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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各据一边,饶是皇帝此战占据甚多优势,但自赵徵往下的柴武毅钟离孤杜蔼柴兴钟离颖等等将领,个个悍然冲锋,战意高昂,到最后,皇帝和赵徵平分秋色,一人占据一半的宿陵城。
赵徵占据的是北半,这不是随意占据的,看似偶然,实际是精心谋划的。
“从这里放船下去,可悄然东下郦阴。”
高耸的城头上,月光清冷,远眺城下大江渺渺薄雾弥漫。
不管仗打得是多么激烈,这一江大水依然不变,悄然无声流淌向东。
赵徵和沈鉴云站在城头上,两人正负手眺望在夜色下仿佛漫无边际的大江。
郦阴是个很特殊的地方。
它是南梁摄政王的封地,且也很接近西线,目前,摄政王正在郦阴督战。
“虞王,姜桂之性愈老弥辛,确实有比那小皇帝厉害之处。”
这南梁摄政王虞长治,他是梁兴帝嫡母虞太后的族弟,老也其实不是很老,也就四十多。
至于南梁那个正坐镇京畿的现任小皇帝,其实也不算很小了,二十出头,和赵徵差不多。
但相对而言这么说也不错。
不过在沈鉴云眼中,却是摄政王比小皇帝更胜一筹。
先前他彻夜未眠,思索破局之策,反复盘算,细辨之下却发现——没有一个背叛的将领是属于摄政王阵营的。
李孝俨,戚时平,侯万钧,甚至那个模棱两可的江眠降将孙承建,细细盘算下来,然后都是属于南梁皇帝一派的。
这就不是巧合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摄政王有御人和识人之能。
这等风雨飘摇的复杂环境之下,能御人识人,安排统军人选不单单考虑能力,还把其底线放在相同考虑的第一位,说明这个人心里很会权衡轻重,并且很会审时度势。
原来,南梁朝堂里皇帝和摄政王并大,小皇帝能逼迫摄政王并夺得一半的权力,小皇帝的能耐也是被人普遍认可的。世人都认为南梁皇帝和摄政王各有千秋处于一个同等能力的水平上。
沈鉴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那夜细细盘算过后,单凭那一点,这南梁摄政王立时就比小皇帝胜了不止一筹!
好啊,来得好,和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聪明人比打交道,那可比蠢人容易太多了。
几乎是马上,一个可行度极高的破局之策就在沈鉴云心里油然而生。
沈鉴云退后一步,拱手锵声:“殿下,请封虞长治为南王,掌平都至庐陵之地!”
平都,是现在的南梁都城,而平都至庐陵之地,即目前南梁最繁庶的区域之一,足足占据目前南梁四分之一的疆域!
说是封王,但这么大的封地,一定程度等于国中国,让南梁勋贵和皇室得以遗留至新朝。
换了从前,赵徵肯定不愿意的。
不管是皇帝,还是赵徵,谁也没想过,谁也不会肯,在大魏占尽优势必能灭了南梁的情况下,不管情感和理智上,两人谁也不会允许前朝残留下来!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现在想快,想立即结束南征,想立即翻盘逆转皇帝此刻的优势,进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分裂,打皇帝一个猝手不及!
只能做出一定的退让。
现在时机也刚刚好,梁朝就算再怎么顶也无法改写被灭的下场了,最多也就坚持得就久一点而已,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摄政王显然是个明眼人。
并且,他还是个很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明眼人。
更重要的是,摄政王掌权多年,现在足有一半的南梁实际掌握在他的手里,其中包括军队和疆域。
——大江南岸现在还布防着南梁将近二十万的精锐兵马,为的防备赵徵留下的那一半山南军。
这二十万兵马都是摄政王阵营的。
——而大江南岸这一大片数十个州的广袤土地,其实是摄政王的实际掌控区域。
小皇帝到底登基晚,撬不动,他的实际掌控区是在京畿往南以太后母家苟氏为首一众支持的他的王室和勋贵封地延伸出去的一片。
换而言之,只要拿下摄政王,山南就没有腹背受敌之忧了!
并且,赵徵还会得到超过一半数十万的南梁降军!
沈鉴云退后一步:“事不宜迟,请殿下尽早决断!”
赵徵声音沉而稳,没有一丝犹疑,“可!”
非常之时,非常行事,相较于皇帝赵元泰,这南梁摄政王的后续残留问题就如同癣疥。
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
宿陵下了的当夜,沈鉴云乔装改扮,一叶扁舟悄然放下,没入夜色和浓浓的江雾之中顺水而去。
三日后,沈鉴云折返。
翌日入夜,赵徵留下替身,带着纪棠柴兴柴义等人,悄悄登舟顺水而去。
一行七八条的小舟,出了宿陵地界之后,不断有小乌篷船汇入,拱卫在小舟之侧。
江上夜雾很大,只听见轻微的划水声,一行人无声无息穿行在大江的中心,一直到出了大魏掌控区域,才慢慢靠近岸边。
身穿水靠的暗部悄然上水,禀道:“禀殿下,江岸水下并无异常!”
“岸边也未见不妥!”
“好,”赵徵令:“划过去。”
会面的地点定在南梁区域,刚过大魏掌控线不远的隅田小镇。
更深露重,潺潺的流水声,码头一盏渔火,看着和平常并两样,但江中江岸肃然的气氛,注定了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南梁摄政王虞长治悄然潜行至隅田,目前正等在小码头,迎接赵徵。
这位摄政王年愈四旬,两鬓微见风霜之色,个子不高,却双目如电,顾盼之间甚有威势。
他看着微微荡漾的码头江水,一叶扁舟悄然破开江雾,一个身披黑色斗篷,长眉入鬓鼻如悬胆的俊美青年站在船头上,此人极年轻,却目若冷电眉宇凌厉,威势极足。
舟头轻轻触及岸边,对方一跃,就落在了码头上。
举重若轻,片尘不扬。
好身手,好胆色!
他不肯去大魏所在区域谈话,最终约定在隅田,对方最后亲自来了。
没有胡里花俏的防御警惕,第一个就跳上了岸。
好一个靖王!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虞长治阅人多矣,第一眼就判断出,这人正是靖王不假。
不动声色第一次照面的观察,对方并未让虞长治失望。
虞长治一笑,迎两前两步,抱了抱拳:“久闻靖王少年英才,深肖其父,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
赵徵也抱拳回了一礼,淡淡笑道:“谬赞。”
“南梁摄政王位极人臣,今日一见也风采过人。”
他也不动声色观察对方,结果尚算满意。
时间紧凑,既然双方都满意对方,那么很快就进入今日最重要的环节了。
两人也没走远,虞长治也明白赵徵不会深入,他直接就码头摆了椅案,拉上帷幕遮挡外面的视线,猎猎的江风吹着,除心腹守在帷幕内外,不会有人听到看见这边的对话。
该谈的,沈鉴云已经谈过了,虞长治也是愿意的,否则他不会到这里来。
唯一还犹疑的只是,虞长治那边仍在忧虑生怕赵徵会过河抽板,事成之后不兑现承诺。
这不是盟书能解决的,毕竟历史上撕毁盟约的人比比皆是,到了那个时候,手上这卷玩意不算什么。
再一次谈过归附条件,将条款一一抄录在帛书之上,双方签字用印,虞长治打开,垂眸端详片刻,沉吟不语半晌,他抬头看赵徵,道:“事关重大,某与麾下臣将之身家性命皆系于此,某实在……不知殿下可否再给虞某人一个承诺?”
虞长治站起身,目光陡然锐利,逼视赵徵:“虞某想请殿下以大魏先帝与皇太子殿下之名起誓!”
赵徵当即脸色一变。
纪棠心一紧,柴义柴兴等人也是,她赶紧侧头看赵徵。
赵徵也慢慢站了起身,但虞长治毫不退让,他显然也是很清楚先帝和皇太子在赵徵心中的地位的。
两个在对视,赵徵摩挲手上的白玉扳指,好在纪棠担心的情景没有发生,赵徵和虞长治对视半晌,他随即举手,铿声:“赵徵今日以先父先兄之名起誓,今日之事,若虞长治方未曾违反盟约,未曾有不臣之心!徵有生之年,断不撤其藩属之地,断不违反今日之约!若违此誓,父兄泉下难有安宁之日!”
赵徵话音一落,虞长治断然退后一步,拜倒在地:“臣,虞长治,拜见我主!”
“好!”
赵徵俯身,亲自扶起虞长治。
对方涉及他的父兄,他当然是不会高兴的,但对方的猜疑不安,也能够理解。
也行吧,反正只要对方安安份份,他也未必就视对方为眼中钉。
至于再往后的可能会出现的前朝遗祸、藩王之乱,就留给子孙处理罢。
赵徵相信,他的子孙不会是无能之辈!
至此,双方洽谈已成,南梁摄政王虞长治权衡过后,最终决定投向赵徵,俯首称臣。
在赵徵扶起虞长治那一刻,周围响起掌声,纪棠站起身,情不自禁也叫了一声,“好!”
她露出笑脸,一直有些紧张的心一松,太好了,终于成了啊!
第87章
舟行破水, 人人心情飞扬。
柴兴和他的小伙伴纪棠一块蹲坐在船舷,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嘿嘿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笑了一会,他又想起什么, 赶紧压了压嘴角, 换个姿势偷眼去瞄赵徵。
主要怕他家靖王表弟刚才被戳到痛脚, 怕他心里不大愉快,柴兴可不想撞枪口了。
柴兴刚偷眼瞄了一下, 就被赵徵逮了正着, 他斜眼瞥了瞥这憨子,一脚踹在柴兴的屁股上!
“哎哟!”
柴兴被踹了一个大马趴险些摔下水,他七手八脚赶紧巴住舟头,这舟太小了, 一下子剧烈晃动, 陈达赶紧一仰压住舟尾,船这才没翻。
柴兴抱怨:“干嘛踹人了?”
心情不好也不能踹他出气啊! 幸好他身手敏捷,不然就栽水里去了,这样一身回去,多狼狈多丢脸啊。
他悲愤, 前儿刚还说过和他是好兄弟呢,怎么就一言不合又揍人了?
居然还踹他屁股!
太过分了!
赵徵斜睨柴兴:“鬼鬼祟祟!”
其实赵徵心情倒不错的, 主要柴兴这家伙笑得忒伤眼了。
好吧,其实他干啥赵徵都不会看得太顺眼,因为这家伙和纪棠挨得太近了,并且刚才一窜上船就抢了他的位置, 和纪棠肩并肩坐着挨得死紧的。
这船太小,船稍已经有一个划桨的刘元了,加上纪棠柴兴,他再过去船就该翻了。
踹开柴兴之后,他哼了一声,撩起衣摆坐到纪棠身边去。
柴兴:“……”
好吧,他好像明白了。
纪棠:“噗!”
心情可以说非常好了。
流水淙淙,划桨声一下接一下十分有力,巧妙避开两朝的巡逻船,悄然回到宿陵水域。
乌篷船像来时一样,一艘一艘悄然驶去,最后只剩下赵徵所在和身畔近卫的五六艘小舟。
弃州登岸,没有走水门,而是绕到另一边的城墙下,城头放下长绳,赵徵一揽纪棠的腰,一行人悄然攀上。
很快就回到暂时下榻的行辕,柴武毅和钟离孤他们已经等急了,和充作赵徵替身的柴义沈鉴云几人快步冲了出来,急声问:“殿下,如何了?!”
得到赵徵肯定的答复,夤夜的外书房院内,登时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欢呼。
“好!”
钟离孤一击掌,长吐一口气,双目灼灼:“那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可以开始联络江北了,南北同时动起来,裂军,裂土,都将会同时进行。之前唯恐走漏风声,他们没敢任何其他动作。
现在要抓紧传讯了!
该商议的这几天他们都已反复商议过了,立即就折返书房开始写信,至天蒙蒙亮时,大大小小的密信都写好,立时暗中传了出去。
一夜没睡,但个个都精神抖擞,推开门,喷薄的晨曦穿过云层投在廊前和窗台上,金灿灿的。
纪棠问柴兴:“柴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你等会过去帮忙收拾一下吧。”
柴兴“嗯嗯”点头。
柴显伤势未曾痊愈,这次不方面挪动的伤将都将安排好准备撤离到完全安全的地方去,还有伤兵营里兵士,也不适合留在宿陵了。
后面这个需要纪棠安排的,所以她接下来会忙得飞起。
虽然忙,但她高兴啊!
总算破局了!
也终于要和皇帝撕掳开来了!
虽然于一个新朝而言,南梁这么处理有遗憾,但也可以接受了。
接下来,皇帝该很惊喜,很意外了吧?
纪棠翘了翘唇。
只要皇帝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对,赵宸也是!
忆起近段时间每每迎头碰上,赵宸那副极力掩藏但忌惮到极点的表情,纪棠哼哼笑了两声。
暂时不再见了,遗憾啊!
……
七月初二,刚下宿陵的第八天,皇帝下旨,继续往东进军!
南梁西大门掌握在他手里,他手上还有戚时平侯万钧带来的十二万南梁精兵。
戚时平侯万钧的战中归降,整个南梁都哗然巨震,挟下宿陵的大胜,皇帝不给南梁半点喘息之机,当即下令挥军东进!
钟离孤柴武毅自然极力阻止的,赵徵那边现在这情况,当然不会希望南征这么快结束,他们希望拖得越久越好,让南梁缓过起来,支撑得更好,继而好让他们伺机反胜。
双方唇枪舌战,都是武将吵着吵着火气骤起好几次差点打起来,但争到最后,当然是皇帝一方获胜。
乘胜追击,此乃上善战策,说破天也越不过这一点去,争吵的结果其实在一开始就可以预见了。
皇帝沉着从容,淡淡扫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的赵徵柴武毅钟离孤,和冯增对视一眼,君臣二人皆笑了笑。
东征之事,就在明面争吵不断,暗地里实际也暗潮汹涌的情况下,开始了。
七月初三,皇帝祭旗歃师,大魏大军分水陆二路,自大江、自平泉桐山关挺进南梁腹地繁华富庶的东部!
然,就在这个皇帝踌躇满志,稳占上风,将赵徵牢牢压在底下,挥剑直逼南梁的关口,却陡然发生了一个震惊天下的大逆转!
七月初四,南梁排开阵势,甚至小皇帝亲自督战陆路大战的关口,南梁摄政王降了!
清早的晨雾有些凉意,连日暴雨大江河水泛黄有些浑浊,江水卷着浪花,拍击着巨大的船身,哗哗急促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已经入秋了,炎热悄然褪去,飒飒江风拂动铠甲上的玄青氅衣,全军寂静,肃立,气氛沉凝而肃穆。
赵徵立在船舷,手持一樽酒,举过头顶敬天,阖目半晌,睁开,持樽将手中酒横洒进江水中。
纪棠沈鉴云柴武毅吕衍杜蔼等人上前一步,同样将酒樽的酒横撒进江中。
赵徵率麾下文臣武将及全军兵士祭奠不久前战死的三万柴家军,祭奠开战以来,死于南征的所有兵士和同袍。
庄严而肃穆,数十万大军,只听见萧萧风声。
闭目默哀半晌,赵徵睁眼,下令:“进!”
令兵闻讯,一挥红旗,左右一划,向前重重一指!
号角吹响,绵长的雄壮,大船破水,一直推至岸边。
而岸上的所有南梁兵士,在这一刻齐齐放下武器,南梁摄政虞长治解下他腰间佩剑,单膝下跪,冲这悬挂王旗的巨大楼船,将他的佩剑高举过头顶!
而同时,小皇帝一派的少量武将,和他私下往这边安插的眼线凡是被虞长治查出来的,同时被暴起的左右缴械压服在地。
军靴落地,厚重而稳,赵徵率一众心腹臣将下船登岸,他站在最前方,伸手,接过虞长治呈上的王剑!
“好!”
“是南梁归降了!!”
“太好了!!”
登时,战船上爆发出如雷的呐喊,普通兵士也明白过来了,瞬间山呼雷动,一浪高过一浪!
唯一与之截然相反的,只有皇帝一方水师大军,普通兵卒骤不及防,面面相觑,而以颜遂为首的大将们勃然变色。
赵徵霍地转身,远远望去,他与心生警惕没有靠岸的颜遂对视着,江风猎猎,赵徵暗青帅氅猎猎而飞,英姿勃发,眉目凌厉。
赵徵冷冷道:“滚回去,本王不杀你!”
目前还没有分裂,赵徵不会对同属大魏阵营的兵士挥军,只不过,他一字一句:“你告诉赵元泰,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狗贼洗净脖子待本王来取!”
……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千里外南梁陆上腹地的战场上。不过投降的是虞长治的嫡长子虞子卿,代表赵徵受降的是钟离孤。
陆上进军,赵徵一方完全被皇帝甩在后面,只得了一个极鸡肋的覆山关。
但谁也没料到,覆山关直接大开关门,迎接钟离孤的十万兵士入关!
钟离孤和柴武毅,一南一北,飞速深入,在虞子卿的引领下,已经深入虞长治所辖之地,最后在东部腹地赵州相汇。
虞长治为表诚意,已将把大江南岸所有的关卡要塞都交出来了,杜蔼栗泉正飞速往东接手。
换而言之,大江南岸将不再对江北的山南造成威胁。
南梁东部区的北边一大片疆域目前都归属赵徵麾下,同时归降的还有一半将近三十万的摄政王麾下的南梁军!
形势,顷刻逆转!
消息传到的时候,还是半天之后,因为皇帝把钟离孤甩到太后面了。
硝烟滚滚,大魏南梁两位皇帝之间一触即发,突然一个消息直接把双方都震晕了。
皇帝霍地站起,连帅案都撞翻了,他厉喝:“你说什么?!”
……
南梁战场一夕变天。
而这个时候,赵徵纪棠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前线撕破脸,乐京中原来隐隐有人质意味的各家家眷,就要立即撤出来了!
因为有飞鸽传书,乐京也不能提前动作,以防被皇帝洞悉功亏一篑。
这事儿是纪棠柴兴钟离颖三人负责的,江面一受降,三人立即率人渡江,快马北上!
他们要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去接人。
已经算计好了的,一路快马日夜兼程,三日内即抵乐京。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的是七月初七,七夕佳节,城外郊野人头涌动,四合的暮色中一盏一盏彩灯亮起起来,拖儿带女,笑声喧嚣。
赵徵勒停马,伸手抹了抹纪棠脸上沾的尘土,柔声说:“你在这边等我,我去去就来。”
纪棠笑了笑:“嗯。”
赵徵拨转马头,望西郊行宫去了。
哒哒的马蹄声很快远去,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纪棠才收回视线,她和柴兴钟离颖对视一眼。
柴兴讷讷半晌,低声说:“诶,阿棠,你说姑姑会跟阿徵出来吧?”
不要问她这个问题,纪棠头皮发麻:“我也不知道。”
她和柴皇后不熟,真不敢一口说定什么,所以出发之前,她偷偷叮嘱了柴义陈达好久。
接应撤退家眷这种事情,本来是怎么也轮不到赵徵亲来的,他原该留在南梁处理接手江北哨卡和虞长治麾下臣将军士等等事宜。
他是为柴皇后来的。
他早早就安排好了,反正受降的后续事宜交给柴武毅钟离孤沈鉴云他也很放心,他硬是腾出时间北上亲自来接柴皇后。
纪棠柴兴又对视了一眼,她舔了舔唇,和钟离颖也对视一眼,三人相顾无言。
纪棠抹抹脸:“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赶紧接人去吧!”
……
接人不难,打的时间差,皇帝那边虽有盯梢的人但骤不及防,陈达提前北上,留京暗部已经准备就绪了。
诸家眷脱身也容易,因为今天是七夕,按例没有宵禁,今天全城贵眷和百姓都会出门赏彩灯和去城外沁水河放花灯。
七夕放灯是传统习俗,而乐京内无河流,最近的河流是南郊的沁水支流。
整个乐京倾巢而出,不分贫富贵贱,这个关口,各家出门然后趁机脱身再适合不过。
约定的时辰同时动身,纪棠这边很快就接到人了,离得远远,柴兴眼前一亮,飞快打马迎上去,“是我母亲和嫂嫂侄儿们!”
纪棠和钟离颖也打马迎上前去。
柴家女眷已经换了一身棉布衣裙,跳下车,久别重逢,终于不必留在乐京,大家都高兴得很!
钟离颖不用介绍,柴兴把纪棠拉过来,兴冲冲介绍给母亲嫂子侄儿认识。
柴舅母丰腴热情,笑得合不拢嘴,忙撸下个玉佩当见面礼,夏衣薄领子低,纪棠没有喉结,她很快就发现纪棠是个女孩了,心里还想着匆匆出走见面礼太简薄了,改天得补上才行。
她这是误会了,见柴兴兴冲冲拉着个女孩子来介绍,还以为未来小儿媳妇有了着落,拉得纪棠的手上下端详,笑得见牙不见眼。
钟离颖瞄一眼也乐呵呵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柴兴:“……”
他无奈摇摇头。
算了吧,最多就揍一顿,不是大事。
不是所有人都往这边来的,这样目标太大了,已经安排往四方八面分流的,纪棠这边得到各方陆续报讯,一切顺利,她也接得柴家钟离家等七八家眷属,已经差不多了。
柴舅母很快也想到了,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茬子事,其实她这些天心里也在想,只是刚才一见面高兴才忘了,很快就想了来了,见有人向纪棠禀“一起顺利”,她顿了顿,等暗部的人飞快没入黑暗之后,柴舅母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那皇后娘娘那边……”
笑声就停了,大家面面相觑,柴兴有些烦躁揉了一把脸:“殿下去接了,还不知道呢!”
大家又静了静。
纪棠呼了一口气:“行了,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动身吧!”
他们和赵徵有约好汇合的地方的,刚刚人齐,那就赶紧走吧。
她往西边望了望,半晌才收回视线。
不得不说,纪棠还是有点担心的。
……
而这个时候,赵徵已经抵达西郊行宫了。
调开了护卫和众多的宫侍,这一片都静悄悄的,风吹草木摇曳婆娑,这个柴皇后起居了快一年的西郊行宫不知不觉处处已有了她的痕迹。
纪棠抬头西顾的时候,赵徵正站在柴皇后现处的宫殿前,他驻足片刻,一脚踏上大殿的台阶。
第88章
偏僻的小宫殿静悄悄的, 距离柴皇后居住的主殿永安宫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昨日宫女夏柳给柴皇后呈上一封赵徵的手书,说赵徵快到乐京了,要私下和她见面。
值得一说的是, 这个宫女夏柳是柴太后留给柴皇后的几个人手之一, 柴皇后自深信不疑。
于是在柴皇后的主动配合下, 夏柳披上斗篷伪装成皇后,在七夕当天趁着傍晚气温不冷不热, 亲自抱上个假襁褓往药王殿祈福去了。
柴皇后在西郊行宫居住已经有快一年了, 皇帝为了防止什么意外发生, 特地让皇后从皇宫迁至西郊行宫养胎, 一刀切断后宫所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和事情,除此之外,长秋宫的一整套的明暗保护班子也跟着过来了, 可谓密不透风。
不过有柴皇后配合, 从内部打开缺口,这个问题就不大了。“柴皇后”和“十皇子”去了药王殿, 保护人马也呼啦啦绝大部分都跟了过去。
剩下的,有夏柳没露过面的同伴安排, 柴皇后虽然不解,但见儿子她还是极高兴期盼的,赶紧换了一身宫人的服饰披上斗篷抱上襁褓, 悄悄就跟着夏水和夏柚出了永安宫, 来到御湖畔一处久无人迹的小偏殿。
行宫少有主子来, 原来人手并不充裕, 小偏殿斑驳得厉害,不过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柴皇后也不嫌弃, 轻晃襁褓哄睡了然后小心放在短榻上,就踱出来不停往外张望,翘首以盼。
岁月善待美人,刚生产一月的柴皇后并没有发胖,只是身形略显丰腴了些,鸦发雪肤,目光依然清澈如水,温柔又美丽。
等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听见了靴子落地的声音,沓沓沓沓,稳急而有力,这一瞬,她欢喜极了,挣脱夏水搀扶她的手,飞快冲了出去。
“二郎!”
月光下,剑眉长目眸光锋锐,年轻男子身躯像标枪一般挺拔,宽阔的肩膀,劲窄的腰身,蕴着无穷的力量,他一身黑衣矫健英伟威势逼人,高了不止一个头,已彻底长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