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好奇地问:“赎人要多少钱?”
中年汉子说:“赎一个月要三千钱,三年,十万八千钱,我姐夫把买商铺用地的钱都拿出来了。”
沐瑾不知道该劝他们少打点架,还是多打点架好了。他说道:“回头劝劝你外甥,打架伤钱。”他顿了下,问:“你是做什么的?哪里人?”
中年汉子听到别人问他来处,下意识打量两眼,问:“不知小兄弟哪里人氏?”
沐瑾说:“清郡郡城,姓沐,我家以前住在正阳大街。”他家老宅的住址。
中年汉子一听顿时觉得亲近几分,道:“原来是本家啊,失敬,失敬!我是梅乡的,黑石县县令是我族弟,这次是沾了他的光,才能用士族身份来捞人。你是打算投军吧?没入军营,是不是打算开春考昭武堂?我儿子也想考,正在家里练武呢。”
沐瑾说:“我在中军大营,这几天休假。”
中年汉子道:“大将军麾下啊,可都是精锐,小兄弟年少有为。我是贩煤的,在城里和四个贸易城都开有煤炭铺,小兄弟家里要是用煤,尽管来找我,给你打九折。”
沐瑾应道:“好啊,回头去你铺子逛逛。你家铺子怎么找?”
中年汉子说:“就叫梅乡煤铺。”
沐瑾说:“你这铺名有点绕口。”
中年汉子说:“绕口但好记。同乡一看我这铺名就进来了,好几个砖窖、瓦窖都从我这拉煤……”
阿福隐在旁边不起眼的地方,见自家将军跟人聊得可起劲了,从大门外一路聊到进入刑部衙门都还没聊完的意思,默默无语地跟着。
侍卫怀里抱着律令,问阿福:“侍卫长,我们进去吗?”
阿福说:“等着吧。”点了几个人,分散在不起眼的地方保护沐瑾。
他们全部穿着皮甲、戴着头盔、挂着腰刀,散在周围还是挺显眼的,但这是刑部衙门,军伍中人斗殴被抓进来也是常事,众人看到了,也只当是有军中的人来提人。
沐瑾跟煤炭铺老板沐灿一直聊到赎人的屋子门口,道:“到你了,你且忙着,我告辞了。”
中年汉子道:“好。”抱拳道:“后会有期。”
沐瑾抱拳:“后会有期。”径直往衙门正堂中去。
他跟沐灿聊了半天,对清郡迁来的人安置情况有个大致了解,心头放心许多。打架这种事,尚武之地,想要完全禁止不太可能,而且要用兵打仗,得留着他们的血性,钱多或者是不怕服牢役,打呗。
安置民生上,用沐灿的话说,叫淮郡挣钱的道道多。他做煤炭生意赚了不少,还有族人帮人盖宅子、盖商铺发家的。贸易城的路全部要修成青石板路,采石场和承包铺路工程的那些小包工头,好多都从驴车换成了马车。现在贸易城是一天一个样,遍地都是钱。
沐瑾挺想过去转转,打算过几天再去找沐灿玩儿。
他迈上台阶,到正堂门口,叫门口站岗的衙役拦住了。
衙役刚他是干什么的,就看到后面来了一群穿盔甲带腰刀的侍卫,立即抱拳行礼,道:“尚书和左右侍郎都去长公主府参加堂会去了。”军中佩戴腰刀的那都是营将级别的近侍才有。可营将的侍卫只有八个,这位身后的侍卫跟了好几十,瞧着就吓人。
沐瑾道:“我随便逛逛。”掀开狐裘,露出腰带上的腰牌,道:“莫声张。”又对阿福说:“找个避风的地方等我。”迈步进入正堂。
门口的几个衙役瞧见上面的字和图腾,恭敬地抱拳行了一礼,让开门进去。
正堂左右两边的屋子全部打通,使得面积宽了很多,变成一个敞开的大办公间,四面墙壁立满柜子,上面摆满了简牍,穿着六七品官服的官员们正在埋头对着简牍翻阅,一个个的忙得头都没抬。
一个从旁边茶水房端着茶出来的官员没好气地冲堂中的众人说道:“清郡的人可真是钱多哈,就不能少打几场架吗,依我说,当向尚书进言,让他们赎人的钱再往上涨涨。”
另一个附和道:“可不是,大冷的天,手都冻僵了,还得复核他们的案子,依然说,这种案子,何必送到刑部来呢。”
一个年轻官员慢悠悠地说道:“那么多赎人的钱,若从各县衙走,哪是要多出许多冤案。”他劝道:“让他们打呗,回头这些钱交上去,上头的赏赐下来,足够我们过个大肥年。”他说完,见到溜达进来一个生面孔,问:“你是做什么的?”
沐瑾说:“长公主府让我带人送历朝的律令过来。”
年轻官员问:“交给谁?”
沐瑾说:“尚书。”
年轻官员指得中间空着的大桌子道:“放那儿吧。”他看沐瑾是生面孔,不放心,说:“你等着。”叫了个同僚跟他一起,把沐瑾领过去,道:“放这吧。”
沐瑾扬起喊道:“进来吧。”
阿福这才带着侍卫进去把律令放下,之后又退了出去。
年轻官员看沐瑾挺年轻的,竟然到长公主府当差,还没穿官服,道:“小子,有前途啊。”
沐瑾嘿嘿一笑,说:“我得等到尚书回来。”他抱拳道:“兄台贵姓?”
年轻官员抱拳道:“赖栋。”说完,又回去继续复核卷宗去了。
沐瑾闲逛,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然后发现这间大办公室全都是复核案子的。他又回到赖栋身边,俯趴在桌子上,问:“你们怎么都在一间大屋子里办公啊。这么宽的房子,多冷啊,不保暖。”
赖栋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冷不冷关你什么事?”
隔壁桌的年龄稍长些的官员说道:“如今各县判案,引用的条文混乱,同一个案子能有好几种判法。大家聚一起,遇到判得过于离奇的,好讨论,刑部复核案子,有改判的权利,但改判也得依据律令有理有据有节才行。我们这一屋子都是文书,干的一样的活计。我们的上官是主事,有专程的屋子。”朝旁边的屋子指了指,说:“夫人生产,今早请假了。”
沐瑾又挪到好脾气的年长官员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指指桌子上的木简,问:“我可以翻来看看吗?”
那官员说:“看行,看完放回原处,不能拿笔改动。”
沐瑾应道:“哎。”他翻开木简,是魏郡争地引起的杀人案,从卷宗上看,查得很细,判的是处斩,要到明年秋天处决。他问道:“这案子你们审完就斩了吗?”
那官员看木简最外而有一道漆红木条,道:“这是人命案,我们复核完卷宗判词,如果发现有问题,要打回去重审,没问题的,将卷宗提到提刑司,由提刑司把犯人提上来,再复核审查一遍。大将军定的,防屈打成招,犯人要是有冤情,可以在此申诉,这是最后活命的机会。案子到刑部,过手这么多人,想要全买通,可就难了。”
沐瑾问:“今天有审犯人吗?我想去看看。”
官员说:“有啊,后院,刑部大牢,闲人勿近。”
沐瑾“哦”了声,继续翻看他桌子上的卷宗。
那官员见他没乱动,且看完后都卷得好好的放回去,也就不再理会他。毕竟,瞧他头上的玉冠和皮裘就不是一般人能穿戴得起的,又是长公主府过来的,八成是沐氏子弟中极得重用的。这要不是坐没坐相,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瞧他这穿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将军到了。
沐瑾坐到都快到中午了,便看到两男一女从外面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穿着朱红色的二品官服,三十出头模样,满身精干气息,正说着:“这科目必须得有刑律,还得出案子让他们判,可不能把一些糊涂蛋招进来,瞧底下那些县监判的案子,狗屁不通……”一眼瞥见满屋子身穿绿色官服的人群中间穿着一个全身白的。白色的狐裘没有一丝杂色,毛质蓬松舒散,是极为罕见的千金裘。
刑部尚书的目光顺着那身狐裘看到那张脸上,头皮一下子麻了。户部挨了遭,这回轮到刑部了。
左侍郎、右侍郎的皮一下子绷紧了。
三人一起上前齐礼:“见过大将军。”
满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沐瑾身上,全都起身,跟着行礼,一个个的,大冬天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来送历朝历代律令的吗?这是要来人脑袋的吧。
沐瑾身旁的官员差点一个踉跄摔地上去,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刚才看他有多顺眼,这会儿看着就有多吓人。
沐瑾看把人吓到了,赶紧说:“免礼。”他到刑部尚书跟前说:“等你半天了。”指向自己带来的那堆律令,说明来意:“我把历朝历代的律令都搬来了,给你做点参考,你呢,招集刑部的人,制定适合我们用的刑律,别再大齐朝、大盛朝、各郡县的律令混着用了,统一明文。”
刑部尚书问道:“制定刑律?”
沐瑾点头,问:“不为难你吧?”
刑部尚书赶紧说:“不为难,不为难。”只要不是像查户部那样查刑部,制定刑律就制定刑律。他也烦了底下的人把案子判得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杀人案用牛顶罪的!杀一个贱民,赔一头牛,说牛比贱民值钱,已经是高看对方了。
沐瑾说:“换个地方坐下说话。”
刑部尚书把沐瑾请到自己的屋子,他见到沐瑾看向他在文书房的桌子,解释道:“平里来这里处理公务,方便。”
沐瑾去到刑部尚书的屋子,坐下后,说道:“犯人之人,无论高低贵贱,到了公堂之上都一样,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论案件本身。哪怕他是个王侯,不管他杀是奴仆贱民,还是贵族公卿,都是一样的判。”
刑部尚书觉得有些不妥,可想着将军有他自己的用意,自己办差的听着就是,于是应道:“是!”顿了下,说:“只是,恐此律令一出,旁人会有议异?”
沐瑾说:“我的地盘,照我的规矩来。谁要有异议,回自己的地盘议去。”
刑部尚书应道:“是。”
沐瑾顿了下,说:“妻杀夫、夫杀妻,都按杀人判,别什么妻杀夫判绞刑,夫杀妻杖十棍赔妻族钱财若干。杀人就是杀人,父母杀子女,照样是杀人,一样要偿命。我就一个要求,公正!”他又把自己的各项要求,一一告诉刑部尚书。
旁边的左右侍郎也安安静静地听着,把他的要求记下。
沐瑾交待完,确定他们弄清楚了,这才走人。
刑部尚书带着左右侍郎一直把沐瑾送出大门,才长松口气,他暗道:“就没见过这么喜欢到处乱蹿的。”
沐瑾瞧见天色还早,又带着阿福他们去贸易城,看建设得怎么样了。


第125章
为了方便行动, 沐瑾让阿福他们都换成寻常护卫打扮,马车也换成沐府的,这才往城外去。
以前的郡城, 变成内城, 出了城门就是外城。
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子,临时居住的草棚屋、帐篷更是随处可见。城外的地皮,卖地的时候有规划, 但对于怎么盖宅子并没有要求, 而人们有自己的想法。
有些钱财紧张的,买了地皮后,木头栅栏一围,搭上草棚便开始做生意。一些赶时髦的,或赶工期的,建成最时新的砖瓦房。财大气粗的, 盖大宅子、大客栈、酒楼的, 抬眼望去就是一大片工地,干活的工人、苦力极多。
虽说有改善工具, 但盖房子仍旧主要靠人力, 改善的只是运砖、运土不再靠人力挑,而是用翻斗手推车, 从坑里运土上来,不再靠人力用绳子提,而是搭了个滑轮组架子往上提, 省下一些力气。
挖坑仍旧靠抡锄头挖土,铁锤砸碎地下的岩石, 人力往框里搬。垒墙、砌砖, 全都是人工。
到处都在施工, 运输建筑材料的队伍络绎不绝,再加上沿道路两侧售卖货物的,使得道路极为拥挤,且各式各样的人混迹在一处,相当杂乱。
道路两侧有许多卖小吃、饭食的地方。
出门做工干活的人多,又都有工钱拿,大冷的天都想吃口热食,有市场需求,路边摊便经营起来了,售卖的食物以包子、馒头、面条、饼子、米饭、豆饭为主,只有少数摊子会卖羊肉汤、炖羊肉、猪肉鸡鸭等荤食。
沐瑾从马车中探出头去,对阿福说:“去打听下沐灿的梅乡煤铺在哪。”
阿福立即点了两个护卫出去打听。
前面突然传来嘈杂声,行人围聚到一起把路都堵了,盖房子的工人连活都不干了,扔了工具就跑过去看热闹。听声音,像打起来了。
沐瑾跳下马车,想去看个究竟。
阿福吓得赶紧让侍卫把他团团围住,一群侍卫帮着把围观的人群挤开。
围观的人被强行挤开,不乐意,嚷嚷:“挤什么挤!”回头一看,一大伙人,个个带刀,中间护着的那个少年一看就是大贵族出身,惹不起,立即离得远远的。
两伙人群殴。这两伙人穿着都挺好,最差也是穿的羊皮袄。
其中一个穿狼皮裘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模样,一打五,丝毫不落下风。他出拳极有军伍中人特点,刚猛,招招往要害上招呼,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不过,他明显不想伤人性命,每次落到要害处时,都会收点力气,只把人打倒就算。
能控制住力道,这是拳脚练到家了,半吊子水平打架最要命,控制不住力气,咣地一下子过去,对交很可能就交待了。
沐瑾看得起劲,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巡逻来了!”
一群人立即收手,往人群里钻,四散逃蹿。
郡兵赶到时,打架的人都跑完了,他们扑了个空,问围观的人有没有打死打残,得知没有,便收队继续巡逻,既没追也没搜。
人群跟着散去,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沐瑾索性不坐马车,步行溜达。他往前走了没多远,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草棚子后面有四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整理衣服,其中就有打架特别猛的狼皮裘少年。
阿福说:“将军,穿狼皮裘的那小子的功夫不错。”
沐瑾点点头,继续逛街。
他一路过去,遇到好几波打架的,但都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争斗,基本上往来几拳,把人打倒就完事。巡逻的遇到这种都懒得抓人,逮住人训斥几句,罚点铜钱,当场把人放了。
打架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两个紧挨在一起的铺子,一家铺子的凳子摆过去了些,占了对方的地,都能打一架。他们秉持的原则是能动手绝不动口,而且每次打起来,周围的同伙就涌过来帮忙,经常发展成群殴。
沐瑾边看热闹边逛,雪白的狐裘都让往来的行人蹭脏了,鞋子踩出满脚的土,终于找到卖煤的地方。
这片地方在规划上是商铺,但实际上还是一片旱田,连田梗都还在。煤堆在旱田里,露天摆放,堆成小山丘。煤炭旁边搭起供人歇脚和临住宿的窝棚,距离窝棚不远的地方还有牛棚,牛棚外停着两辆刚卸完货的牛车。旁边停了辆普通豪族乘坐的马车。
一群干苦力的汉子正在卸煤。
沐灿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干活,脸黑得跟煤差不多。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一扭头,见到沐瑾,惊了一大跳,叫道:“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沐瑾说:“我听你说着好玩,出来逛逛。我在路上真看到好多打架的。”
沐灿直乐,道:“想来你极少出门。”
沐瑾道:“嗯,以前总被拘在家里,后来又进了军营。”
沐灿招呼沐瑾到草棚里坐,搬来凳子,来回擦了好几遍才请他坐下。他刚坐下,就有买煤的来了,但有管事的招呼,且都是老主顾,不需要沐灿出面应付。
他们要了煤,那边便有苦力装车。
沐瑾凑过去看他们装煤炭。
沐灿瞧见沐瑾身后跟着三十多个带腰刀的,远处还停着好几辆格外气派的大马车,知道这少年的来头大,又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心头直打怵,却不好多问。
沐瑾看了一会儿热闹,正要告辞,便见到之前打架的狼裘少年过来了。
狼裘少年到沐灿身边唤了声:“阿爹。”颇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眼沐瑾,客气地朝他抱拳行了个礼,便又对沐灿说:“把马二堵住,没揍几下,郡兵就来了。他要是再去阿姐铺子闹事,我再揍他。”
沐灿沉着脸道:“他要是再不收敛,我去找姓马的说道说道。”他见沐瑾满脸好奇地看着,又解释道:“行商贾之事,难免有人来找麻烦。”
沐瑾知道做生意,遇到泼皮流氓最是麻烦。即使他们不打砸伤人,仅堵在店门口,或者在店里静坐,都能搅得买卖做不下去。可他搞经济,就不能让人破坏经商环境。他问道:“他们怎么找麻烦?”
沐灿说:“我那外侄女开了间成衣批发铺子,马二他们屡次上门骚扰,赶都赶不走,还呼朋引伴地去生事。我那外侄,气不过,酒后去找他们麻烦,今早刚从大牢里赎出来。”
沐瑾问:“郡兵不管?”
沐灿道:“口头不干不净,只做下流动作,没有肢体碰触,郡兵说没动手、没碰到人就不算。可瞧着……委实侮辱人。府官鼓励女子经商、做官,可这些事……女子出来遭此污辱,说亲都难。”
沐瑾点点头,招呼沐野:“带我去见识下他们怎么惹事的。”
沐野瞧他们这架势就知道肯定能收拾掉那伙混账,应道:“好啊。”
他直接把沐瑾带到开成衣铺子、首饰铺子的那片集市,道:“这片集市女子经商的多,不三不四的人总往这边凑。”他领着沐瑾在人群里走,突然瞧见前面一伙熟面孔,抬手一指:“就是他们。”
五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聚在一个大帐篷半开放式的成衣摊子前。
这帐篷式样、做工,沐瑾再熟悉不过,野沟子县临卖衣服都用这种,最开始用这帐篷的是玉嬷嬷。
那群人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将售卖的女子贴身衣物都翻了出来。
领头的那个拿起一件肚兜以特别猥琐的动作放在鼻子前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摊主,问:“这个怎么卖呀?”
摊主气怒交加,伸手去抢衣服,却扑了个空。
旁边的一群女子围着他们指指骂骂,这群人非但不收敛,反倒更加起劲,嬉闹不已。
领头的那青年躲开摊主抢衣服的动作,拖长音调怪腔怪调地“哎……”,风骚地扭着身子叫道:“哎哟,不卖呀。哪有买卖上门,不做买卖的呢。”又把衣服往鼻子前臭,还伸出舌头舔得湿湿的沾了许多口水,说:“我舔过的,你不好再卖给别人了,卖给我好不好?”配着贱兮兮的表情,让人想不往别的地方想都难。
沐野见到他们就来气,快步冲过去。
马二看到沐野,道:“哟,还想揍我啊?你家有多少钱来赎人?揍啊。十万多钱,花得心疼不。来啊,打啊。来打我啊。”他拍拍自己的脸,说:“照这打,用力一点,打!”
沐瑾上前,抡起一拳直接揍在马二的下巴上。
他用力极猛,一拳下去,打得马二在摔倒地上的同时,牙齿带着血沫子飞了出去。
沐瑾怒喝道:“拉去郡尉府,收拾不了这帮玩意儿,让郡尉辞官走人!”
众侍卫直接把马二和他的同伙全按下了。
马二的同伙赶紧喊冤:“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就是逛摊子。”
阿福挥手,分出一个什的侍卫把人押走了。
沐瑾收了怒气,对沐野说:“天晚了,回家吧。我也回去了。”
沐野听到那句让郡尉辞官走人震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朝沐瑾抱抱拳。
沐瑾走了两步,回头,说:“要是还有人耍流氓行此猥琐之事,影响到经商做买卖,郡尉管不了,你到正南大街沐府给我留话。那条街上只有一家沐府,很好找。”只有他家的私宅称府,别人家都是用宅、第、园等字样。
沐氏主支!沐野赶紧抱拳,道:“是!”又抬起头看向沐瑾离开的背影,心道:“不会是大将军?大将军会出来闲逛?逛到卖煤炭的地方?”
沐瑾刚回到院子,老贾便匆匆赶来,道:“将军,今天老夫人到衙门要求判和离。”
沐瑾惊愕地扭头看向老贾,道:“再说一遍?”
老贾说:“老夫人拿着婚书,到衙门要求宣判她跟老国公和离,衙门的人没敢办,说是只有一个人不能办和离,要双方和子女都在场。老夫人说,若是双方协商和离,用得着来衙门宣判么。”
沐瑾问:“办了吗?”
老贾说:“衙门坚持要双方到场,还要求子女也到。谢郡守听闻此事,下午来找宝月长公主问能不能办,宝月长公主反问了句,确定要让子女到场吗?谢郡守便走了。”
沐瑾低喃道:“阿娘竟然不是协商和离,而是让衙门宣判和离。”这是连最后一点脸面都不愿给阿爹留了。
他看天都黑了,不好再过府,道:“和离就和离呗。合则聚,不合则散,成亲是两个的事,散伙一方说散,那就散了。”
老贾沉默了。他是老国公身边的小厮出身,并不愿看到决裂至此,可主家的事,轮不到他说道。他暗叹口气,道:“老仆告退。”
沐瑾“嗯”了声,到堂中坐下,疲倦地叹口气。发展是很快,但到处都是漏洞要等着填。外城现在就是个野蛮生长状态,想要有好的秩序、良好的社会环境,还有得忙。
至于耍流氓的那些,开荒去吧。治不了吗?派郡兵、衙役蹲点守着,见一个抓一个,逮几波地痞流氓杀鸡儆猴,他们还敢吗?


第126章
夜里, 沐瑾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看到的乱象,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看起来就好像他们拿着他的规划图把地卖出去, 再把清郡迁过去的人往地里一扔, 派些郡兵过去看着不把人打死打残,就不管了,任由他们野蛮生长, 自生自灭。
沐野他们算是受害人, 宁愿私下寻仇解决也不愿找衙门,见到郡兵来的第一件事情是跑,而郡兵则对马二他们的寻衅挑事视若无睹。沐野他们却打死、打残人要偿命或送去开荒有顾虑,打马二不敢下重手。
沐瑾觉得,郡兵不是在保护那些人在治下正常经商做买卖,而是保护马二这样的人吧。
要是郡兵不抓人, 马二去找死, 被打死了没有人管,他还敢去?
沐瑾睡不着, 坐起身, 喊值夜的副侍卫长:“赖喜。”
赖喜就在门外站着,闻言立即推门进去, 唤道:“将军。”
沐瑾下床,点灯磨墨,取来纸笔, 写了封信,盖了自己的章, 道:“派人去大营交给督察官赖贵。”
赖喜应道:“是。”我这便派人去送。
沐瑾道:“你亲自去一趟, 告诉他, 不要进城,不要惊动任何人,悄悄的,查清楚有哪些人、什么时候、地点,先都记下来,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这种钱多、人多、官府不管的地方,再加上豪族多,很容易形成帮伙势力。豪族家家户户养保镖武仆,没有地,守着这么多赚钱的行当,摇身一变,帮派就得出来了。
不说旁的,看沐灿那劲儿,再看卸煤的壮汉,一个个腰圆膀粗、步子极稳,全都是练过的。他们平时干活的时候是苦力,拿起武器就是壮仆战斗力。占着一条煤炭行当的买卖,够立足了。
正常生意人跟帮派买卖,只隔着这么一条线。一个是靠市场竞争,一个是靠拳头竞争。
沐瑾瞧着那些势头,已经快发展成靠拳头竞争了。
马二这般作态,肆无忌惮,众人敢怒不敢动,不知道背后是哪个大豪族撑腰,跟郡兵中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光靠猜,不会有什么结果,叫军中的督察官来查。
督察官逮军中那帮闹腾的兵卒子,比逮敌人的斥侯还难。
军营里的大小伙子,十几、二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大营里又枯燥,隔三岔五地撒欢。偷军营里养的鸡鸭都是小事了,有翻墙出去搞事的,一个个反侦察能力特别强,还有斥侯给他们放哨,就怕让督官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