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将领们去金器首饰追捧成风,千总级别以上的,手腕上没对金镯子、手臂上没对臂钏出门在外都叫人瞧不起。这要么是小气舍不得花钱,要么就是没战功兜里没钱。千总们的待遇再高,买一件好几两金子打造的镶宝石的金臂钏就得掏去一两年的俸禄,没战功赏赐还真买不起。
沐瑾说:“赚得多,花得也多啊。如今长岭山囤着十几万大军,又在打着仗,甲衣、衣服、武器磨损得快,要是都指望从野沟子县运过来,几千里路,光运费的开销都让人受不了,得就近建制造作坊。前线打着仗,伤兵的数量不会少,军医营只能做急救,之后就得把他们送到后方安置。医院和疗养院都得有。”
“医院主治疗,疗养院则是残疾后做康复训练的,我军中有好多兵卒子孤身孑然一人,伤残之后,连个能照顾他们的人都没有,总不能他们为我流血拼命,最后却落得拖着残躯沦落大街乞讨吧。”
赖瑶深深地看了眼沐瑾,用力点点头,什么都没说。正是因为小七是这么个性子,她和方稷才敢把整个梧桐郡和身家性命都交到小七手里。如果换成是大哥,她顶多只能在他有难的时候伸把援手,至于旁的,各自安好吧。
沐瑾从赖瑶那里出来,回到大营,便下令让底下的人准备拔营,明天早上去长郡郡城。
楚尚已经把郡守府腾出来了,搬到他自己的承安伯府,如今承安伯府牌匾已经换了,上面只有两个字:楚宅。
沐瑾自个儿都没有独立的府宅,住在萧灼华的长公主府里和军营中,他又没发话,底下的将领自然不敢像以前朝中的那些将军一样跑出去开府、招募人马,弄得跟个小朝廷似的。
楚尚当着步兵将军,一切军务都在军中处理,他家现在纯属安置家眷的私宅,不做办工用途。
府,是指衙门或者是有爵位的人家用的,例如国公府、太尉府、大将军府等,其余的一般都是宅、第、园,在淮郡除了萧灼华的宝月长公主府和各衙门,只有沐真的宅子敢用府字。
沐瑾从楚尚家路过的时候,见门口的牌匾换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道:“挺有心的哈,态度真好。”冲楚尚立的功,怎么着,也得让把牌匾上的宅字改回成府字。
如今郡守、郡尉、郡监等官员都已经安排到位,各衙门都是刚张罗起来的,全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忙。郡守直到沐瑾进城才收到消息,赶紧带着底下的官员赶去迎接。
沐瑾见到郡守他们,也没废话,先问各县、乡、村登记造册、官员委派情况,再问春耕安排。
郡守上任有两个月,已经把事情理顺,回答得头头是道,但大将军给的压迫感太强,仍旧战战兢兢满身冷汗。
沐瑾问完后,去到郡尉府又翻出册子抽查了一遍,确定办得还成,还是夸赞了句:“挺有效率的哈。”
郡守恭敬地抱拳道:“谢大将军夸赞,不敢当。”
他到任的时候,太史令方易已经带着兵卒们丈量好土地,把各县、乡、村都规划得清清楚楚的,将户籍都登记好了,且根据户籍册分派好土地,且土地册都整理好了。他上任后派人核查过,郡下各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连那些家中壮丁死光的孤寡都给了安置粮,减免岁赋到家中孩子年满十五岁,还另行造册,让乡里、村里每年给予一定的帮助、被贴。
方易把人丁安置土地划分都安排妥当了,他到任后核对完账册,对各项心里有数之后,就只需要忙着安排春耕。农科院培育出来的良种低价卖给农人,派人到荒僻地方教他们用更新式的农耕方式进行耕作,查看哪些地方浇灌不方便,好安排开渠引水。
军工部修路挖渠派了两个千总营押着好几千战俘过来,如今正在绘制工程图。他得赶紧把地方报上去,以防对方有遗漏。要是错过这次军工部修路挖渠,往后就得自己安排人手了。
沐瑾对于民生安置挺满意的,再看到好多册子上有方易的落笔,在心里给他记了笔功,问:“商户们的情况怎么样?”
这商户自然不是小商贩、走货郎,而是大商户,以前的旧豪族。郡守道:“城里有传言,说大魏皇帝……咳,英国公正在征兵,要召聚六十万大军攻打我们,如今我们只有十几万人,恐防不敌,不少豪族还在观望,做着逃命准备。前阵子,军情部的齐大将军亲自带着人,抓了不少人,说是细作,也闹得人心惶惶的。这些豪族相互联姻,往来紧密,有时候互通有无,难免会泄露些西边诸郡情况出去。这是否是细作的界定,有时候,也说不好。”
打着仗,乱也是难免的。
沐瑾问:“城里开作坊的情况呢?”
郡守道:“只有楚将军的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开了家给军中供应肉食的作坊,再就是他家以前的作坊还在照样经营,但受战事影响,出长岭关往北去的商路全断了,积压了不少货物,买卖不好做,但养着许多工人,目前正在发愁安置的事情。”他犹豫了下,还是补充了句:“毕竟这战事不知道何时能结束,作坊减产,一直拖着,怕是等不起的。”
沐瑾把长郡的各项情况仔细问完,心里有数了。他让长郡郡守下帖子,去把城里的大商户都请来。这些商户得先验有资、底下有多少工人,他这边要招商。
他要做军需生产,开机械生产作坊等,牛羊皮可以从草原运过来,长郡、梧桐郡的铁矿都收归到手里全由工部安排人开采,像针线布料之类的则还是需要这些商家的。
十几万大军的衣裤鞋袜手套生产,需要用到的料子足够养活不少商家。
他们就近从农户手里买材料加工生产,再运到作坊,比起他从淮郡征调,省下的路费都够再做两身了。毕竟,路上运输,全靠马车。好几千里路,人吃马嚼的,那费用可太吓人了。
沐瑾有过在淮郡安排豪族们的经验,如今再安排起长郡的来,熟门熟路。
豪族们听说他要在这边建军械作坊,原本悬着的心,一下子就稳了。要是战事不稳的话,沐瑾把军械作坊建在这里,那等到柴绪打过来,不是全便宜了英国公府么?
沐瑾给他们订单还不行,还得培训上,把作坊的管理方式提升上来,降低损耗节约成本,顺便提升点工人待遇,别让底层被压榨得太狠。
他如果说去规定他们非得给工人们什么待遇,没用的,让每个月给几百钱,人家还可以找理由罚款克扣,或者是增长工时,还是得让他们知道提高工人待遇积极性的好处才行。
他这边的作坊开起来,这些人的待遇要是跟不上,工人跑了,可别找他哭。
众豪族们哪敢找他哭呀。上一个找沐瑾哭的高岭郡前郡守,被沐瑾派人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拉出来游街示众了遍,又再送到军中给大伙儿看,有这么多的钱财还来哭穷卖惨,之后从中扣除派人抄家耗费的人力费用,把钱还给了高岭郡守。
一个千总营的人出来抄家,按照他们和薪俸待遇算辛苦费,一来一回忙了十天,每个人都是六百多文的工钱,足足六十多万钱,再加上车马费用,最后高岭郡的前郡守足足花了一百两金子,此事才算完。
这些年沐瑾没少收剐各郡的金子,又是战俘赎人,又是卖马,各家手里的金子全都是压箱底儿的,花起来那得是说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最主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秦岭有多少家底了,要不是随即又传出他长女在女兵营当上了军粮曹,让他又有了靠山,他家这点财产,撑不了几年就得没有了。
众豪族可以说是看着沐瑾是怎么起势的,如今他亲自找上门来,给他们买卖做,教他们怎么开做坊,众人还是领情的。虽说以前有姻亲、亲眷落到沐瑾的手里,人没了,可那时候生死敌对关系,沐瑾有说让他们拿金子去赎人,哪怕是狮子大开口,真要砸锅卖铁也不是赎不起,自己舍不得花那钱,如今再来怪罪沐瑾去找麻烦,怕是想找收拾。
他们思量过后,便开始忙活起来。
沐瑾刚给豪族们上完为期一周的补习课,萧灼华调派过来的商队、各作坊的管理、技术工都到了。
沐瑾觉得路途远,运输贵,萧灼华负责后勤、生产、钱财的,对此更是一清二楚,连要多花多少铜板都清清楚楚,因此,她直接从各作军械作坊抽调骨干到长郡找沐瑾。
商队则是针对民生方面的商铺、产业过来开作坊、商铺的。
萧灼华派过来的人一到,把长郡豪族们惊出把冷汗。这要不是大将军提前找到他们,淮郡的人一过来,哪还有他们什么事儿,汤都没得喝了。
沐瑾经过考虑,还是决定把军械作坊建在长郡。
如果从目前的安全考虑,建在梧桐郡是最合适的,但从长远来讲,长郡更合适。如果战事失利,作坊要撤,可以把资料烧了,东西毁了,人再撤走,让柴绪得个废墟。冷兵器时代,能提升的上限有限,哪怕让柴绪占下作坊,对于战事的影响也有限。
作坊离前线近,前线的兵器甲衣坏了,不需要兵卒子下了战功拖着一身疲惫再去连夜修补兵器甲衣,直接马车拉回去返厂修理,他们能够趁机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再就是以后还要往京城和南边打,军械物资从长郡往外运,比从梧桐郡往外运,要省太多事儿了。
如果在梧桐郡建军械作坊,还得在那边增派保护作坊的守军,在长郡有现成的军队镇在这儿。
沐瑾刚把军械作坊的地址选好,把他们派过去,就有战报送来。
先是屠娇娘的捷报。那是个大胆的,直接绕过了云水县,远距离奔袭铜县的铸钱作坊,把沿途遇到的刚新招的新兵给灭了个干干净净,又奇袭铜县拉回大量的铜锭和铜钱,还掳走了铜县的豪族,好巧不巧,柴绚给柴绪运完粮草,经过铜县,跑去拉铜钱时,让屠娇娘给堵上了。柴绚穿着一身亲王服饰,极为显眼,屠娇娘刀下留人,活擒了。
她先派人把战报送回来,同时安排女兵营的步兵接应,如今正在急行军往回赶。
另一份战报则是楚尚跟柴绪来来回回打了多场,原本都是骚扰战,结果昨天柴绪突然发力,要不是有戚荣当机立断,直接带着人冲下山破开了柴绪的包围圈,楚尚差点被围歼。虽然后来逃回去了,但伤亡有点惨,折了好几千人。
沐瑾猜测,屠娇将的战报都送到了他手里,柴绪估计也是收到消息,知道他那憨披弟弟被逮了吧。再就是柴绪跟楚尚互相留,柴绪完突然伸脖子咬他一口很正常。
战事还能稳得住,沐瑾没打算插手,连信都没回,让他们自己安排去。
紧跟着赖瑶的凑报来了,知会沐瑾一声,连伤兵带死亡的,折了七千多人,要补充兵力。她已经给兵部去信了,但等到兵部调兵耗时太久,直接派人从就近各郡征招新兵,招一万人。伤亡名单给到了沐瑾这里,但因为刚下战场,伤兵能不能活,还是未知数。
这些都是要发抚恤的,但出征在外,铜钱又重,抚恤和俸禄都不是现在发,而是要等到回去后,再把出征这些年的一次性发齐。发要等到后面发,但得先知会到沐瑾,好准备上。不然等到搬师回去的时候,发不起俸禄、战功、抚恤,那可就相当麻烦了。
所有战报都分成两份,一份给沐瑾,一份报兵部给萧灼华。


第186章
第二天, 柴绪派出幕僚来到长岭关,在城关外喊话:“在下大魏太子帐下,我们太子殿下愿出黄金三千两、丝绸绫罗千匹、珍珠一斗、玳瑁、砗磲各一车, 赎回淮王柴绚。”
珍珠、玳瑁、砗磲那都是南边的金贵物什, 城楼上的兵卒子们先是让这么多的财物大大震惊了一把,然后才回过神来:赎谁?淮王柴绚?他被俘虏了吗?
负责把守城楼的营将正是楚尚的长子楚铭,心说:“柴绚被俘了吗?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啊。”可再一想, 还有两万骑兵在外面撒欢呢, 天晓得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又会遇到些什么人?
消息不知真假,恐防有诈,再加上在这战事紧要关头,楚铭自然不会开城门放柴绪的人进来。他深知英国公府跟沐瑾家的过节有多深,听对方直接报出赎人的价格, 便知道柴绪其实对赎回柴绚不报什么希望, 多半是担心落人口实,才公然喊话。这事他做不了主, 探头喊了句:“回去等着!”立即派人去告诉楚尚。
楚尚担心柴绪携胜来攻, 正在紧锣密鼓地加强防御,听到禀报, 大感诧异,问:“赎柴绚?柴绚落到大将军手里了吗?”
过来报讯的兵卒哪知道。
楚尚立即把楚铭召来,问:“什么情况?”
楚铭道:“不知道啊, 是不是屠将军那边有收获?”
楚尚道:“我去城楼上守着,你去报告大将军。”
楚铭“啊?”了声, 道:“这……阿爹, 这是不是反过来了?”
楚尚没好气地瞪着他, 张开右手五指,大声道:“我都快五十了,老胳膊老腿的,让你代劳怎么了?”
楚铭今年才二十一,他阿爹才三十八,心道:“你这快也快得太远了些。”却已然明白过来,这是让他多在大将军跟前露脸,将来用人的时候好想得起他。他应了声:“是儿子让父亲受累了!”麻利地骑马带着人直奔郡城,去找沐瑾汇报情况。
楚尚亲上城楼,命令全军上下做好战斗死守的准备,同时亲自写了封信派人立即给戚荣送去。他在信中写明幕僚来城楼下喊话的事,直言不讳地告诉戚荣:“柴绚跟大将军有宿怨,先太子萧肆亡于英国公父子之手,若柴绚被俘的消息为真,必是为屠将军所擒,望戚都尉做好对方猛扑死战的准备。”
戚荣只是性子稳重,看起来有点憨闷。他能在没有家世,才干也不出众,战功也不显赫的情况下,在无数能人将士中升到中军都尉,凭的可不止是运气,脑子很是清楚。哪怕楚尚不写这封信,他也知道英国公府想要赎回柴绪那是做梦。
大将军缺那点赎人的财物?别人或许还有得赎,柴绚,仅凭他是英国公的嫡亲儿子这一条,他就没得赎,更何况逮他的还是屠娇娘。
再就是,他镇守边山防线多年,对草原大营的骑兵有多野可是见识过的,屠娇将在草原待了那么久,怎么都能学到几分精髓,到了京城千里平原,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八成这一波能直接把柴绪干急眼。后方都让人踏巴了,连亲王都被俘虏了,能稳得住才有鬼。
戚荣估摸着,柴绪这一波确实是要发狠打进攻了。
要攻长岭关,必须先清理山头的障碍,不仅会猛攻他驻军的营寨,还会想办法绕行小路猛攻他的后方。他等的就是这一招!
戚荣当即传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山里的粮食是囤够了的,水还得多囤些。长岭山险,山上能存水的地方不多,大军在山里时都是沿着低洼易聚水的地方挖井取水。如今柴绪的大军要进山了,他们得把取水点隐蔽起来,自己囤粮存水的地窖、山洞的隐蔽工程就更得做好了。
对方人多,自己人少,打的是利用山势让对方迷路在里面的围困战,耗的就是谁囤的物资多、水多,谁更能扛。
为了让对方迷路,正确的通道自然是要隐藏起来的,还不能让对方的斥侯、探哨看出人为的痕迹找出端倪来。一些实在遮掩不过去的地方,就得让能走的道路,彻底变成真的不能走。
之前柴绪的大军没有进山,为了自己人出行方便,路还留着的,那些石头、滚木,为了避免误伤么自己人,都是卡得结结实实的,如今则是需要把挖好的坑上做好掩盖,石头、滚木的卡子都全撤了,就等着对方去踩了,己方的人再马上撤出陷阱区域。
……
沐瑾听到楚铭禀报的消息,道:“柴绪这是笃定我不会让他赎是吧?”
楚铭问:“大将军,你这……”
沐瑾提笔写了封信,交给楚铭,说:“派人到柴绪的大营外喊话,骂他。”
楚铭接过沐瑾递来的纸,上面的墨渍还没干,拿得小心翼翼的。
他看向纸上的字,只见上面写着:“柴绪,你这个连亲弟弟都坑害的卑鄙小人,你说拿金子珍宝赎人,东西呢?派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阿猫阿狗,上下嘴皮子一张,就想让我放人,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是不是还要发兵来打我,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弟弟,给你减少皇位竞争对手啊。我呸!我偏不杀你弟弟,我把他运回淮郡去当猪养!呸,你这个猪狗不如连亲兄弟都祸害的小人。”
楚铭一口气憋在胸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只能说,大将军的口才,以及骂人的通俗易懂,真是世上罕见。
别家公子那都讲究一个矜贵儒雅自恃身份,谈吐高深,文字莫测,得让人拿着字琢磨好几遍才能品出味来,大将军骂人,只要不是聋的都懂,而且直击要害。
楚铭等字晾干,小心翼翼地收好,道:“末将告辞。”回到长岭关,便即刻派人去柴绪的大营外喊话。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然,以后想谈都没得谈了,得给彼此留余地。
柴绪深知柴绚是赎不回来的,就算沐瑾肯为钱放下以前的过节,也得问问萧灼华答不答应。如今坐镇沐瑾后方的,可是萧灼华。哪怕他派兵去救,想要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逮住两万骑兵,等于痴人说梦。
救是救不回来了,但姿态得做足,以免别人说他不顾亲兄弟死活,再以沐瑾杀他兄弟来激怒士气,好一举拿下长岭关。他把人派出去后,便召集麾下商议怎么夺下长岭关之事。
要夺长岭关,必须先夺长岭山。
他们正在帐中议事,外面兵卒来报,长岭关的人在外面喊话骂太子殿下。
柴绪问:“骂我什么了?”
兵卒不敢答。
柴绪带着人去往营门口,还没靠近大营就听到骂声传来,正在骂他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他到大营门口,就见一大群兵卒扛着牛皮大喇叭对着大营喊话,轻骂声:“泼皮!”立即吩咐随从,道:“派人先拉两车丝绸过去,就说要见一见淮王,确定他在活着,只要确定淮王活着,赎金必到,若今日见不着淮王,即日兴兵征伐,为淮王报仇。”
幕僚立即照办,清点了几车随军财物,特意敞开让底下的兵卒们都瞧见,拿去赎淮王。
戚荣收到楚铭给的消息,再看底下拿着货过来,都没等到他们到长岭关,派人在山上喊话:“哎,底下拉货的,眼睛瞎了吗,看不到在打仗吗?城门封了,过不去,要卖布,到别的地儿去。”
幕僚大声喊:“我等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前来赎淮王殿下的。”
戚荣吩咐兵卒开骂,说:“喊话,骂回去,放你爹的狗屁,你家殿下连乡老家的傻儿子都不如,才值两车布啊。滚!”
底下的兵卒们立即照办,骂完后,用投石机送了一块大石头过去,给轰回去了。
柴绪得知后,说:“既然谈不了,那就攻吧。”
长岭山上架着那么多的投石机和落石,他自然不会顶着大军被砸个粉身碎骨的风险去强行攻城,而是下令先逐步清除长岭山上的驻军点和投石机落石。
攻山寨兵营虽险,山上有树木、石头,还是能挡一挡滚落的石头的,而是山势险峻,从山头上滚落的石头,很多顺着低洼处直接就滚到了山底下。
他先派出赶死队走前面去攻一波,大部队则稍微压后些,等到对方的石头落得差不多了,这才往山上攻,只要拿下长岭山,就可以绕行长郡后方,想攻哪攻哪,取长岭关便如探囊取物。
柴绪原本是想等到新兵到齐再进攻的,哪想到让人抄了后路,好几波新兵被对方的骑兵屠杀在路上,折损无数,再加上他们奇袭铜县,将县城的豪族、官员屠戮殆尽,吓得各县大大小小豪族纷纷调集私兵守护自家地盘。兵都去守各县城去了,征兵进度自然就慢了下来,那支骑兵极擅奔袭,行踪飘忽不定,想要逮住他们,比打长岭山还难,又在后方劫他的兵道、粮道,战事拖下去,只会对他更不利。
柴绪不打算再等,趁着有兵力优势,又有弟弟被俘虏之事,许以厚金厚爵下令全军攻山。
沐瑾把骑兵都调派出去了,又有楚尚率军守长岭关,长岭山上的守兵不会多,只要稳住,慢慢推进,总能打下来。
大军攻山,一波接一波地往前押,很快便把他们囤积的落石、滚木都耗尽。
戚荣见状,立即下令投石机型赶紧把投石机的重要零部件拆下来带走,大军转移往山林里。他们在撤退的途中,还做出山中有伏兵的阵势。
带兵有句话,叫做入林莫追。
可是如果柴绪不入山,直接调头打长岭关,这支退入山中的军队就可以出来攻他侧翼、打他后方。长岭关外本就地势险,官道不太摆得开兵,队伍拉得长,发挥不出兵力优势,再让山里出来的人拦腰堵截大军,他照样难有胜算。
柴绪仗着兵力优势,集中一处,选了条最好走的小道,令大军进山。这样,哪怕对方有埋伏,二十多万大军对上区区几万人,怎么也能把他们给踏平了。
军队遭伏击,容易发生慌乱逃蹿的情况,所以柴绪先给他们做足了功课,又许下重利,并且亲自率军入山,以振军心。
太子殿下同行,这给了底下的兵将们十足的信心,他们谨遵殿下嘱咐,步步稳进,派遣先头部分清理路上的陷阱,遇到拦截的敌军也没有盲目去追,而是稳稳前行。
他们不需要冒险清理山中的敌军,大军只要翻过长岭山,这场仗就胜了。
这么多的大军在山里行走,没路也踩出路来了,即使有危险,沿着原路返回就是了。
长岭山虽然长,但是横向距离并不远,正常情况下,行军两三天就能出去。
然而,大军进山后,就在山里绕起了圈。路还是那条路,可无论怎么走都在原地绕着几座山头转。山高林密,敌军的影子都见不着,只能看到所有山道上都布满了自己的兵,许多没有路的地方都让这些兵卒子们踩出了路,使得原本的路就更难找了。
三月底,进入春雨时节,绵绵细雨开始下。
柴绪走的是急行军,翻山强攻路线,再加上山路险峻,带着帐篷辎重格外难行,因此只给兵卒们派发了几天的干粮,让他们带足御寒的衣物,并没有带多少帐篷,却没想到进山前天天艳阳高照,才进山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
原本就山高林密视线不好,再加上烟雨遮蔽视线,抬眼看去,到处都是雾茫茫的。
很多兵卒淋了雨,冻得猛打喷嚏,发烧的亦不在少数。
原本高涨的士气让迷路和淋雨,给浇了个透心凉。
长岭山陡峭,林子密,不少兵卒走散。人有三急,路又窄,能驻扎的地儿就更少了,总不能把吃饭睡觉走路的地方弄得脏到没法下脚下吧。林子密,正好进去解决。许多兵卒钻进林子里,就没了影,再不见出来。
兵卒们打仗,一月见不到荤腥,看到只兔子野鸡蜂拥而上,追着追着,人没了。
有发现敌军踪影的,追着追着就掉陷阱里去了。
柴绪有着不好的预感,立即下令:“全军原路返回。”好在他留了个心眼,在来时的路上还留有标记,并且派人看守,原路回去并不难。
他刚走了半天,到前面探路的探子来报:“最外围的山上全是对方的兵,至少好几万。”
柴绪问:“哪来的?”长岭山防线上的兵都让打到林子里去了,对方的大军驻扎在长岭关……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道:“长岭关的兵出来抄我们的后方了?”
大军迷路在山里,绝对是对方做了手脚,那么这时候兵出长岭关切断他的退路才是正理。
柴绪立即明白过来。对方这是算准他不攻长岭关,在山里等着他呢。中计了!不过,无妨!他沉声下令:“全军猛攻长岭山上的敌军。”
长岭山本就险,山路原本就已经够难走了,如今下了雨,地上满是泥泞苔藓,又湿又滑,爬山都难,更别提往前顶上攻了。
他们攻不过去,出山的山路被卡住,便困在了山里。
夜里的气温更低,到处湿漉漉的,连想捡点干柴取暖都难,再让山风一吹,病死、冻死的逐渐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