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抱起小侄女拿起小玩具逗着她玩,说:“所以,他一怒之下给刑部上下放了假,散了堂。”
皇后心说:“把刑部拿下就是,散堂做什么?”不过想着沐瑾年轻气盛,又是个急脾气,也就不好说什么,对萧灼华说:“他既然叫刑部气着了,你来我这里做甚?你是跟他过日子,又不是跟我过。你成天把人晾着,像什么话?”
萧灼华诧异地问自家母后:“我晾着他?”
皇后给了萧灼华一个你自个儿琢磨吧的眼神,把小孙女抱过手,道:“淡淡,走,祖母带你去骑马马。”孩子太小,骑不了马,但抱在马背上坐着溜达会儿却是无防的。
她在府里的日子清闲,且不用担心有侍妾通房不省心的谋害孩子,后院养的好马又多,是她近来常去的一个消遣去处。
老贾负责训练侍卫,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都有,训练合格的才会派到沐瑾和萧灼华身边。沐瑾说,让她看着挑,给她和秦淡都派些。她的侍卫已经挑好,安排上了,秦淡的侍卫得从小孩子里挑,还得慢慢看。侍卫营就在后院,她带着孙女骑完马,经常顺便过去看一看。
周温跟在沐瑾身边多年,极少见到沐瑾发脾气,对他的性情喜怒、行事做派比起旁人更加清楚。
外头总传沐瑾要把天下豪族铲尽杀绝除之而后快,他们这些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却最是明白,大将军只是想把军权和土地抓在手里,用商贸来置换。
他们这些跟着大将军的,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占下地方,有了买卖,大将军总是第一个想着他们,主动出主意,让他们赶紧张罗着把买卖做起来,说是跟着他辛苦一场,总得有好处赚才是。
今日大将军第一次坐朝议事,却是闹成这般,周温心头都觉堵得慌,有点替他委屈。他出了正堂,刚到院子里,便把刑部尚书叫住,说道:“将军都改随了母姓,沐老夫人差点提剑宰了老成国公,你们刑部在他跟前提父子纲常、夫妻纲常,这是往将军的伤口上洒盐,还是故意同将军作对欲与他为难。这边郡几地的天下都姓了沐,讲那父子纲常,是否要把老成国公请回来,让老成国公扶持赖瑛的外室子登堂入室?高官厚禄、赚钱的买卖,诸位都得了,别一边拿着好处,一边骂人亲娘老子。”
周温是礼部尚书,掌着礼法。他都出来替沐瑾叫屈,叫刑部尚书的脸色很挂不住。
刑部尚书抱拳,连声道:“惭愧惭愧。”
周温轻叹一声,又说:“难怪将军着急催促要看律令,若是这些律令先从刑部传出去……”他摇摇头,走了。
刑部尚书叫上左右侍郎回刑部衙门,先找拟制律令的,想问一问他们是成心的还是故意的。老成国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别说他们不知道!还是他们存心想骂将军不忠不孝不配为人子为人君?若真如此,刑部断然不敢留他们的!


第144章
刑部尚书以及左右侍郎回到刑部, 将刑部上下召集到前院,把沐瑾在堂上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众人, 同时宣布了刑部上下放假之事。
有刑部官员出来, 双膝重重地磕地上,跪地抱拳,道:“尚书, 伦理纲常乃天地之理, 父母养育女儿,儿女孝顺父母,这孝道何错之有?儿女不孝顺父母,养他作甚?抚育子女何等艰辛,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辛苦劳作供其吃喝, 不当回报父母不当敬孝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无君则乱、则亡,家里无当家主事者, 受人欺辱时, 叫一介妇人拿针钱篓子同人拼命吗?便是在这几郡之地,妇人能坐堂议政, 这天下不还是将军的吗?他便不怕将来他的儿女效仿于他,也将其驱逐吗?”
随着这一人发言,一个接一个的刑部官员出来, 跪地向刑部尚书进言。
刑部尚书的祖父曾掌管一郡律令,后来与人争权落败, 又逢乱世, 家中产业遭忠义侯侵占, 穷困潦倒,只剩下些祖传书籍。从小父亲就教他,要熟记每一条律令、礼法,将来去做官,重振家族声威。
他从还不知事起便已经在学礼法、律令,二十几个寒暑,每一条礼法律令、每一个典故都深深地刻骨子里,奉为圣谕至理,却不想有遭一日,遇到了毫无礼法的沐瑾。天地君亲师,他面对是君主训斥,说起兵便起了兵,面对父亲行事觉得不公、不平,说他父亲驱逐了便给驱逐了。
沐瑾兴兵起家,他遵的不是礼法,而是在他的地头守他的规矩。
刑部尚书说道:“诸位,诸位讲礼仪纲常,将军讲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这几郡之地,将军以武立足,以工匠作坊大肆制造器械工具迅速崛起。数百年前,得豪族支持者坐江山,可如今,诸位瞧瞧这几郡之地的豪族,连坞堡都夷为平地,将军甚至不坐堂不议政,他依然稳固如山。诸位,若是以前的礼仪法令行之有效,何须白泽降世来平这天下。”
他还想做官,还想看看将军是不是真能平定天下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从种种迹象来看,将军改法令,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法令要实施。
可传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年的伦理纲常说要废,刑部尚书自己都没底、彷徨。曾经二十多年的辛苦努力、世世代代遵循的规律法则都成了……错的?那么多年,那么多代人一直用的东西,能有错?可将军说,法令适应不了局势,会带着一个朝代走向灭亡,细想之下,又确实有几分道理。
刑部尚书道:“诸位,这是将军打下来的地盘,在他的地头,守他的规矩,遵他的法令,若是有不愿追随将军变法的,便请递请辞离去吧。”
最先出言向刑部尚书进言的年轻人起身,道:“在下伍子舟,母为曹氏女,虽曹氏已然没落,但先祖风骨犹在,诸君可愿随在下到府军府进言。”
刑部尚书的心里咯噔一声,看向伍子舟,唤道:“伍子舟,将军手腕你是知晓的!”
伍子舟重重地朝刑部尚书行了一个长揖,转身朝刑部衙门外走去。
陆陆续续的,又走出十几人,跟着伍子舟前去。
左侍郎上前,急声叫道:“兵卒何在,快拦下。”
刑部尚书抬手制止,道:“拦得住他们,拦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将军变法,有愿意追随者,也有不愿者,有得利者,便有失利者。”
他看向还有不少人在犹豫挣扎,说:“将军变法,说来我等也是受益者,若无将军和殿下不拘一格,不论家世贵贱,只论才学以考试选才,我等怕是还在田间一边耕作一边埋头对着木简喟叹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这让原本内心反复挣扎的众人更加犹豫,甚至诸多人细细思量其中利弊,更有人直接不想了。
想什么?坞堡都能夷平,豪族都能铲光,他们这些吃将军俸禄的还能掀得起浪?远的不说,瞧瞧郡尉府,好几千郡兵,因为没守将军的规矩,都送去边郡开荒了。
刑部尚书见到他们的神情有松动,继续说:“在座诸位中,想必还有非嫡长出身没有分家者,所得钱财俱都要上交给父母的吧。自己挣来的家业,将来能落几分在自己手中,可曾想过?若是所得钱财中,要交几成奉养父母形成律令,想必不会再有此忧虑。”
此话一出,院子中刷地有数十道目光落在了刑部尚书身上。
刑部尚书见有效,又说:“想必还有家中只有女郎,膝下无男丁者吧。若生的女郎,如谢郡守、许侍郎那般,想必也是不愁家业无传承的。家业交给女婿,总不如交给女儿来得放心。即便儿女双全,如陈郡郡守那般,儿子为将、女儿为官,如今谁还敢像以前那般瞧不上他,谁还敢骂他破落?”
刑部前院一片安静。
刑部尚书道:“将军的规矩若是于他的大业有利,与我等有利,他又有兵势,谁能阻他?诸位想想,不说将军的大军中,便是在朝堂之上就有太史令方易当众嚷出想要封侯拜爵位列功勋殿的话!荣华富贵、名垂千古,就为这八个字,诸位不妨去问问,有多少人愿拥立将军新法,也去问问那数万女兵,愿不愿回家洗手做羹汤,谁敢把长公主殿下赶下正堂,逐去后院?”
刑部左侍郎和右侍郎一起沉默了。
把长公主殿下赶回去,换成将军来坐堂?且不说会不会累死他们,将军的军中人才济济,换成将军坐堂议政,以后的朝堂全都是武将的天下了。
刑部尚书道:“我这便上书拥护将军,诸位若是有意追随将军,请与我联名上书,若是不愿者,亦不勉强。自是,不愿遵从将军律令者,如何断案,以何为凭据断案,以后送往刑部的案子卷宗都不能叫其沾手断案了。”
在刑部,不能断案,连卷宗都不让沾了,还能做什么?端茶倒水吗?最重要的一点,将军迟早兵出魏郡,且胜算极大,一旦将军攻城夺地,必定派官。他们这些文书小官,将来极可能执掌一郡刑罚律令,甚至有可能立足朝堂。若是不从,辞职回家,一人十几口薄田,仅够糊口,还得辛苦耕作,他们连锄头都拿不动,现在的地还是佃出去给人种。倒是可以经商,但家中女眷已有做此营生,且有他们在刑部做官,也没谁敢欺家中买卖。若没了这层保障,只怕还得靠着将军出来主持公道,这买卖才能做得下去。
刑部有自己琢磨的,也有悄悄议论的,待刑部尚书提笔写好拥护书,左右侍郎上前写上名字,其余众人也纷纷排队上前留名。
有一些觉得改律令、改掉伦理纲常极不合时宜,还在迟疑的,见到那么多人都签名了,且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看来的眼神,深知要是不签,在这刑部只怕没有立足之地。
刑部尚书把那几个犹豫的记下来,道:“诸位不想联名拥护将军,亦不勉强。”不想留的,真不勉强,别这会儿应了,回头又闹出什么事。这要是落在长公主殿下手里还好,怎么处置还有个章程,撞到将军手里,他就一个态度:要么去死一死,要么去开荒修路。
有两个犹豫过后,上前留了名。
另外还有几个抱拳道,想要再想想。
刑部尚书道:“自是可以慢慢想,希望能早日想通。”想不通也没关系,反正刑部放假了,且招收的文书多,提拔一个把那郎中顶替掉就是,另外几个文书,回头放完假不让他复工,辞了就是了。
他想到伍子舟已经领着人去长公主府,也不耽搁,揣上拥护书,坐上马车,一路疾奔赶往宝月长公主府。
他到宝月长公府门前时,便见伍子舟正领着众人在府门前跪了一片,伍子舟正在讲若违天地君亲师,将是何等后果。
沐瑾站在门口听他说,神情不辩喜怒。
赖福搬了张椅子过来,摆在大门口。
沐瑾坐下后,还从随侍手里接过了茶,边喝边听伍子舟他们发言。
刑部尚书匆匆上前行了一礼,打断了伍子舟的高谈阔论,道:“将军,世间诸多事情,有反对者,便有拥护者。我等以为,将军的迅速崛起,数郡之地迅速强大,让路边再无饿死枯骨,让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善堂收容,不再饿死冻死,是为苍生福泽,我等当顺应之。这是刑部上下的联名书,愿拥护将军的律令,愿为将军效忠,早日平定天下,治理出太平盛世。为等愿,我等甘脑涂地,再所不辞!”他重重地磕头叩在地上,额头叩得地板砰砰作响,双手高高托起联名书。
赖福上前,接过刑部尚书手里的联名书,展开迅速扫了眼,检查里面没有夹带危险物品,便交给了沐瑾。
沐瑾展开,看完,望向刑部尚书,心道:“挺识时务啊。”他说道:“起来吧。”
伍子舟怒视刑部尚书,斥道:“尔等攀权附势为了富贵前程,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吗?”
沐瑾说:“伍子舟,尔等为了所谓的伦理纲常、礼义廉耻,对天下战乱不休民不聊生,老无所依,幼无所养,路边枯骨累累,便视而不见么?”
他站起身,走到伍子舟的身前,道:“我剥开你所说的伦理纲常、礼义廉耻,看到的是白骨成堆冤魂无数。为了你所说的父子纲常,多少女婴刚出生就被掐死、溺死、淹死,多少孩童尸骨遗弃路旁沦为野狗的腹中食,我告诉你,这等孽行,连天都看不过眼!”
伍子舟让沐瑾的大喝声震得打个激灵,再抬起头望向那张带着怒容的脸,想到关于沐瑾白泽托生的传闻,哑然片刻,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尊卑贵贱天注定,生死荣华自有定数!将军势大,便想颠倒阴阳,连天都不看在眼里了吗?”
沐瑾揪住伍子舟的衣服,道:“你要是不服,有本事就叫老天爷把我送回去。既然我来了,这条路,我走定了。老天爷把我送到这里来,不是让我来看着路边枯骨无人埋,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将战死后连床裹尸的草席都没有,不是让我看着无数人饿死冻死,每逢灾年就饿死无数,穷到连贵族的都住土房屋的!你有意见,找老天爷去啊,谁叫它把我送来了呢!”他转身,回府。
伍子舟跪在府门前,胸口剧烈起伏,却是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将军是在告诉他们,他所作所为是上苍的意愿,他想反驳,可心里已经信了将军的话。
将军起兵争天下不是为了权势。一个为了权势的人,不会把所有政事、中枢核心之地的军权都交出去。他的种种作为,真的像是为了平定天下而来。
伍子舟抬起头看向天空,脑子里盘旋着那句,“你有意见,找老天爷去啊,谁叫它把我送来了呢”,细细一嚼,从那语气中,竟然品出几分不乐意的意味。
门口站岗的兵卒子们冷眼看着伍子舟一行。以前给豪族当兵卒是什么日子,命贱之人,能给口吃食就是恩赐,吃不饱穿不暖,死了草草挖坑掩埋就算完事,立碑修墓不是他们这些贱民能享受的,给他们用会折福。
把守府门的千总是女兵营出来的。她现在回家,身边跟着亲兵,父亲兄弟在她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在家里说话也有份量,就算亲事都能自己挑选。她们在女兵营无论寒暑刮风下雪,都在练武习文,学得一身本事,也能打仗杀敌,凭什么就要让这些人以几句伦理纲常给赶回家夺走一切。她吩咐府兵,说:“拖远点。”
刑部尚书看见这群守卫府门的女兵,又想起沐瑾说的这等孽行连天都看不过眼,顿时明白,将军实施新规矩要改律令,想是在将军刚离京,让宝月长公主买女工、建女兵护卫时就已经定下的。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刚走出府门。
事到如今,想不实施将军那一套,得举兵把将军、把宝月长公主,把淮郡、草原的几万女兵和掌兵的女将们全部斩了。在这边郡之地,谁斩得动?
将军麾下掌兵将领中,势力最大的当属独掌魏郡五万兵马的沐耀,他的夫人就是女官。将军的兄弟姐妹,在这几郡之地的许琦三兄妹都改姓了母姓,早不按父子纲常那一套来了。兵部尚书沐坚,如今几郡之地第一大豪族,那是将军改随母姓的最大受益人之一。让沐坚站出来反对将军规矩,将这几郡之地改回去姓赖,沐坚能第一个提刀子砍人脑袋。
对那些营中的将领说,要把女人赶回后宅,做买卖抛头露面、出来做官是丢人,他们得第一个急眼。把自家女眷手里的钱财官位吐出来让给别家儿郎,谁乐意?
刑部尚书满心感慨地回到刑部衙门,见宝月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已经等候多时,待看完宝月长公主的手书调令,把调令给刑部官员们看,感慨道:“将军给我们放了假,还是长公主出来保我等。”
刑部上下对于大将军要改法令的事,再不提半点异议。


第145章
沐瑾对于伍子舟等人的反对, 根本没有看在眼里。
他又不是脑门子一热,上下嘴皮子一碰,拿嘴巴去改规则, 而是经过这么几年的发展, 刑部的旧律令已经不适合现在的局势了,他只是让伍子舟的那一套说辞气着了,但气了几分钟就扔到了脑后。他哪有那功夫搭理他们那些人。伍子舟等人不服气他实施的新一套, 沐瑾只有一个字:滚!
反正等新律令制定好, 还得重新考,有本事他们别去背诵和做新律令的阅读理解啊,理解不到位,实施不了新律令,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步伐,回家种地吧。
沐瑾想着明天沐耀成亲, 人家死心踏地的跟着他干, 自然不能亏待了别人。
在成亲这种人生大事,办得风光了, 能吹一辈子, 要是办锉了,那以后每每想起都得心头堵得慌, 且沐耀跟谢娥相情相悦,就更得好好祝福人家。
沐瑾去到库房,挑了些上好的毛皮、布帛, 又选了些金器、玉器,还都是挑的寓意好的, 摆了十几样, 让人送精美的托盘装着, 摆好,明天拿去给沐耀涨面子。
至于谢娥的面子,让萧灼华去给她涨。她处于政务,管理几郡之地,手底下得有些心腹,才好办事。
他明天的行程还是挺紧的,上午要去军营,傍晚回来参加沐耀的婚礼。
去军营不能溜达一下就完事,还要刷存在感跟军中兵将们促进下感情,而且瞧萧灼华那模样,明显是想出去放风玩,也得照顾到她的心情感受。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沐瑾连雷打不动的晨练都省了,带着萧灼华和卫队出发去大营。
因为是去军营,他俩都换上了甲衣。
现在军中,除了重甲兵,大部分穿的都是皮甲衣。皮甲轻便,舒适度比铁甲衣好得多,对体力的消耗没有那么大,项多就是在要害部位,再加上铁制的护具,例如护心镜。
萧灼华穿的女子甲衣,经过许多次改良,已经没有最开始造出来时那么捂得慌,更适合女子形体,装束风格也变了。
沐瑾以前是想模糊掉性别,以避免敌人看到是个女子就更加来劲,会显得比较威武神秘,现在的盔甲更加上精良,流线形的触感,把女子的英武飒爽的一面全都展现出来。
萧灼华脱下雍容华贵的衣服,换上盔甲,少了几分稳坐朝堂的稳重、端庄,添了几分利落。十九岁的女孩子,正是充满无限活力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往外散迸发出青春耀眼的气息,比枝头蹭蹭往外冒的嫩芽更有生命力。
沐瑾觉得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但实在太好看了,而且那旺盛的生命力感,太具诱惑力,好像看着她,人生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没有那种到处灰扑扑乱糟糟的糟心感,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且是在褪变的。
褪去以前沉重暗沉的外壳,展露出轻薄泛着光泽的羽翼,展开翅膀,迎着晨露和阳光,飞向焕发着无限生机的森林。
他盯着萧灼华看了半天,笑了笑,发出声感慨:“真好。”真好看!展开翅膀的飞翔的样子,真美。
盔甲式样的改变,就是萧灼华内心的改变,女子也能穿上自己的盔甲,展露属于女性自己的美丽。她有自信,才会如此展现。有怯意,担心展露女子面貌会惹来麻烦,就会像他之前那般,以头盔、护颈遮住面容,以宽厚的胸甲遮住胸部线条,隐藏起来。
沐瑾又往萧灼华的身边挪了挪,夸赞道:“真好看。”他有一点点不知道要把手脚往哪里摆,有点想当登徒子。他俩成亲好多年了,可以当当的嘛,但又不好意思。
萧灼华扭头,目光扫向她的右肩。因为沐瑾坐得过近,她肩膀上的麒麟兽肩饰跟沐瑾的都撞在了一起。他俩相处,沐瑾一向与她保持距离,极少贴得这么近的。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沐瑾,心下了然,还有些明悟,总算明白这么些年,他为什么不近女色了。
首先,他这人对长相极为挑剔。他的模样极为出众,相貌堂堂、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透着刚毅锋锐感,显得极为英武,却经常听他感慨自己不好看,黑,脸方,再从他这些年推行实施的种种举措便能看出,能让他喜欢的女子,必然是皮肤白、模样美,强大自信的。
萧灼华心道:“这人还真是处处与人不同。”她最常听到便是娶妻娶贤,要求女子贤良恭谦,孝顺公婆,顺从丈夫。沐瑾对她最常说的就是想干嘛就干嘛,做自己。
她喜欢他脸上带笑眼里有光地看着自己的样子,没有那种客气疏离匆匆回避感。
大军就驻扎在城外的军营,二三十里路,大清早路况好,马车一小会儿就跑到了。
沐瑾要来军营的事,只提前告诉了萧灼华,再加上今天是沐耀成亲的日子,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来军营。把守大营门口的千总听到骑兵轰隆隆的马蹄声奔来,吓得赶紧让哨塔上的人查看什么情况,听到说是大将军的骑兵卫队过来了,还不敢相信,直到沐瑾的坐驾到了跟前,掀开车帘子露了脸,他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想:“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赶紧吩咐人把大营外的拒马桩和用支架立得稳稳的重盾挪开,给大将军放行。
沐瑾有大半个月没来大营,他底下的很多人都挪去了军营,但帐篷没撤,派了人留守。
他去帐篷,让骑兵卫队去休息,自己带着萧灼华和侍卫在大营转悠。
来得太早,兵卒子们正在进行清早的操练,伙头兵刚打了水,正在生火做饭。
沐瑾领着萧灼华先在各营帐篷间一通转悠,吓到不少留守值岗的明岗暗哨,还抽查了一些兵卒帐篷。如今生活条件比起以往好了许多,卫生条件也上来了,帐篷里的汗臭味、脚臭味都淡了很多,也不再是被子脏到发黑、随意团成团扔到一旁的模样。
兵卒子们去训练了,他们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头。一些有心眼的,担心被人翻被褥,还悄悄留了小标记。有藏头发的,有在被子旁或者是上面放置小物件的,还有用手帕叠了只兔子放在被子上的。这样,谁要是动了被子一眼看出来。
沐瑾指着绢布叠成的兔子,对萧灼华说:“一看就是大豪族出身。”
萧灼华倒是经常巡查女兵营帐篷,进男兵的帐篷还是头一次,以前听人说过男兵营帐篷有多糟糕,如今瞧见挺干净整洁的。
不过想也是,有沐瑾这么一个喜欢干净的将军,兵卒子们再脏都脏不到哪里去。
沐瑾把十个营将的大营都转了圈,随机抽查了一遍,瞧着都还行,便去到练兵的校场。
校场要练兵,要摆军阵,地方小了根本摆不开。
校场占地大,离休息区较远,反正兵卒子们每天操练时跑步往返,就当是体能训练了。
他俩到校场时,兵卒们正在练习兵阵,随着鼓令声响,他们跑得校场上灰尘四起。沐瑾带着萧灼华去到最近的一处练兵高台。
将赖华正叉着腰站在台子看着下方的兵卒们飞奔,忽然听到有一群人踩着木楼梯走上台子的声音,扭头看去见到沐瑾带着萧灼华过来,惊了一大跳,赶紧抱拳行礼:“见过将军、长公主殿下。”
沐瑾笑笑,道:“瞧着挺像样啊。”
赖华抱拳:“末将谢大将军夸赞。”
沐瑾看了一会儿,便又换营将的训练场,赶在训练完之前,把十个营将的清早训练都看了遍,都挺好的。不仅没有松懈,反而因为有新兵入营,正在加紧操练。
他跟着兵卒子们一起回营,随机选了一个营检查伙食,瞧着挺不错,让赖福去拿来两套碗筷,打了两份,分了一份给萧灼华,说:“尝尝。”
守着草原,军中的肉食供应还算充足,还没开春,缺少蔬菜,早餐就是羊肉加点去腥的佐料跟豆子、黍米一起煮熟。
没打仗,炖炖干饭的消耗太大,撑不起,早餐都是粥,但熬得浓惆,再加上有油荤,倒还算过得去。萧灼华习惯了精细膳食,不太习惯这种粗糙做法,可她管了这么多年钱粮,深知食物不易,对此并不挑剔,默默地吃光了沐瑾给她盛的饭食。
他吃过早饭,对萧灼华说:“歇会儿,消消食。”带着萧灼华溜达回大帐,十个营将都已经等候在大帐外。
沐瑾见他们忐忑的等侯在外的模样,估计他们可能是担心他巡营揪到什么错处,笑着说道:“杵在这儿做什么?都回营去,把大军拉到校场,你们各个营各出几支马球队,进入前三者,我有重赏。”
营将们闻言大喜,抱拳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