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坏,但坏的真实,人但凡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得失去什么东西,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
“红枣,前儿管家送了一匹清水缎来,你拿给我吧。”
清水缎滑若水波,若隐若现,内里着红亵衣,自然带着魅惑,她想到这里还有些羞涩,但是想来也该是如此了。
这件衣裙是她自己裁制的,等待顾望舒来的那日穿。
她本以为会等许久,但不过一旬,就见到他策马奔来。他生性爱洁,一进庄子就沐浴之后,管事让丫鬟来通知她。
她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如何,她还是要维持好和顾望舒的关系,否则就会和红枣一样,到时候,连奴婢都不如。
还有她祖父父亲全部都被流放了,唯一能够和外界打交道,并且知道这些消息的人,就只有顾望舒了。
顾望舒刚沐浴完,就看到她过来,再见她的身姿,不自觉有些口干舌燥。
“你来做什么?我可没有让你过来,我不过是路过庄子来坐坐。”
简凝初不知道从哪儿生出勇气道:“指挥使既然救了我,我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了。”这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按照她的想法,顾望舒应该开始下一个动作了,毕竟顾望舒把她弄来这里来,还不就是因为对阮蜜娘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么她就满足他就好了。
但顾望舒却直接动也不动,她想难道是要自己过去么?可她往前一步走时,顾望舒却突然站起身来:“把衣裳好好穿。”
说完居然跑了。


第163章 顾望舒x简凝初的番外(3)
简凝初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倒是觉得顾望舒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本以为顾望舒让她做禁脔,应该是如色中饿鬼一般,她也认命了,可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啊,居然逃了。
听说这一晚上,他没有留宿就走了,这让她很意外。
作为女人,自然也有女人的直觉,她觉得也许顾望舒对她其实是不一样的,虽说他总说她是阮蜜娘的替身,可如果是替身,他不该是如此的。
有时候人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的闪现也许就在一瞬间。
再次见到顾望舒的时候,他全身负伤,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不要惊动别人。
简凝初虽然不喜欢他,可也没有想让他死的地步,现在的她早已经褪去不少天真了,如果顾望舒没了,那她一个人在这个庄子上是绝对住不下去的,她一个弱女子,恐怕寸步难行啊。
这些问题她不愿意深想,因为越想反而越是困扰。
就当她是自欺欺人吧,反正想多了也是无济于事,人的命好像天生就注定好了,任凭你生下来是含着什么样的金汤匙,命不好的时候,还不是成为阶下囚。
可你的命好,似阮蜜娘那样的寒门女子,照样可以鲤鱼跃龙门,还能得到很多男子的喜爱,你不得不去相信这就是命。
你要做的就是信命。
若你拼命和老天对抗,这是讨不到好的。
“来替我敷药粉吧。”他对她抬了抬下巴。
简凝初连忙过去,他的背上有淤血,还有伤痕,她吓了一跳:“是黑血,要不要请大夫先把毒血逼出来,这样也会好些。”
“不必,你就替我挤出来,然后在把这药粉撒上去。”顾望舒淡淡道。
简凝初睁大眼睛:“这得多疼啊。”
顾望舒没有想以前那般反唇相讥,而是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以前碰到过更难的事情都有,所以你就不要把这个当一回事。”
他甚至还道:“多撒一点,多撒点才好的快。”
简凝初无语:“可是淤血不清除干净,如何敷药,这也毒素会残留的,你若信我,就先用麻沸散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大的勇气,居然敢替别人治病。
到底大家小姐,读书之人多半夜懂些岐黄之术,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情,那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既然如此,她就只有乍着胆子一试了。
顾望舒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不一会儿有管家送了麻沸散过来,她仔细的替他先清理背部的脏的沙土。说起来也奇怪,顾望舒脸很白,皮肤却是古铜色,背后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她心想,真是每个人都不容易。
也难怪他二十五六就能成为指挥使,成了皇帝的心腹,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他在背后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夫。
顾望舒见她在自己背后,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颇觉好笑,这样的伤痛他已经麻木了,不会当一回事。
她又是替自己清洗,又是要用麻沸散减轻疼痛,但是这丫头挤出淤血的时候,又实在是下手重的很。
本来他的警惕性是非常强的,可是这丫头弄的太慢了,他昏昏欲睡,到最后居然何时睡着了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她已然在床边守着了,鬓发松乱,眼圈乌黑,尽管如此,她听到动静立马就醒过来了。
“肚子饿不饿?厨下熬了粥,我让人端过来吧。”她焦急的问着他。
顾望舒从未被人这般关心过,他有些不自在:“我起来用吧。”
简凝初道:“你还逞强,昨儿你发热了,我去冰窖取了好些冰块才降下来,且好生将养才成,早起,我已经用铫子熬了粥。”
没等他点头,她就着人弄来。
可其实,他不太爱喝粥,曾经信陵侯夫人就是最喜食粥,特地弄非常烫的让他吃,他吹一吹就会被嬷嬷们说他规矩差,因此含泪吃了不少烫粥。
这还是他头一回吃粥,他吃什么都不挑,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喜好什么,上位者一旦让别人知道你喜好什么,那就会投其所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简凝初见他闷不吭声的全部吃完,不禁点头,这粥对身体最好不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饱了,顾望舒居然昏昏欲睡。
在庄子上养伤这几日,他几乎成了残废一样,每日就是喝粥上药,除此之外就是睡觉,若是不依,简凝初就用黑漆漆的眼眸看着他。
但他们俩没什么交流,她绣花,他睡觉,满室安谧。
顾望舒知晓,其实她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回报她,他救过她,故而,她照顾好自己,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到第三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要起来,简凝初还要拦着,二人不小心居然滚到一起了。
这一次,顾望舒不知道是不是饱暖思淫欲,或者是秀色太可餐,他下面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而简凝初居然闭着双眸,显然是一幅任君采撷的样子。
“你不后悔吗?”顾望舒淡淡的道。
却听简凝初道:“我知道我的身份,早该如此了。”
顾望舒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可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床幔放下来,简凝初始终闭着眼睛,第一次总是很痛的,她早已做好了准备,顾望舒对她也没有片刻的安抚,二人做完,她还得下床清理秽物。
顾望舒看着她道:“避子药我让人送来,下次我会留意,不会留在你体内。”
显然此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否则,若是让人知道他的把柄,那到时候受伤的不是他,而是简凝初了,况且,他自己就是私生子,若是让简凝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生下孩子来,将来这个孩子的命运不就是和他一样吗?
一个受尽别人白眼的私生子,长大后不是蝇营狗苟,就如同他这样,如入地狱一般,又有什么好的。
简凝初却觉得他到底是嫌弃自己,自己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但同时又庆幸自己若是生了孩子,那孩子又当如何?
但不知怎地,她还是很难过。


第164章 顾望舒x简凝初的番外(4)
简凝初和许多女人一样,既然把身子给了这个男人,自然就有一种别样的情愫,男女之间,有了夫妻之实,和没有夫妻之实的区别是不同的。
尤其是女子,有时候想抽离却并非那么快。
顾望舒这一走,简凝初彻底闲了下来,但总觉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的,倒不似以往那样,可前程和以后的路,她仍旧不愿意想。
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没想到很快二人就得到朝夕相处的机会,顾望舒道:“皇上交给我了一件差事,要遮掩身份,因此,你也得配合我,我们一起去登州。”
简凝初哪里能说自己不愿意,于是就跟着他一起假扮,她们伪装成一户富商,顾望舒自然是那富商,她则是富商之妻,难得她在外别人竟然叫她一声太太。
这真是十分荒谬。
说扮富商,顾望舒扮的很起劲,她的身边跟着两个丫头,听闻也都是练家子,特地保护她安危的,至于顾望舒身边,则有一个管家,一个苍头,再有几个伙计,这些人做起事情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在外头,他对她的笑脸都多了起来,甚至有一种对妻子的尊重,和平日在庄子上完全不同的感觉。
“太太,前面就是客栈,我们进去用膳吧。”他在外喊着。
简凝初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在看到阮蜜娘的时候,她承认自己已经的梦醒了,发现顾望舒会时不时的看向阮蜜娘,她想自己终究只是个替身罢了。
一起在马车立时,她发现阮蜜娘彻底颠覆了她的看法。
在她看来,女子拥有方惟彦那么好的夫君,定当相夫教子才是,可她不是,儿子在马车上就交给乳母,她则是大部分的时间看书睡觉,尤其是上马车倒头就睡,更有甚者,还在方惟彦过来问她累不累时,睡眼惺忪的她还喊累。
这不是巧言令色,在骗人吗?
正妻的做派应该是面面俱到,不应该这般好逸恶劳,口蜜腹剑的,这样仿佛小妾一般,但是管家的手段看起来也有,只是不像平日她所见的那些主母,成日家要保持自己的脸面,不苟言笑,对下人都是居高临下。
她看起来没有怎么呵斥怒骂下人,但是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对待下人十分宽和,但下人很少有欺负主子的现象,几乎都不敢。
甚至在方惟彦遭难的第一瞬间,她是带着儿子先跑。
但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运气好,即便如此,都有人那么爱她,方惟彦对她简直是失了心智一般。
可也是这样的她,居然给她办了一张女户,这里写的田亩多少亩,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户籍。
大概她知道为何她对人有那么致命的吸引力了,就像罂粟一样,美丽也很容易上瘾。
她知道每个人真实需求什么,所以不必真的去稳固什么,只在你需要的时候抛出你需要的东西,像顾望舒想尽快破案,她能迅速找到章家的破绽,给顾望舒提供很多证据。
而且很坚强,似乎什么都不能真的影响到她。
拿着这张女户的户籍,她有了盼头。
回去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只不过顾望舒来的多了,她对顾望舒的喜好也越发了解了,他不喜欢喝粥,桌上从不放粥,但如果是她做的粥,他会慢慢喝掉。
顾望舒从来话都不多,他也很少看书,以前还经常嘲讽她,可后来,他们关系缓和之后,他们除了床上关系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
若是没见过正常的夫妻相处,兴许她一辈子在这个庄子上,反正有吃有喝不缺什么,不曾看到外面的人和事情也就不会想太多。
可这世上的事情都是在变化的,就像顾望舒停了她的避子药,甚至告诉自己他要娶妻了,等他娶妻之后,再以妾室的身份纳她进府。
她也只能同意。
顾望舒却很高兴,破天荒的道:“你且放心,没有人敢欺负你。”
因为在顾望舒这里,他打听过齐国公的女儿是庶出,性情贤淑,绝非信陵侯夫人这样嫉妒之辈,因此她绝对能够容下简凝初。
况且,他到了年纪,总不能一直不娶妻,即便齐家如今也算不得什么很好的人家,但正是因为齐家算不得什么强势的人家,简凝初嫁进来才不会吃亏。
将来,简凝初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会教那孩子武艺,可若他喜欢读书,也可以找方惟彦拜个先生,简凝初的日子也好过些。
总不至于永远在这个庄子上不能见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许多人对简家的事情早就忘记了,况且,到时候简凝初在他的后院,也没人看到。
虽然这样很冒险,但是他还是想给简凝初一个名分。
但简凝初知晓他要成婚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想尽快逃开,她也是女人,知道女人若是喜欢一个人,绝对是有占有欲的,她自己都讨厌妾侍的存在,为何自己也要做那个讨人厌的人。
成了妾侍意味着,她的孩子要喊别人娘,喊她只能喊姨娘,还要替女主人端茶递水洗脚奉膳,这些事情实在是做不来。
她承认她对顾望舒产生了些许的情愫,可是她也有尊严。
阮蜜娘给的这张户籍,让她想念在登州的日子,她是知府夫人的妹妹,丈夫仿佛真的是一个富商,两个人投奔了姐姐来做生意,底下的人都喊她也称太太……
那个时候,即便情况再艰险,她还是个人,但若真的听了顾望舒的话,她就不是人了,是奴婢。
而且她摸了摸肚子,自己的月事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她应该是有了身孕。
女子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她即便是为了孩子也得冲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她要逃出去很容易,因为庄子上的人现在都不怎么管她了,没有人会认为她会真的想逃出去,也不会有人认为她一个外室能做妾,居然想逃。
甚至她走到大街上的时候,高兴到流泪,她终于自由了。


第165章 顾望舒x简凝初的番外(5)
街边的摊贩们卖着糖葫芦、热包子,各样的酥饼,甚至还有糖炒栗子,那还是她元宵节时,家里的兄长买给她吃的,她最终还是经不住诱惑,也买了一袋。
每个板栗都开了口,轻轻一剥,壳儿就掉了,吃到嘴里的滋味,别提多香甜了。
她其实也很擅长庖厨,无论是糕点还是小菜,甚至渍的腌菜都堪称家中一绝,也许,她肚子里的孩子饿是饿不着的。
开个小饭馆,毋须赚很多银钱,但母子二人活的自在。
这栗子还是以前的味道,人却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正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
就在憧憬后,很快就被抓了回去,她甚至还没走出去。
这一次,顾望舒非常生气,他和自己吵了一架,简凝初已经不作他想,甚至存了死志,可顾望舒说的也没错,她舍不得死,尤其是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若就这么死了,天地间就不再有她这个人了。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阮蜜娘,她和方惟彦的点点滴滴,人前人后的她并不是一样。
她想为了自己和孩子,博最后一场。
次日,她和丫鬟们说想见顾望舒。
顾望舒昨儿本十分生气,但是听说简凝初要见他,他还是来了。
二人再见面,已经没了昨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简凝初甚至还上前福了一身。
“指挥使救了我,又想给一个名分给我,我理所应当感谢。我知道,虽然平日您对我不假辞色,甚至觉得我是别人的替身,可我依旧感谢您,把我这个罪籍之人带了出来。”
简凝初在说的时候,眼里噙着泪水,脉脉的看着顾望舒。
顾望舒耳朵粉红一片,他口气虽然硬邦邦的,但明显态度比之前好太多了,他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能总在这里,虽然你是我的妾侍,可我对你不会很差的,好歹你也跟了我一场。”
“可我不愿意,不知道从何时起,每次您一过来,我的心就跟着跳动起来,您一走我就失落,有时候我不高兴,是因为不愿意被当成别人的替身,虽然知晓您是因为这个才找我,可我想,那个人已经成亲了,我不敢奢望如何,但是总希望能陪着您,让您不要再愁眉不展,不要再痛苦。可我做不到和别人分享……”
说到这里,简凝初深吸了一口气,“若我嫁给方惟钧,那他就是纳十个小老婆,我也并不会吃醋,我也不该吃醋,可在你这里,我就是忍不住。最后,才冲动之下跑出去。但凡女子皆有嫉妒心,我本来以为我这个身份会让我安分守己,可我却如此的自不量力。”
顾望舒听到这里,很是不自在,他没有想到简凝初居然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因此,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世上,大部分对他说奉承话的人,都是攀附他的权势,这也包括齐家。齐家如今是败落了,故而想把女儿嫁给他,但并非是真心爱慕他。
而简凝初,她并不是那种谄媚别人的人,她平日有些不切实际的良善,这种良善甚至还被他嘲笑过。
她还有一种天真的固执,若其他人做了替身,必然会恨那个人,她却不是这般。
因此,顾望舒不觉得简凝初在说假话。
他想说自己以后也会对她好的,可他没办法,因为正妻迎进门来,就不可能完全当摆设。
这样的事情他是没办法保证的。
“你放心,旁的我不敢保证,但你若有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培养的。”
简凝初痛苦的摇头:“你已经受了这也的苦,难道让他也跟着受这也的苦吗?天下有哪个女子愿意看到自己的夫君宠别的女人,喜欢别的女人的孩子。”
“齐姑娘听说性情很不错的……”顾望舒苍白的解释。
若是以前,他未必会听她说这么多,因为她就是她的禁脔,想死还是想活,都不是由她自己选择,现在他对她的感情有些不一般,故而才耐心听她解释。
甚至说到最后,顾望舒还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冒了多大的风险,若是被人参走一本,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也许你还要被送到教坊司。”
他真的想让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
简凝初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不放心我逃,我就在这个庄子上吧。你放心,我现在有了身孕,也不会随便跑了,可我真的不愿意做妾。”
“你有了?”顾望舒终于明白她为何要跑了,好歹简凝初也是曾经的大小姐,她既不愿意做妾,也不愿意儿子屈居人下,更因为爱慕自己,害怕进了府,反而变得不再是她自己,也怕孩子受到大妇打压。
他能完全保证大妇不打压吗?
不能,他自己都被信陵侯折磨的不行,生母出身那么卑微,对信陵侯夫人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地位,也不能动摇信陵侯夫人的地位,却仍旧被生生的弄死了,丢入乱葬岗。
简凝初见他表情松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点头:“是,我有了。”
又拉着他的大手,抚在她肚子上,不由笑道:“现在他还不能动,日后你就能这般和他打招呼了。”
顾望舒的手像被烙铁烙了一样,刚贴上又拿开了。
他想起了方夫人,如果是她,他会怎么做?也会让她做妾吗?恐怕她早就跑了,而且还找到更好的人了。
简凝初却只有自己,她不聪明,甚至善良到有些软弱,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仿佛只有他。
“我去退婚。”他对她道。
简凝初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她想的是让顾望舒送她去湖广老家,和简夫人作伴,好歹有个照应。
可没想让他退婚,他到底在说什么?
却听顾望舒坚定道:“我会退婚的,其实你说的对,我这个人自己受过了苦,但却要别人和我一样,还自以为是,的确是我的不对。你放心,等我退婚了,我会给你们母子或者母女一个好好的交代的。”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等简凝初再次听到顾望舒的消息的时候,他真的退婚了。


第166章 顾望舒x简凝初的番外(完)
顾望舒从宫中出来,有些后怕,但又浑身轻松了许多,他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向往权利的,因为权利是个很好的东西,可以号召一切,但是有的时候有的人或许比权利更重要。
他是做不到和方惟彦那样,权利和感情都兼备。
因为简凝初比起阮蜜娘来说,她没有什么权利欲望,她要的就是非常简单的生活。天底下,有人什么都可以拥有,有的人要一点就觉得尽够了。
他搜集过信陵侯夫人的罪证,世子的罪证,看着这一个个罪有应得,他就是半夜也笑出了声音。
“你们替我去预备喜服,然后送到庄子上。”
他注定是没有办法和她光明正大的成亲了,喜服上的折枝花是她亲自选的,盖头也是他挑了半天,无论如何,她说的很对。
自己曾经因为私生子进门,饱受磨难,难道也要让自己的孩子如此吗?
母仇已报,他对权利没有任何的恋栈了。
简凝初看到这些喜服很是感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和这些无缘了,同时,又有心虚。
当时,她用计策说服顾望舒的时候,当时心里很爽,因为曾经那些她奉为圭臬的三从四德,其实就是个屁。什么男尊女卑,女子稍微有点出格,就会被认为很坏,男子却能肆无忌惮的做出伤害女子的事情,男子不管怎么坏,只要稍微做一点好的事情,就能被称颂。
古往今来,女人们安分守己三从四德,不见有人夸,都觉得是本份,男人们三妻四妾,稍微妾少点都被人称为是有德君子。
真是好笑。
但摸到这些喜服的时候,她又怅然若失,其实她也知道顾望舒心里总有柔软之处,而且对她有些特别,所以她才会如此有倚仗。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觉得自己窃据了这些,甚至把人家的姻缘都毁坏了,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她天天为别人着想,别人又何尝为她着想过。
如果她不这般,怕是一辈子当个禁脔,儿子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即便真的如顾望舒期望的那样做了妾,碍着罪籍,一辈子出不得门,孩子生在正室之前,又是个什么下场,说她自私,那她就自私一回了。
红枣笑道:“姑娘,这喜服可真好看。”
“嗯,好看。”简凝初含笑。
他们是在庄子上成的亲,虽然无媒无聘,只在椅子上放了顾望舒生母的牌位,但她依然穿上喜服,喝了交杯酒,进了洞房。
这辈子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嫁人的了。
顾望舒看着娇美的她,本想一亲芳泽,但又看看她的肚子忍住了。
简凝初却主动拉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心有灵犀,这个时候居然动了,她笑道:“可见时想爹爹了,你一来,他就和你打招呼。”
“那是,小家伙在你肚子里如何?今日一天你也累了吧?”顾望舒摸着她的肚子,心顿时柔软一片。
她们真的很像寻常的夫妻一样,简凝初想。
因为她有身孕,二人自然什么都不能做,甚至顾望舒还老实的搬来一张榻睡在旁边。
听说新婚之夜,龙凤烛是不能吹灭的,否则就是不吉利。简凝初刚躺下,腿就有些抽筋,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站久了。
顾望舒耳力很好,听到她腿抽筋,就立马过来她这里替她揉腿。
“多谢。”简凝初笑。
她没想到会有一天,顾望舒居然还会替她揉腿。
顾望舒摇头:“这也算不得什么,我听说方惟彦还会替其妻做月子食谱,我也抄录了一份来,等你顺利生产了,也按那个吃,不过那个时候咱们也许已经到南京了。”
南京?
简凝初不解的看着顾望舒,顾望舒点头:“我的大仇已报,若还留在京中,你们怎么办?况且我现如今已经不想再涉及锦衣卫的事情了,既然已经没了牵挂,我自去南京,正好我那里有一座小宅,只怕你嫌弃。”
原来他是这般打算的,简凝初笑:“我已经和你成婚,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是想下贼船,怕也是不成了。”
二人哈哈大笑,似乎心又贴近了几分。
数月后,简凝初随顾望舒一道回南京,这次是皇上准允他卸职,但顾望舒走的很低调,他在京中没什么朋友,亲人也被他送进大牢,因此二人全程很清静。
别人乘船都着急,恨不得快些到目的地,简凝初却颇有兴致的看着窗外风景,顾望舒早已选好丫鬟仆妇在身边服侍,他如今虽然无官无职,但也是有些手中势力,否则真个平民百姓也不好混啊。
“太太,老爷来了。”下人来报。
顾望舒掀开帘子进来,他道:‘现下虽然已入夏,但江风大,你还是得披一件披风才是。’
“我知晓,不过,你还没告诉我,咱们在南京到底要做什么?”简凝初知晓顾望舒为了她放弃了官位,虽然她自己现在是名正言顺了,但总是十分愧疚,万一顾望舒到时候和她都穷困潦倒,又如何是好呢?
“我不是做过商户吗?难不成我就不能盘几间铺子下来,你祖母也给我推荐了几个伙计,说是她以前用熟了的。放心也饿不着你,你如今就是养好身子就成。”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简凝初也就放心了。
她自小在蜀中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中了,不曾想以后会定居南京,南京也是古都,昔日叫建康、建业、金陵,就可以看出此地有王气了。
这里和蜀中和京中完全不同,蜀中多山,京里平地虽多,但风沙也多,唯有南京,与二者不同。
她们的宅子在一个小巷子里,起初她很不习惯,毕竟在京里至少马车能进去,这里却连马车都进去不了。而且吃的东西甜丝丝的,她在京中吃的都不是很习惯,但京中多以鲁菜为主,鲁菜还算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南京菜她真的吃不惯,据说越往南走,无锡菜更甜。
但慢慢儿的,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居然很习惯了,这里的人一扇窗户有时候可以做一年,就为了一个雕花,虽然没有京城那般什么都大,但是小小的也很精巧。
“姐儿睡了吧?这个小丫头,磨着我要磨喝乐还有什么布偶,好容易替她弄来了,她倒是睡了。”顾望舒一面拿着几个盒子进来,一面抱怨着。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生个儿子,倒不是她喜欢儿子,而是别人都说她的肚皮尖尖的,孩子在肚子里就调皮,肯定是个儿子,没想到生下来居然是个女儿。
但即便如此,顾望舒视若珍宝,他自己从小受到苛待,但是对女儿有求必应。
有的时候,简凝初微微出神,若是没有她,想必顾望舒娶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肯定也那般爱那个孩子吧。
她们在南京郊外有几百亩良田,几间铺子,她们夫妻都不是那种奢靡的,顾望舒几乎是什么都吃从来不挑食。
“在想什么呢?”顾望舒见她发呆,不禁问道。
简凝初笑:“没什么,早知道你今日回来就该让他们去买盐水鸭回来的。”
“倒也不必,我想跟你说的是你祖母简夫人近日坐船要来南京一趟,她老人家是人老心不老,说是这里有她的一位朋友,我看估摸着也是来看你的。”顾望舒道。
简凝初有些疑惑:“其实祖母她以前和我的关系不是很亲近,月华才是她的亲孙女,虽说我们关系也没差,但也没到这个地步……”
她其实和简夫人还是很有缘分的,她虽然不是她亲孙女,但是生的居然和她外孙女很像,甚至还有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不是和简月华掉包了,她只能说她们真的想多了。
简夫人来的很快,她老人家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是人老心不老,还非常的矍铄,甚至道:“南京是个好地方,你们现在在这里若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那是我当年求都求不来的。”
虽说简家被抄家,简夫人上交了万贯家财给皇上,但她真是狡兔三窟,依旧有钱,出手就是一套红宝石的璎珞项圈给她的女儿盈姐儿。
“您怎么送这么贵的物件儿啊,您如今年纪大了,这些还是留着吧。”简凝初再怎么样,也不能要。
简夫人却道:“你就收下吧,我若不来南京见一个人,我也不会送这个给你。你放心,我身后的这些东西多半都是留给我亲女儿的,她虽然不要,但我不能不给她,给你的也没多少。你也别有负担,说真的,你若是像蜜娘那样我也就不担心了,这顾望舒虽好,但是他当年得罪了多少人呀,你也不能真的就觉得在这里就稳当了。”
简凝初很震惊,她没想到简夫人居然说这也的话,随后,简夫人又道:“你震惊什么?天下哪有什么真的平安的事。你看方惟彦,我原本头一个看重他做我的女婿,就是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这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现在你男人还有圣眷,不想着往上走,真的甘心就粗茶淡饭啊?”
“其实粗茶淡饭也没什么不好,方才您还说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是您求也求不来的呢?”简凝初都快被简夫人搞迷糊了。
简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呀!得了,权当我白来了。”
这个时候,简凝初终于知道简夫人为何来南京了,她本以为顾望舒是故意隐退,也许在探查南京什么事情,故而特地前来,但知道她是真的定居在此,不是为了什么任务,就觉得失望了。
她啼笑皆非:“祖母,您这话真有意思。”
“你以为我市侩,我告诉你无权无势,在哪儿都过不好,你看我为何在武昌住着,几乎没人敢惹我,还不是我的好女婿做官,我外孙女婿当大官,湖广的官宦哪个不巴结我捧着我。若我真是个孤老婆子,你就是再聪明的头脑,开的铺子三两天不被人端了,再好的住宅,无人护着,就会被打劫。肺腑之言,你听不进去就算了。”简夫人说完,施施然就走了。
到这个时候,简凝初也不必问简夫人到底是见谁的了。
她和顾望舒晚上聊起简夫人时,真是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毛骨悚然,顾望舒摇头:“这个老太太,我真是佩服,你们简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就她活的这么好。我还在想她嫡亲的孙女都不去看,怎么来看你,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是啊,偌大年纪还特地乘船来,本以为是来结善缘,没想到咱们是真的准备隐居于此,走的时候还留下贵重礼品,虽然有些不客气,但的确出手大方。”
想到这里,简凝初有些感叹道:“简夫人如此精明,她嫡亲的女儿阮夫人也是从个农家女成了官夫人,更不必提方夫人,现在方惟彦应该官拜礼部尚书了吧,或许已经入阁了,她当时被东安侯夫人看中的时候,可只是一个新科进士的女儿呀。我原本以为她们只是有些手段,但如今看来,个个手段了得。”
比起她们,她就不成了。
顾望舒却笑:“其实我早已厌倦以前的生活了,以前没有牵挂,所以下手狠,但整个人是麻木的,可现在虽然在这里,但我活的很自由,我们一家没有任何束缚。”
“我总担心我拖累了你。”
简夫人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触动,正当壮年的顾望舒难道真的不渴望权利吗?到时候,他会埋怨她让他丢了前途么?
顾望舒摇头:“怎么能这么说呢,若我不想的事情,怎么也勉强不来,我小的时候其实就想和我生母这样,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平淡的过着日子,没有任何的纷扰。如今我日日能睡到天亮再醒,也不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有我们盈姐儿和你,我还有什么要抱怨的。”
“你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够得到的。”
简凝初才发现,他如今睡觉早上都喊不醒,以往做指挥使时,窗外鸟叫一声,他都会醒来。
原来平安才是福气啊。


第167章 清芬的番外
“流苏,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清芬本来带着儿子女儿出来在大栅栏附近闲逛,居然遇到了,昔日一起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流苏。
她和流苏其实一直感情都不错,但最后因为皇后娘娘不同意她嫁出来,后来闹翻了,多年不知音信。
流苏早已不是在宫里那个骄矜的小姑娘了,她法令纹很深,两边的皮耷拉下来,头发居然白了不少,要知道流苏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啊。
“你是?”流苏看着眼前的贵妇人有些疑惑。
清芬笑道:“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我是清芬啊,咱们当年可是一起伺候过皇后娘娘的,那时还在一起住过呢,怎么都忘记了。”
流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清芬啊。”
清芬请流苏到她家去,她家很小,不过二进多,但是收拾的干净整洁,她们刚坐定,下人就端来糕点蜜饯,显然平日清芬很会待客。
“让你见笑了,我家那位很是清廉,也只能买得起这麻雀大小的地方了。”
流苏再也不是以前在阮皇后身边,那个瞧不起人的人了,她环顾四周道:“我看你这里虽然小,但是胜在清静,更何况,你这身上穿的戴的,可不像穷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还是这么的直性子。
清芬笑:“是我家老爷,总说我跟着他吃苦了,我身上穿的都是他们族里送来的。”
容家也是大族,容监生之前外放出去,由于自己颇有才干,清芬也替她和京里的阮嘉定家和李覃家都来信往来,又有人提拔,容监生陆续做到通判,因为擅长刑律,在地方很有官声,现在是升任刑部员外郎。
家族对容大人很看重,知晓他做官清廉,以族里的名义送了不少东西来改善生活。
毕竟有容大人在,容家也能够得到一份庇护。
这么多年,她和流苏在一起,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流苏吃了一碟糕点,就闹着要走,清芬挽留了几下。
她才道:“我在一户人家做教养嬷嬷,那家的女主人不是好相与的,我若去晚了就不好了。”
实际上,流苏早就已经被辞退了,她本是阮皇后身边的教养嬷嬷,但随着阮家慢慢凋零,皇上早已封了新后,阮皇后身边的人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也不愿意阿谀奉承,起先别人一年还给二百两银子,到最后因为有一次她对那女学生说话严厉了点,那女学生病了,人家直接就辞退她了。
怕闹出什么事情来,她主动退了一百两。
京城居住大不易,她在宫中时,常年伺候主子,虽然年轻,但是落下很多病根,经常要吃药,再看清芬过的这么好,她有点后悔了。
原来人真的不会一成不变的,以前,她总以为自己会跟着皇后娘娘一辈子,可到最后,居然是这个下场。
她是犯错被赶出来的人,连行李都不准带,老家也回不去了,只能流落京中。
曾经,她对清芬十分不解,甚至觉得她背叛了皇后娘娘,可现在看她,不提她儿女双全,就提她现在至少有个家,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丈夫做后盾。
比她强太多了。
清芬不知道她为何走了,但知晓她肯定过的不太好,因此喊丫鬟来道:“你去看看方才出去那位大姑娘过的如何,若过的不是太好,就帮衬一把。”
“娘,方才来的那人是谁呀?”女儿从内室跑出来问道。
清芬笑:“是我以前一位旧相识,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今日绣花的,这针黹女红虽然比不得读书识字,但咱们女子善于缝补,自己将来如何了,总不能衣不蔽体吧。”
“知道了,娘亲。可是女红也就罢了,干嘛要读书认字,女儿看到那些字儿头都大了。”
听到女儿的抱怨,清芬正色道:“你读了书自然有读书的好处,明理不被别人哄骗就是最好的了。”
看着女儿走远,清芬很是唏嘘,她小时候家里也不算穷,但母亲死后,继母进门,家业败落,继母对她非常不好,最后还把她卖进宫里。
但凡哪里的规矩做的不好,就得跪着,若非靠着女红手艺出众,她也不会脱颖而出。
她的主子阮皇后,是个非常温和善良的人,可她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到有些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总是觉得天下人都该如何,总是在等以后,她自己高高在上,不需要为五斗米折腰,可她呢?她们奴婢是情愿跟着皇后少月钱,少赏赐,少衣裳,来证明皇后简朴。
可你不能完全不给她前途啊。
皇后每次都说宫里是牢笼,但为何她要出来的时候皇后那么不喜,清芬现在很庆幸,她从宫里出来了,那个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也许容监生不好,但她已经不管不顾了,因为留在宫里,最后的结局恐怕还不如流苏。
流苏虽然树敌多,心直口快,但她这也的人,别人不屑对付,自己可是当年替皇后周旋的人,怕是早就被处理的七零八落了。
“夫人,老爷今日做什么菜?”
正在她想的时候,仆妇上前问起。
清芬这才回过神道:“我今儿去大栅栏买了些一点参片,包了一小包,你拿这个炖鸡去,那鸡一定要炖的烂烂的才行,老爷这几日忙,要多补补。”
鸡汤炖好之时,丈夫也回来了,这些年,丈夫从不在外多停留,下了衙就回来,这让清芬很放心,男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变坏的。
当年,皇后和流苏个个都说她丈夫年纪大如何,但一个男人,人品最重要。
况且皇后娘娘只是嘴上说替她找多好的亲事,实际上,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她如何。
晚膳,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用膳,丈夫把鸡腿撇了给她:“娘子成日在家操持,这个给你。”
清芬笑道:“老夫老妻说这个做什么,你吃吧,老爷在外可比我辛苦,替我们遮风避雨。”
丈夫却坚持给她,她只好吃了。
鸡腿肉很嫩,参汤很暖,冬日这么喝上一口真好。
就像她的日子,平淡处见真情。


第168章 范玉真的番外
梆子敲了几下,此时已经半夜了,宫里一到晚上,宫门就会落锁,即便她出家,也不例外。出家这么许久,她现下每日都睡的很好,唯一期盼的就是皇帝多活几日。
永隆帝活着,她们这些做妃嫔的人,才能够活着,否则她一死,即便她有儿子,恐怕也可能被殉葬。
她总存着一种侥幸,若她出家了,将来的新帝看到她这个模样,会不会放她一码,若是能让她跟儿子去封地,她情愿吃长斋。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还是贪生怕死,尽管,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保持着一份淡定,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还是怕死的。
出家是为了避世,亦是为了保命。
很多人以为她是从夏皇后被立为皇后之后开始崩溃了,故而想不开出家,可她们不知道的是,自从作为皇上的妃嫔,她就没有哪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
“真人,用早膳了。”
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范玉真强笑了一下。
随意喝了些粥,她便开始做早课,心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往何处了。
那还是她正年轻的时候,在外祖母家,累了就和姊妹们一处玩,困了就躲在外祖母的暖阁歇息,她和三表兄青梅竹马,互相写诗唱和。
那大概是她最好的日子了。
可她其实也是可以出来的,还记得那个时候和她一起进宫的阮蜜娘,她就毫不犹豫的出宫去了。
她当时还庆幸,还好阮蜜娘没有看到皇上,也许她看到皇上,也想留下来了。
那个时候,她太天真了。
帝王英俊凌人,待她又和顺,她就以为自己真的会从此幸福做一个宠妃。
可帝王又是十分残酷的,她从小到大身体都不算很好,但是为了那个位置,用尽了那么多心血,皇上却让反复折磨她。
就是不封她做皇后,还说什么皇后在登州,真的太可笑了。
到最后把一个草包立为皇后,她有什么资历做皇后,无论是家世还是出身,甚至相貌才学,她哪一点都不比她差。
屈居于人,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她觉得自己没办法撑下去了。
前些日子,她听闻三表哥也出家了,她其实和三表哥是同样的人,她们不容于世俗,到最后居然双双出家,真是人生何处不相似。
有时候她想,她如果真的不进宫会如何呢?
她会和阮蜜娘一样,嫁一个如意郎君吗?外头的日子就真的那么好么?
现在想来也觉得不一定,其实当初她进宫也是没办法,舅母不同意她和三表哥的婚事,外祖母也是一直沉默,她出去了,万一嫁个烂人,还不如进宫,反正她父母双亡,也没有牵挂。
她放弃了一切,在后宫争权夺利,也变得害人挖坑不眨眼……
但最后还是绷不住了,她做不到像郑豆娘那样,毫无底线毫无负担,奴颜媚骨觉得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只要有荣华富贵就什么都可以忍耐。
她真的做不到这样……
皇帝终于驾崩了,他年少时也很有一番作为,后来却潜心修道,开始荒废朝政,甚至纵情声色犬马之中,这样才驾崩。
即便她出家,但是她的身份依旧是皇帝的妃嫔,此时,郑豆娘一身素衣在旁,她神色凄惨,范玉真也能理解,皇帝即便不宠你,但这个皇帝在,你依旧是妃嫔,皇帝不在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新帝是皇长子,是那个她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的少年,现在却登上了帝王的宝座。
人生的际遇真的很神奇,郭瑾妃那么不受宠,那么低调的一个人,甚至对她们所有人而言都好不威胁,因为皇帝完全不宠她,可到了最后,她赢了。
以后大概连夏皇后也要看她的脸色了。
范玉真自己前途未卜,比起她而言,更瑟瑟发抖的都是那些从未生育的妃嫔,按照祖制,她们是要被殉葬的。
郑豆娘看着她道:“真不知道以前在争什么,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这个。”
范玉真淡淡的道:“你倒是想的开。”
“想不开也没办法了,这是祖制。”郑豆娘皱眉,又冷笑连连:“我现在想来,先皇后说的对,这皇宫就如同一个金笼子一样,咱们这些人就是金丝雀,要死要活都又不得自己。”
提起先皇后,范玉真才冷笑:“她?她才是最傻的那个。当年若是她真的让我出宫去,我还不必遭罪,你的事情也是一样,是啊,这宫里的确是个金笼子,可是咱们也算是宠妃,享受了待遇,可她呢?”
带头勤俭,从不做任何坏事,结果还不是被皇后那样对待?
她还一点也不作为,无能之人身居高位,才是最大的灾难。
郑豆娘眼神一狠:“我不许你这么说皇后。”
“是啊,你不许我这么说,你这么多年踩着皇后的头爬的也欢的很,你也是惺惺作态,还不是欲拒还迎,得了美名还如此。”范玉真觉得自己尖酸刻薄起来,但这样她也算是舒服了很多。
以往这些话,她憋在心底从来都不敢说。
这宫里一砖一瓦,都长了耳朵,故而,但凡有什么事情都不能说出去。
“诸位太妃,方才李阁老和方阁老已经上任,为了不伤仁和,建议皇帝废除殉葬,皇上已经同意了。”
“皇帝同意了。”
“皇恩浩荡。”
就连范玉真都忍不住说了一声皇恩浩荡,但她知晓这一切恐怕是方惟彦办的,而方惟彦为何如此,大抵是因为阮蜜娘,她曾经私下在宫中见过蜜娘一次。
有子嗣的嫔妃,等年纪大了,就能出宫随儿子过日子,没有子嗣的妃嫔,一缕跟着两位太后住着。
有个年轻的妃嫔松了一口气,甚至乐的晕过去了,结果被太医查出居然有身孕。
这算是喜上加喜乐。
宫里的日头还是不大,以前觉得阴霾的地方,似乎都变得亮堂起来。
范玉真见到了自己的两位皇儿,她和他们相拥而泣。
真的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还会有这样自在的时候,她要好好活着,和孩子们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