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沐瑾邀请大家一起到沐真家里过,岚玉也把手头的生意暂时放一放,带着女儿许月,跟着许琦到沐真府里过年。
他们到府里的时候,前院架起火堆,正在烤全羊,旁边放着的桌子上摆满生食。沐瑾坐在椅子上对着烧烤架,在烟熏火燎中翻着烤肉串洒佐料。
岚玉愣住,下厨不是厨子的伙计么?
许琦见状立即乐了,脱下狼皮披风交给身后的小厮,卷起袖子便上去帮忙,说:“不容易啊,可算是能吃着你现烤的了。”
沐瑾说:“确实不容易,终于没有阿爹过来踢我的……”他的话音顿住。大过年的,他阿爹这会儿还在路上餐风露宿,身边还跟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还有等着搞事的细作,可有得折腾了。
许琦拿起肉串铺在架子上,说:“那味道能飘到府外去,阿爹要是不踢你的烧烤摊子,让探子眼线盯上……你的小命能护下来的,很不容易的。”小七爱蹦跶,谁都不服气,新鲜玩意儿层出不穷,不时迸出些能把他爹吓跪的言论,他要是个庶出的,或者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根本长不大。
沐瑾道:“也是。”
萧灼华听到两兄弟谈话,想起沐瑾之前说的生而知之的事家里人都知道,心道:“看样子是真知道。”
烧烤香味和热闹,把许月和秦淡两个小朋友都吸引过来。两个小朋友,一个找爹,一个找姑父。
沐瑾和许琦,一人带一个孩子,边带孩子边烤。
他见烤得差不多,便招呼女眷们:“阿娘,母亲,三嫂,五姐、六姐,烤好了。”
一群人围坐在烧烤前,边烤边吃。
这是岚玉、赖瑗、赖琬第一次见到皇后。她们原以为萧灼华就已经够好看了,堪称绝色,待看到皇后才知道还有比萧灼华更好看的。那美不仅相貌,举手投足间的仪态风情更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妩媚又不失庄重,威严又不失柔和,端得是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没家世没助力,只凭一己之力宠冠后宫二十年,将一双儿女在那等虎狼之地拉扯大,真令几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要以为战场才是战场,有些后宅,比战场还要凶险,更遑论宫里。
沐瑾和许琦负责烧烤照顾女眷,让她们只用安心吃食就行。
皇后在宫里的时候经常参加后妃们的聚会,每次都得处处防备,来到沐真府里才发现他们这一家的气氛是真的放松,一家子相处非常和睦,仅从他们兄弟姐妹间相处,丝毫看不出沐瑾跟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有主从之别、嫡庶之分。
她心下了然。这样的情况下,赖瑭、赖瑛居长,赖瑭的世子之位早定,地位稳固,还有军权旁身,嫡出的幼弟在他眼里,只是比庶出的地位稍高一些,他才是当家作主者。许琦他们几个跟沐瑾的年岁相当,瞧他们相处就能看出,这几个打小玩在一起,自然成然凑成一堆。
皇后心道:“七个孩子,在成长过程就分成了两伙,且都是有才干能带兵的,难怪老成国公要将长子和嫡子分得远远的。”可纵使如此,仍旧没能避免兄弟相争的局面,也难怪赖瑭要夺许琦的兵权。在赖瑭的眼里,许琦是沐瑾的人。
吃完烧烤,已过正午,秦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沐真给皇后安排歇息的院子,萧灼华跟沐瑾成亲多年,自然不会把他俩分成两个院子,她给萧灼华备的衣裳首饰也都放在沐瑾的屋子里的。
沐瑾在准备去午睡时,才想起这事儿,忽然明白萧灼华的不安来自哪里。皇后来到她家,都有自己的客院,萧灼华作为他的妻子,来到这里,却连一个属于她自己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要么蹭他的院子,要么蹭皇后的院子。按照常理来讲,他的院子应该也是萧灼华的院子,但他的院子里全是他的人,一件萧灼华真正属于萧灼华的东西都没有。
沐瑾原本打算让萧灼华住他的房间,自己去睡书房的,却是犹豫了。这跟借她一个临时歇脚的地儿有什么区别。
他走到院门口,偷偷瞄向默默跟在身后出神想事情的萧灼华,却叫萧灼华抓了个正着。
萧灼华望着沐瑾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下警惕,心道:“又怎么了?”
沐瑾试探着问:“你待会儿睡哪?”
萧灼华诧异地问道:“莫非你想让我睡书房?”
沐瑾道:“所以,你是默认我睡书房?”
这是连卧室都不愿让她睡了。他的院子,无她一席之地,也不愿分她一张睡席。
萧灼华心中腾起一股火气,扭头就往外走,回府。
大过年的,第一天就闹别扭回家。沐瑾赶紧追上去拽住萧灼华的胳膊,说:“我睡书房。”
萧灼华怒视沐瑾,想着这是在院门外,不好叫人瞧见,于是迈步进了院子,想质问几句,可从来没有朝人发过脾气。
她以前是对着父皇不敢,对着其他嫔妃和兄弟姐妹,有母亲和哥哥,对着下人,有玉嬷嬷,便是对着朝臣,自也是该如何便如何,唯独对着沐瑾,谁都管不着他,也不敢拿他如何,偏她与他说是夫妻,绕不过、避不开,却又不像夫妻。她想骂他,但不会骂人。萧灼华又生气又难过,又觉满心无力,还有些委屈。
她这门亲事,非她所愿,说起来却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好亲事。沐瑾位高权重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给她权势地位给她兵马,即使哪天她造反,沐瑾都不会杀她,最多就是圈起来,或者是让她带着愿意跟她走的人离开。这在其它地方,其他任何人那里都是不可能的,也是人人羡慕的。
可,他跟别人一不样,他俩也没有正常的夫妻模样,说是夫妻,她觉得她更像沐瑾立起来的招牌。
这么多年,她也算摸清楚了他,以前想不明白的事,自从知晓沐瑾生而知之,也都明白了。
生而知之,其见识远超常人,许多别人不知道的许多事物,他都知道。许多事情方露点苗头,他便能一眼看透全局。他是以俯视的目光看待世人、世事,家人与他而言只是字面上的意义,他把自己放在儿子、兄弟、丈夫的位置上,尽其职责义务,尽其本份,只能偶尔在他放松玩乐时,方才能瞧见他的那一点本心。
烧烤,与他的身份地位不符,也不见得他烤得有多好,却能清楚地瞧见他的另一个模样。他对老成国公没收他的裤子、踢翻他烧烤炉子的介意,远远超过赖瑭抢他清郡家业。那才是真正的他,剥开成国公府嫡子,剥开镇边大将军的外衣,真正的他。
生而知之,他不融于大盛朝,所以,扶植起她,用来治理朝堂,把大盛朝改换成他想要的样子。
一个不属于此间,却能改朝换代之人。剥开为人的外壳,内里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非人?
所以,父皇宁肯赔上她,也要杀他。
所以,老成国公把他派往边郡。
沐瑾瞧见萧灼华的情绪不太对,凑过去,小心翼翼说:“待会儿让嬷嬷把你的东西搬进院子,你住我的房间,我住侧间。”
萧灼华凑近沐瑾,在他的耳边悄声问:“你要不要杀了我?”
沐瑾“啊?”了声,抬手摸摸萧灼华的额头,没发烧啊。气糊涂了?他问:“你说反话?”气到想宰他?不至于吧。她要是能有这底气,发哪门子火,直接霸占他的屋子就好了呀。
萧灼华没再说话。有事秘密,他愿意告诉她,若她捅破,深究拆穿,或许她便活不了了,母后和秦淡也活不下去了。她说了句:“我睡书房。”扭头去沐瑾的书房。
沐瑾只得说:“那把我书房里的东西挪出来,布置成你的卧房。”
萧灼华道:“不必了,临时歇息会儿而已。”她说完,关上门,把沐瑾关在了外面。她环顾一圈书房,东西都是新添置的,几乎没怎么使用过。
沐瑾常用的书房,是在她府里他居住的院子中。
他的书房在她的府里,这想法竟然让她的心情莫名缓和许多,暴躁不安也消失许多。
萧灼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很生气,为什么会问出要不要杀了她的话拿身家性命去挑衅沐瑾。
作者有话说:
萧灼华:沐瑾的院子,我连一张床的位置都没有,好气哟。生气中,发散思维ing……我为什么生气来着?肯定不是因为我没有睡觉的地儿,我那么大一座府邸,差他这么点睡觉地方?


第133章
下午, 沐瑾睡醒午觉,见到书房门开着,萧灼华正在屋里看书, 刚要过去, 便瞧见沐真过来了,赶紧迎过去,问:“阿娘, 你怎么来了?有事?”他心说:“我俩这不算吵架吧?没传到我阿娘耳朵里吧?”
沐真问:“没事就不能过来?”
沐瑾说:“没事你还真不过来。”
沐真道:“书房里说吧。”她径直去往书房, 到门口见到萧灼华迎出来,指向椅子道:“坐吧,你俩是夫妻,不必回避。”
沐瑾挺忐忑的,道:“什么事啊?非得您亲自过来找我说。”
沐真道:“阿福,带着人撤出院子, 看好了。”又看向站在萧灼华身后的玉嬷嬷。
玉嬷嬷立即带着萧灼华的侍女退了出去。
萧灼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心头直发毛,再看院子里、周围的人都撤光了, 更觉不安。
沐真告诉沐瑾:“方才工部尚书来找我, 说祖庙建成帝王规模,却不称帝, 属逾越,易遭来攻诘讨伐。工部不敢贸然动工,特意前来询问清楚, 是否确定要按照帝王规格建造。”
萧灼华闻言暗松口气,心道:“原来是为这事。”随即又觉得不对劲, 若只是为这事, 不需要避着人。
沐瑾说:“长郡以西之地, 我有九成把握能打下来,西边十几个郡,加上草原,称王、称帝都是可以的。英国公那边有个称帝的,他们将来占稳地盘,肯定拿他们是正统皇帝来压我。我到时候称帝堵他的嘴,只比谁的拳头大。现在称帝,太早了。”
“将来称帝,盖好的祖庙没几年,又得扒了重建,太劳民伤财了。哪怕我们为了省事,现在只造主殿,台阶、柱子、影壁、栏杆都得雕刻,龙凤麒麟这些东西又费雕工。那台阶,王是七阶,皇帝是九阶,台阶的尺寸又是固定的,导致地基的高度不一样没法改尺寸,若改规制,只能扒了重盖。”
“称王,没有称帝那么突兀,且称王也可立国,施展政令比较名正言顺,要不然现在的几郡之地,各有各的说道,草原是打来的,边郡是镇边将军治下的,陈郡是谢郡守的,淮郡和魏郡是萧灼华的,这合在一块治理,别扭。”
沐真说:“现在的问题是,你称王却建太庙,对外又称作是祖庙,不觉荒唐么?我觉得工部尚书的顾虑并不是没道理。你现在兵强马壮,称帝又何妨?”
沐瑾说:“没到那功业啊。我老丈人称帝的时候,人家有平定天下之功,后来又守了大盛朝二十的年太平安稳。我只打了一个草原,还是个半拉工程,称帝?我没那脸。”
萧灼华以为沐瑾处处看不上她父皇,却没想到竟然能有这评价,极是意外。
沐真说:“可以将你是白泽入梦而生的事公布出去,以此称帝。”
沐瑾惊讶地啊了声,问:“白泽入梦而生?阿娘,你说这个别人能信么?”
白泽?萧灼华惊得看向沐瑾,发现她是认真的,再看向沐瑾,盯着他打量。她在心中叫道:“白泽入梦而生?白泽托生?不是妖孽怪物?”白泽还干造天下反的事?她随即想起沐瑾说的是要让人活得有人样,要让大家吃饱穿暖,这份悲悯心肠,确实不是妖孽怪物。
沐瑾指向萧灼华,说:“你看殿下的眼神,她都不信。”
萧灼华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我信。”神灵托生,确实更能说得过去,也与他的种种表现相符。
沐瑾“啊?”了声,又想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萧灼华说:“你告诉过我,你生而知之。”
沐瑾“呃”了声,说:“这又不一样。”
沐真道:“我问你,为什么我生你的时候会梦到白泽入腹?你生来就会的这些本事,哪来的?”
沐瑾心说:“编这么个故事,很社死的。”可看他阿娘的表情,显然是认真的。他说道:“现在称帝是真不合适,等有人攻诘讨伐我的时候,我再称帝。祖庙还是按照太庙规格造,就这么定了。”
沐真看窘迫得恨不得遁地三尺,没好气地说:“你是白泽入梦而生又不是见不得人,以前不敢叫人知道,是怕你夭折了。现在你有这般势头,白泽入梦生而之事,已经是你的助力,没有再瞒的必要。此次事公布出去,受命于天,这比任何名头都更能服众。”
沐瑾见沐真的表情,知道她是认真的。
自从他要建祖庙,阿娘整个人都找到了人生奋斗的新目标。
她这一辈子失去了太多,年轻时失去父母兄弟家人,盼了大半辈子没生出自己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养,却是年过半百,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是遭到亲手养大的孩子反咬,弃了祖宗传了数百年的基业疆土,成亲四十年的夫妻,到头来,宁护背叛她的庶子的外室子女也不护她,年近花甲到衙门让判和离。
她到现在,唯一还能值得骄傲和欣慰的,大概就是她有一个上苍所赐白泽托生的儿子,延续了她的姓氏和血脉,带着沐氏子孙争天下,让沐氏先祖能享太庙香火。这样,弃地迁民放弃数百年祖业的伤痛,想必也能在她的心头抹平了。
沐瑾点头,说:“我听阿娘的。”
沐真颔首,道:“不仅得有字,还得有画。你画功了得,将我的梦画出来。”
沐瑾说:“我不知道你的梦是什么样的啊。”
沐真说:“没关系,我告诉你。”
沐瑾有点尴尬,有点头皮发麻,还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歹出自他的手笔出来的画,只会有阿娘的想象艺术加工成分,不会再有工匠们的,要不然,阿娘讲述一遍,工匠们再靠自己的理解画一遍,再加点想讨好巴结的加持,都不知道会走形成什么样子。
他默默地坐到书桌前,铺平纸,用镇纸压好,正准备磨墨,萧灼华走过来站在书桌旁替他磨墨,也不见生气了。
沐瑾抬起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萧灼华。
萧灼华轻声道:“中午的事,抱歉。”把他当妖孽怪物了。
沐瑾面露微笑,脚趾头抠着鞋底。好尴尬啊。可不可以拿根钢钎把地板撬开,让他下去躲一躲。
沐真开始像沐瑾描述她做梦的情形,这么多年过去,她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那头白泽神兽有多大、角有多长,通体雪白又带着花纹,发着光的样子,先是喊她沐真,又是喊她阿娘,钻进了她的肚子里,眼前只剩下雪白的光,紧跟着便是肚子剧痛给痛醒了,再然后便是沐瑾出生了。
沐瑾好想问,阿娘,你确定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他不敢问,只能按照阿娘说的去务。
语言描述实在抽象,龙形的脑袋,头顶上有角,身上像鹿又像麒麟,全身雪白的,但带着鳞片形状的花纹,又蓬松的长长的大尾巴,通体发着白朦朦的光,威风圣洁,耀眼至极。
怎么画?
沐瑾说:“阿娘,我试着画,你看看是不是你梦到的样子。”好在上辈子的绘画功底在,画过白泽,按照漂亮威风圣洁瑞兽、神兽路线画呗,而且要尽量写实活灵活现一些,才好交差。至于对话要是好说,一个对话泡泡加几个字的事。
要逼真,就得加点三D画的画风,光影、立体感都得有。白纸上画白色的动物,墨只有黑色的和朱砂两种,就只能加底色衬托。梦境为黑色,白泽神兽踏梦而来,身上带着光,和破开梦境的烟雾,这样即符合主题,又能解决白纸上画白色动物的问题。
工笔画,一个字,慢!
他没画多少,就已经到傍晚了。
这是要刻在祖庙……太庙里供人观看的,还不能草草了事,得画精细。沐瑾只能对沐真说:“阿娘,等我画好了,再给你看呗。”
沐真瞧他画画的架势和进度,就知道十天半月只怕都画不完,道:“也好,先去用膳吧。盖太庙没那么快,你慢慢画,来得及。”
沐瑾沉默以对。
过年期间,他都老实待在家里画画吧,想出去玩,没空。不仅过年期间没空,过完后,晚上都得加班画画。
沐瑾吃过晚饭,又回到院子继续画画。
萧灼华略作犹豫,放弃回府,在沐府里住下,依然住书房,不搬,睡软榻。
沐瑾见萧灼华犟上了,由得她去。
乖巧二字,从来都不是好字,那意味着顺从,放弃自己的意见主张,放弃反抗挣扎。乖巧到没脾气,那不叫人,叫泥团,连泥塑都算不上。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菩萨还有金刚之怒,萧灼华能和他闹一闹,挺好的。
可萧灼华没闹,而是坐在软榻上安安静静地看书。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玉嬷嬷轻声喊殿下,抬起头才看到萧灼华手里拿的木简已经掉到软榻上,人也歪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看了眼天色,万籁俱静,连侍卫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了,瞧着挺晚了。
沐瑾悄声问侍问:“什么时辰了?”
侍卫出去看了眼滴漏,回来答道:“回将军,快子时了。”
沐瑾去到玉嬷嬷身边,轻声说:“嬷嬷,叫侍女进来,把殿下送回卧房休息。冬天冷,软榻睡起来不保暖,她扛不住,当时冻病了。”
玉嬷嬷应道:“哎。”
萧灼华感觉到身边有人在说话,睁开眼便见到沐瑾和玉嬷嬷站在旁边,瞌睡还没醒,人却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玉嬷嬷轻声道:“殿下,夜深了,我扶您去歇息。”伸手去扶萧灼华。
萧灼华迷迷糊糊间,脑子没转过弯,,向沐瑾道了声:“您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跟着玉嬷嬷出了书房,才反应过来:“不是我睡书房的么?”扭头看得玉嬷嬷。
玉嬷嬷没敢应,埋头扶着萧灼华,将她领去卧房。
……
沐瑾简单洗漱后,让近侍拿来毛皮毯子和被子铺软榻。夏天凉快,睡软榻还成,冬天,怎么都没床暖和,软榻只够一人躺,小。铺薄了,睡着冷,要冻着,铺厚了,挤得慌。不过,他皮糙肉厚的,还算扛得住。他睡之前,吩咐赖福:“明天记得搬张床把侧间。”他可不想过年期间都睡软榻。
第二天,早饭后,沐瑾回到书房继续画画。
萧灼华回宝月长公主府,哪怕各衙门放了假,没有政务处理,府里多多少少总还有些事的,总不能一直撂那儿。
上午的时候,有仆人来禀报,魏郡驻军主将沐耀、参军方易求见。
沐瑾一喜,道:“他们终于回来了啊。”放下笔,去到前院。
有两年没见,两人比起以前更添几分成稳,也更有气势了。
他俩见到沐瑾,一起抱拳行礼:“见过大将军。”
沐瑾道:“免了。”他对沐耀道:“恭喜啊。”沐耀作为主将,是不好离开的,但人生大事总得解决。他跟谢娥订亲有两年多了,成亲的日子一推再推,两人的年龄都不小了,该安排上日程了。
兵卒、千总、营将们,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还能有探亲假,回去看望父母成亲之类,一地主将,没有他的命令,敢擅离职守,是杀头的重罪。沐耀向他递请奏,谢娥找萧灼华向他说情,这事,不好不办。
沐耀喜上眉梢,道:“多谢将军。”
沐瑾问:“这次……咳,日子定在什么时候?”不能问这次定在什么时候了,改了好几回,问出来戳人痛脚。
沐耀道:“正月初十,一切都备好了,就等着成亲。魏郡无战事,离开月余无妨的。”又向沐瑾抱拳,想了下,单膝跪下,求将军成全。
沐瑾道:“允了。”不过嘛,你有假,你媳妇未必有那时间。淮郡郡守得抓地方经济,而他在年后就得朝淮郡的经济下手,这事不用使唤萧灼华,逮谢娥就对了。这事就别告诉沐耀了,先让他开心开心。
沐耀兴奋地说道:“多谢大将军。”开心得结结实实地给沐瑾磕了好几个响头。
沐瑾心说:“回头别想打我就成。”不过,沐耀应该是不敢跟他动手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支撑夫人的事业!沐瑾笑眯眯地问方易:“魏郡那边都交接完了?”
方易道:“回将军,交接完了。”
沐瑾道:“行,留在我身边跑腿吧。先过年,过完年我再给你安排活。”
方易应道:“是。”他又说道:“将军,我想将父母都接到淮郡来。”
沐瑾问:“你是长子?”
方易道:“原本有个大哥,过世了,还有个妹妹,待字闺中,想在淮郡给她找门亲事。”
沐瑾道:“行,接来吧。”
这正说着话,门仆来报,兵部尚书沐坚的夫人带了贺礼来向沐真拜年。
沐瑾立即招呼沐耀和方易去茶厅说话。
沐耀和方易直纳闷,这么多的人在场,正常拜会,不需要回避吧?
沐瑾瞧见他俩的困惑,说:“沐坚今年是别想过年了。”大过年的,把人派出去抓细作,虽说是沐坚自己请辞的,但是嘛,底气还是不那么足。
沐耀在路上就已经听说了。
他在魏郡天天查细作,仔细筛选核实每一个进出魏郡的人,无论是从魏郡到临江郡,还是从临江郡到魏郡,都得细查。淮郡是不设关防、郡城的,只有他这么一道关口,要是漏走细作,那就是从魏郡到陈郡都能随便走动了。所以,是不敢有半点纰漏,但难免会漏进来细作的。如今有沐坚来抓细作,他安心多了。
沐瑾带着他俩在茶厅坐下后,又仔细问起魏郡和临江郡的情况。
沐耀一一回答,又提到一事:“这临江郡的路,是越来越烂了。往来的商队多,路碾压得不成样子,好多商队抱怨路难走,让他们修一修,根本不理,说没钱。”
沐瑾问:“很烂了吗?”
沐耀抬手比划,说:“这么深的坑,能把马车的轮子陷进去,撞断底轴。西边诸郡,唯临江郡的路最难走。博英郡侯当年把辎重陷在路上,真不是没道理。”
沐瑾道:“成吧,那等秋收,把临江郡打了,把路修起来。”
方易喝茶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沐瑾。大将军,您是修路有瘾吗?把从魏郡一直修通到草原,刚修完,嫌没路修了,打临江郡来修?不过临江郡早晚都要打的,且离得这么近,根本不需要担心调粮问题出,而且,秋天打,打完就有粮。稳。
有战事就意味着有军功。沐耀欣然应道:“是!等我回去便加紧操练。”这是双喜临门!


第134章
三人正说着话, 萧灼华领着两个穿着朱红色官服腰系紫色腰带的官员过来。
紫带朱衣,二品尚书的官服。一品丞相是紫衣紫带,官职空悬, 目前没有人选。
如今除了兵部和都察院, 各部都已经放了年假,这两位尚书还穿着官服,一副主动加班的模样, 让沐瑾忍不住盯着他俩打量。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周温, 在军中时向来是一身常服,很有几分风流雅士的派头,如今穿上崭新的官服,走路步下生风,添了几分雷厉风行的干练气息,精气神亦是极好, 干劲十足的模样。
另一人则是五十多岁, 长得很是清瘦,气度算不上好, 像是寒门出身。
沐瑾的军中全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青壮。萧灼华的手底下也大多数都是二十来岁的, 乍然见到一个年龄这么大的,让沐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越看越眼熟。他的记忆不错,很快便把人认出来,正是造缝纫机的羊工匠。
礼部尚书周温和工部尚书羊恒齐齐上前行礼。
沐瑾指向旁边的椅子, 道:“坐下说话。”等他们坐下后,问:“什么事?”
工部尚书羊恒抱拳行了一礼, 道:“回大将军, 清早的时候, 沐老夫人来府上找下官,说已然定下建太庙之事,且要在太庙之中再建一座宫殿供奉白泽,想问问,将军可否还有其它想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