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笑着点了点头。
林繁起身,出了帐子,与长公主和林芷交谈两句,又往永宁侯大帐去。
秦胤背着手站在舆图前,见林繁来了,唤了声“殿下”。
林繁微怔,复又笑道:“您这么叫我,我还挺不习惯。”
“老夫也不习惯,”秦胤实话实说,“不打紧,反正也叫不了多久殿下。”
等把林繁送上金銮殿,称呼又要改一改,永宁侯也不管什么顺口不顺口。
正说着,秦治从外头进来,道:“檄文发出去了。”
永宁侯颔首。
这是一篇新的檄文,由林繁亲笔所写。
他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在浑然不知情中,他对林宣敬重、佩服,以身为林家的子弟为荣,可近几年,他渐渐感受到了皇上给予的压力。
他迫切想要建功立业,想要维护亡父荣光,却也在这过程中,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先太子赵临的遗孤。
若皇上并未猜忌他,他本想以“林繁”的身份为大周拼搏一生,只是,束缚越来越紧,皇上身边先有邓国师,后又有祁阳颜氏这样挖大周墙角的,皇上更是把一顶“反贼”的帽子扣在他们头上。
不得已,永宁侯启出先帝遗诏,昭告天下。
更何况,林繁找到了生母。
生母已染病。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坚决不愿走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日。
为此,他必须积极进取走下去。
为了先帝,为了亡父,为了病母,为了大周。
林繁的笔力,虽然比不了黄太师、谢羽那样的佼佼,但也十分出色了。
他真正缺的是“文名”。
若没有之前的事,林繁写这么一篇文章,很难立刻达到口口相传的结果。
而谢羽的那篇檄文,无疑是给林繁开了道,黄太师的文章,做了续篇。
就像话本子,大伙儿都看了第一册 、第二册,这第三册,虽换了个主笔,可毕竟剧情上相关联着,好不好看,可不得立刻看看再评断?
等文章传遍大周之时,想来他们也抵达了京城脚下。
至于赴京的路线,林繁的视线落在舆图上。
先前,他与永宁侯已经有了几次讨论。
商城向北,算不上一马平川,但也没有什么天堑关口。
沿途的州府,与商城的状况一样,因着位于大周腹地,平日远离战事纷争,并无多少府兵。
等他们收到皇上“出兵阻拦”的旨意,再清点完兵力,林繁与永宁侯率领的大军恐怕都已经过境了。
肯追出自己的地盘,坚持与大军硬碰硬的,可能一人都没有。
真正会对他们进攻京师造成阻碍的,反而是京城的守备力量。
“暂时还不确定谁守城,”永宁侯道,“安北侯与冯仲积极,赵隶也未必信他们。”
林繁也是这个想法。
赵隶多疑,对安北侯与冯将军心存戒备,亦不叫人意外。
林繁道:“谁守都一样。”
永宁侯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说的,很是自大狂妄、很不把守军放在眼里,但永宁侯知道,林繁没有看不起哪位将军的意思。
林繁所说的“都一样”,指的是对方面临的状况。
遗诏一出,京师此时人心浮动。
守城的将军不止要面对兵临城下,还有面对赵隶的猜忌,黄太师这样已经“投”了的重臣也不会闲着,势必会弄些动静出来,坚决效忠赵隶的人亦是顾了这头、失了那头,观望的官员看着如此动静,只会愈发谨慎,千步廊里乱糟糟的,最后受到影响的就是守军与守将。
安北侯也好,冯将军也罢,又或者是其他人,谁都躲不过那些“糟心事”。
永宁侯摸着胡子,笑道点了点头:“谁守都一样。”
说完,他吩咐秦治道:“告诉众将士,明日天明拔寨启程。使人往商城带个话,孔知府若是个机灵的,别来凑热闹。”
秦治领命去了。
商城那儿,孔闻生看着手中檄文。
好家伙,真就让人想连呼三声“好家伙”。
于同知猜对了,又没全猜对。
修缮吴王庙就是为了起兵立誓,吴王有没有儿子,也是永宁侯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们愣是没猜到,那个儿子是定国公本人。
永宁侯更是把先帝遗诏都搬出来了!


第389章 于商城起兵
遗诏是真是假,孔闻生没有亲眼看过,就算真给他看一眼,他也分不清楚。
他就是觉得,永宁侯作为先帝麾下第一猛将,不会做“侮辱”先帝的事。
更何况……
孔闻生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檄文上。
定国公、不对,是皇太孙殿下,这篇文章写得真不错啊。
对养父的感激,对亡父的追思,对病母的孝心,情感澎湃着跃然纸上。
这种真情实感的表达,是华丽的措辞文采所比不了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落在看这篇文章的人心里。
毕竟,天下百姓对祁阳颜氏开私矿、瞒出产,生气归生气,议论归议论,可那挖的到底是国库,没伤到自己的钱袋子。
而提到父母,谁人没有父母呢?
反正,他孔闻生,看得非常触动。
正感慨着,外头跑来一小吏,给孔闻生行了一礼。
“怎么了?”孔闻生问。
“有人送了封手书到城门口交给守备,说让转交给大人您,”小吏答道,“那人穿着兵甲,应是城外驻军的人,守备当即给送来了。”
孔闻生一听,倏地跳起来。
驻军来信,定是皇太孙与永宁侯的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问他商城借兵,还是借粮?
他给不给呢?
倘若是问他要不要“弃暗投明”,他要不要投呢?
孔闻生越想越紧张,拆开信来看了一眼。
只见上头就简简单单两行字,意思很明确,大军明儿启程,让他该干嘛就干嘛,别瞎凑热闹。
没劲。
他又坐了回去。
上午时候,他与两位同知分明商量好了要“装死”,可现在怎么琢磨着,这“装死”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夜色浓了又淡。
天明时分,河道旁的大军拔寨,正式北上。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入了京城、直直到了宫门口,内侍从驿官手中接过这千里加急、日夜兼程送达的文书,三步并两步往金銮殿跑。
大殿上,早朝气氛沉闷。
皇上抬声问着:“还没弄清楚他们率兵去了哪儿吗?调查敌兵行踪,就是这么难的事儿?”
这一声“敌兵”,让董侍郎听着很不舒服。
他瓮声瓮气道:“根据回报,他们应是抵达了商城,驻扎在城外。”
“商城”两字,让皇上的脸色倏地泛了白。
他不是没有推测过林繁他们的行军路线,他也想过泰山、商城、皇陵等等地方,可当他的猜测被证实之时,皇上的心跳万分剧烈。
毫无疑问,林繁要把杀手锏露出来了。
他们会说道些什么,有多少证据,猜想中的遗诏到底存不存在……
各种问题蜂拥而来,让他坐在龙椅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种沉默,反倒叫董侍郎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皇上会问大军停驻商城的缘由呢。
他就要大声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缘由,更不知道,该不该把永宁侯与定国公他们称为“敌兵”。
诚然,老侯爷他们现在的举动,确实不应该,可那不都是被皇上逼出来的嘛。
大殿一时静默,那内侍在此时出现了。
许是被殿内凝重的氛围给惊了胆,他脚下一沉,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几步踉跄,摔在董侍郎身边。
董侍郎把人提溜了起来。
内侍颤颤巍巍着,声音都在抖:“永宁侯、不不不,反贼秦胤、林繁等人于商城起兵,进发京师,这是反贼的宣战布告,以及告天下书。”
余音绕梁,久久的,在列的文武大臣们谁都没有出声。
不管信不信永宁侯与定国公的,眼看着局势走到今日,比起惊讶,更多的反倒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龙椅上,皇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朕就说,他们早有反心,清君侧,也不过是一个由头。”
董侍郎咬着牙关。
由头?
祁阳颜氏犯的事儿,明明白白的。
工部与其他衙门配合着,与黄太师、范太保一块,把祁阳矿采的内幕查了个遍。
从头到尾,没有人诬陷颜氏。
真要说是个由头,也是颜氏犯事在先,被抓到了把柄。
话说回来,没有所谓的“造反”、“起兵”,定国公回到京城后,一样要把祁阳矿采的事情摆出来,赤衣卫也好、三司衙门也罢,势必查个明明白白。
大周岂能养着那样的蛀虫?
董侍郎心中情绪激荡,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把内侍手里的布告书都拿了过来。
他先展开的是那篇告天下书,只看一眼,他的眼睛就瞪成了铜铃。
抬头看向皇上,他低头看向檄文,董侍郎心一横,张口就念。
声音响亮,字字清晰。
大殿内余音阵阵,似江水滔滔,一遍一遍冲击着所有人的心。
百官的目光毫无掩饰地,直直看向圣颜,满是惊愕、不解、彷徨。
黄太师亦然。
他自认为,自己是最运筹帷幄的人。
他知道林繁的真实身份,知道永宁侯手握遗诏,知道他们这一路的目的就是商城吴王庙,可他并不知道,当年先太子的死是一场阴谋。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为了皇位,兄弟阋墙,这不新鲜,史书上见得多了。
黄太师看多了尔虞我诈,可他从来没有把先太子的死往这一处想。
是他天真到看不穿吗?
是林宣坚定不移站在“坠马是意外”的这一侧,而他轻信了对方吗?
不。
是他没有认真去想过而已。
当时,他的心偏向皇上。
先太子身死,皇上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适的继位者,他作为皇上的拥趸,怎么会去想那些不利于皇上的事情呢?
自嘲似的,黄太师摇了摇头。
另一侧,冯仲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日祁阳城外,他和安北侯、永宁侯交谈的那些话语,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
他曾说过,倘若老侯爷以后无法给出一个说服他的理由,即便当时行了方便,彼时依旧会兵戎相见。
现在,他等到了这个答案。
没有掺假的“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周”。
同时,他亦懂得了老侯爷让他们先行回京的缘由。
先帝遗诏一出,他与安北侯只有战或随的选择。
战,对老侯爷不利。
随,他们京中家属就成了皇上手中的人质。
老侯爷深思熟虑过。
且不说安北侯如何选,他冯仲,追随过先帝、先太子的冯仲,无法视那遗诏于无物。
冯仲悄悄看向安北侯,想与他打一番眼神官司。
安北侯还没回应,忽然间,有一人就站到了大殿中央。
“逆臣贼子,满口胡言!”那人正是前回就请缨守城的忠勤伯,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皇上,臣请领兵,剿灭贼人!”


第390章 臣不在乎
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在听董侍郎念林繁的那篇檄文时,皇上的心冰冷一片。
坐在这儿,他能把底下每一个人的表情、神态,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文武大臣们的面上,看到了震惊、质疑、审视……
那样的目光,让皇上万分不舒服。
这是臣子看向君王,该有的眼神吗?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忠勤伯的态度。
忠勤伯站出来,掷地有声,把林繁打成“贼人”。
“爱卿既想领兵抗敌,”皇上沉声道,“朕给你这个机会,爱卿先好好想一想,如何防住他们。”
说完这些,皇上大步走下来,往殿外去。
纪公公急匆匆喊了“退朝”,飞快地追了上去。
众臣下意识地行礼恭送,等回过神来时,皇上早走得没有影了。
一时间,众人只能面面相觑。
这檄文上写的,到底是真是假?
看皇上这么避讳的态度,可能是真的吧……
那现在,要怎么办?
黄太师与范太保两人,显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顷刻间就被围在了中间。
范太保咳嗽了两声。
黄太师便道:“事出突然,我们两个老头子也迷糊着。急也急不来,听老夫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夫回头再去御书房。”
有无头苍蝇还要乱窜,黄太师拦了他,道:“太保身体不适,得先回衙门坐下缓缓。”
这么一说,倒也无人拦路了。
两位老大人徐徐往外走,经过董侍郎身边时,黄太师把宣战布告与告天下书都拿了过去。
董侍郎交出去,手上就剩一笏板,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想说些什么,见史尚书冲他摇头,他也就退开了。
回到史尚书边上,董侍郎压着声,道:“下官很乱。”
“我倒是觉得清明了些,”史尚书拍了拍下属的肩膀,道,“之前想不透的事儿,也算有了解释。”
董侍郎欲追问,想到这里人多嘴杂,便先忍住了。
另一侧,冯仲抿着唇。
刚那么一打岔,他现在都顾不上与安北侯讨论了。
他们两人,状况一致,一道打了西州城,一块掀了祁阳府,也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了京城。
永宁侯的答案很有诚意,冯仲的心当即就偏了,可他不敢与安北侯探讨。
万一,安北侯想的,跟他的不一样呢?
不止他,冯仲猜测着,之后几天,千步廊里讨论纷纷,定然都是只说事情,谁也不会把自家心思摆出来,都得藏着掖着。
也就忠勤伯……
思及此处,冯仲叹了一声。
他与忠勤伯,当年也是一块打过仗。
“伯爷您……”冯仲犹豫着,道,“守城怕是不容易,您……”
忠勤伯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和那些贼子是不是一路的,我现在没空分辨,但你别让我抓到把柄,不然,我不客气。”
说完,他一摔袖子,大步往外头走。
冯仲留在原地,木着脸,摇了摇头。
而忠勤伯,出了金銮殿,便去了御书房。
纪公公迎他进去,忠勤伯入内,与皇上见礼。
“爱卿有什么想法?”皇上问道。
忠勤伯坐下来,道:“臣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替皇上守住这京师皇城。”
“你怎么看那篇檄文?”皇上又问。
忠勤伯挑了挑眉:“臣不在乎。”
话一出口,他就在皇上眼中读到了几分审视。
忠勤伯定了定神。
他当然可以破口大骂,把林繁、秦胤骂得狗血淋头,但是,无论他骂得有多么滔滔不绝,也不可能打消皇上心中的疑虑。
“什么先太子的儿子,什么先帝的遗诏,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忠勤伯道,“臣不在乎那些,臣唯一在乎的,是顺妃娘娘。娘娘是皇上的妃子,先前做错了事,被打入冷宫,她罪有应得。
她在冷宫是赎罪,臣作为父亲,不能替她分担,却也想尽力帮她多些功劳。
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臣能守城,娘娘也能安慰些、轻松些。
皇上,入秋了,京城很快要到冬天了。
臣当年是受过冻的,知道寒冬难耐,西芳宫那儿年久未修,点上炭盆都不够暖和,臣舍不得娘娘吃苦。”
这些话,句句都是忠勤伯的真心话,他一句都没有诓皇上。
他的确不在乎先帝有没有遗诏传下,林繁又到底是不是先太子之子,先太子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些都不重要。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顺妃,为了翁家。
真情实意,自是感情外露,言辞恳切,丝毫挑不出错来。
也更对皇上的胃口。
皇上太多疑了,事到如今,更有草木皆兵之趋势。
忠勤伯说这么一番真话,反倒有效些。
皇上确实听进去了。
他想到那日,赵启在御书房外头说的那些话。
就像启儿那混账性子,在自个儿当了爹之后,也晓得体恤母妃了。
忠勤伯对顺妃这个外来女,的确十分喜爱。
比起安北侯、冯仲那些犹犹豫豫的家伙,还是忠勤伯看着最可靠。
毕竟,皇位若是易主,安北侯还是安北侯,冯将军也还是冯将军,但是,忠勤伯即便能保住爵位,顺妃、赵启又要怎么办?
为了女儿与外孙,忠勤伯才会牢牢地站在他这边。
这么一想,皇上觉得忠勤伯越发顺眼了。
老迈归老迈,搏一搏,未必拦不住秦胤与林繁。
“爱卿有心,只是光有心,拦不住大军,”皇上问道,“爱卿要如何阻拦他们?”
忠勤伯答道:“死守。
京城有坚固的城墙,若无攻城利器,轻易扣不开。
他们还想着让天下姓赵,承继大周,就不会动用抛石机,也不会往城里放火箭,能用上的也就是云梯与冲车,这就让我们守城的难度小了许多。
京中粮草充足,反倒是他们,未必有足够的补给,等冬日到来,路途越发难行,调度更显麻烦。
沿途州府敢让他们过境,但绝不敢拿粮草给他们,反而,皇上可以昭告天下,调兵擒贼。
不说府兵,等西境、南境的兵力赶到,里应外合,就能大获胜利。
我们只要同心协力,守住最初的攻势,等他们力竭。”


第391章 尽是些通天的本事
纪公公轻手轻脚,与忠勤伯添了茶盏。
他一个内侍,不懂行军打仗,但他听着,忠勤伯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不止他心情放松了,肉眼可见的,纪公公发现,皇上的眉宇都舒展了不少。
这不就是皇上都听进去了的表象吗?
忠勤伯抿了一口茶,道:“成王败寇。
皇上不用管他们那妖言惑众的告天下书。
只要我们赢了,他们什么都不是,就是乱臣贼子。
倘若我们输了,他把吴王从皇陵里挖出来往金銮殿上一坐,底下还得一群人哐哐磕头。”
这话,皇上深以为然。
“听爱卿一席话,朕心里踏实多了,”皇上道,“爱卿不用担心顺妃,之后让她搬回原处去,朕把京师交给你了。”
忠勤伯忙起身,口称“万岁”,立誓定要保京师无忧。
皇上满意了,让他先行去准备防御之事。
忠勤伯退出御书房,大步离开。
秋日上午的阳光洒落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
他勾了勾唇,笑容冰冷。
皇上准了,很快,忠勤伯就得了封书,成了总帅,中军都督府、京城卫军、御林军、京卫指挥使司等一众将士在京畿一带,能立刻调度的兵力全部到了他的手中。
忠勤伯没有闲着,问京兆衙门借了个地方。
桌上摊开京城守备图,重新安排了一番守军。
因着这番调度,不少官员在京兆衙门进出,领命做事。
身为京卫指挥使司副指挥使的符察,也不得不来了一趟,听忠勤伯交代完了,又匆匆离开。
前脚出了衙门,后脚,小厮就寻了过来。
“老爷,”小厮道,“娘娘请您入宫,有要事相商。”
符察啧了声:“没见正忙着吗?娘娘有什么要事?”
小厮答不上来:“娘娘往家里递话,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符察打发了他,想了想,还是拿着腰牌进宫去了。
宫中,符婕妤坐立难安。
“有回话吗?”她问,“父亲什么时候来?”
嬷嬷道:“今儿出事,老爷定然忙碌,许是一时抽不出身来,等他空了,一定会来见娘娘的。”
符婕妤又耐着等了好一会儿,正要使人再去催,外头通传,人来了。
“父亲可算来了,”她迎上去,“我真是等得急死了。”
符察行了礼,坐下来道:“娘娘何事如此着急?”
“还能为了什么?”符婕妤道,“就是为了京城守备之事,我听说,忠勤伯领了大权,父亲莫非也要听他的指示?”
“是这样,”符察道,“娘娘在宫中,莫要担心外头的事儿……”
“什么外头宫里?”符婕妤打断了父亲的话,“这就是一回事!您还不知道吧,忠勤伯上午领了指挥大权,中午时候,顺妃就从西芳宫出来了。”
符察皱眉:“娘娘,现在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我难道不该为我儿考虑?”符婕妤反问道,“他上头三个哥哥,大殿下死了,二殿下因着顺妃的事儿,眼瞅着也不行,三殿下亦不出彩,我这些时日总想着,底下几位年幼的殿下之中,我儿需得拔得头筹。
可现在,状况又要不同了。
倘若改天换地,自然是所有人一起倒霉透顶。
若是打败了逆贼呢?
忠勤伯作为大将,必居首功,顺妃复起就是个定局。
皇上如今信任淑妃,但他又得仰仗忠勤伯,唯一得益的不就是二殿下了?
也就是梅妃她娘家人都在太平府,京里的事儿插不上手,鞭长莫及,要不然,她现在也一样得为了三殿下的前程跳脚!”
符察听完,知她担忧亦有道理,便劝解道:“忠勤伯原就是大将出身,他请缨要兵权,再正常不过,为父我没有那样的资历,越不过他,只能是勤勤恳恳做好京卫指挥使司的事,不让逆贼进城。”
符婕妤抿住了唇。
这道理,她也是懂的。
让父亲与忠勤伯争权,根本做不到的。
“只勤勤恳恳,终究不够出彩,”符婕妤道,“我盯着顺妃,她又怎么会不盯着我?忠勤伯未必会给父亲立功的机会。
父亲还得主动多做些事,不能光等吩咐。
是了,我若没有记错,忠义伯世子还在您麾下当差?”
符察道:“他就一挂职的。”
“他家与秦家交好,世子夫人的命不也是秦家那丫头救了的吗?”符婕妤道,“您不妨把他给免了,万一他拖您后腿呢?”
符察摸着胡子,沉思一番:“娘娘这么说,倒也在理。”
父女两人交谈一通,符婕妤才送符察出去。
虽是说了不少话,符婕妤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
嬷嬷与她递了盏清茶。
符婕妤没有接,喃喃道:“她们一个比一个有本事!”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新人涌出来,老东西们又没有老透。
就像淑妃,年轻时仗着皇太后的喜爱爬到了四妃之位,可她不受皇上偏爱,因此,符婕妤从来不把淑妃视作威胁。
可谁能想到,淑妃忽然就笼络住皇上,成了这后宫里的第一人。
哪怕她一辈子生不出儿子来,她的耳边风,就足以影响皇上与皇太后。
真哪天抱一个儿子在跟前,谁都不能不防着他。
还有顺妃,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旦复起,有娘家做靠山,添上她拉拢皇上的手段……
尽是些通天的本事!
反倒是她,运气,本事,都差了些。
皇上已经不惦着她了,四皇子又年幼,慈宁宫里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妈妈,”符婕妤轻声道,“我听说,常宁宫走水,皇太后对皇后调查的结果颇有不满?”
嬷嬷道:“您知道的,有些事儿说不得。”
皇后把缘由推给耗子打翻了油灯,皇太后肯定不满意。
可谁都晓得,天雷兴火。
只因说不得,皇后才编了个由头。
倒也不能怪皇后。
见符婕妤沉思,嬷嬷思索了一番,道:“您若是想讨好皇太后,常宁宫那儿大抵是查不出什么花样来,奴婢倒是有一个想法……”
“说。”符婕妤催她。
“宫门守卫,”嬷嬷道,“永宁侯夫人到底是怎么出的宫门。”


第392章 调离
闻言,符婕妤不由愣怔。
“怎么出的?”她反问道,“不是正大光明走出去的?”
当日之事,后续影响颇多。
常宁宫那儿,宫里由皇后出面查,甚至也劳动了三司官员,最终得那么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