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几乎是狂冲,一个时辰就冲出了山区!再往前就是丘陵和平原,往右是平泉城、桐山关,往左也是南梁几个驻兵点。
那二三百精兵没法再往前了,不然被敌军哨兵发现,会很糟糕。
刘元他们来得虽急,但都已匆匆换上一身便装,就一行人的二十来人分成两个小队,一边河岸一队,快速往下游找去。
大雨还没下,不会应该快了,这种天气天黑得很快,现在已经开始发暗了,最多一个时辰之后,雨不下天也该黑全了。
柴兴纪棠他们把能扔的东西都扔,陈达扛起军医,一行人飞速往前急掠。
他们已经找了快一天时间了。
连日奔波,又徒步了差不多一个白日,纪棠疲惫得很,脚腕足底一阵阵酸疼,开始有些跑不动了。
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她把手伸给刘元,刘元李胜一边一个带着她飞掠。
这样又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在天渐渐黑透的时候,连刘元他们都开始感到疲惫的关口,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是纪棠最先找到柴显了!
论对河水冲刷搁浅的规律和了解,可能这里所有人都不如她。一出了山,纪棠就精神大振,狭窄蜿蜒的河床带来的高速的水流,但一旦出了山,河道变大变宽,水流将立马就会变得缓和许多。
而相应的,它挟裹的大小杂物,就有很大一部分会逐渐搁浅岸边。
除了一目了然的河岸或浅滩之外,河岸根须茂盛大树、一路长出去的芦苇丛,还有河道拐弯后的弯道内侧等等,这些需要重点寻找的区域。
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乌云沉沉黑魆魆的,视物非常不易,纪棠他们只得点起了火把,派两个人远远去放哨,没办法,天太黑了没有火光根本没法找。
纪棠指点过需要重点注意的地方,又往前一段,这次不用她说大家就分散开去搜索,纪棠举着火把往芦苇荡冲去,和柴兴一人一边快步往里外找去。
深一脚浅一脚,纪棠腰臀往下的衣物都湿透了,淤泥吸着靴子,她把靴口紧紧扎起来,但依然举步维艰。
芦苇刷刷刷,她往芦苇滩最外面冲去,一手用力压着芦杆,一手高举火把,也怕一个不慎引发火灾。
她个子不高,这么走很辛苦,但这么辛苦最终还是有回报的!
她趔趄了一下,被河泥吸得险些扑倒,身后的刘元赶紧扶住她。纪棠一手拍在河水里,溅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水,但火光一闪,她余光恍惚看见半丈外的芦苇滩最边缘似乎伏着一个阴影。
纪棠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是抢着连跑带跄踉冲过去的!
她一把拨开已经变得稀疏很多的芦苇杆,只见水面浮着一个人,不!是两个,一个在底差不多完全浸在水里,将另外一个人托在水面上露出大半的身体,两条腰带牢牢将两人勒在一起,他们被一丛芦苇挡住截停了。
玄黑的甲片映着橘红火光,上面那人面如白纸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只眼线斜长浓眉黝黑,不是柴显还有谁?
纪棠第一时间伸手抓他,颈脖柔软触手生温,温度虽然很低,但还是有,脉搏跳动很微弱,但还是有的!
她大喜,当场喜极而泣:“柴兴,柴兴,快!快来啊,找到了!!!”
找到人了啊!
还有气儿的!
……
一队人闻声大喜,飞快往这边冲,柴兴来得最快,他俯身就把两人抱了起来,蹚水冲出芦苇滩。
“军医,军医,快!!”
亲卫已经死了,割断腰带,他掉了下来,刘元探手摸了一把,人已经冷了。
军医被柴兴的亲卫背着冲过来,一探脉息急了,急声指挥他们赶紧卸甲烧水!
这时天空乌云盘旋雷声隆隆,一场大雨眼看就要下来了,梁五直起身看了看,飞速带人往不远一处小山丘飞奔过去。
否极泰来,他们找了一阵子,找到了一个不算大的洞窟。
一行人在军医指挥下七手八脚小心把柴显铠甲里衣扒了,一听见有洞窟,柴兴抱起柴显,大家抬起刚放下的小铁锅油布等物,飞快狂奔过去。
洞窟应该原本还住着什么动物,刚被梁五他们赶走了,纪棠一进去就嗅到一股浓浓的腥臊,但大家谁也顾不上这些了,有就好。
赶紧把油布重新铺好,把柴显放上去。柴显一身狰狞而泛白的大小伤口,最要害的就是前胸和腹部,刀伤右肩从一路横贯膻中位置,皮肉绽开深可见骨。腹部则是箭伤,右腹中箭,是被临时砍断箭尾的,箭头部分还留在里面,看样子也很深,但万幸由于铠甲阻力没有贯穿至后背。
幸好他们人多,已经有人去捡柴回来了,用火折子赶紧生了几堆火,大半堆在柴显身边防止他失温,风很大但有几人直接在堵洞口挡了。
另一堆火搬石直接架上小铁锅,把水囊的水全都倒进去,很快烧开,捣动晾一下赶紧给柴显清洗伤口。
军医在密锣紧鼓给柴显处理伤口,柴兴很紧张,他跪在侧边紧紧攒着他哥的手。
大家都很紧张,好不容易到这哆嗦了,大家都极盼望柴显能被救活。
屏息守了半个时辰,外头雷声隆隆,狂风呼啸,雨终于淅淅沥沥下来了。
洞窟太小进不去这么多人,一大半都是站在外头的,但也没人动,风很大,大家默契挤洞窟口前挡风,被烟呛得眯眼难受都没挪开一步。
幸好的是,柴显那极度微弱的呼吸没有停止,熬过在军医灼炙治疗的紊乱之后,似乎是稳了一点点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但到底是个好消息,在场的人都吭声,但实际大家都在害怕柴显熬不过灼炙治疗断气。
开头这一关总算过来,见军医放下火镰,拿起金创药瓶,大家不约而同的,长长呼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却有一个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沓沓脚步声,李胜踩着水洼飞快掠回来,他一到,大家一惊,纪棠立即问:“怎么回事?”
连一直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哥身上的柴兴也霍地回头看过来。
大家分工合作,而李胜负责的是带人放哨。
“不好,纪先生,有人来人了!”
是魏军服饰,好几十个。
李胜说:“看样子是从平泉城过来的。”
大家神色黯了黯,颜遂这是拿下平泉城了?都已经安排人巡逻了?
这里距离平泉城,也就数十里路。
而且,负责巡逻这边的青年将领,还是个熟人,李胜压低声音:“是宁王。”
赵宸?!
陈达皱眉:“我去引开他们。”
柴显这情况,他们肯定是没法挪动的,那只能引开对方了。
陈达说着就站起,要带人去了,却被纪棠一把拽住。
她思索着,慢慢站起身,“……我也去吧。”
陈达刘元可不同意,两人立即就要说话,纪棠却摇了摇头,“你们去只怕不行。”
她心里有些揣度,立即撕下衣摆蒙在脸上,“我会看情况,实在不行再出去。”
大家飞快商量两句,最后留下柴兴和五个亲卫在这里负责帮忙和护法,其余人都去了。
抽出长剑冲出洞窟,雨点噼里啪啦,这雨不是很密,但很大点,打来脸上生疼生疼的,狂风呼呼卷着大滴的雨点,天空乌云急速翻涌压得很低,飞沙走石。
感觉像天要塌下来的架势,这场暴风雨现在只是个前奏。
都这天气了,赵宸还不回去啊?还坚持在磐水徘徊,说他没有其他意图纪棠都不信。
好吧,看来他也不蠢嘛。
狂风吹得芦苇长草胡乱飞舞,大树小树枝丫哗啦啦乱颤,纪棠站在一个人高小土丘后的大树旁,拨开枝叶看望向前方。
她身边就刘元几个,陈达已经率人绕过去了。
但显然,这个引人行动并不成功。
赵宸跨在马上,不顾恶劣天气继续沿河往边上巡逻,他的身边人也不是很多,大约二十多三十个,但个个都是心腹亲卫。
眼前对方越行越前,再往上就要接近洞窟范围了,陈达当机立断,立即使人弄出些动静,只见远处左侧长草动了动,一条人影飞快闪过。
赵宸这边立即就有人追过去,不过,赵宸却没动,他驻马望了眼,本人和大部队都没有动,。
再然后,他直接把人召回来了,不追。
不得已,陈达只能率人直接上了。
如同触动机括,两拨人骤然碰触,“叮叮锵锵”立即展开一场激战!
赵宸也抽出长剑加入战局,但纪棠有留意到,赵宸第一时间睃视出现的蒙脸人们,但一看身形,他视线在最矮瘦的梁五身上顿了顿,眉心一皱,立即否定。
前头激战正酣,双方人手相当,一时谁也奈何不可谁,但继续这样打下去可不是办法,只怕会引人过来,柴显可经不起岔子,得让赵宸噤声闭嘴才行。
得纪棠出场才行了。
但她对刘元几个摆摆手,却不上前去加入战局,而是绕到另一边。
这次她没有钻到树后,而是直接站在草丛里。
风很大,呼呼长草剧烈起伏,露出纪棠的上半身。这一路又雨又水,她脸上的妆粉早已冲刷得一干二净了,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精致漂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赵宸无意一瞥,登时一惊,几乎是瞬间,他脚尖一点就那边急掠过去。
“是你,对不对?”
他站在纪棠三丈之外,哑声问道。
两人对视着,纪棠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瞥一眼还在酣战的陈达等人,战场在往这边急促转移,她也不废话,耸了耸肩,还打啊?
她问:“你这是想引人来吗?”
“想我去平泉吗?”
纪棠笑了笑,她身后就是草木丰茂的小山丘,她话罢掉头就钻了进去。
赵宸浑身僵硬,他甚至不敢和近卫们多说半句,后者一接近他立即就闭嘴了,只牙关一咬:“追!快,必须追上!!”
他根本就不在意柴显,被纪棠这么一威胁,连大乱斗都心生顾忌,不敢吭声,只咬紧牙关,急追而上!
纪棠一笑,往另一边而去。
赵宸想设法杀她,但陈达刘元等人可不是吃素的,最后当然没有成功。
纪棠引着这群人一路往西北,直接钻山里去了。跑到一半暴雨倾盆雷声隆隆,说实话这天气在山里钻她也怕怕的,好在估摸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低声吩咐两句,陈达等人心领神会。
陈达刘元一左一右带着她加快速度,在山里密林钻了一会,很快就甩脱的赵宸等人了。
“快走快走!”
纪棠赶紧吩咐出山。
一行人冒着哗哗的暴雨,又赶回那个洞窟,磐河河水暴涨,黄浊的河水掀起大浪滚滚往前涌去,纪棠顶着大暴雨钻回洞窟里,“柴大哥怎么了?”
她都不敢往里面走,一身湿透水不停往下淌,一会儿脚下就一大滩水了。
柴兴说:“已经好了。”
柴显的伤势已经处理好。
他们等纪棠也有些时候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连近卫柴平的尸体都已经就地掩埋安葬了,就等他们回来了。
得快些走了。
柴显情况不好,天气更加不好,但他们还是得尽快转移。
这地方赵宸已经知道了,跟丢后他很快就会折回这边的,此地不宜久留。
另外连军医也建议,柴显伤势重,那就用板车推,这个阴冷潮湿腥臊扑鼻的洞窟真不是养伤的地方。
柴显的伤势已经包扎完毕了,药物器械带着足够,已经尽可能处理得最好了,但现在军医根本不敢保证什么,只表示渡过危险期后,才能肯定平安不平安。
“少将军接下来会发热,如果能发热后尽快醒,那就是好的。”
平安的把握也大增。
这军医是柴家军最好的军医,从前给柴显看过很多次伤的,很熟悉,他相信柴显的意志力。
只要熬过发热期能醒来,那就好了。
柴兴等人把外衣全都脱下来,一层层给柴显穿上,怕他稍候失温,然后用油布将他整个裹起来,柴兴小心翼翼背上,近卫再抖开剩下的两张油布,一张盖在两人身上,另一张由四个人牵着顶起,当做雨伞来用。
一行人就这么冲进暴雨之中,雨势大得,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择个方向一路走,走了半宿,终于找到个合适的村庄。
一行人也没有露头,只找了户合适人家的柴房待了一宿,到天明时,雨势终于小了一些,他们重新出去,买了一辆板车和其他东西,伪装一番,推着板车往会原方向。
这次不能跟着河走,只能绕路,绕了很大很大一个圈,他们也不敢走快,来时不足一昼夜的路程,他们足足花了三四天,都终于望见会水城。
哨马护送下骡车直接进了城,刚把柴显抱上床放好,一番移动颠簸,柴显醒了。
——他终于醒过来了。
路上纪棠他们担心得不行,板车换骡车,他们垫着厚厚七八层被子,柴显这几日不断高烧,温度高得一度他们都不敢走了,全部停下来守着。
幸好有军医,药物又全,柴显熬了足足三四天,在生死边缘挣扎无数次,他终于醒了。
甚至他烧还没退全,谁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醒过来了,刚看见他眼睫动了动,纪棠还以为看错了,她“啊”一声屏住呼吸,柴显艰难颤动多次眼睑,终于睁开了一点点的眼睛,极虚弱极虚弱的声音,“……是哪里?”
“我们回到会原了!”
柴显终于醒了,纪棠他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欢呼声中,还有沓沓急促的军靴落地声,赵徵闻讯,飞马赶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柴显虚弱睁开眼睛,他大喜,一步上前握住柴显手臂,“醒了?”
“醒了就好!”
……
只是这极度的喜悦之中,却还是有阴霾的。
就在大家喜笑颜开欢喜于柴显终于清醒的时候,外头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钟离颖,他身后还带着一个哨兵。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来说这话的,可他不得不说。
柴显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和赵徵、柴兴、父亲、钟离孤纪棠等人说了两句话,他低低问:“战况……如何了?”
他还是惦记着战况。
当时在他身边的三万多柴家军已不用问了。
柴武毅、钟离孤,被皇帝所谋,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挣脱险境。
平泉、桐山关他们都没法去了。
但可别忘了,战场上还有一个皇帝。
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钟离颖带着讯兵来了,见柴显睁眼,他下意识笑了笑,片刻就收敛了,低声道:“刚得讯,渠州已被赵成奇颜遂攻下。”
平泉是第九点,桐山关是第十点,一得这二点之后,颜遂赵成奇随即往第十一点渠州城发动猛攻。
渠州守兵被诈出大半,南梁驰援被皇帝率兵拦截,颜遂赵成奇冒雨车轮战猛攻渠州四天,渠州城破。
换而言之,除了最基础的碌城、汕阴、回陵、沽介四点,平泉、桐山关、渠州也都在此战落入皇帝掌中。
而赵徵仅仅只得了沙头山、会水、夏原三个基础点。
他放弃抢攻平泉、桐山关,选择驰援救钟离孤和柴武毅,甚至直到腾出手才掉头去争取会原。
直接导致南梁东半繁庶区的西大门已经在皇帝掌握之中了。
皇帝此战完胜,一举反压赵徵!
赵徵自南征开始以来一直占据的优势在此战被消弭殆尽,这还不止,皇帝目前已彻底稳占上风。
此一战,双方优劣逆转,并迅速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大得后续都难以填补。
一得渠州被下的消息,所有人的心一沉,柴武毅钟离孤神色黯然又自责,柴兴低着头,连榻上的柴显脸色一瞬变得更加苍白。
所有人之中,唯独赵徵面色如常。
有些东西,不失去过一遍,不知道珍贵。
他坐在床边,握住柴显的手,拍了拍,又侧头轻声道:“舅舅,钟离伯父?”
“不过一时失利罢了。”
他另一手反握住舅舅的手,那双粗糙布满伤痕老茧却温暖的手,赵徵摩挲片刻。
“我们既然反胜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赵徵声音很稳,掷地有声。
他的左边,是已渐如叔伯的钟离孤和舅舅,而右边则是柴显和柴兴,他的兄弟。
赵徵一一看过他们的脸,饶是疲惫黯然,饶是伤痕累累,但他们都活着。
这就够了。
现在这局势赵徵早就猜到了。
但他无悔。
再来一次,赵徵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其实在与张琼山大战刚发现中计的时候,他本来还可以选择去抢平泉桐山关的,但赵徵当时根本没想过。
事后他也不后悔。
“一时下风没什么,人没事就好!”
赵徵看过柴显柴兴,看过钟离孤柴武毅,他站起来:“自父皇去世至今,我并不止一次陷于下风乃至绝地,每每也上来了。”
他对柴显道:“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你们平安无事,于我便是胜了!”
赵徵回身看大家,锵声道:“平泉失去了,桐山关失了,我们以后再打就是了!”
赵徵一拍舅舅的手,掷地有声,眉目凌然,不见半点的阴沉灰霾!
他的舅舅、兄弟,爱人、叔伯,都好好的。
他人生虽然有着极多的遗憾,但也是完整的。
一时的挫折和失败不算什么,有他们在,他坚信自己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说得好!”
钟离孤忍不住高喝一声,他一手重重搭在赵徵和柴武毅交叠的手掌上,叫好:“没错!失去了就再打,我们能赢!”
“人没事就好!!”
“对!”
“没错,殿下说得好!”
“就是这样!!”
大家情绪激昂,柴兴一掌拍在钟离孤手背上,再然后就是纪棠,钟离颖,还有杜蔼薛志山栗泉侯忠嗣等等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的手掌都交叠在一起!连病榻上的柴显也挣扎着坐起来,将手放在上面!
一时失利不算什么!
人没事就好!
我们能赢!
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家最终露出笑脸,伸出另一只手,去拥抱身边的同伴!
所有人都拥抱在一起,低落黯然的情绪顷刻一扫而空,屋内气氛空前高涨昂扬!
连门槛外的沈鉴云也露出笑意。
他以文士自居,就不进去挤了,但他看一眼人群众人眉眼昂扬的赵徵,不禁露出深深的笑意。
纪棠心有所感,侧头望见沈鉴云,两人都看了一眼赵徵,同时露笑。
很好,真的很好!
沈鉴云长吐一口气,虽此番中计急挫,但他此刻心中却是一襟豪情油然而生,欣悦之情满溢胸臆。
过去他选择出山襄助赵徵,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因为老师推荐,而他又经过多方考量最后才同意的。
而此刻,他对赵徵,真称得满意了。
里头气氛昂扬激烈,他抚袖露笑,笑而不语。
一直等到大家高涨的情绪稍稍放缓,松开手,互相拍肩,渐渐分开的时候,沈鉴云才笑道:“殿下,诸位,请移步书房。”


第86章
“你好好养伤, 别想太多。”
赵徵扶柴显躺下,又看柴兴:“你呢?”
是留在这里照顾你哥,还是一起去书房?
柴兴看看他哥, 又看看他爹,柴显虽虚弱但人醒了就是明显好转,柴武毅瞪了他一眼, 他说:“……我去书房!”
守在这里除了端茶倒水也没什么活儿干, 那他还是去书房吧。
柴兴挠挠头。
大家哈哈大笑, 好了,那就不打扰柴显休息养伤了, 大家叮嘱几句然后就转战外书房。
虽然要商议的是很严肃的话题, 现在局势也确实不大好,但大家的情绪却非常高涨,气氛非但没有一点的沉重低落,反而极之积极振奋。
“咱们这位皇帝确实是个人物啊。”
沈鉴云笑了笑, 以茶代酒, 他举了举杯,和赵徵以及大家喝了半盏,才放下来。
他不由感慨,这位确实是个人物啊。
钟离颖说:“接下来,该打宿陵了吧?”
宿陵一下, 三分一的南梁就被大魏打下来了,再然后就该东进了。
柴兴渴了几天, 茶喝得有点急被烫了烫舌头,他嘶嘶两声,最后还是纪棠递了被带冰的酸梅汤过来解救了他。
他嘴巴忙活着,耳朵却没漏下, 放下瓷盏挠了下头:“那咱们怎么办呀?”
现在这战局,皇帝已经占据绝佳优势,宿陵之战最保守的预估他也至少和赵徵平分秋色。
那么东进的水路两人一人掌控一半了。
可陆路现在却完全皇帝掌控里,平泉、桐山关、渠城,正是魏军东进的西大门。
现在这局势其实挺恶劣的,不过在坐的所有人战意高涨,不但不惧,反一说打到宿陵,钟离颖柴兴杜平等人争先恐后举手:“殿下,我愿为先锋军!”
“我!我去!”
“我也去!!”
人心凝聚,昂然振奋,纪棠和赵徵对视一眼,两人心情很好,她不禁翘唇笑了起来。
柴兴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说:“那我们能不能打平泉啊?”
纪棠敲敲他的头,没好气:“你说呢!”
明知故问。
攻打平泉,就等于正式和皇帝撕破脸皮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沈鉴云就在上面微笑看着,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冲赵徵拱手:“殿下,事到如今,不如提前分裂吧!”
这不是贸然提的,沈鉴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本来他们南征,是要征战储力的。可现在被皇帝反占上风,并牢牢卡住东进的关窍三地,赵徵虽道后续再打回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承前启后的这一战一失,后续很难再抢占上风了。
毕竟南梁也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庞然大物到了如今,它依然不弱,但它的种种痼疾导致它很难支撑过明年春夏了。
“明年,南梁必灭。”
时间太短,发挥的空间太小,要反超太难。
但别忘了他们南征最初的目的,是要进一步储力的。
既然终极目的不能达到,那他们没道理眼睁睁看着皇帝进一步增强势力,反和自己拉开更大的距离。
既然如此,不如中断这一切!
钟离孤柴武毅对视一眼,两人没明白:“那南梁怎么办?”
总不能留着这个敌手吧?
那岂不是会腹背受敌?
沈鉴云一笑:“南征自然是要完满结束的。”
“???”
大家面面相觑,更不懂。
纪棠也没明白,她和柴兴钟离颖对视一眼:聪明人卖关子好讨厌喔!
赵徵沉吟片刻:“鉴云是说……?”
沈鉴云一拂袖,出列拱手,扬眉一笑:“另辟蹊径,结束南征!”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大江之南的隐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分裂!”
杀皇帝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南征所得的所有优势都成空!
大家目不转睛看着沈鉴云,沈鉴云一身苍色鹤氅,风姿隽爽神采飞扬,他扬眉一笑,对赵徵说出他此策的关键:“南梁摄政王。”
……
五月十三,宿陵大战拉开帷幕。
这座城高池深的临水古城,其坚固程度比之江眠远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已经被切断的陆路补给线,宿陵城内储备依然极丰富,坚持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即便被三面包围,守城大将蔡晃依然稳立无惧,他沉着应对着水陆二战!
以宿陵为中心点,南梁激援不断,战局遍地开花,最后六路援兵被陆续打退,南梁大军不得不暂退至安邑渡陵一线,大魏对宿陵城全力发动总攻!
这场鏖战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最终宿陵宣告被大魏攻破!
东西两座城门先后轰然倒下,城内进入激烈巷战,赵徵与皇帝分别率军自两边城门直入,兵锋凛然,最后于城中央的州衙门前相触!
沓沓的马蹄声,声势如同闷雷滚动,在州衙门前陡然刹住。
两个多月了,自七点大战结束之后,由于种种客观主观的原因,这还是皇帝和赵徵第一次见面。
迎头相触,两人皆跨于马上,一个暗金重铠深沉重威,另一个玄黑甲胄英姿勃发。
皇帝挑了挑唇,露出一丝微笑。
赵徵眉峰不动,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