是一阵痛过去了,秦鸾现在并无不适,看着精神也不错。
纸上谈兵的赵繁望闻问切,观察秦鸾状况,一条条在心中对照着嬷嬷教授的知识。
“想吃些什么?”赵繁问。
趁着不痛的时候,吃些东西补充,免得力气跟不上。
秦鸾知他意思,靠着引枕,想了想,道:“蛋花圆子羹。”
赵繁挑了挑眉。
两人成亲前的那个除夕夜,他就让方天送了一碗去永宁侯府。
那是阿鸾的童年回忆,在山上时,每年除夕,母后就会煮一碗给她。
而去年除夕,他们三人亦是围在一张桌子旁,一起用了。
这是他的心愿。
现在,他看了眼秦鸾的肚子,以后一起用甜羹的人,又要多一个。
赵繁交代下去。
很快,甘公公来禀,说是皇太后正好过来,听说皇后想吃,就亲自去了厨房。
秦鸾乐了。
赵繁也笑,与秦鸾道:“我去看一眼。”
小厨房里,房毓已经准备上了。
见赵繁过来,她道:“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赵繁没有阻拦她,母后现在喜悦与急切交织着,是得有个事儿散一下心思。
房毓很专注。
锅里热水煮着圆子,她打着鸡蛋,筷子搅动起蛋液,有节奏的哒哒声就在耳边。
圆子浮起来,蛋液冲下去,添入酒酿……
一时间,酒香气扑鼻而来。
赵繁道:“真香。”
房毓没有说话。
赵繁看向她,见她一瞬不瞬看着锅中的甜羹,眉宇之间,几分迷茫。
“母后?”他从房毓手中接过筷子,轻声唤着。
房毓眨了眨眼睛,缓缓地,她侧头看着赵繁:“那日阿鸾问我,生孩子怕不怕,是什么感觉,我想不起来、答不上,可我现在,好像有点记起来了……”
赵繁的喉头滚了滚,扶着房毓的胳膊,道:“那我们一块过去,母后仔细与阿鸾说说?”
房毓问:“甜羹呢?”
“我来盛,”赵繁不敢打断她的思路,只顺着道,“我们一块拿过去。”
产室里,秦鸾没能趁热喝上这碗甜羹。
她又一次阵痛起来,这一回,气势汹汹的。
卫嬷嬷撸起袖子,道:“看来,是一位急性子的殿下。”
秦鸾哭笑不得。
赵繁听见那厢动静,扶着房毓到了外头廊下,隔着窗户与里头说话。
房毓着急想进去,也被赵繁拦住了:“别让阿鸾分心,她得跟着嬷嬷们吸气呼气,我们进去,她光留心我们,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对的、对的。”房毓点头,也学着赵繁的样子,隔窗喊话,“我就在正殿那儿坐着,阿鸾别急,也别怕。”
话是这么说,真等坐下后,房毓亦不踏实。
她听见产室那儿传来的各种声音,落在心头,沉甸甸的。
赵繁亦不好受。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待,甚至干脆去批摺子、好过空坐着。
他自认性情还算沉得住气,但此时此刻,他心乱极了。
各种画面在他脑海里来回翻涌着,从他第一次认识阿鸾,到之后的每一次相见,他的惦念,他的欢喜,一幕幕的,翻到了他们大婚……
再之后,他忽然想起了黄逸从前的调侃。
前一刻酒席,下一刻就是满月酒,日子如流水,上下嘴皮子一碰,哗啦啦三五十年,成了老夫老妻。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被勾勒出来,赵繁忍俊不禁。
挺好的。
他想着,黄逸胡言乱语的人生一世,不也真就挺好的吗?
他迫不及待着,想要经历这其中的每一刻,先从孩子的哇哇啼哭开始。
哇——
倏地,响亮的哭声让赵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一时间,他都不确定到底过去了多久。
身体的动作快过思绪,他三步并两步冲去了出去。
天边,晚霞还剩下最后一抹橙红。
赵繁看了一眼,便进了产室。
这里避风,呼吸里能闻到清晰的血腥气。
卫嬷嬷见他进来,忙过来道:“恭喜皇上,娘娘母子平安。”
简单的一句话,赵繁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了。
没有什么比“平安”更能打动他的了。
晚一步进来的房毓亦欢喜极了,忍不住抹了抹眼眶。
赵繁走到床边,小心坐下,看着秦鸾。
“娘娘看了小殿下后就睡着了,”卫嬷嬷轻声道,“小殿下哭声有劲儿,待擦拭身子后就抱过来。”
赵繁轻轻应了声。
哥儿收拾好了,裹着簇新的襁褓褥子,被卫嬷嬷抱了过来。
赵繁自是学过抱孩子的法子,也知道纸上谈兵最终需要落到实处,可这一次……
“紧张了,都不敢伸手抱他。”他笑着说着,靠着卫嬷嬷的指点,尝试把这团小东西抱在怀中。
小小的婴孩,比他想像中的轻许多。
他想着,之后的每一天,这个孩子都会一点点长大,重了,高了……
而他,想要体会这其中的每一天。
卫嬷嬷又把孩子接过去,交给房毓看看。
赵繁依旧坐在床边,握住了秦鸾的手。
“阿鸾,”他轻轻唤着,“我很高兴,真的特别高兴,我让人把蛋花圆子搁锅里温着,等你一觉睡醒,我们再一起用。”
一碗甜羹,母亲妻儿。
他弯了弯唇,笑着将亲吻落在了阿鸾的指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