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苏娉不知道政委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
“我们第七兵团的副团长陆长风你应该也认识?他也没有对象,组织上安排你们见个面,你看行吗?”余政委语气和煦,并没有丝毫逼迫的意思。
在他看来两个年轻人都是出色的好同志,如果有缘分能凑到一起,也算是一段好姻缘。
苏娉差点被面条的汤汁呛到,她赶紧放下筷子,面色囧红:“政委,这不合适吧。”
“看你的意思,如果愿意接触我就安排你们见个面相处一下,不愿意也没关系。”
“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远大志向,不急在一时结婚,我觉得挺好。”
见他说的诚恳,确实是真心话,苏娉放下来:“政委,我目前的心思都在医学上,所以很抱歉,只能辜负您的美意了。”
“不妨事。”
看她确实没有谈对象的意思,余明虽然有些惋惜,但是尊重她的意见。
等他走了,苏娉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刚要继续吃面,忽然想起昨晚男人说的那句话。
好看的柳眉微蹙,她有些摸不准陆长风的意思。
随口一问?还是因为上次和他们一起去外婆家玩,所以出于礼貌邀请?
按了按眉心,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是太累了,甩掉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想法,她吃了口面。
赵班长果然没有食言,在面底卧了两个金灿灿的鸡蛋,一口下去油滋滋,这个煎蛋确实下了血本。
苏娉吃完饭,没有等到哥哥,就先回学校了。
她马上就要放假,回北城之前再来看一下哥哥吧。
许久没来学校,先去传达室取了信,她拿着厚厚一沓的信回了宿舍,一封封拆开看完。
不出所料,有爸爸妈妈哥哥们从北城寄来的信,是提前写的,祝她生日快乐,说到时候会来接她回家。
还有南城外公外婆以及小姨寄过来的,外公寄了药丸过来,并且询问她身体情况,小姨问她假期要不要回去玩。
苏娉看完信,拿出信纸认真回复,等字迹风干,收入信封。
最后一封是小叔叔的,苏诚问她张轻舟待她怎么样,并且说自己即将放假,问她回不回老家。
关于她不是苏家亲生孩子的这件事老家已经知晓,老太太发电报让儿子回去一趟,跟她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回,她就亲自来部队了。
对此,苏定邦也是毫无办法,这次他没有跟妻儿过来接女儿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老家。
苏诚在信里是建议她不要回去,老太太终究不会对自己的亲儿子下狠手,这件事就交给他们。
苏娉对此十分感激,同时心里也有些茫然。
临近放假要面临各种考试,夏莹现在天天泡图书馆,疯狂汲取书本上的知识,并且还把何忠拉到一起,共同学习。
她没怎么回宿舍,也不知道苏娉回来了,不然肯定是抱着一通诉苦。
想到夏莹古灵精怪的性格,苏娉弯眸一笑,收好信件装进布口袋里,准备去邮局寄信,然后去一趟张家。
妈妈和哥哥们还在那等她。
她在宿舍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把哥哥的军装外套也洗了晾在卫生间窗口,随即拿起布袋,出了校门。
要先寄信给小叔叔和外公小姨,然后在国营商店买点妈妈爱吃的板栗酥带过去。
晚上大概是要在张家吃饭的,她还买了两斤带排骨的肉,这样的排骨肉不受青睐,即便来晚了也还有很多。
本来想买块水豆腐,但因为没带碗,只能作罢。
到了张家,她敛去脸上的疲惫,换上笑容,大步进去。
“囡囡回来啦?”容岚的心一直提着呢,要知道去前线支援可是很危险的,她作为军医自然清楚这些。
看到女儿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妈妈。”苏娉看到她,刚才强撑的伪装完全维持不下去了,她站在原地,眼尾泛红。
“回家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张老夫人知道母女俩有话要说,她接过苏娉手里的板栗酥和肉,往厨房那边去:“我得提前准备做饭了,今天早点吃饭,让阿软好好去休息,养养神。”
等她走了,苏娉再也绷不住,扑进妈妈怀里。
容岚没在的时候还没察觉,可一旦看到妈妈,依赖就从眼里跑了出来,不由自主想抱紧妈妈。
闻到妈妈身上的中药味道,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懈下来。
容岚没有说话,但是心疼的要命,她抱着女儿,手掌轻轻拍她后背。
哪能不知道她的艰辛?先不说中西医结合,单是这么短时间就能通过学校的审核自己单独看诊做手术,就知道她到底在这短短半年里有多努力刻苦。
苏策和苏驭最见不得妹妹这幅模样了,兄弟俩转过头,倚着墙壁,叹了口气。
妹妹不在身边,他们想保护她都鞭长莫及,每天最担心的就是她这温温软软的性子要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看到她这憔悴的模样,真是后悔让她一个人留在东城。
“阿驭,”苏策下定决心:“我们俩必须有一个调来东城。”
苏驭也是这么想的,妹妹还有一年才毕业,东城军区又靠近边关,上战场的机会多,也能磨练自己。
“我回去就向上面打申请。”
苏策点头,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吃过晚饭,容岚和苏娉睡一个屋子,苏娉窝在妈妈怀里,缓缓道来这半年以来发生的事。
在听说她们宿舍的同学都有对象时,容岚揉揉她的脑袋,笑着问:“囡囡,你想谈恋爱吗?”
苏娉想了想,摇头:“我有点羡慕,但是实在太忙,不管和谁处对象都会没时间见面。”
“也许你该找个在部队的。”容岚俯下身,亲了亲她发梢,“你们俩都忙,谁也不会记恨谁。”
苏娉眨眨眼,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
容岚看到女儿懵懂的眼神,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她之前是希望女儿嫁进陈家的,陈家跟苏家关系好,肯定不会亏待她。
可陈焰那孩子性子倔,不管他当时对阿软是否有情谊,可他这种不管不顾冲动的性子不适合女儿。
她家阿软也是娇养长大的,心思细腻,受了委屈只会憋在心里,这样长久以往迟早离心。
本来还有更好的选择,就是让女儿嫁给阿策或者阿驭,反正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用担心囡囡未来的婆家会为难她。
可这几个孩子真的就只有兄妹情,没有别的心思,一颗心澄透的她都不好意思提出来。
只能作罢。
苏娉现如今一颗心全在医学上,也分不出别的精力,对于感情的事本来就有些懵懂,容岚也没有说她到了年纪就该找个对象,所以这件事又被搁置下来。
在张家这两天苏娉什么都没做,就是陪着妈妈和张奶奶聊聊天,还有跟她们去百货大楼逛。
“囡囡。”容岚看中了一条绿色碎花长裙,招手让女儿过来:“现在是夏天了,你在医院整天穿着白大褂一点也漂亮。”
不等她说话,容岚抢先道:“妈妈知道你自己会做裙子,到你现在不是没空吗?以前的裙子也都穿过,买条新的好不好?就当妈妈给你补的生日礼物。”
“如果你不要,妈妈会很伤心的。”她朝旁边的两个儿子使眼色。
“对,哥哥也想给阿软买双鞋子,如果阿软不要,哥哥也会很伤心的。”苏策笑眯眯道。
“那我就给阿软买条发带吧,二哥最近穷哈哈的,软软不要嫌弃。”苏驭的津贴被他爹抠走了,苏定邦的身家都在容岚手里。
因为她跟老太太不对付,苏定邦也不好意思跟她说要给老太太买点补品,只好从儿子那里抠。
在他眼里,作为儿子必须孝敬长辈,儿媳就没这个必要了,特别是他娘还经常挑自家媳妇儿的刺。
既然合不来,就不要硬凑到一起。
苏驭是他的儿子,跟他一起孝敬爷爷奶奶也是理所应当,所以这钱他也不打算还。
“这个镯子不错。”张老夫人看到带着铃铛的银镯,拿起来看了又看,她对拿着连衣裙在女儿身上比划的容岚说:“岚岚,你看这个怎么样?”
容岚提着裙子过来,还不忘拉着女儿的胳膊。
“好看啊,不过是不是小孩子戴的?囡囡小时候我和她爸就给她买了一对,跟这个差不多?”
“同志你好,这个是平安镯,有两种款式,这个是成人款的。”营业员满脸笑容,把另外一个银镯递到她面前:“这对镯子寓意好,最适合给子女佩戴了。”
听到这话,容岚毫不犹豫:“我就要这对。”
“好的。”营业员笑意更深,结完帐后,她帮苏娉把镯子戴上,同时还不忘夸:“同志,你这手可真好看。”
苏娉看着手上一对带着银铃铛的精巧镯子,忍不住摇头失笑,心底暖洋洋的。
“谢谢妈妈。”
不过在坐诊的时候多半还是要取下来的。
容岚就是喜欢女儿漂漂亮亮的,虽然囡囡本来就是绝色容姿,但因为许久不见,她就想把好东西都买给女儿。
最后出百货大楼的时候,母子三人身上的钱票都用完了,张老夫人也是花的精光。
越买到最后越是收不了手,看到什么都想买,觉得适合阿软。
苏娉也给她们每人都买了东西,结果就是五个人都身无分文。
但是手里都有各种牛皮纸袋子。
站在百货大楼门口,她们互相对视,噗嗤笑了。
“虽然钱票花完了,但我觉得很值。”容岚说:“看到我家囡囡笑得这么开心,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她毫不掩饰对女儿的宠爱。
张老夫人笑着点头:“如果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乖巧漂亮的闺女,我也要这么惯着她。可惜没这个福气,轻舟也是个不争气的,孙女也没能让我抱一个。”
说到最后,她深深叹气。
容岚劝慰几句:“轻舟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如果哪天他完成了要做的事自然会娶妻生子。”
“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张老夫人摇头:“我是不奢望了,反正有阿软在,她也是我的孙女。”
“是。”容岚笑道:“您呀,就尽情的把她当孙女。”
苏娉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话,嘴角始终弯弯的,没有下来过。
月底最后一天假,苏娉回了学校,用纸袋收好哥哥的外套,准备送去军区。
明天就要考试,然后就是放假了。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她都不都在东城市医院看诊,要回北城以及南城。
容老爷子想带她去一个交流会,让她跟大家具体讲述一下有关中西医结合的可行性。
东城许多医院已经设立了中西医结合科,苏娉没有藏私,把自己整理的医案全都印了几份给他们送去。
也因为这件事,苏娉和几大医院的关系都不错,算是结下了善缘。
东城中西医结合科室有声有色,其它地区自然不愿意落于人后。
原本不被接受的中西医结合,也逐渐因为它的医疗效果被大众接纳。
原本对中西医结合嗤之以鼻的医生们也在实践探索,当初不屑是因为没有大量可行案例,觉得是有人拿这个博名声哗众取宠。
现在看出大有成效,自然愿意尝试。
作为医生,他们最看重的还是最终效果。
只要对病人有益,他们愿意放下偏见。
只是中西医兼优的人才少之又少,很多医院都是采取中医西医联手会诊商讨治疗方案的模式。
本来还在纠结以后去哪的张轻舟看她这架势,忽然明白过来。
自己这学生以后多半会从临床转到研究方面,虽然还会看诊,但是重心会偏移,她不会固定坐诊。
张轻舟已经着手在联系研究所的老朋友们了,希望能在这条道路上给学生添一份力。
苏娉提着纸袋,在大门等岗哨通报确认后,才进了军区。
她没有去家属院,径直往营区宿舍走。
哥哥还在团部,她就安安静静在门口等。
陆长风因为受伤被强制休假,闲着没事干就去食堂想劈劈柴,结果被赵班长轰了出来。
“别,到时候你伤口崩了团长怪我,政委怪我,参谋长也怪我,我一个做饭的可担不起这责,等你好了再过来。”
陆长风反唇相讥:“等我好了谁到你这来当伙夫?多大脸啊你,老子上前线冲锋去。”
赵班长没搭理他,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鸡蛋:“好好补补。”然后扭头就往厨房备菜去了。
看着手里的蛋,陆长风觉得赵德发跟沈青雪应该挺有共同语言,这个蛋和生蚝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哼笑一声,随手在墙边磕了下,他剥开,一整个塞嘴里。
剩下的那个打算留给沈元白。
慢悠悠往宿舍走,不经意瞥见前面那道婀娜身影。
小姑娘一身绿色碎花长裙,眉眼如画,腰间那根细细的系带收紧,盈盈腰肢不堪一握。
他停住脚步。


第72章
“陆副团长。”苏娉看到他,愣了一下,主动打招呼。
小姑娘眉眼温软,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乌黑长发用绿色碎花布带束在脑后。
明眸皓齿,份外好看。
陆长风许久才回神,他略微颔首,瞥到手里剩下的那个鸡蛋,心想去你妈的沈元白,反正有病号饭,兄弟今天对不住你了。
“沈妹妹。”他把鸡蛋递过去:“这是赵德发让我给你的。”
苏娉软眸里带有些许疑惑,赵班长怎么知道她过来了?
但还是乖乖地接过鸡蛋,对他说:“谢谢陆副团长,麻烦你替我谢谢赵班长。”
她伸手的时候,腕上镂空雕花的银镯铃铛碰撞,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行。”陆长风下意识看了眼她皓白如玉的手腕,片刻后收回目光。
心想赵德发你又欠老子个人情。
苏娉站在沈元白宿舍门口,见他一直站在那没动,“陆副团长,你要吃吗?”
白嫩的掌心里安静躺着一颗水煮蛋,她嗓音轻柔,笑着看他。
“你在恢复期,要多补充些营养的。”
“你吃吧,赵德发给你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陆长风想的是这么瘦弱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有力气能在边防军营背着医药箱到处走那么久呢。
原本以为小姑娘只是南方娇嫩的花蕊,没想到比起大多数人来毫不逊色。
苏娉见他陷入沉默,也没有再坚持,收回手,打算等下给哥哥。
她来的时候岗哨是有打电话给团部确认的,沈元白知道妹妹过来了,因为有军务要处理耽搁了一阵,过来时就见陆长风像个石柱一样倚着墙。
“陆副团长。”男人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温声道:“伤好了吗。”
“差不多。”陆长风随意看他一眼:“你怎么样?”
见妹妹眼也不眨看着自己,沈元白轻笑:“差不多。”
“……”陆长风摸摸鼻子。
“司令部给了你半个月的假,好好休息。”沈元白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对妹妹说:“阿软,进来。”
他拿出钥匙开门,带小姑娘进了宿舍。
苏娉乖巧跟在他身后,后脚刚踏进去,就把手里的鸡蛋给了他:“哥哥,你吃这个。”
倚在外墙刚准备进隔壁宿舍的陆长风无语片刻,抬手按了按额角,心想兄弟这会扯平了,没哪对不住你了。
沈元白接过鸡蛋,拉开椅子坐下,在桌角磕开蛋壳。
“要回北城?”他笑着问。
苏娉坐在床边,她点头:“妈妈和哥哥们来接我回家了,可能还要去一趟南城。”
沈元白微笑颔首,慢悠悠剥着蛋壳,他说:“你外语学的很好,我前段时间买到一本西洋汉方医药,只来得及翻译到一半,剩下的你带回去。”
他把鸡蛋剥开,蛋白给她。
苏娉略微诧异:“哥哥?”
“青雪吃鸡蛋不爱吃蛋黄,在外婆家,你喝红糖鸡蛋水的时候,吃到蛋黄时总是皱着眉头。”
沈元白低笑:“我喜欢吃蛋黄,不爱吃蛋白。”
听到这,苏娉讶异于哥哥的细心,她接过蛋白,小口吃着。
“你的伤怎么样了?”吃完,喝着哥哥递来的水,她轻声问。
“已经没事了。”沈元白活动了下右肩,笑着说:“只是皮外伤,军医说你缝合的很好,清创到位,没有发炎。”
“那就好。二哥呢?”沈青雪被送到军医院,不是那种军民合用的医院,而是部队野战医院,她没有权限去探望。
“青雪也没事,他立了功,升任连长的调令已经下来,他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沈元白单手握着搪瓷杯,眉眼清润:“等他从医院出来,请我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苏娉笑着点头,“好。”
“对了哥哥,我把你的外套带过来了。”她略微侧身,从牛皮纸袋拿出他的军装外套:“已经洗过了。”
“还有这个,安神助眠的香囊。”她拿出两个精致的药囊:“和之前的成份一样,里面是沉香,还有一个你帮我带给二哥。”
三个月一换,之前的早就失了药效,但她最近在医院连轴转,再加上学校以及老师的考核。顾不上这么多。
这两天闲下来了才有时间给他绣香囊。
“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沈元白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锦盒。
苏娉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哥哥要给自己什么。
打开盒子,男人笑道:“十八号是你和青雪的生日,这是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临时受命去了边防战区,没来得及陪你过生日。”
“希望阿软不要怪哥哥。”
苏娉接过锦盒,垂眸一看,盒子里是一支银白色的女士腕表,旁边还有支尺寸稍大的。
应该是哥哥买给二哥的。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苏娉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开心,她拿出腕表,伸手:“可以帮我戴一下吗?”
沈元白自然是应允:“好。”
他解开腕表扣,指尖微凉,敛眸认真戴在她左手腕上,而后扣好。
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一下银镯,调整镯子和手表的位置。
苏娉抬手,又把银镯和手表晃到一起,沈元白只是看着她笑。
“哥哥。”她忽然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姑娘眼底带着狡黠。
听着清脆的银铃声,沈元白顺着她的话问:“是什么?”
“是哥哥对我的爱呀。”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笑声清朗。
沈元白略微怔愣,他哑然失笑。而后抬手,屈指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尖。
“是。”
苏娉没有在他宿舍待多久,这次要回去一个多月,得知她九月上旬才回东城,沈元白问她需不需要他回去接。
小姑娘摇头,说大哥会送她过来。
本来苏驭是想申请调到东城军区来的,后来苏策觉得他有些呆,怕照顾不好妹妹,干脆就自己来了。
容岚对此十分满意,大儿子嘴皮子利索,在南城军区和北城军区时,这个炫妹狂魔就把囡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要是来了东城军区,正好可以看看部队里有没有合适的男孩。
她特意叮嘱过了,一定要仔细观察合适人选的人品,确定可以再制造机会让妹妹和人多接触接触。
都来东城军区了,他们兄妹感情这么好,肯定会来探亲吧。
苏策还有个优点,不管一开始看顺眼看不顺眼的,到最后都能给处成兄弟。
有苏策把关,总比让女儿独自在东城放心。
对于陈焰这孩子,容岚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说他喜欢囡囡吧,在两家见面时因为和老爷子的矛盾,不顾囡囡的感受退了婚。
说他不喜欢,当初囡囡在东城军区家属院时,他又经常和阿策来家里玩,而且目光时有时无落在囡囡身上。
后来囡囡到了东城读大学,他也调了过来。
虽然说是老爷子不让他去守海岛,找了个折中的办法,可军区这么多,西北西南南城东南哪儿去不得?
非得要来东城吗?
心思昭然若揭。
作为长辈,因为两家的亲近,她觉得陈家适合女儿,可作为母亲,她觉得这孩子性子执拗,而且傲气太重,最重要的是不顾及女儿的感受。
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因为身体原因,囡囡常年独自在家,心思要比旁人敏感细腻,她适合的是那种直来直往的性子,而不是心口不一。
所以对于陈焰,她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学校放了假,夏莹兴冲冲收拾好东西跟苏娉打了声招呼就和何忠一起回老家了,对于何忠要去家里提亲的事,她期待许久,这些天心里就跟猫挠似的,恨不得赶紧飞回家。
赵弦歌也离开了宿舍,只剩苏娉在整理要带回去的医案和医学书籍资料。
哥哥给的那本翻译了一半的汉方医药她要在家翻译完整,等回了东城再去妙仁堂给师兄。
她最近有了一些感悟,在查阅以往的资料以及汉方医药,想编写一本关于伤寒论与现代医学的结合研究。
这件事张轻舟也知道,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鼓励她力求上进再接再厉,背后骂骂咧咧说自己到底收了个什么妖孽。
这才刚十八啊,京墨当年都没她这么来势汹汹。
现在是一九七四年,八月五号。
农历六月十八。
苏娉和妈妈以及哥哥们踏上回北城的火车。
正是三伏天的中伏,火车车厢里就跟蒸炉一样,容岚从包里拿出几颗清热解毒的药丸分给儿女们吃了。
苏娉因为之前太过劳累,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每天睡得天昏地暗,上了火车沾上卧铺就犯困,像是要把缺的觉补回来。
容岚心里盘算着回了家得给她用黄芪红枣炖汤好好补补。
晚上七点多,哐哧哐哧的火车终于在北城停靠,容岚收拾好行李,到女儿卧铺旁边,轻轻用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囡囡。”
“囡囡,到家了,回去睡。”容岚柔声道。
苏娉懵懵懂懂睁开眼,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能看到站台旁边橘色灯光下,北城站三个大字。
已经有半年没有回来了,她揉揉眼睛,穿上鞋子跟在妈妈身后。
苏策和苏驭提着行李一前一后把她们护在中间,母子四人往前面挪动,等着下车。
“同志。”前面的人忽然不走了,有人大声道:“别愣着啊,我赶着回家吃晚饭呢。”
前面那个男人还是不动。
孟原现在胸闷得慌,因为小腹的疼痛,他弯腰捂着腹部,能听到后面一阵一阵不满的催促,但他动不了了,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同志,你再不走我要找乘警了啊。”后面的人不满道:“怎么回事啊堵着路。”
刚要伸手,前面的人就直愣愣倒了下去,“砰”地砸在车厢地板上,发出闷响。
那人吓傻了,听到四面八方的指责,他百口莫辩:“真不是我推的,我都没动他。”
“怎么不是你?”有人听到动静,凑上来看:“我都看到你猛地抬手推过去了,乘警同志!这里出事了!”
车厢一片混乱,孟原趴在车厢地板上大腿不停抽搐,嘴里吐出的白沫还带血。
有经验的人看了,大叫:“这是抽羊癫疯了!快掰开他的嘴,别让他咬着舌头。”
趁现在嘴巴还没紧闭,旁边的人动作迅速,从媳妇儿包里扯过一团松散的毛线球就往他嘴里塞。
乘警也赶了过来,蹲在地上:“同志,同志,能听见我说话吗?这不行,都没反应了,附近也没有医院啊。”
“麻烦让让。”容岚听到嘈杂声,从儿子身后挤了过去,在众人不满的眼神里,她拿出证件,给乘警看:“我是北城军区军医院的医生,让我来看看。”
原本还带着些愤怒的乘客听到这话瞬间没声了,而后又七嘴八舌:“军医同志,他这是抽羊癫疯了,你快想想办法!”
乘警看了眼她的证件,松了口气,扶着旁边的座椅起身,让开道给她:“麻烦你了同志。”
“帮我个忙。”容岚对旁边的乘客说:“把他翻上来,面朝上保证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