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早就想干脆你来你的我来我的,他爸不放心让他妈一个人出来,哥俩只能妥协。
所以才拖到现在才来。
“医生,怎么样?!”见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家属第一时间冲上去。
苏娉眉眼间流露疲惫,她摘下脸上的棉纱口罩:“已经通过手术把断骨复位了,最近半年只能静养。”
“待会儿给你开几剂中药回去煎服,饭后服用。你记得去药方取药。”
“好,谢谢医生。”
病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去病房,家属立马跟了过去。
“囡囡。”
听到熟悉的声音,揉着眉心的苏娉蓦然抬手,看着不远处椅子上的熟悉面孔,她忍不住跑了过去——
“妈妈。”
本来想抱她,可是因为身上穿着手术服,苏娉停住脚步,眼底亮晶晶的:“您怎么来了呀?”
“听说你马上要放假了,来接你回家。”容岚看到女儿瘦了这么多,心疼的要命。
苏娉点头,看到旁边围过来的两个哥哥,她弯眸,“大哥,二哥。”
“软软。”苏策也发现了妹妹瘦了一圈:“你平时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跟上次过年时看到的样子差了太多。
好不容易养一点肉,现在都掉没了。
“医院有些忙。”苏娉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人喊:“苏医生!上面下了紧急通知,让你们科室出两个人,跟其他科室整合一起去军区集合,前往边防支援!”
苏娉匆匆应了声:“好。”
她来不及和张奶奶打招呼,只留下一句“妈妈,我到时候来张家找您”然后快步回了科室。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医院的紧急命令必须服从。
她加快步伐,先去换了衣服,而后去科室找到洛屿,和其它科室碰面,一起前往东城军区。
容岚站在原地,目送女儿快步离去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学姐,怎么回事?”洛屿还是一头雾水。
“应该是前线伤员较多,军医人手不够捉襟见肘。”苏娉身上背着药箱,带着常见的消炎止血药,“科室其他人不是在手术台上就是在会诊,只有我们有时间,你要是不愿意就提前说……”
“我愿意。”洛屿斩钉截铁:“我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去。”
苏娉脚步一顿,看着眼前的娃娃脸少年,她眉眼温和:“好,我们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军区坐上解放牌卡车,前往边防地带。
这边泥泞崎岖,道路坑坑洼洼,卡车车厢一直摇摇晃晃。
苏娉抬手抓住旁边罩着篷布的铁杆,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很久没见到哥哥了,上次也听陆副团长说过一次,到了年中各种战事频发。
现在就是担心哥哥会不会出什么事,在她眼里哥哥虽然枪法好,可到底只是个指挥官,上了战场要面临各种突然状况,她怕哥哥会受伤。
而此时临时设立的边防指挥所内,沈元白只穿一件军衬,缠着绷带的右肩慢慢沁血。
“再有二十五分钟援军就会到,我们还剩多少人?”他眉眼渐沉看着地形图,不复往日温和笑容。
“整个团都拉过来了,半数重伤员退了下来,前线还有不足三分之一的战士在冲锋,带队的是陆副团长。”
“现在我军伤亡惨重,急需各种医疗物资。”
不只是他们这个团缺军医,这次战线拉得很长,军区出了驻守的几乎都倾巢而出,压在边防线。
帐篷被掀开,高大的身影从外而进,浑身浴血。
陆长风眉眼锋利,身上带着狠戾,没有平时那股吊儿郎当的劲。
眼风随意一扫,带着致命的压迫感,让人下意识低头,不敢触其锋芒。
拉了条椅子坐下,他嗓音喑哑,对在地图上标点的男人说:“打退了,还有半个小时敌军就会反扑。”
“够了。”沈元白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援军就到。”
短时间内能赶来就证明在附近,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第八兵团?”
沈元白颔首,在地形图上画了个圈。
“半小时后,我们主动进攻,打掉敌人指挥部。”
车上的医生只觉得五脏翻涌,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苏娉趴在车尾板,脸色惨白如纸。
“学姐。”洛屿稍微好一点,他把随身携带的水壶递了过去,“漱漱口。”
苏娉没有拒绝,接过来把口腔里的味道漱干净,靠着身后军绿色的车棚大口喘气。
一直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能隐约看到大大小小的帐篷,以及最中间的临时指挥所。
“帐篷里都是伤兵不能耽误,同志们麻烦你们跟我来。”开车的小战士停好车跳下来,带着他们往前走。
陆陆续续有军用卡车过来,来自东城各大医院的医生都汇集在一起,车上装着医药物资。
苏娉虽然难受,但没有犹豫,紧跟在小战士身后。
刚进帐篷,血腥味很浓,有人痛苦呜咽。
苏娉站在帐篷门口看了一下,对洛屿说:“学弟,你当我的副手可以吗?”
“学姐,你放心指挥,我都听你的。”洛屿正色道。
从各大医院来的医生都井然有序分散开来,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他们现在的责任就是治病救人。
手术刀消毒,剜出烂肉取弹,在这期间虽然隐有不适,但苏娉都忍住了,聚精会神处理伤口。
她和洛屿的配合十分默契,洛屿最近跟她在手术室学习,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她需要什么。
绷带不够用,苏娉咬牙:“我去车上取,你在这按着伤口。”
“好。”洛屿赶紧照做。
出了帐篷,苏娉觉得头有些晕,萦绕在鼻尖的血气怎么散也散不掉,她绕到卡车,拉下尾板,抓着车框爬了上去。
陆长风是来清点伤兵人数的,刚从帐篷里出来就瞥见卡车后厢里有道熟悉身影,他眉眼微敛,大步走了过去。
抱着医药箱的苏娉抓着车上栏杆,头有些眩晕,心口闷痛。在她摇摇欲坠差点栽下来的时候时候,男人长臂一伸,有力的胳膊稳稳托着她下来。
双脚踩到实地苏娉才回神,“谢谢”两个字刚到嘴边,看到眼前的人时,又咽了回去。
温软的水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怔愣,陆长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往后退了两步,蹙眉:“又吓到你了?”
苏娉呆愣地看着他,许久才回神,像是在辨认。
随后,她摇头:“……没有。”
“嗯。”陆长风没问她怎么在这,应该是接到医院命令过来的,看到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担心,他说:“你哥在指挥部,没什么大事。”
“……好。”苏娉抬头看着他,“你身上这些伤,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陆长风说:“我还要去巡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找个地方休息,不要强撑。”
“……好。”
看到他高大坚毅的身影逐渐远去,苏娉收回目光,抱着药箱回了帐篷。
直到天黑,才将将喘上一口气。
第七兵团和第八兵团汇合,联手击溃敌军,沈青雪得知妹妹也来了边防,心揪成一团,刚下战场就一个营帐一个营帐找了过来。
苏娉蹲在一个伤兵旁边给他包扎胳膊,洛屿的动作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这么长时间撑下来全靠意志力。
“阿软。”沈青雪站在营帐旁边,看到那道纤瘦的身影,眼底带着心疼。
在苏娉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的时候,他大步走过去,抹了把脸上的血痕,单膝蹲下:“阿软,我是二哥。”
“哥哥。”苏娉认出他,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隐隐带着颤抖:“……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后背火辣辣的痛,沈青雪眼也不眨,还咧着嘴笑:“没想到我们兄妹仨人还会有并肩作战的时候啊。”
苏娉紧紧盯着他,唇角咬得发白:“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之前在卡车上拿纱布她忽然眩晕,后来心口抽痛,她总觉得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没有。”沈青雪怕她担心:“你累不累?我带你去指挥部那边喝口水。”
“你让我检查一下你身上……”
“我真的没事,相信哥哥。”她还没说完,就被沈青雪打断:“大哥受伤了。”
见苏娉背着医药箱跌跌撞撞往指挥部那边跑,沈青雪浑身的劲卸下来,身体往一旁倒,还是洛屿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兄弟。”沈青雪紧咬牙根,豆大的汗从鬓间滑落,砸在裤腿上:“麻烦你,帮我包扎一下。”
“我看看!”洛屿看到他这模样就知道伤得不轻,赶紧把他扶到一边,解开他分不清颜色的军装。
里面的军衬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了,看到他后背一道长长的刀伤时,洛屿心惊肉跳。
“同志,你刚才怎么不告诉学姐?”
“我怕吓到她。”
“要先把衣服脱下来。”洛屿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后背,有些不忍:“会很痛,你能忍得了吗同志?”
他手指有些颤,打开医药箱。
沈青雪抓过自己的军装外套咬在嘴里,额角青筋暴跳:“没事,你来吧。”


第71章
苏娉来到指挥所,由哨兵通报后才能进去。
见到妹妹时,沈元白并不觉得意外,陆长风已经提前告诉他了。
不过在看到她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以及满脸憔悴疲惫,眼底还是忍不住带着疼惜。
“哥哥。”看到坐在地图前,右边军衬被血浸透的男人,苏娉大脑一片空白。
在医院她主刀过大大小小的手术,以为自己面对一切病情都能做到从容不迫。
先前在军帐也能强忍不适处理伤口,可现在只觉得浑身血液往头顶上涌,心口发凉。
“阿软。”男人拿过一边的军装外套披在身上,遮住半身暗红,他笑着起身:“害怕吗?”
苏娉眼眶发红,蓄势待发的泪水要坠不坠挂在睫毛上,和男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水光盈盈。
她摇头,提着药箱上前,“你坐着。”
能从微颤的声线听出不安的情绪。
沈元白温声笑了笑,重新坐下:“好。”
医药箱“哐当”放在临时搭起的桌上,苏娉站在他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平复呼吸,而后才稳住心神,拿开他身上的外套。
军衬已经被染成暗色,显然不是刚受伤的。
她转到沈元白面前,缓缓蹲下,看着他含笑的双眼,手指碰上他军衬,缓缓解开纽扣。
脱下衬衣,她看着狰狞的伤口,唇角紧抿。
这是近距离搏斗的刀伤,因为军医短缺,只来得及用布条包扎。
她拿出镊子和手术刀消毒,轻声道:“烂肉要剜掉。”
“好。”沈元白嗓音清润,笑道:“都听你的。”
苏娉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以打倒他,现在这样还能笑着开出玩笑。
唇角绷直,仔细专注清创缝合,在这过程中她没有看哥哥,不忍心。
沈元白始终没有吭声,哪怕白皙颈间青筋紧绷,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缝合好,她从药箱内取出抗生素注射剂,以防伤口发炎感染。
收好工具,她合上药箱,长舒一口气。
“疼吗,哥哥。”
沈元白摇头,取过一边的外套,他说:“陆副团长也受伤了,还有陈营长。”
这一仗算是惨胜,第七兵团为大部队抵挡了敌人多次进攻拖延时间,让大部队得以围剿敌军主力。
等第八兵团赶过来时,看到的有三分之二都是伤兵。
就连团部指挥官沈元白和陆长风都交替去了战场。
足见兵力捉襟见肘。
两团平时在军区互相不服输,上了战场也毫不含糊,在沈元白的统筹指挥下,凭借彪悍的战斗力以及过硬的军事素质反攻敌军驻地指挥部。
与大部队配合默契。
战事结束,炊事班就地生火做饭,今天暂不拔营,先处理伤兵伤势。
苏娉出了指挥部,虽然心里惦记哥哥,但作为医生,她有自己的任务。
进入下一个军帐,陆长风和陈焰都在,前者光着膀子坐在那抽烟,身上伤痕交错,洛屿正在帮他消毒清创。
这次是近距离作战,很少用枪。
陆长风看到她,抬手掐了嘴边的烟,在指尖辗转。
苏娉望了他一眼,眸光微滞,随后去陈焰那边,蹲下。
他伤在腰腹,因为没有陆长风严重,洛屿选择随后处理。
见她从药箱拿出碘酒纱布以及手术刀,陈焰喉结滚动,目光紧锁她昳丽容颜。
苏娉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认真处理伤口,指尖触到他腰间时,低声一句:“忍一下。”
陈焰眉眼暗沉,各种情绪翻涌,后悔懊恼交杂,他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苏娉给他包扎好后,要起身时,才听他沙哑道:“阿软。”
苏娉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淡淡看着他。
“阿势给我写信,说小乖想你了。”
“它经常往你家窗台跑,找不到你。”
我也找不到你。
“还有一个星期,我会回北城。”她嗓音平缓:“我会去看慕姨和小乖的。”
“你恨我吗?”陈焰见她眉眼淡淡,心里蓦然一痛。
“我以为上次在军区说清楚了,我不恨你,只是对于你的做法不舒服。”
“你反抗陈爷爷的时候并没有顾及我的感受,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苏娉扶着旁边的行军床起身,“我还要去看别的伤员。”
陈焰没说话,看着她离开营帐。
而坐在行军床一角的男人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想到之前在军区操场听到的话,他觉得有些烦躁。
又不知道躁意来源,最终归于敌人太可恨,自己身上这伤怕是又得养上一阵了。
各大医院来了不少人,直到晚上八点多将近九点,才能歇一口气。
“来喝点热汤,沈妹妹。”赵班长拿了个搪瓷杯,给她装了碗野菜汤:“部队的卡车光顾着把你们拉过来了,咱们这打了几天,口粮也没了,将就吃点垫垫肚子,明天一早就回军区,到时候我给你做鲜面条。”
看了看周围,他压低了声音:“加俩鸡蛋。”
苏娉本来心情还有些沉重不安,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接过热乎乎的野菜汤,说:“谢谢您,赵班长。”
“自家妹子,客气啥。”赵班长豪气一挥手:“待会儿喝完了跟我说,我再给你打。”
“得了吧。”陆长风捧着瘪了的搪瓷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还野菜汤,两根野菜一锅汤,汤比水还清。”
看他浑身缠着绷带,赵班长暂时忍他:“多给你几碗自己在肚子里浓缩一下行了吧?”
陆长风乐了:“行。”
没过多久,洛屿也过来了,他坐在苏娉旁边,看着对面悠哉悠哉喝着野菜汤的男人,再想想行军床上趴着的那个,觉得这部队里的男人不愧是钢筋铁骨的汉子,一个比一个耐得疼。
这山上晚上挺冷,火堆生的再旺苏娉仍有些扛不住。
沈元白大步而来,把外套盖在她身上,在她一侧坐下。
背上被温暖笼罩,苏娉下意识抬头:“哥哥。”
沈元白笑着点头。
“参谋长。”赵班长立马送来暖心野菜汤:“您赶紧喝,有人就惦记着这一口呢。”
说这话时还瞄了眼陆长风。
沈元白温声笑道:“好。”
“哥哥,二哥呢?”苏娉目光在周围搜寻多时,始终没看到他。
“有些累,在军帐休息。”沈元白知道弟弟的心思,他之前也是一样,怕吓到妹妹。
只是没想到阿软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稳重。
苏娉还是觉得不妥,“我去看看他。”
沈元白没有动作,任由她起身去找。
等她走了,陆长风才说:“你不是怕小姑娘知道了心疼吗?”
“她很勇敢,能承受得住。”沈元白说:“瞒不住的。”
她是医生,明天会随队回军区,而且给沈青雪处理伤口的是洛屿。
陆长风听懂他的意思,“哦”了声。
“那姓陈的硬茬子是你未来妹夫?”
沈元白左手端着搪瓷杯,本来盯着火堆在看,听到他这句话,眉眼微抬,不动声色问:“怎么?”
“没事,就是随口一问。”陆长风喝了口野菜汤,从喉咙暖到胃:“我再去盛点,你要吗?”
“不用。”沈元白见他起身,笑着说:“他不是。”
陆长风斜睨他一眼,大步去了赵班长那儿。
晚上苏娉也不能好好休息,因为要随时巡查伤员伤势,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今天这一趟下来,洛屿人都虚脱了,往日里笑起来脸颊有深深的酒窝,今天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已经呆滞了。
做什么都是下意识的动作,跟在苏娉后面巡查也是。
脚步沉重,走一步都觉得耗尽所有力气。
看着前面步履不停的学姐,他实在想不通,看起来这么娇娇柔柔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有耐力。
就算她以后选择来部队当军医也毫不逊色那些野战医院的。
深夜的营地一片寂静,偶尔有蝉声鸣叫,苏娉才恍然想起,已然盛夏。
她前段时间已经在忙碌中不知不觉过了十八岁生日,因为抽不开身,许久没有回东城大学了,传达室的信件估计也有厚厚一沓。
从北城寄来的,以及南城寄来的,应该都有。
巡查完,她说:“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学弟,我来值岗。”
洛屿想了一下,没有跟她客气:“那我下半夜来替你。”
“好。”苏娉没有拒绝。
凉风习习,她拢了拢身上宽大的军装,往火堆那边走。
远远就看到有道身影坐在那,往火堆里扔木柴。
看到她,男人虽然讶异,但也没说什么。
苏娉犹豫片刻,看到其它几个将熄未熄的火堆,还是选择坐到他对面。
“陆副团长,你不去休息吗?”她率先开口。
火光映在他硬朗的五官上,男人下颚线干脆利落,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戾。
只稍片刻,又恢复平时懒散的样子,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陆长风随口道:“我守夜。”
团里都是伤员,轻伤重伤,稍微好一点的经过几场硬仗也疲倦不堪,他就干脆来值岗了。
“你的伤,好像很严重。”今天洛屿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只是随意一瞥,就知道伤的不轻。
“我们西北来的都是石头做的,砍一刀就留个浅印。”陆长风跟她开起玩笑:“能伤到我们的只有吃菜不吃葱。”
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茬,苏娉愣了一下,而后笑声清浅。
今天累积的郁气全部消散在晚风里。
“看过你二哥了?”陆长风问。
“嗯。”苏娉敛眸,看着跳跃的火焰:“他伤得很重,回军区后要转去军医院。”
“那你呢。”
“嗯?”苏娉不解。
“以后打算去哪?市医院,军医院?”
“还不知道。”苏娉摇头:“我还有一年才毕业。”
她大概是要和老师去更高的地方,推广中西医结合的益处。
这段时间,中西医结合科的病案已经可以向人证明,中西医结合值得研究,在治疗效果方面不比中医和西医差。
陆长风点头,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男人时不时往火堆里扔根柴。
今天她去卡车上拿药箱,以及给陈焰包扎时的认真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陆长风突然说:“沈妹妹。”
“啊?”苏娉抬头,疑惑看他。
“我伤口崩了。”陆长风一本正经道。
苏娉被他淡然的语气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绕到他旁边,示意他把外套脱了。
怕弄到伤口,他军衬没有扣纽扣,只是敞着,胸膛腰腹缠满了纱布。
借助火光细看,点点血痕从纱布里浸染出来,他确实没有说谎。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留下这么一句话,苏娉往营帐那边跑。
等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陆长风揉了揉额角。
其实没觉得痛,这点伤也能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想到她给陈焰包扎伤口的画面时,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过了半晌,他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苏娉取来药箱,“你身上的纱布要全部拆了重新上药,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如果你不嫌麻烦。”陆长风干脆利索脱了外套和衬衣,现在是在战区,他是病人她是医生,也不怕影响她名声。
“这是我的职责。”苏娉剪开纱布,一圈一圈解下来:“就像保家卫国是你的职责一样。”
“我们都要服从自己的身份。”
陆长风久久未语,在她葱白指尖触到肌肤时,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热衷谈对象了。
再刚硬的身躯,被这么一碰,也都会化为绕指柔。
他眸底晦暗不明,看着小姑娘眉眼细致,轻柔地给自己上药,一种强烈的念头忽然涌上心间。
陆长风看她许久,鬼使神差开口:“沈妹妹。”
“嗯?”苏娉动作没停,随意应了一句。
“你想去西北吗?”
……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兵团合二为一,拔营回军区。
支援的医生也坐上来时的卡车,回军区休整。
对于陆长风昨晚的话,苏娉来不及深思,就趴在车尾板上吐的昏天暗地,因为昨天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也只有野菜汤。
洛屿见她这样,眼底的担心显而易见:“你没事吧学姐?”
苏娉抓着车尾板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她摇摇头,往回坐,靠在身后的车棚上,闭眼缓神。
一路颠簸,终于在十点前回到军区。
沈元白和陆长风受了伤也得先去司令部报告部队作战以及伤亡情况,苏娉和洛屿被安排去家属院休息。
到了中午,她刚到食堂,就迎来热烈的掌声,余政委找到她,笑着说:“苏娉同志,很感谢你奔赴战场为我们部队的同志包扎,军医说伤口处理的非常好,这件事我们会通报东城大学和市医院的。”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苏娉眉眼间疲倦浓烈,她强打精神:“不仅是我一个人,东城所有的医院都派出了医生去前线支援,还有和我同一个大学的洛屿同学。”
“你放心,我们已经根据名单向各大医院和学校写了表扬信,我代替部队全体同志感谢你们。”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见余政委这么郑重,苏娉受宠若惊道:“战士们在前线保家卫国,能为国家出一份力是我们的荣幸。”
“苏同学的思想觉悟很高啊。”余政委赞赏道。
“今天我让食堂加餐,先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苏娉点头,跟在他身后。
食堂确实加了餐,榨菜肉丝粥,拳头大小的馒头,还有土豆炖排骨和米饭。
“沈妹妹。”赵班长端着面出来,放到苏娉面前,笑呵呵道:“这是我答应你的鲜面条,现擀的,趁热吃,吃完锅里还有。”
苏娉看着眼前的宽面条,她拿起筷子:“谢谢赵班长。”
赵德发挥手:“赶紧吃吧,冷了就没韧劲了。”
余明知道赵班长答应给她做面条的事,见她慢吞吞吃着,笑问:“沈参谋长是你亲哥哥?”
苏娉点头,温声道:“是的。”
家世清白,思想觉悟高,长得也好看,余明想起陆长风还没对象,忽然问道:“苏同学,你有对象吗?”
沈参谋长平时这么忙,应该没空关注妹妹的个人问题。
别说妹妹了,他自己的个人问题都还没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