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重重点头,之后喃喃唤着菀儿,低头亲吻她的唇,抱着她往床榻行去。
……
仲春的夜,万物舒展,仿佛能听见新芽在暗处无声绽开的声音,有了凉的风缓缓吹着,从窗牖缝隙送出室内。
夜深人静,烛光微微,帐缦无声逶垂在地,久别重逢,云雨急且重,鏖战半宿韩菀沉沉睡去,穆寒心满意足,拥着她闭上眼睛。
不过他并不困,他精力充沛曾征战连续三个昼夜都不觉疲倦,见了妻女,情绪正是激动时,精神奕奕毫无睡意。
轻轻拍着怀里的人,又侧耳倾听稍间的动静,惦记着隔壁的一双儿女。
他听觉灵敏,忽听见隔壁有哼唧声,紧接着啊一声,鳐儿啼哭了起来。
穆寒霍翻身坐起,惊醒了韩菀,他已翻身下地披上衣裳,“她怎么了?”
紧接着又一声啼哭起了,这两小的经常一起哭一起笑。
韩菀声音有些哑,“没事儿,应是肚饿了。”
两小米糊和奶混着吃,活动大消化快,夜里基本都得吃一顿的。
韩菀早习以为常了,可穆寒还不,他急忙过去看。
哭声停下来了,乳娘侧身喂着,吃饱以后,两个小的揉着眼睛,犬儿很快睡过去了,鳐儿却哼哼唧唧扭着。
穆寒把孩子接过来。
吃了奶的鳐儿格外乖巧,软绵绵的小身子淡淡乳香味,父亲坚实的胸膛让她很安心,她伏在父亲怀里,小脸贴着穆寒的胸膛,砸砸小嘴,闭上眼睛。
那温热柔软的脸颊,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紧贴着他的心脏。
穆寒心都快要化了。
无师自通,他轻轻摇晃着女儿,哼着模糊不清的小调子,来回踱步,哄她睡觉。
鳐儿渐渐睡了过去,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又轻怕着有些不安稳的儿子。
守着两个小的睡觉,直到两个都睡稳了,他这才悄悄起身,回到屋里。
韩菀趴在枕上睡了过去。
她本着坐着等的,等着等着瞌睡了过去。
穆寒轻吻了吻她,小心翼翼抱起她,放下软枕,将她回床上。
他半跪在脚踏上,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
……
穆寒很快和两个孩子混熟了。
大约是血脉天性,疼爱宠着一起玩游戏,穆寒休假这半个月里,天天和孩子们同进同出,很快,他在两小的心目中的位置,甚至要超过了孙氏和韩琮。
犬儿和鳐儿随了爹,胖乎乎的却总比同月份的孩子要身长一些,会坐会爬也更快一些,筋骨极佳,穆寒班师的时候他们八个多月快九个月,很快就学会了走路。
一听见阿娘回家,阿爹也回了,鳐儿立即回头看去,两个小的飞快挣开孙氏怀抱窜下地,撒开脚丫往门外冲去了。
孙氏嗔道:“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穆寒韩菀进门,一边大腿搂了一个,穆寒俯身把闺女抱起来,鳐儿勾着父亲脖子大大声喊了一声。
“爹!!”
清脆又响亮,还凑上去糊了她爹一脸口水,穆寒眉梢眼角里都是笑,“嗯!”
疼爱亲亲闺女的小胖脸。
又喊了娘,还想给韩菀糊口水,韩菀眼明手快挡住了,她就勾着父亲的脖子回头瞅着外祖母,咯咯笑着。
孙氏没好气:“知你们亲热了,快走,少来碍我的眼。”
韩菀抱起儿子,捏了捏闺女小脸蛋,“今天在家有没有惹外祖母生气?”
鳐儿忙摇头,现在她能大致明白不少问话的意思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孙氏也忙道:“没有,她听话得紧,今天还帮我选花样子呢。”
韩菀才不信,这小东西淘气得很,不把东西掀个底儿朝天她才不信。
对比起斯文乖巧的哥哥,小鳐儿就是个小霸王,好动又顽皮。才坐下来这一小会的功夫,她下地跑了好几圈,戳戳舅舅的膝盖,舅舅要抱她,她又不给了,咯咯笑着,转身又跑回来,攀着她爹的腿爬回来,还要继续往上爬。
这是想玩骑大马了。
穆寒回来后,就新添了一个骑大马的游戏。
这个独属于父亲的,新奇又刺激的玩法,一下子让两个小的对新来的爹爹生了极大的好感,每天都要玩,一天不落的。
告别了外祖母和舅舅,沿着廊道回东院,穆寒把小丫头放在肩膀上,鳐儿哈哈大笑,搂着父亲的头,不停瞪着小腿,兴奋得不行。
韩菀不禁笑:“你就惯着她吧。”
捏了一把闺女的小脚丫,“惯坏了,就谁也不喜欢你咯!”
……
但其实不是,喜欢鳐儿的人很多。
渠广就是,他一见就喜欢这个胆大又活泼瓷娃娃般的小女娃,第三次捉住好奇想戳他脸侧疤痕的鳐儿,他故作凶恶凑上去,小女娃一点不怕,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瞅着他,还趁机抽回手,用白嫩的指头成功戳中了目标。
渠广哈哈大笑,抱起坐在桌上的鳐儿抛了抛,鳐儿不但不怕,还兴奋地啊啊尖叫大笑。
渠广抛了好几回,意犹未尽,都舍不得还给人爹了,他妻子姬妾一堆,家里三个孩子了,都是儿子,很眼馋鳐儿,对穆寒道:“诶,不如咱们定个娃娃亲?我家三个小子任你选!”
穆寒脸色立马一变,劈手把闺女夺回来,做什么美梦呢这是?!
“不定。”
渠广死缠烂打,最后被穆寒揍了一顿,这才十分生气抱着鳐儿回了家。
回家后没几天,两个小的就周岁了。
周岁宴之前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抓周。
如今的小孩子,直到成年之前,最重要就三个日子,洗三,满月,还有周岁。
如无特殊情况,就这三个日子才会开宴请客的,然后就会一直到女的及笄男的冠礼了。
穆寒没能陪着孩子们出生,洗三和满月都错过了,他深以为憾,到了周岁时尤为重视,宴席菜品宾客名单一一过问拟定不说,连这抓周礼上东西都全是他亲自寻弄的,准备了好多。
早早就寻摸起来了。
旁的鳐儿不知道,但这个抓周物品她却是知道的,阿爹每找到一样东西,都会放进屋里的大箱子里头,每一样她和哥哥都见过,她还戳过玩过。
每当这个时候,韩菀就会收起来,“这个不能玩儿,抓周用的。”
鳐儿扁扁嘴巴,十分不高兴。
终于到了周岁这一天。
六月夏日炎炎,偌大的正厅铺了一张打磨细滑的象牙席,精巧的文房四宝,书籍,小弓小矢,没开刃的刀剑匕首,印章小算盘金称折扇脂粉钗环等等物事,铺满了整张席子。
来宾团团围住象牙席,两个穿着锦鲤报喜大红肚兜和短裤的白嫩娃娃被放在席子上,白生生胖乎乎,尤其那个小小女娃,胖着胳膊小腿莲藕般一节节,往席子中央一屁股坐下,眼睛乌溜溜的机灵可爱极了。
众人哄堂大笑。
两个小的也不怕生,坐得稳稳的。
韩菀笑道:“好了,一人选一样,选自己喜欢的哈。”
犬儿最听阿娘的话,用力点点小脑袋,左瞅右瞅,然后选了韩菀放在席上的印章。
这个他认识,他见阿娘用过很多次。
笑出米粒牙,伸手把印章递给母亲,扑进母亲的怀里。
韩菀疼爱极了,握着儿子塞进她手里的玉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抱他起来。
侧头再看鳐儿,这小丫头不得了了。
鳐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很快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阿爹藏在箱子里面的东西。
她急了,因为围着的人很多,听见阿娘让她拿,她自动过滤掉一样,腾腾腾把东西都推在一起,然后一屁股坐在边上,一件件往怀里搂。
她人小,搂不了这么多,一开始不停往下掉,然后她就聪明了,专挑眼熟和喜欢的,抱了十几二十件,这才意犹未尽,仰脸冲爹娘舅舅外祖母,“啊!”
她选好了。
厅内从刚才起就不停嗤嗤嗤,这会静了一阵,哄堂大笑,笑声险些震翻屋顶。
张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拍着穆寒肩膀:“不得了,你这闺女可厉害了!”
穆寒也失笑,他半蹲下来,柔声对小胖丫说:“鳐儿乖哈,咱们就要一样好不好?”
可不能这样,这抓周可是一礼,有寓意的。
但鳐儿不乐意,好说歹说,爹娘舅舅外祖母轮番上场,她就是摇头,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谁伸手拿她就嚎。
她嗓门又大,一哭起来呼天抢地,最后没办法,今天是好日子,总不能闹哭孩子,还是孙氏说:“算了,算了,百无禁忌,就让她拿着罢。”
礼官最后笑着唱:“小女郎海纳百川!”
众人哈哈大笑。
韩菀扶额。
……
事实证明,鳐儿还是个十分有毅力的孩子。
当然,上述说法是穆寒的。
要韩菀说的话,这小丫头护食护玩,脾气贼大,都不知随了谁。
热热闹闹一整天,到入夜时分才陆续送走宾客,梳洗过后回到房中,发现这小丫头居然还抱着怀里东西。
乳母说,她抱累了放下来,但自己圈着,不许人碰,一听见母亲回来,又迅速搂起来,鳐儿警惕看着韩菀。
韩菀好气又好笑:“行,那你抱着不睡觉了,你一睡觉啊,我就全拿走了。”
鳐儿急了,她当真了,使劲抱着,不肯睡觉。
但她又十分困,哥哥被母亲哄睡了,她也被阿爹抱到小床上,她盘着小腿坐着,头一点一点打瞌睡,又努力揉眼睛,就是不肯睡。
穆寒抚她发顶:“乖,鳐儿睡了好不好?”
鳐儿使劲摇头,用眼睛瞄阿娘。
韩菀才不惯她,这一家子都是惯孩子的,她注定得当个严母了。
最后还是穆寒,穆寒想了想,去书房取了一个小箱子来,帮她一件件放好了,挂上锁。
小箱子放在她枕伴,钥匙挂在她的小胖手腕上,小丫头这才露出笑脸,肯乖乖睡觉了。
睡觉前,鳐儿格外乖巧,亲亲她的爹,软软:“阿爹~”
“嗯,阿爹给你看着,乖乖睡啊。”
穆寒给闺女掖掖被子,压实被角,里头的小丫头却不安分起来,他正要哄她,谁知她小身子一翻,把一个圆圆的东西塞到他手里。
穆寒低头一看,却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明珠。
这个鳐儿最喜欢,第一个就抓起它,她刚才把这个藏在被子里没放进箱,然后悄悄给阿爹。
给完明珠,鳐儿冲阿爹一笑,露出米粒牙,可爱极了,她小身子翻回去,闭上眼睛。
小孩子睡得快,才闭上眼睛,她就睡过去了。
穆寒低头看了手里的珠子一眼,微笑揣进怀里。
烛光晕黄,照在小床。
日间那张灵动活泼的小脸变得恬静,柔软的乌发,淡青的眉,小手小脚舒展,粉色的小嘴巴微微张着,十分乖巧。
穆寒坐在小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
这是他的孩子,他恨不得把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们,好教她永远快乐无忧。
养儿方知父母恩,穆寒终于很深切体会到,当初他和韩菀在一起时,孙氏的心情。
坐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手轻脚站起身。
韩菀倚在内室门边,温热宽厚的怀抱拥住了她,穆寒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吻。
韩菀往里头望一眼,摇头嗔他:“当心惯坏了她,以后啊,可有得头疼。”
穆寒柔声说:“她还小,等大些再教便是了。”
韩菀轻笑,斜他一眼,波光流转:“行,那我可记着了啊。”
她咬了他胸膛一下,“以后有烂摊子,都归你收拾。”
“好,都归我。”
穆寒肌肉绷了绷,抱起她,往另一边的内寝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肥肥的一章!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么么啾!!(づ ̄3 ̄)づ
哈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
最后还要感谢“编辑空白”扔的地雷,笔芯!!


第131章
【甜甜生活日常④】
堂前廊榭见朝暮,花开花落燕归来。
养儿乐趣多,但烦恼也不少,在韩菀的预见中,很快进入了上房揭瓦阶段。
自打会跑会跳,院中园子的花草就遭了殃,被好奇心重的鳐儿撸了个遍,那衣裳和手心经常染得红一块紫一块,小鞋子都不知道跑丢了多少双。
再到大些,开始和同龄小伙伴玩耍了,韩菀更头疼,整天不知是揭了哪家的瓦,还是霍霍谁家的东西,呼朋引伴,呼啸来去。
还经常打架。
小孩子们在一起每天吵吵闹闹,一言不合动拳头那更是常有的事。鳐儿虽年纪小,但根骨随了爹,力气很大,经常能打赢比她还要大一两岁的男孩子。
韩菀头疼得很,她怀疑自己给两孩子生错性别了。儿子斯斯文文十分乖巧,不爱打架。闺女就顽皮捣蛋拳打脚踢,每隔些日子就要干一架,看着人又掐又咬偶见脸肿鼻青的孩子,韩菀扶额。
回家责问她,她居然还振振有词,说对方也打她了,只是她更厉害而已,还手指点点说身上哪些地方被打过,但没关系,对方挨得更多。
好气又好笑,狠狠教训一通,大约能安分一阵子,可惜不长,这小丫头没多久肯定再犯。
每当她生气的时候,穆寒给闺女说话,说,女孩子厉害些也是好的。
韩菀横他一眼,没好气:“你闺女不是厉害些,她是很厉害,你就惯着吧!”
早晚她要好好教训这小丫头一顿,看把她给能的!
但其实惯鳐儿还不止穆寒,家里家外都有人惯着她。
鳐儿打遍同龄小伙伴无敌手,之后,她还把太子丹的九公子给打了。
跟着孙氏去赴太子妃的春宴,然后不知怎么吵吵起来了,她一拳准确揍在人小公子鼻子上,登时两管鼻血横流。
天啊。
韩菀给气得,赶紧和穆寒往东宫赶去,去给太子丹请罪。
太子丹反而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吵闹罢了,九儿也无事,你别很骂她了。”
把攥着小拳头站在他身后偷瞄母亲的鳐儿拉出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还给小丫头说情。
太子丹儿子十好几个,女儿一个都无,他本人很喜欢鳐儿,太子妃也喜欢她。
本来两口子想认鳐儿当干闺女的,但想想日后或许还有其他可能也不定,于是这才按下。
说来,这信京下一代十分阳盛阴衰,各家生的都是男孩子,女孩子很少,尤其是嫡出的。同龄的唯有吕骁家的小闺女,但吕家丫头生时难产,在母亲肚子捂了一下,有些体弱多病,并不敢叫她多见风跑跳。
鳐儿没有小姐妹,天天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玩耍,也难怪越来越野。
圈子里头的人家,大家都稀罕她,闯了祸,韩菀还没说教训,人家就反过来劝她消气了。
韩菀早就想找个机会狠狠教训这丫头一通了,好掰掰她性子,面上应了太子丹,只一上辎车,脸就板起来。
回到家中,为防舅舅外祖母来说情,韩菀命辎车绕侧门而入,直接把两个孩子带回东院。
“你说说,错在哪儿了?”
在上首坐下,鳐儿站在她跟前,她严厉问:“为什么要打人?”
“连太子殿下家的小公子都给打了,还有谁你是不敢打的,啊?”
鳐儿攥着小拳头,涨红脸:“他拿了我的鼓,还不还我!”
“这是娘娘给我的,又不是给他!”
底下供上的东西里,太子妃看见一个牧人皮鼓,描金绣彩十分精巧,还有机括,拨动铜舌那牧人就会自个敲鼓,非常有趣。
太子妃小儿子都七岁了,不玩这个,她特地留起来给鳐儿。
鳐儿非常喜欢,但谁知去一次更衣,回来却见那牧人皮鼓到了九公子手里去了,她上去讨要,对方还不还她。
于是,鳐儿就把皮鼓抢回来还顺便把人揍了。
鳐儿认为自己没错,倔强站着,挨骂也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穆寒心疼,但窥了眼妻子脸色,也不敢说情。
鳐儿大声说:“阿娘答应太子伯伯说不很骂我的,阿娘骗人!”
韩菀被她气笑了,“那你是不是还找你太子伯伯告状去啊?”
“行啊,那你去你太子伯伯家住罢,反正你都不听阿娘的话。”
鳐儿抿着小嘴,“我不去!”
“阿爹不让我去,外祖母和舅舅也不让我去!”
这小丫头,还挺明白挺有逻辑的哈!
韩菀气得,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把小丫头抓过来,啪啪打了一顿屁股。
“写五百张大字,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出门。”
“下回再犯,就加倍!”
小胖丫终于哭唧唧了,捂着火辣辣的小屁屁,还有厚厚一大叠的素帛。
鳐儿活泼好动,静不下来,平时最不爱练字了。自从半年前开蒙以来,做功课就是她最苦大仇深的时候。哥哥写的字已能辨清横撇竖捺了,她还是狗爬的一团黑糊糊。
正好练一练,两不耽误。
鳐儿十分委屈,但她忍着没再掉眼泪,因为哥哥哄了她,哥哥还给她说,这回是有人坑她,改天他给她复仇。
相比起鳐儿的一言不合提拳头,她哥哥精明多了,母亲生气他没在母亲气头上求情,过后悄悄问了罗阿叔,问那日是怎么一回事。
罗启调到小主人们身边,这回也是跟着去了,许多事情小孩子不知道,但大人不一样。
九公子生母早逝,在时也不算十分得宠,虽太子丹会留意后院太子妃也不是容不下孩子的,该有的也不缺,但到底没娘,这九公子平时就不会冒头挑事。
鳐儿向他讨要皮鼓时,犬儿注意九公子说过一句,这是娘娘赏他的。
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犬儿谁也没找,私下直接问了罗启。
这件事情,其实东宫那边已查清楚了,是一个寥姓侧妃的娘家侄子,借鳐儿和九公子给太子妃挖的坑,当天就处置了,这寥侧妃被禁足,至于寥家两个小兄弟年纪小,就让寥家自行惩戒。
罗启很快打听清楚了,告诉了大公子。
犬儿大名韩瑜,他当下没做什么,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二月之后,鳐儿的大字早就罚完了,连新祸都闯了两回了,这才带着妹妹悄悄命人安排,把寥家兄弟坑掉进茅坑。
当时是在京郊游猎,茅坑也算难得一见了,寥家小兄弟被捞起来的时候,小伙伴们笑疯了。
寥家小兄弟直到现在都没敢出门,羞愤的。
韩菀听完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安排简单但还挺妙的,没露马脚,谁也不知道,还是罗启事后悄悄告诉她的。
诶。
本来以为儿子是个斯文乖巧的,但其实是个小腹黑。
韩菀很心累,挥挥手,不管了,不想管,她这两孩子太能了。
郁闷之下,她索性撒手,那这两个小家伙扔家里,和穆寒郊游去了。
……
蓝天白云,秋高气爽。
背靠穆寒宽阔结实的胸膛,纵马在金黄色的原野而过。
韩菀不是个光守着孩子过日子的人。
孩子很重要,自己也重要,不能因为孩子就没了自己的生活。
韩菀事业家庭两不误,待孩子们过了周岁后,她时不时就会和穆寒两人短游独处,这信京近郊,留遍了两人的足迹和笑声。
马蹄沓沓,天清气朗,两人屏退了近卫亲兵,穆寒给她捕了鱼,烤得两面金黄焦香扑鼻。
野餐过后,两人牵着马,手拉手沿着大河缓行。
夕阳无限,河面粼粼金色。
身边的穆寒正找机会给闺女说情,她踮脚重重亲了他唇一下,笑着跑开了,“今儿不许说那两个小家伙!”
穆寒也不禁笑了,放开缰绳,追了上去。
……
生活美好而安宁。
在两个小家伙四岁那年,韩菀带着孩子一家人回了一趟东阳。
东阳侯府已彻底修筑完工了。
因着韩菀想复建东阳君府,故而速度慢了些,足足花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
道路,山岭,君府,祖陵,族人聚居地,一切的一切,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辎车渐行渐近时,仿佛交错了时光。
孙氏撩起车帘,渐渐直起了身。
她下了车,愣愣看着记忆中宏伟低奢的府邸,忍了又忍,终还是淌下了两行泪。
犬儿和鳐儿小跑上前,一边一个抱着外祖母的腿,“外祖母!”
“外祖母不哭!”
孙氏忍住眼泪,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嗯,外祖母没哭,是风沙迷了眼睛呢。”
重新踏入这座府邸,孙氏情绪复杂汹涌。
她在这里嫁人,生子,和夫婿举案齐眉,相爱相许。
这座府邸,实在留下太多太多的美好记忆。
孙氏也下定了决心。
韩家人在侯府住了一个月,才启程准备回京,临行前,孙氏把儿女女婿和孙子孙女都叫到屋中来。
她说她不走了,她想留下来。
韩菀大惊失色,和穆寒韩琮三人立即跪了下来,孙氏却笑道:“你们回罢,阿娘留在此处陪你们阿爹。”
他一个人孤零零了许久,她想留下来陪他。
她儿子这几年无病无灾,女儿女婿夫妻和睦,孙子孙女渐渐长成,已算立住了。
孙氏没有了挂心的事,往后的日子,她希望能陪伴夫君。
韩菀失语。
她明白了母亲的心意。
虽心里不肯,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韩琮跪地:“阿娘,我也留下来陪你!”
孙氏抚摸着他的脸,“你个傻孩子,留下作甚。”
侯府冷冷清清,颐养天年可以,年轻人不适合,还是往信京去好,“你那善堂的病患,可是不管了?”
孙氏拍拍他的手,“又不是不能回去,我住几年,腻了就过去,你们也常常回来看我。”
韩琮这才没再吭声。
孙氏又看韩菀和穆寒,目光落在穆寒身上,这个一开始她最厌憎不喜的人,最后用事实证明了他足可以托付终身。
午后的阳光从窗纱中滤进来,半室明亮。
孙氏执起韩菀的手,将它交到穆寒的手中,“你要好好照顾她。”
穆寒有些激动,他重重磕了一个头,“是!”
……
最后,孩子们还是没能拗过孙氏,只好让她留下来了。
为此,韩菀他们延后了十天才回京。
本来是有些闷闷不乐,但见孙氏每日精神奕奕,沿着院墙园子满目眷恋,她也渐渐释怀了。
既是母亲的选择,那他们应当尊重,反正孙氏年纪还不算大,等以后慢慢劝就是了。
心事一去,心情便轻快起来了。
这几日,韩菀和穆寒也带着孩子们转遍了整个府邸。
临行前一夜,韩菀忽想起她和穆寒少时再见的武坊,于是就踏着月色过了去。
高高的院墙,偌大的庭院,一排排大通房前,黄褐色的泥地捶得结结实实。
角落侧门前的那颗大槐树还在,树身仍残余焦黑,但大火并没彻底将它焚毁,春风一吹便抽出新芽,好几年过去了,已重新变得郁郁葱葱。
那个午后,年幼的她偷偷从大槐树后探出头来,那个功底扎实的小少年一眼就看见她,心狂跳一乱,险些踏错了步。
两人同时忆起,不禁对视一眼,泛起微笑。
孩子们在奔跑,步声笑声。
如水的月光,银白而皎洁,无垠的苍穹上漫天璀璨繁星,坠入落在她一双美丽的眼眸中。
秋风掠过,她衣袂翻飞,青丝撩动。
穆寒慢慢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
谢谢你。
……
穆寒从没想过,自己能拥有今日的幸福。
谢谢她。
谢谢她给予他她的爱,谢谢她给予他的一切,谢谢她让他拥有了从不敢想象的幸福。
他知道她不需要他的感谢,他也不仅仅只有感谢。
可言语太过贫瘠,他实在无法清晰表达明白内心的感受,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了这三个字。
和这虔诚的一吻。
……
风吹起靛蓝色的帐缦,偌大的宗祠烛光明亮。
孙氏凝视着阶梯神座最底下中间的那个灵位,她轻轻抚着,告诉他:“儿孙都好,你放心罢。”
孩子们还年轻,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常回来。
以后她陪着他。
她微笑,“你说好不好?”
没有人应声。
一阵风蓦吹过,重重垂幔扬起起来,两排烛火在闪烁,光晕轻轻摇动过后,又恢复了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包子篇就到这里了!至于再后面的番.外,不定期更新,也可能会写好再一口气发,反正开新文之前会全部更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