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哑然失笑:“你很想结婚吗?”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不愿错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还好吧。”陆长风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他低笑道:“反正是你了。”
屋子里的暖意很浓,苏娉心底也是一片熨贴,她任由男人握住自己的手把玩,带着浅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仔细描摹男人这略有几分姿色的眉眼。
陆长风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心头一动:“是不是突然觉得特别喜欢我?”
“不是。”苏娉笑着说:“是一直都很喜欢你。”
男人本来以为她是要说什么损他的话,这小姑娘跟张轻舟待久了,又经常去各大医学交流会学习骂人的经验。
她看起来温温柔柔,一出口有时候也是能噎死人的。
陆长风看了她许久,忽然笑了。
“我现在可能比何忠还要开心。”
苏娉脑子绕了一下,才听懂这句话。
何忠因为马上要娶心爱的姑娘,所以很开心。
而他得到了爱人的肯定,此刻十分欣悦。
苏娉的心被他的温柔填满,她笑着问男人:“伯父伯母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吗?”
“我想准备点礼物,不然空着手上门总归是不好的。”
药包的话来不及了,她也没有带药材之类的东西,更别说缝制布包也要很久。
明天参加完莹莹的婚礼,他们就要去西北,没有时间。
“这个不用你操心。”男人握着她的手,一起烤火,语气闲闲道:“下了火车就是百货大楼,到时候交给我就行。”
他爸妈都不是重视这些虚礼的人,买点平时能用到的东西就可以。
“你去我家,是你买东西,我去你家,也是你买东西。”苏娉面色微窘:“这样好像是我在占你便宜一样,其实我有很多钱票的。”
怕他不相信,苏娉还补了一句:“真的!”
“嗯,真的。”男人漫不经心道:“我不介意你占我的便宜,我的钱迟早都得到你那儿,你不过是提前使用自己的钱。”
“这样算起来的话,就是我花了你的钱。”
陆长风含笑睇她:“这么一算,好像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
苏娉哑口无言,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这算盘打的,以后要不还是别碰了吧。”
“行,听你的。”陆长风略微起身,把椅子挪了一下,挨着床边,在她身边。
“好想立刻带你回西北啊,苏医生。”男人感慨道:“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赶紧带她见父母,把她订下来,以后就从对象变成了未婚夫妻。
“为什么呀?”苏娉下意识问。
“有一种革命友谊即将升华的感觉。”男人悠悠道。
苏娉听了,哭笑不得。
他嘴里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话,她不知道他平时脑袋里是不是也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你们还在里面腻歪什么呢?”苏策抬手敲门:“喊吃饭了,别让人家等。”
“来了。”陆长风随口应了一句,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起身,突然来了一句:“要是明天结婚的人是我跟你就好了。”
苏娉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她呆愣愣的跟着男人出了屋子,小声问:“你是不是看到何同学要结婚了,心里不平衡了?”
陆长风回眸看她,狭长的眼眸带着一丝好笑,又有一丝无奈。
“去吃饭吧。”
晚上洗漱完,苏娉跟夏莹一起睡觉,陆长风知道她体寒,容易手脚冰凉,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盐水坛子,灌了热水,让她塞被窝里。
“阿娉。”夏莹抱着她,脑袋挨着她胳膊,蹭了蹭:“我现在好紧张啊,我觉得有点像做梦一样。”


第96章
苏娉抬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这不是你期待已久的事吗?”
“恭喜你得偿所愿呀,莹莹。”
这一晚,夏莹睡得格外安稳,早上五点多被喊醒也没有觉得睡不够,很困。
夏妈妈用红绳给她编了头发,两根粗黑的麻花辫黑顺柔亮,苏娉用雪花膏给她擦完脸,再用黛条给她描眉。
夏莹也是学中医的,一下子就闻出味儿了:“阿娉,这是青黛磨粉做的?”
青黛,性味微寒,可清热解毒,凉血定惊。
“是。”苏娉眉眼温柔似水,她略微俯身,细心替她轻描眉尾:“我做了一盒,给你带了一份,等下给你。”
“好哎。”夏莹没想到她会这么多,自己从来没想过用青黛来做这些,可能是平时也很少关注自己的脸。
夏妈妈看到她们关系这么好,脸上的笑容灿烂热烈:“阿娉啊,阿姨要谢谢你不远千里来这儿送莹莹出嫁,以后你们各自成了家也要经常往来才是,等你结婚,莹莹也必须去。”
“是是是,我肯定去。”穿着一身绿色军便服的夏莹眉眼爽朗,她和苏娉这种看起来就娇软温和的姑娘不同,身上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英气。
苏娉经常觉得,她就像是晨初的朝阳,永远朝气蓬勃。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外面热热闹闹的,不多时响起一阵清脆的鞭炮声,何忠来接亲了。
他今天穿着绿军装,胸口带着一朵大红花,脑袋上是一顶五角星的帽子。
平时在生人面前少言寡语的男人笑容满面,给大家散烟。
在夏妈妈的殷殷叮嘱下,夏家弟弟去姐姐屋子里背着她出来,交给何忠。
“爸,妈。”何忠不太会说话,激动的脖子都红了,他抬手向夏爸爸夏妈妈敬礼,正色道:“我一定会照顾好莹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好,好孩子。”夏爸爸夏妈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封交给他:“妈希望你们小两口以后好好的,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夏妈妈说完这句话,背过身偷偷抹泪。
她的女儿从小就勤劳能干,人家男娃能做的事她毫不逊色,性格也犟,吃了不少苦。
终于能看到她嫁给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夏妈妈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原本强忍着泪意的夏莹看到妈妈背过身偷偷抹泪,实在是忍不住了,她跑过去抱住妈妈:“您跟爸爸还有弟弟在家一定要好好的!我和何忠有空就回来看您。”
这大喜的日子,夏妈妈不想女儿哭,抬起袖角擦了擦她的眼泪:“你今天这么漂亮,可不能当个小花猫啊,还说有空回来看我们,过两天别忘了回门就行。”
“我……嗝……不会……嗝……”夏莹因为哭狠了,一边哭一边打嗝,苏娉见状无奈又好笑。
总不能在她大婚之日给她扎一针吧。
看到这个场景,所有人都在开心,只有陆长风有些发愁。
夏莹这出嫁她家里人都哭成这样依依不舍,弟弟还跟在身后抽抽噎噎。
那苏医生呢?
苏家两兄弟手里抓着喜糖在笑嘻嘻分给村里的孩子们,察觉到他的打量,苏策下意识回头。
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长风清咳一声,别开脸。
这里两个呆瓜,北城还有俩,他们可不是十来岁的小孩,不会在妹妹出嫁的时候哭哭唧唧,只会想把他打得嗷嗷叫。
何忠带着夏莹拜别父母,让新婚妻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骑车带着她回家。
夏家摆了五桌酒,何家也摆了两桌,除了自家两个人,就是大杂院里的几个邻居。
自从丈夫去世,何母和亲戚们几乎没什么往来。
苏娉陆长风他们自然是跟了过去,在何家吃完喜宴就要去西北了,直接在县里坐车。
何家这边也还算热闹,大杂院里跟何忠一起长大的都在笑闹,还有人用线吊了个苹果,让新婚夫妇咬。
何忠有些不好意思,反而是夏莹率先踮脚咬了一口。
“好!”起哄声越来越大:“老何,下嘴啊!”
夏莹也笑眯眯地看着何忠。
从脖子红到耳后根的男人犹豫半天,还是张嘴咬下。
两个人共咬一个苹果,有人故意使坏,晃荡了一下棉线。
夏莹的嘴碰到了何忠的下巴,嬉闹声越来越大,何母也笑着看他们玩闹。
女孩一张脸瞬间通红,何忠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撞疼你了吗?莹莹。”
“哎呀,没有。”夏莹难得有些害羞,她脸上燥意难挡,跑去跟苏娉说话。
见陆长风在原地半天没动,脸上明显还带着一丝艳羡,苏策哼笑:“到你喜欢的环节了陆副团长。”
“开饭了。”
这喜宴在这边算是高规格的,有鱼有肉,何母在厂里每个月工资养家绰绰有余,对大儿子办婚事也毫不含糊。
陆长风跟何忠他们坐一桌,因为要喝酒,还有抽烟的,苏娉跟二哥还有何忠的弟弟妹妹还有夏莹坐一桌。
“阿娉,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以后不管我们在天南海北,都不能忘了每个月给对方写信。”夏莹给她倒了杯橘子汽水,“愿我们的友谊历久弥坚。”
“好。”苏娉跟她碰杯:“友谊长存。”
酒足饭饱,何忠和夏莹又亲自送他们到火车站,还给他们装了一麻袋土特产。
“这是我妈自己做的地瓜干,还有一些自留地里拔的青菜。”夏莹让何忠帮着送上火车,她挽着苏娉的胳膊,跟她一起进车厢:“西北那边太冷了,冬天也没有青菜吃,你带点过去。”
“莹莹。”苏娉反手抱住她,深吸一口气,而后叹道:“你太好啦。”
夏莹觉得是好友在照顾自己,而苏娉觉得却觉得是她关照更多。
从北城大学到东城大学,夏莹一直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别的同学因为老师们和张轻舟的分歧,所以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只有夏莹还是依旧不变。
在她沉心于课题研究忘了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夏莹会帮她打好饭送来,没让她饿过一顿。
苏娉因为身体原因,小时候没什么朋友,在夏莹这里她知道了友情的珍贵。
“你也很好呀。”夏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啦,反正没多久我们又可以在东城见面了,到时候让何忠请你和陆副团长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我们再好好聊聊。”
“好。”
现在是腊月二十四,苏娉在大年初二就要回东城。
算起来也确实没多久又要再见面了。
“兄弟,新婚快乐啊。”陆长风从兜里摸出烟盒,递了根给何忠。
“谢谢首长。”何忠接过烟。
陆长风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见他一直看着前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夏莹见丈夫看着自己,害羞一笑,跟苏娉耳语几句,跑过去站在何忠身边,对旁边的几个男人说:“火车快开了吧,我们东城再见。”
说完,还朝陆长风使了个眼色:“要努力哦,陆副团长。”
最开始她是很害怕陆长风的,后来看到他在阿娉身边随性散漫的一面,了解他的真实性格,也就没什么紧张的感觉了。
“得嘞。”陆长风自己没有抽烟,把烟盒又塞回兜里:“我争取不落后你们太远。”
苏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杵这儿了,人高马大的挡道,别人怎么过身?”
说着,把他按到卧铺坐下,手掌逐渐加力:“你这亲还没订呢,想这么多?来来来,下棋。”
“行,都听你的,哥哥。”陆长风随意道。
苏策顿时被他恶寒得不行。
何忠跟夏莹下了火车,在站台上跟他们挥手。
火车缓缓滚动,吭哧吭哧响个不停,煤炭的烟味从火车头飘出来。
苏娉趴在车窗上,等好友的身影彻底倒退,完全看不见后,才坐回铺上。
陆长风见小姑娘有些惆怅,他好笑道:“舍不得她?”
“不是。”苏娉叹气:“我们到西北应该不用多久吧?大晚上的国营商店也关门了,百货大楼更不用说,买不到东西呀。”
原来是在想这事。
陆长风走了一步棋,对她说:“这列火车是从西城开到西北的,西北地域辽阔,每一个站都隔得很远,加上现在天气不好,火车轨道要时不时检修,会长时间在其它站点停靠。”
“等我们到了西北终点站,起码得是上午九点多了。到时候再去百货大楼。”
小姑娘惦记他家里人,他也很高兴。
苏娉似懂非懂,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她这可爱的乖巧模样,陆长风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喉结上下滚了一遭,克制自己收回目光。
再等大半年,就可以娶她回家了。
忍忍吧。
趁他分神,苏策端了他一个阵地,嗤笑道:“我这大炮都架你门口了,还不跑。”
“跑不了了。”陆长风懒得再下,他往后一躺:“我困了,你跟呆二哥下。”
呆二哥乐意至极,不然总没有他动手的时候。
如陆长风所说,他们是下午三点多上火车的,现在已经五点半,火车还在慢吞吞的哐哧哐哧,而且经常在站点停靠。
他们带的东西很足,有夏莹塞的喜糖,有瓜子花生,还有何母做的南瓜酥,夏妈妈也给她们带了很多地瓜干。
苏驭最喜欢的就是吃东西看电视,跟哥哥下棋嘴巴也没停过,水果糖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
睡到七点多,停靠的站点送了餐食上来,陆长风去餐车打饭,苏策也跟过去打热水。
今天车厢里人比前天多了起来,小朋友也不少,因为到了饭点,哭闹声很响亮。
小孩子嘛,饿了就会想要吃东西,只是最本能的反应,也没人会觉得烦,周围的乘客还会逗逗他。
大部分乘客都是自己带了干粮,苞米馍馍饼子烤红薯,有家里富裕的就带了两个煮鸡蛋。
现在天气冷,饼子都硬得下不了嘴,他们就拿着杯子去前面打点热水,泡一泡再吃。
能在餐车买饭的大多数是工人或者休假回家的军人,其他人都舍不得出这块儿八毛的。
现在割斤肉也就七毛钱咧。
餐车的饭还是划算,价钱和国营饭店差不多,有些菜还要更便宜一些,而且不要饭票。
陆长风想了下自己这胃口,还有小姑娘那单薄的身子,没有犹豫,多要了几份菜。
这里的餐食和别的火车不同,饭菜分开装,可以买两份米饭一个菜,也可以一个米饭一个菜,反正都有两个饭盒,随便你怎么扒拉。
量大价格实惠,陆长风毫不犹豫要了四个米饭一个炒饼丝还有三个肉菜,再加上一个土豆丝。
“同志。”餐车的售餐员提醒他:“这个份量很扎实的,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不能浪费粮食的。”
“我们四个人。”陆长风解释道:“我饭量大。”
售餐员一听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么多饭盒,陆长风分了两次才拿回去,卧铺票一般没什么人买,本来六个人的铺位就他们四个。
苏策帮着接过来,放在小桌板上,一边拆一边念:“你中午不是吃了很多吗?还没吃饱啊。”
何母可是舍得用料,老大一盆的红烧肉和鱼,还有辣椒炒肉和各种家常小菜。
他寻摸着何阿姨跟何忠的肉票都用得差不多了。
“这不是怕你饿?”陆长风见小姑娘还在睡,俯身用手指蹭了蹭她的鼻尖:“苏医生?”
小姑娘皱了皱眉眼,偏头没有搭理他。
陆长风乐了,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语气闲闲:“阿软,你怎么跟只小猫似的。”
不怪他非要叫醒苏娉,这天气,饭菜没一下就凉了,得赶紧吃。
苏娉被他烦得不行,最后掀开被子起身瞪了他一眼,然后去了火车上的卫生间。
陆长风有些纳闷:“她平时有起床气吗?没有吧?看着不像啊。”
苏策提醒他:“你刚才坐下来的时候压到她头发了。”
“?”陆长风回想了下,“没有吧。”
苏驭看着这么多菜,已经等不及了,他端起饭盒夹了一块排骨,含糊不清道:“……好吃,香。”
“这是羊肉?”苏策吃了一口,吃出不对劲。
“是啊,有点儿膻。”陆长风倒是没怎么在意,慢悠悠吃着:“还没到西北,这处理的有点不太好,等到了西北,我们在家烤羊肉吃。”
“你不是让我们吃沙子?”苏策斜眼。
“哪敢啊。”
等小姑娘过来了,陆长风起身,让她坐在里侧挨着窗户。
现在还在西城,离西北且有一段距离,更别说终点站了。
外面黑茫茫一片,陆长风问她:“冷吗?”
“还好。”苏娉重新束了头发,她穿的是哥哥以前买的羊绒大衣,很厚实,里面还加了毛衣。
车厢里不是那么冷,卧铺挨着车头,里面烧煤块散发的热气一窝蜂地涌了出来,盈满车厢。
到处都是煤烟味儿,不过苏娉挨着窗边,烟从过道走,她反倒是没闻到多少。
在她们吃饭的时候,火车已经重新开动了,多余的餐食已经送回停靠的站点,留给火车站工作的同志吃。
她吃了点炒饼丝,味道确实很不错,而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干,反而是被炒软了,吸收了汤汁。
苏策想到什么,问妹妹:“之前好像听沈青雪说,还有个什么舅舅在西北部队里?”
“是小舅舅。”苏娉温声道:“调动到了西北荒原驻守。”
林江带着媳妇孩子随军,在西北驻扎很多年了。
“那你们这次要过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长辈。”林家是东城的,苏策虽然没去过,但是听妹妹说过,林家人对她都很好。
而苏驭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徐思远是不是西北人?”
苏娉很久没有听到徐老师的名字了,她愣了一下,点头:“徐老师是西北农场的。”这是大哥查到的资料,至于在哪个农场她并不清楚。
徐娇的生母就是因为下乡去农场垦荒,所以才认识了农户的儿子徐思远,两个人相爱结婚,后来叶家知道了不同意这门婚事,想办法给她弄了病退回城的条子。
“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吧,都在荒原。”苏驭嘀咕道。
苏娉没有出声。
火车的行驶速度快了起来,很少在站点停靠,一直到了凌晨两点,才被困在半道。
突然的刹车让车厢里的人瞌睡都清醒了,火车擦着轨道发出刺耳的声音。
陆长风第一时间低头看下铺小姑娘的情况,她睁着朦胧的睡眼,神色有些茫然。
广播里响起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乘客们,我们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铁道部的同志收到通知正在过来的路上,大家不要惊慌。”
陆长风抬手看了眼表,两点过五分。
他掀起窗帘往外看,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西北下大暴雪了。
怕苏娉刚才被吓到,他下去,坐在她铺边。
苏策也醒了,靠着车厢坐在那看他们,见妹妹没什么事这才放心。
苏驭打着呼噜,压根没有要醒的意思,全车厢就他一个人睡的欢。
“是怎么回事?”苏娉轻声问旁边的男人。
“应该是铁轨被冻住了,没事的。”陆长风安抚她:“要喝点热水吗?”


第97章
“好。”苏娉点头,缓缓打了个哈欠。
本来睡着的小朋友因为火车急刹,醒了过来,哭闹不停。
大半夜的,家长只能忍着睡意轻声哄着。
他们都是相信乘务员同志的,而且很多人本来是西北的,对这边的情况也熟。
只要下大雪,铁路线就得停。
陆长风穿过两个车厢,打了半杯热水,自己先喝完,喉咙里的不适少了些。
又把搪瓷杯清洗一遍,然后重新接了杯热水。
车厢里煤烟味到处乱窜,前面的硬座因为隔了几个车厢,反而好一点。
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苏策睡的那个下铺多了个小孩,他自己爬第三层去了。
“同志。”穿着蓝色布袄的女人知道他们是一起的,不好意思笑道:“我抱着孩子在硬座不方便,乘务同志说有空位,让我在这儿来。”
陆长风看了眼这个孩子已经有七八岁了,抱着睡觉确实难受。
他坐到小姑娘旁边,把水递给她,对女人说:“您客气了。”
他们只占了四张卧铺票,空余的位置谁坐他们都管不着。
苏娉捧着热水,喝了两口,然后放到旁边的桌板上,轻声道:“这位嫂子是过来随军的,她丈夫在西北军区。”
“嗯?”陆长风闻言,略微挑眉。
这样的天气还过来随军,应该是想和丈夫过个团圆年,很有可能是好几年没回过家的军人。
他眼底有着敬意。
男人的右手随意撑在被子上,苏娉有些无聊,扣他腕上的手表。
陆长风见她玩得开心,略微侧身,斜坐在床边,慢条斯理把手腕上的钢表解开,而后指尖勾着递给她。
“同志,这是你对象?”女人刚才跟苏娉聊了几句,现在火车停着也睡不着,干脆又继续搭话。
“是呀。”苏娉抬眸看着她,笑道:“他是西北人,我跟他回西北。”
陆长风听到这话,眼底笑意更深,他偏头,就撞进小姑娘含笑的眸底。
两人对视,苏娉抿唇,清凌凌的眼睛一瞬不眨望着他。
手里还拿着男人的腕表,温热留在指尖。
“那感情好,你们郎才女貌,很般配。”女人继续跟苏娉说话:“我还没去过西北呢,这次也是孩子实在太想爸爸了,忍不住过来打一转。”
“我也没有来过西北。”苏娉弯眸:“这是第一回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陆长风也没有去上铺睡。
苏娉见他右手胳膊撑着床,左手揣在大衣兜里,斜倚着身后靠着窗的车厢,不动声色掀开被子,盖住他的手。
陆长风眉眼微动,在被子里找到她的手,握住,慢慢摊开她的掌心,和她十指相扣。
可能是因为前面烧煤,苏娉忽然觉得有点热。
又过了一个小时,火车还停在原地,乘务员也在车厢内走动,想安抚大家的情绪。
不过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小朋友也哭累了,趴在大人身上。
外面茫茫雪色连绵不绝,雪地里有几棵枯树,枝桠随风摇荡,嘎吱作响。
苏娉也有些昏昏欲睡,和她聊天的女人已经带着孩子睡着了。
对象和哥哥们都在,她心里很安稳,轻轻打了个哈欠,躺下来略微侧身,手依旧被男人握住。
隐约能听到外面的交谈声和铲子的声音,应该是铁道工人在铲冰。
列车长打开车门,下去查看情况,这些到时候全部要记录在案交给铁路部门存档的。
“老李,是不是铁轨结冰了?”他身上裹着军绿色的大棉袄,头上带着皮帽子,围巾围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都是老熟人,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
被称作老李的男人点头:“道岔结冰了,外面厚的用铲子凿一下,火烤一阵就行。”
在这的有三个铁路工人,都穿得很厚实,不穿厚点不行,这西北的风跟人一样烈性,刮在脸上生疼。
“那行,我在这等着,你们搞好了再上去。”列车长跺跺脚,得,半截脚脖子踩在雪里了。
“看这样子还有得下啊。”他叹气道。
半个小时后才收工,老李收了工具,对列车长说:“明天上午下得更大,你们到了终点怕是返不了程了。”
“没事,正好在站点招待所歇两天再回来。”
按照老李说的情况来看,他这列车是这两天最后一列开往西北的火车,至于过几天能不能回程,还真不好说。
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要是暴雪一直下,只能困在那了。
列车长不是西北人,西城的,还指着回去跟媳妇孩子一起吃年夜饭呢。
又叹了口气,他动作僵硬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全部给老李:“你们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得走回去。”
老李他们是走路来的,这天气除了两条腿,别的都不好使,好在这不远的地方就有生产队,待会儿不用回去了,直接借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