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温母这般不与外界有太多接触的人都知道,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的严重。
温红衣怔然,他不知道谢家,却听母亲和丫鬟说话的时候提到的无涯岛。
人间惨剧是什么样子,年幼的温红衣不懂。
但失去亲人会是什么感觉,温红衣却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他紧紧的抱着温母的胳膊,将脸都埋在母亲的臂弯,一辈子都不想和母亲分开。
许久,才闷声闷气的说:“那我是不是要给他道个歉?”
只是温红衣想要道歉的时候,谢屿已经离开了。
回到温家后。
温红衣终日被那些温家长辈在后面催着学习什么家传功法。
他可以不学吗?
母亲教他的诗经还没有背完呢!
还有风筝。
母亲都准备好了东西,只待明年春日,他们一起做一只风筝,然后将风筝放出这四四方方的院子。
他们出不去,风筝能代替他们出去。
母亲还说,待天气暖和点,让人抱来一只小狗。
温红衣高兴的说要一只威风的大狗。
到时候,他就可以牵着大狗,将住在外院的那些温家人吓得吱哇乱叫。
想一想那个场面,温红衣捂着嘴都藏不住自己的笑声。
“好!不过你要从小狗慢慢养。大狗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凶猛了!”温母搂着他,声音温柔。
在冬日暖和的屋子里,鼻尖还有母亲身上独有的香气。
温红衣只觉得眼皮沉沉的,不受控制的睡着。
……
“载阳还小,你何必如此着急?”
“可他是温家如今唯一的嫡系!”
“你曾跟我说,这辈子都不会将温家的责任压在载阳身上,你难道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吗?”
温红衣迷迷糊糊的,好似听到了母亲的哭声。
他想叫母亲别哭了。
但很快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阿衡!载阳他是我们的孩子,我身为父亲难道会害他吗?”温涤尘搂着温母,看着她怀中的温红衣,眼神复杂。
“我如今就差一步,功法就能大成。到那个时候,或许也不用载阳担此重任,有我这个当父亲的顶着,他自可逍遥自在。”
温涤尘有一副好皮囊。
声音舒朗温柔,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温母靠在丈夫的怀里。
嘴上说着相信他,可心里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安的事情就要发生。
温红衣沉沉的睡着,他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从这天之后,父亲要他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能见到母亲的时候越来越少。
母亲身边的丫鬟也因为犯错被赶了出去。
但温红衣又从几个说悄悄话的小厮口中得知。
母亲身边的那个丫鬟并不是被赶出去,而是被割掉了舌头,丢进了后院的枯井里。
温红衣想要去看看,他不愿意相信自己身边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他被那些小厮发现了。
他们担心温红衣真的会去,连忙去向管家请罪。
私下说话会被责罚,但怎么也比不过让未来的家主出事的责罚严重!
……
“你是温家的少爷,温家未来的家主,你看看这样子!”温涤尘赶来,看着因为闹脾气砸了一地东西的温红衣,眼底都是愤怒,“真是慈母多败儿!”
温红衣原本蜷缩在椅子上,气呼呼的不愿意理会父亲。
可是一听父亲的话,似乎是在责怪母亲?
连忙道:“这跟娘有什么关系?爹,我好想娘,我好久没有见到娘了。”
温涤尘眼神闪烁几下,只对温红衣说:“你母亲生病了,近些日子都不见人。她特地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你。这段时间你就别去了,以免沾染了病气,更让你母亲挂心。”
温红衣倒是没有怀疑。
从前没有回温家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的。
若是病了,决不允许他随意靠近。
点点头,又把丫鬟的事情说了,问温涤尘:“爹,他们说的事情真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你母亲的丫鬟,我怎么可能会允许我们温家出现这样的事情?你只要好好的休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哄住了温红衣,温涤尘一出院子,便沉下脸来。
对跟在身后的管家喝道:“将那几个人的舌头也给本尊割了。想要去枯井?那就让他们去枯井里和那女人团聚!”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温红衣都在自己的院子。
整个温家,甚至是天府城都知道,温家嫡母的身体快不行了。
温红衣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温家都在瞒着他有关温母的消息。
直到那天……
温家的府兵手持兵械闯入他的院子,不由分说将温红衣绑了起来。
空气中还带着桃花的味道。
春天了。
他和母亲约好一起放风筝的春天到了。
温红衣挣扎着,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不停的喊着父亲,希望父亲赶紧来救他。
又希望父亲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先去救母亲。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温红衣此生都无法忘记。
他被带到了正厅。
这里通常是家里有什么重要事宜商议的时候,才会开启的地方。
不仅如此,温红衣刚进来就被那群府兵押着,绑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架子上。
“爹?”温红衣不解,看着温涤尘从里间走出,用力的挣扎着,“爹,孩儿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温涤尘看着温红衣,眼神复杂,说:“载阳,你是温家唯一的希望了!”
他也不知今日能不能成功。
若是可以成功,那说明温家这上千年的努力都是对的。
若是不成功,温家还有他的儿子。
“什么?”温红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听温涤尘神情古怪的说:“你要记住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记在你的脑子里,你的心里。只有无情,才能以刀换剑,才能让温家永远坐在这北维州第一的位置!”
温涤尘话音落下,温红衣就看到几个府兵拖着温母从里间出来。
如果说温红衣是被绑在架子上无法动弹。
那温母裸露在外的一双手,都已经被细细的绳子勒到发紫,显然是已经废了。
被遮掩在裙下的双足也是如此。
“娘!”温红衣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着温母和温涤尘,“爹,你要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爹!”
温涤尘不去看温红衣,对温红衣的质问也当做听不见。
蹲下身,捏着温母的下巴。
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出,他是伤心的。
可温母却是一声冷笑,声音沙哑的说:“哭什么?你从一早就设计好了这些,如今假惺惺的流泪只会让人恶心至极!”
说完,温母就感觉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更用力了。
这几天的折磨,温母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阿衡,我是真的爱你的。”温涤尘低头,要去吻温母的额头。
温母哪怕挣扎得下巴被温涤尘的手划出一道血痕,也不愿意和温涤尘再有任何亲密的靠近。
“阿衡!”温涤尘痛苦不已。
可他这番姿态,不仅在温母眼中是惺惺作态。
在年幼的温红衣眼里,也是一样的可笑。
“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温红衣挣扎着,手腕被粗粝的麻绳磨破,血迹染红了绳子。
眼眶泛红,声音尖锐,“你放开我娘!娘!我要我娘!”
温母听着耳边儿子的声声呼唤,也是心如刀绞。
她错了。
情爱敌不过权势。
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子。
“温涤尘,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让载阳离开这里。算我求你的。我们夫妻多年,我求你!”
温母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脚,卑微的跪在温涤尘的面前,“我求你!放过我儿子!”


第155章 温红衣——少年子弟江湖老
温母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跟她海誓山盟的那个心上人。
为了温家,为了权利。
他已经决心要舍弃一切。
温涤尘爱妻子吗?
显然是爱的。
他可以为了和她在一起,放弃家主的位置。
在别院的那几年,温涤尘也从未后悔过。
但随着他回到温家那一刻起,与妻子的感情就已经在对温家的责任后面。
待他知道了景和帝君以刀换剑后的磅礴力量和地位,温涤尘的心动摇得更厉害了。
从前可以轻松的做出选择,为了爱情放弃家主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他不曾真正触碰到核心权力,所以可以放弃得那么果断。
“阿衡,为了温家!”
温涤尘看着妻子,手中一握,长刀幻化出现在他手中。
一刀,落在温母的肩头。
“娘!!!”温红衣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肯定是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一场噩梦。
否则,他怎么会被父亲绑起来?
父亲又怎么会对着母亲动刀?
温红衣的声音越大,温涤尘下刀的动作也越快,他运转全身功法,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眼泪汹涌而出,可手下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温母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呼痛的声音。
唇瓣鲜血淋漓,只一双和温红衣一模一样的眸子,眼底是奚落,是讥讽,是悲哀。
她虽然不是什么绝顶高手。
却知道,这世间万物有自行运转的规律。
要将妻子杀了才能提升的功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法?
温涤尘垂眸,恰好看到温母的这个眼神,手里的刀顿在原地,始终下不去。
与她相识相知相爱,温涤尘从未在这双眼睛里看到如此复杂的眼神。
仿佛他是个跳梁小丑。
所作所为,惹人发笑。
“阿衡!”
温母松开被咬得满是伤口的下唇,冷笑着看他。
“呸!”
突然,温母将带着血的唾沫吐到温涤尘的脸上。
温涤尘缓缓闭上眼睛,再次举起长刀。
院子外面,温家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
当年温襄垣以刀换剑失败,带着那个骷髅头遁入天市垣。
他们想要亲眼见证,温涤尘的成功。
温家,已经许多年没有成功的以刀换剑了!
“少爷,您可要好好的看着,这是家主在给您上课呢!只有抛却这些没必要的感情,才能做到真正的以刀换剑,您以后,也会有如此经历的。”
旁边道貌岸然的族老呵呵的笑着。
仿佛眼前不是在行杀虐,而是在建造一条康庄大道。
温红衣不傻,他一下就听出了这是什么意思。
连忙闭上眼睛,口中害怕的念:“我不看,我不看爹就不会对杀娘。我不看,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然而,温红衣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温涤尘之所以要将温红衣也带来。
不过是因为如今温家嫡系只剩下温红衣这一条血脉。
若是自己失败了,今日之事就可以成为温红衣日后对自己下手的必要条件。
当初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温涤尘都觉得自己为了温家,牺牲是如此之大。
“将他的眼睛扒开!”温涤尘下令。
那两个府兵用手狠狠扒开温红衣的眼睛,控制着他的视线范围,逼着温红衣去看。
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父亲一刀一刀的砍倒在地。
温红衣低声怒吼,直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睛红得满是血丝,额头青筋暴出。
看到画面,和他记忆中一家三口在别院生活的画面,不断的交叠。
他记忆中。
春日,父亲和母亲会带着他去郊外。
父亲带他打猎,还为他做了一张小弓。母亲在一旁看着,拿着手帕为他和父亲擦汗。
夏日,他们一家三口会在夜里看星星。
母亲博学广记,对每一颗星星的来历和传说信手拈来。
父亲总是会在一旁十分夸张的恭维着母亲。
秋日和冬日,他在一旁骑着小木马,父母在窗下对弈。
从前的记忆对温红衣有多美好,如今的一幕幕就有多惨痛。
温红衣嘶吼到发不出声音,脸色苍白,眼睛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慢慢的。
母亲没了动作。
鲜血染红了整个正厅,温红衣的眼里,也只剩下一片血色。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温红衣只要一想起,这是母亲身体里鲜血的味道,再也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一旁的府兵也吓了一跳。
温涤尘看着手中染血的刀,没有理会在一旁痛苦的温红衣,也没有去看地上没有了气息的妻子。
眼中先是不解,再是迷茫。
最后,化作不甘心和愤怒。
他失败了。
提剑转向温红衣的时候。
刚才那些还看得饶有兴趣的族老们顿时警铃大作。
连忙挡在温红衣和温涤尘中间。
“这是你唯一的儿子,温家唯一的嫡系血脉。”
经历过杀妻换剑,温涤尘的心早已封死,不可能再娶另外一个人,生下其他血脉。
况且,按照计划。
经历过这些的温红衣,他日将刀刃对准温涤尘的时候,才会发挥出功法的最大力量。
温家所有的希望,就在温红衣。
“我知道。”温涤尘的眼神毫无感情,像是野兽一般冷冷的看着解开绳子后,趴在地上呕吐的温红衣。
“废物!”
温涤尘丢下不能化剑的长刀,像是垃圾一般。
似乎完全忘记了,这把沾血的长刀,是他用妻子的性命换来的。
温红衣呕吐到昏迷过去。
当夜就发了高烧。
梦里,是母亲站在别院的门口,对着他笑的温柔。
他拼命的奔向母亲,最后只能看到母亲的身影随风飘散。
“载阳,你还小,掌控不了大狗。”
“载阳,今日的书可曾读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后面是什么?1”
“凡事不要急躁,你脚踏实地,终有到达的那一天。”
“这满天星辰中有许多荒废的星星,那些离开尘世,心里又有挂念的人,魂魄就会不由自主的飞到那些荒废的星星上去。遥遥看着自己挂念的人。载阳,无论何时何地,娘都在的。”
……
温红衣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看着前来复诊的大夫,温红衣撇开头,没有说话。
之后又连着来了几位,也都对着温涤尘叹气。
温红衣——患了失语症。
这条消息很快传遍天府城。
哪怕外界此刻对他的称呼还是“温载阳”,但温红衣自己已经在心里改过了名字。
他叫温红衣。
有着血海深仇的温红衣!
之后的日子,哪怕他不说话,练功也不曾放弃。
在这期间,温红衣与谢屿再次相见。
温红衣在院子里练刀。
谢屿被谢家那群人推到众人面前。温涤尘见了,不知怎么,竟然提出要谢屿去见一见温红衣?说他们是同龄人,还曾听温母说过他们曾经见过面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的谢家人高兴得在都家人面前抬起了下巴,反复催促着谢屿去找温红衣叙旧。
谢屿只觉得可笑。
他和温红衣有什么叙旧的?
不过一面之缘。
只是当谢屿看到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练刀的温红衣,还是吓了一跳。
他很难将眼前这个少年,与当初那个烦人精联系在一起。
“温载阳?”谢屿道。
温红衣认出了谢屿,停下手中的刀,突然转身回了屋内。
谢屿站在院子里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温红衣突然从屋子里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无声,却强硬的塞进谢屿的手里。
谢屿倒是没有推拒,而是当场打开。
里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下是一块青玉。
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当年阻扰之事,抱歉。
温红衣垂眸练刀。
母亲说,他应当给谢屿道歉。
只是这声“抱歉”,母亲没能听见。
这一幕,也没有看到。
谢屿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想到城内的传闻,忍不住道:“若是你母亲还在世,定然不希望你如此。自我折磨,只会让在乎你的人伤心。”
温红衣看着谢屿,想到眼前这个人也失去过母亲,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
见温红衣蹙起眉,谢屿轻笑,“拿纸笔吧。”
温红衣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的意思意思笑了一下。
两人在一旁坐下,都没有说话,而是纸笔交流。
也不知道谢屿是什么话触碰到了温红衣的内心。
半年后,温红衣修为有成。
在温涤尘不在温家的时候,持刀一路杀出温家。
血腥味再次弥漫在空气里。
只是这次,他只觉得痛快万分。
那些曾经看着他母亲渐渐没了呼吸的人。
那些扒着他的眼睛,逼着他看的人。
温红衣都深深的记住了他们的脸。
除了离开的温涤尘,他一个都不曾放过。
冲出温家大门的时候,温红衣更是将大门口的两尊雄伟石狮子的头颅也一并斩了下来。
随后,他潜入谢家,去见了谢屿一面。
离开的时候,言语生涩,口齿不清的对谢屿抱拳,“后会有期!”
谢屿知道这“后会有期”是什么意思。
笑道:“后会有期!”
那日残阳似血,温红衣红袍烈烈,腰间挎着一把长刀,飞驰在管道上。
他日再来,便是他找温涤尘报仇的时候!


第156章 温红衣——少年子弟江湖老(完)
后来,世人皆知温红衣,而不知温载阳。
于温红衣来说,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温载阳这三个字,如今已是他不想回忆的过去。
大战之后,他又回了天府城。
大火烧了温家,却烧不尽温家人的野心。
直到景和帝君死在温红衣的剑下,直到宿道生的阴谋曝光。
温家在一片废墟中只建立起了一半,便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将将建好的几间屋子,以及大片大片的地基和都没来得及处理的焦土废墟。
温红衣找到温涤尘的时候,对方就坐在正厅里。
这是温家人权利的中心,是他们对每一任家主寄予厚望的地方。
被打断了四肢,废了修为的温涤尘无法维持当年潇洒的样子。
苍老了许多,也落魄得明显。
“你成功了?”温涤尘看着温红衣,口中喃喃:“你居然成功了!你成功了?你怎么可能成功?”
温涤尘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为了换剑,他放弃了爱情,亲手杀了妻子,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他不服!
“对,我成功了。”温红衣看着温涤尘,“其实母亲早就教过你如何以刀换剑了。”
“什么?”
温红衣坐上一旁的椅子,笑道:“记得娘经常给我们念的书吗?道理都在书中。”
那日,他和晏晏谢屿分开,也曾相过去找白荼。
可又担心自己为了报仇,在仇恨的控制下也变成温涤尘那样恶心的人。
在确定白荼没有什么事情后,温红衣去过很多地方。
“在山崖边看着云卷云舒的时候,我想到了你,想到了温家人,还想到了我娘。我不明白,为了所谓的权势,真的可以对心爱之人下手?可我一想到白荼,我就明白了。如果温家的功法真要那么做,那真心喜欢着一个人,只会想避开,而不是还要将她拉入危险中。”
“你从一开始对我娘就带着企图,你并不爱我娘。当年的美好对我和娘,是真的。可对你,只是你逃避那个杀戮的自己而已。小叔失败,嫡系就只有你。你口中那些不得已,那些无奈。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爱?”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开了。何必要为了一个不爱我,不爱我娘的人折磨自己?当年谢屿跟我说,我折磨自己,只会让在意我的人难受。他那时或许就已经在提醒我,与你怄气,着实没有必要。只可惜,我这么多年之后才想明白。”
温红衣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温涤尘自己是如何悟道的。
放弃那些折磨自己的恨意,也放过自己。
他是母亲期盼中的春日载阳。
何必要为了一个温涤尘,让自己在恨意中沉沦?
“那功法中说,无欲无求,方得大道。这八个字你们是忽略掉了吗?你若是肯多想一想,甚至将功法的事情去问问娘,娘说不定都能给出你一个正确的答案。可是你们没有,你们将那个办法当做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以为是珍宝一样藏得严严实实。”
温红衣觉得可笑。
经过这么多年,温家竟然没有人重新琢磨过那本功法。
学着被误导的功法,将宿道生的棋子景和帝君当成了榜样。
难怪温家会在这样一条路上一去不返,彻底败落。
“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温红衣起身,他没有要了温涤尘的命。
比起杀了他。
让温涤尘亲眼看着温家之间的败落,以及不曾按照所谓“杀妻换剑”的办法,而是自己走到正道之后,将功法发挥到极致的样子。
这些,比杀了温涤尘还要让他难受。
温涤尘坐在椅子上,见温红衣要走,挣扎着摔在地上。
满身尘土,狼狈得哪里有他那些年温家家主的气度和风光?
“别走!”温涤尘趴在地上大喊,像是虫子一般滚动着身体,好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看到温红衣。
他以为,温红衣这次来是为了杀自己。
没想到竟然不是!
“你杀了我吧!”温涤尘不明白,“你难道不想给你娘报仇了吗?”
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可他害怕死亡。
他对自己下不去手,一直等待着温红衣来杀了他。
“杀你?”温红衣都没有回头看他,冷笑着便离开了。
“杀了我!杀了我!”温涤尘躺在地上,头发散乱,口中大吼着。
门外阳光灿烂,他看着那边,眼睛被光芒刺出眼泪。
恍惚间,温涤尘仿佛看见了那个女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爱着阿衡的。不然,又怎么会放弃家主之位,选择和阿衡在一起?
可在举刀的那一刻,温涤尘就知道。
他没有那么爱这个女人。
她是自己逃避的借口,是自己追求权利的借口。
“阿衡……”温涤尘看着光芒中的身影,悲哀又惊恐的意识到。
他走错了。
而且日后还要在这条错误的路上一直走,走到精疲力竭,走到后悔不迭,也无法回头,甚至不能停下。
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不要!不要……”
——
离开天府城,温红衣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东胜州的衡兵城。
温红衣的城主之位被之前的太微垣撤了之后,太微垣倒是想安排其他人来担任城主。
可最后都被衡兵城的百姓架空了权利。
在太微垣倒下后,新城主生怕这里的百姓会对他动手,带着金银财宝灰溜溜的趁夜逃了。
尽管没有城主,可衡兵城百姓早就习惯了当初温红衣治理时候的那套规矩,倒也运转得井井有条。
温红衣看见熟悉的城门,翻身下马。
他牵着马走到奎子娘家的巷子里。
阳光正好,洒落在身上只觉得温暖。
从院子里探出的大樟树上有鸟窝,两只鸟儿在欢快的鸣叫。
温红衣唇角不自觉上翘,围墙内传来白荼的声音。
“小鸡啊小鸡,我也不想吃你。但我要补身体啊!身体好了,我就能去找温红衣了!”
“小鸡,你不要怪我!你还好没有灵智,我肯定下手很快,不会让你痛苦。吃你的时候,也会抱着感恩感激的心情!”
念叨完,院子里又传出一阵母鸡咯咯哒的叫声。
还伴随着白荼的尖叫。
隔着围墙都能想象到,白荼那个小傻子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温红衣翻身,坐在墙头。
看到院子里的白荼,差点笑出声来。
白荼在奎子娘的照顾下,身上的伤好了,只是耳朵上有一条明显的血痕。
她毕竟被割掉了半只耳朵,化作人形的时候倒是能用幻术遮掩,只是白荼修为不高,这道血痕就是她幻术的马脚。
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头上衣服上都沾着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