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刻钟,沉沉的鼓声自城墙擂响,休息一轮的信兵黑压压如同潮水,踏过残雪再一次蜂拥而上。
杨于淳大喝:“擂鼓,迎战!!!”
他抽出佩剑,身先士卒。
又鏖战了三个昼夜,这一刻终于到来了,“禀左徒大人!东城头被凿开了一个口子!!”
“西边有信兵杀上来了,堵不住,急援!!!”
一个又一个急报,这一次,终于是没有办法再把敌军堵回去了。
大批大批的信兵攀上城头,与守军血战在一起,许多民夫民妇提着菜刀扑上去。
信将大声呐喊,降者不杀,可没人理会他!
这一刻是悲壮的,他们是郇人,要与郇国共存亡。
信王赏识杨于淳,数次让人喊话让杨于淳投降,杨于淳皆未应声。
身体有力竭的钝痛感,宝剑砍得卷了刃,他换了一把刀,继续血战。
最终,信王下令放箭。
箭矢激射如雨,重重扎在杨于淳心窝,当胸而过直透后心。
他倒在城头上。
耳边喊杀声震天,身下鲜血粘稠腥甜,唯有头顶的天,被北风吹散硝烟,湛蓝如洗。
杨于淳要死了,他无悔,这是他的选择。
闭眼之前,他放下一直紧攒的长刀,伸手至胸前,费力摸索,慢慢摸索出一方羊脂玉佩。
喜鹊登枝,喜鹊在左。
这是当年他和韩菀定亲的信物,他一直收在身上。
他这一生,为国为民为家少有考虑自己,个人情感退却一射之地。
直到今日,他要做的都已竭力做全了。
最后一刻,眼前掠过许多许多,最后定格在这枚喜鹊登枝玉佩上。
他和韩菀之间,相隔着太多太多人的错误。
他想起那个美丽坚韧的少女,如果大梁鼎盛,如果郇王没有窥视韩氏,如果他的父亲母亲没有做错过,那他和她,是不是能……
只可惜,没有如果。
湛蓝的天,飞絮般的雪屑一点点飘下,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和她见面时,也是这样的天气。
杨于淳慢慢闭上眼睛。
……
信王命厚葬杨于淳。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始终不愿投降,是一个敌人一个对手,也让人肃然起敬。
信王给予杨于淳最高的尊重,郇都城破后,他命厚棺装殓杨于淳,陈灵祭奠,让太子丹亲自去送葬。
和郇都守城战死的军民一同葬在西郊,让他们和他们信念一同长守。
阖棺之前,韩菀握住他的手,心里很难过,但这是他的选择。
低头垂泪片刻,直至身边轻声唤,她终松开手,默默站起身。
灵堂就设在西城门下,信军大小将领能来的都来过,这样的对手,值得他们祭奠送一程。
厚重的棺盖被抬了上来,灵堂上哭泣的除了韩菀,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杨夫人。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杨夫人双目红肿鬓发凌乱,扑在棺前阻止阖棺,“不要,不要啊啊!!!”
两个军士不得不先拉开她,她正拼命挣扎着,涕泪交流。
韩菀瞥了她一眼。
杨夫人是她的仇人之一。
虽然她只是一枚棋子,由始到终都只被人操控,但她的歹毒心思和辣手也是真实存在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些大大小小的仇人,不管她是不是棋子,韩菀一个都不肯放过。
原本昨日入城,她就该动手的,可韩菀却还没有。
她望着那缓缓往上合拢的棺盖,棺中乌发白肤眉目俊朗的青年正静静躺着,她心里不禁一恸。
是因为杨于淳。
倒不是杨于淳和她说过什么,恳求过她些什么。
恰恰相反,他一句都没说过。
他明知她和杨夫人有父仇,郇都城一破,这笔血债她就会讨回来的,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提过。
杨于淳心里尺度分明,杨夫人做的恶事,他并不能也没资格强求人家不怨恨她不复仇。母亲于他有生养舐犊之恩,他在生一天,他就尽全力护她周全一天。
可这并不代表,他认为母亲行为是对,是可以宽恕的。
他更不能恳求韩菀些什么。
哪怕他全力襄助过她很多次,他从不认为自己可以以此开口。
他肯定很难受吧?
杨于淳太好了。
韩菀很为他心酸,这么好的一个人,却没有生在一个合适他的国和家。
否则他绝不会英年早逝的。
“嘭”一声重响,棺盖阖上,韩菀捂住眼睛,泪水长流。
就是因为他太好了。
韩菀怎么也不肯在他灵前杀死他的母亲。
若他英灵犹在,见了该如何黯然难受啊!
他们都不值得,都不配,可杨于淳却值得,他很配。
他为她做得太多了。
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她动不了手。
韩菀用手捂住眼睛,仰头努力忍泪。
……
韩菀动不了手,可杨夫人却活不下去了。
万念俱灰,国破家亡,夫丧子死,半生汲汲营营,一朝灰飞烟灭。
杨于淳死了,杨夫人也不愿意再活了。
她这一生,唯一拥有视之如命的就是这个儿子。过去十多年昏天黑地的日子里,儿子是唯一的光明,就是因为有他,她才能咬紧牙关多艰难也蹚了过来。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她没有等到娶媳成亲,没有等到儿孙满堂,却等来了独子的棺椁,他冷冰冰躺在棺中,已经死去。
杨夫人悲怆嚎啕,两日时间哭尽一辈子的眼泪,她甚至没有留意到韩菀,只一瞬不瞬盯着那具漆黑的棺椁。
“嘭”一声,棺盖合拢,军士取出被长长的金钉将棺盖钉紧。
“啪啪啪”一声声,仿佛锤在她的心脏,杨夫人疯狂挣扎,“啊啊啊啊不要!!!”
她力道之大,竟连两个军士都按不住,被她一下子挣脱了。
杨夫人重重往前一扑,“砰”一声巨响,她一头磕在棺身上,力道之大,登时血花四溅,气绝身亡。
军士上前试了试鼻息,低声禀:“死了。”
太子丹皱了皱眉。
杨夫人所作所为,在场基本都知道,这个毒妇众人是厌恶极了,只是看在杨于淳的面上,太子丹最后还是说:“装棺,一同葬了。”
好不好,也是杨于淳的亲母,就让他母子在一起吧。
太子丹特地看了看韩菀,韩菀点了点头。
“菀儿?”
一只有力的臂膀,是穆寒,穆寒轻轻搂着她,韩菀勉强扯了扯唇角,微微侧头,靠在他身侧上。
杨夫人死了。
夫妻一别小半年终于再见了。
韩菀却高兴不起来。
心里沉甸甸坠着,默默送了杨于淳出城,看被挖开的冻土烘软一铲铲洒在棺椁上,她痛哭失声。
回来一宿没睡着,默默盯着烛火怔怔到天明,心里难受极了。
最后还是穆寒想了主意。
栗竺的踪迹找到了。
他马上告知了韩菀。
虽说夫妻一体,但韩菀没能亲自手刃仇人总归是遗憾的,现在就还差这个栗竺。
栗竺早早就遁逃出京了,战火正炙不敢胡乱走动,于是蛰伏下来打算稍候找到机会就南下楚国。
韩菀和穆寒都没忘记他,一直命人在找,终于找到了此人踪迹。
韩菀果然打起来精神。
“好!”
她收敛起悲伤,立即就动身,率人南下,亲自追搜这个人。
最后她亲手将匕首送进他的心脏。
重重的,全力一推,“噗”一声,皮肉被分割的闷响,接着,用力一抽。
心头热血洒了她一头一脸,是灼热的,手上满满的殷红,一如当初她父亲垂死时模样。
她低头看着,重重喘息。
阿爹,女儿终于为您复仇了!
蓦泪流满面。
……
梁悼王八年,信国灭郇,陈随箬三国同降,缙国归附。
腊月,韩菀杀栗竺。
郇地平,次年初春,韩菀携穆寒,重回东阳故地,祭奠父祖。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终于写好了,这个二更写得有点难受啊QAQ
好了,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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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离开郇都时,韩菀并没有太多眷恋。
她虽在这座都城渡过好几年的时光,但这里却没有发生太多美好的事,这里也不是她的故乡,没什么值得她不舍的。
唯一让她怀念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临行前,她绕道去西郊与杨于淳告别,之后便登舟南下。
犹带几分冷的河风缓缓拂面,大船穿破绿水泛起碧波,有猿声有鸟鸣,鹰隼振翅,冲上雨雾蒙蒙的天幕。
待到了平阴,弃舟登岸,不到二日,便抵达东阳地界。
越来越熟悉的景致,最后她来到杞水边,沿着大堤缓缓向前。
终于,她望见了看见那座形如公牛汲水的熟悉山峦。
山的另一侧,就是东阳君府了。
可惜,现在已被焚烧殆尽了。
昔日庭院深深低调奢贵的府邸,以及一侧山麓的祖陵,还有东望一大片的韩氏族人聚居地,皆悉数被焚毁成一片白地。
山光秃秃,一整大片很明显很清晰的焦黑痕迹。
韩菀吩咐停车,她提着裙摆下了来,缓步慢慢走过去,一江碧水犹在,故景故人已不再。
穆寒低声安慰她:“府邸已在重建了,树也会重新长出来的,你别伤心。”
他轻轻揽着她,努力安慰她,眸中掩不住的关切担忧。
韩菀“嗯”了一声,“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往踏过焦土,往山麓的祖陵行去。
东阳君府在重建,不过由于时间短促,最先修建的是祖陵坟地。
已经重新平整好了,焦黑铲平,覆盖上新鲜的黄土,铺垫大青石,并植了松柏。
陵园内,坟茔也重新建好了,韩父的,以及原先历代先祖的。
一排排高大的石碑,除了簇新,看着和以前一样。
只其实还是不同的,这其实是衣冠冢,棺椁内已经没有尸骨了。
不过底下的泥土,却是韩菀查清当初扬灰之地后,命人去掘地三尺,然后运回来,给父亲和诸祖重新建陵的。
她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样了。
她想着,东阳是他们的第二故乡,父亲和诸祖都习惯了,再加上当初整理这些的时候,信王曾透露过,将来会把东阳还封给她。
于是韩菀遂不再物色其他地方了。
长案一字排开,鲜果香烛冥镪,最当中的位置,七个人头一字排开。
郇王的,杨膺的,李翳的,栗竺陈堂等等人的。
这些人统统被割下首级,放进石灰匣子内保存的,以在陵前祭奠她父祖英灵。
将这些个人头,全部如扔进铜盆内,浇上火油,悉数焚烧殆尽。然后将灰烬埋在山脚第一级台阶的底下,让其被韩氏子孙世世代代践踏。
之后,韩菀捧着灵位,将父亲和诸祖请进山脚新建成的宗祠内。
阶梯状神座逐级往上,最底下是韩父的灵位,韩菀凝望许久,将酒浇在大青石地面上,低声:“阿爹,我为您复仇了。”
偌大的宗祠安详宁静,有风吹过,神座前的烛光轻轻晃动,烛光橘黄又明亮。
穆寒一直跟在韩菀身侧,韩菀跪他也跪,韩菀捧灵位他也捧灵位,最后韩菀微微阖目低喃时,他却狠狠叩了几个头。
卑职穆寒,叩见主君。
他很拘束,也很紧张,他竟是和小主人成了亲,违逆主母心意私自做了女郎的夫君。
穆寒又重重叩了几个头。
我定会爱护她一生的,请主君允许!
他连连叩首,咚咚作响,韩菀睁眼看他,连额头都隐约见了青。
她又好气,又有两分好笑:“阿爹定是允了的。”
“阿爹你说是不是啊?”
韩菀微微歪头看灵位,就像小时候一样带着点点狡黠的耍赖,“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啦!”
灵位前烛火闪烁,安静无声,被风吹过,那橘色烛光仿佛又明亮了几分。
……
告祭了父亲,已经下午了。
韩菀情绪起伏有些大,久久未能平复。
站在山坡上举目眺望良久,她慢慢走下来,拉上一匹马,靠着穆寒的胸膛,漫无目的驱马缓行。
一切都很熟悉。
站在大地上,一江碧绿春水,她记得她小的时候,还曾在堤下撵过野鸭子。
还有山上,和后面一大片聚族而居的镇邑。再往前数十里,就是东阳城,里面也有一个东阳君府。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绿水青山,土地的生命力很强,韩菀发现很多地方都已经重新长出新的树木荆草了,很繁茂,一大片一大片的嫩绿色泽。
想来很快,这里就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故地重游,韩菀的心情终于渐渐变得轻快了,她看到满眼碧绿的苍色,还有远处已陆续搬迁回来的族人。
炊烟袅袅,天水一色。
她心里长久绷着的那根弦,终于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她保住了韩氏。
也为父亲复仇了。
……
当夜,韩菀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她童年和小少年时期,无忧无虑,纵马欢笑,没有责任,也没有负担,在父母的疼宠下快快乐乐地长大。
她那个时候,最大的烦恼就是母亲总想拘着她,絮絮叨叨这个女孩子不好玩,那个女孩子不能够,父亲总会及时来保护她,反驳母亲,并把她抱到前院书房去。
她抱着父亲的脖子,咯咯笑着看后面生气又撑不住笑的母亲。
她缠着父亲要出门,母亲不同意,但最后她总会成功的。
一幕一幕,许多许多她都已经遗忘的小细节,都忽梦起来。
及笄前十五年,很长很长,很快乐。
她甚至有些不想醒来了。
最后她父亲疼惜摸摸她的发顶,笑道:“快回去吧,阿爹的小菀儿。”
那清隽颀长的身影渐去渐远,慈爱笑脸渐渐看不见,身边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到嘴里辛辛涩涩的,是参汤的味道。
她这才醒了。
“穆寒?”
穆寒正给她喂参汤。
韩菀伸了伸腰,她感觉自己好像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事实上,她也确实睡了很长时间,这是第三天的清晨了。
韩菀沉沉一觉,久睡不醒,穆寒很担心,立即叫了医士来。
医士仔细诊过脉,说没事,怕是累了,让她睡足了就会醒。
穆寒就守着她,给她喂水喂粥,还喂参汤。
他就像以前一样,静静跪在她的床头守着。
韩菀拥被坐起,笑他:“看你,都是大将军的人了。”
她神采奕奕,一夕间卸下重担,微笑轻盈,顾盼生辉,穆寒见了心里很高兴。
他浅笑:“不是。”
不是的,他在她面前,只是她的穆寒,就和从前一样。
他绞了巾帕给她擦脸,给她穿衣梳发,伺候她,不肯假手于人,最后亲了亲她的脸颊,牵着她手出了门。
东阳事毕,要回信都了。
随从仆役正在整理行装,笼箱已经重新搬出来了。
很多,这趟攻陷郇都,回到从前的韩府后,发现由于事态变幻太快,郇王都未曾顾得上处理韩府,只是封存上,里面几乎无损。
韩菀的嫁妆也在。
韩父,以及孙氏,还有当年祖父母留下的,十几年一点点积攒打造的嫁妆,都完好无损。
韩菀把它们,还有一些重要意义的物事挑拣出来,都运回信都去。
穆寒见韩菀侧头看着嫁妆大箱,他鼓起勇气:“菀儿,我们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先前的婚礼太简陋了,没有聘礼也没有嫁妆,甚至连一个亲朋好友都没有。
穆寒轻抚她的脸,凝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我们好好准备,等我从南楚回来,再办一次大婚!”
这一次,断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韩菀就笑了:“好啊。”
……
要重新筹备一次大婚,这不难,韩菀穆寒钱银不缺人也不缺。
亲朋宾客也不会缺,虽南楚未下还未论功行赏,但穆寒韩菀都是核心圈子的人,少不了的,到时候大概只会烦恼宾客太多。
很有可能,信王和太子丹之一会亲自主持大婚。
唯一说得上难题的,那大概就是孙氏了。
孙氏倔强,韩菀性子其实更多是随了母亲,且孙氏还会更固执几分。
她不喜穆寒,由此到终都不喜,哪怕如今穆寒已是信王跟前红人,最倚重的股肱大将,她依旧不曾改变对穆寒的印象。
甚至,还有更恶劣了几分。
原因无他,随着穆寒的崛起,信都里头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
这世道对女人总要更苛刻一些的。
随着穆寒屡建大功,军职越升越高,最终以功勋和地位强势压过昔日出身。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人承认他属同一阶层了。
原先对韩菀的那些私下蔑笑,说她竟自甘堕落委身嫁个羯奴的,渐渐变成毁誉参半,有说她眼光很好啊,运气也好,居然看中的是穆寒云云。
这些闲言碎语,听在孙氏耳里,愈发气愤,流言蜚语经久不衰,一直污韩菀名声,她并不觉得有丁点幸运。
更让她生气的是,信王给穆寒赐了将军府后的事。
趋炎附势的人还是很多的,眼见穆寒越来越炙手可热了起来,不管他什么出身,他得信王信重是事实,送女人的很多。
这女人当然不可能送到军营的,十个脑袋都不够信王砍,是送到信都将军府。
其实这个府邸穆寒就听说过一次,他本人没见过也不知具体在哪个方位,他一直在外征战就没回过信都。
这府邸连管事仆役一并赐下,信宫还特地派了个人来暂时帮着打理,有王宫的管事在,珠宝钱财不好送,于是一窝蜂地送女人。
不光趋炎附势的送,就连信都大小世家,也随大流送了过去当先行打好关系。
有关这些,那王宫管事当然不好替穆寒拒绝,他甚至没有穆寒的联系方式,于是就做主圈了俩院子,但凡送人来的,就放进去。
又有许多人说了,尤其女人,说穆寒都起来了,肯定不能守着韩菀一个人过的,眼光再好,也就那样。
甚至有些嫉妒心强恶意大的,还说穆寒估计不会喜欢再进韩菀的房。
孙氏气得是眼睛都红了。
这穆寒真没一样合她意,她不喜欢这个人,并不会因为对方水涨船就趋炎附势。
她不喜欢就不喜欢。
说不允就不允。
哪怕穆寒回了信都,都没打算去住那个将军府,韩菀在哪他就在哪。
孙氏站在门口,穆寒和阿亚等等韩府出身者俱下马,俯身给她见礼,“见过夫人。”
“诸位不必多礼。”
孙氏温言叫起,又微笑勉励几句,气氛很是融融和乐,只一转到穆寒这边,就不行了。
“穆将军自有将军府,寒舍鄙陋,就不留将军了,请回罢。”
可她的女儿向着穆寒,顶了她几句,孙氏更加生气,听得二人就重办大婚,问她允不允?自是不允的。
“哼,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不必告诉我!”
孙氏自知韩菀不会听她的,你们爱办就办,反正她不承认,也不会受礼。
穆寒跪了半夜,孙氏不肯见,最后是韩菀强硬把他拉回去了。
“跪什么跪,这什么天气?”
春寒料峭的。
韩菀给他敷膝盖,抿着唇说:“我们办我们的!”
可这回,一向听韩菀的,她说东绝不会往西的穆寒,却坚决地摇头了。
韩菀唯一剩下的双亲只有孙氏了,得不到母亲的应允和祝福,那这个大婚重办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韩菀知他意思,也无言了片刻。
诶,那还是想个法子让阿娘答应吧!
这真的有点难,韩菀思量想去,一筹莫展。
不过这回,却有些意外惊喜。
不等韩菀和穆寒商量出方法来,事情就先有了变化,孙氏允了。
田荭悄悄过来说:“是二郎君。”
韩菀讶异:“琮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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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午后阳光明媚,湖面微风穿过院门,莺啼婉转起此彼伏。
日头正好,瞿医士见此,便吩咐药僮把房中的药材一一搬出来,晾在簸箕上晒去潮气。
瞿医士正忙着,他担心药僮不够仔细,每每总要重新检查一遍,院外传来脚步声,侧头一看,正是韩琮。
“二郎君!”
“瞿阿叔。”
韩琮笑着应了一声,又叫起给他问安的几个药僮,只道各自忙去并不必理他。
药僮们也见惯了他,应诺一声便各自忙碌去了。
韩琮并不见外,见瞿医士正在摊晒药材,他也坐下来帮忙。
他动作也挺熟稔的。
他身体不好,小时候父母忙碌时,便常常跟在瞿医士身边,方便给他纠正运动量和应付突发情况,有时在韩琮院子有时在花园,有时也会在瞿医士住的药院。
到得后来,父亲骤然逝世,母亲姐姐忙得不可开交,他更是经常待在药院里,读书学习到了需要歇息的间隙,他就帮忙整理和晾晒药材。
他秉性仁善温柔,和瞿医士相处多年感情深厚,说是宾主,其实不亚于半父。
瞿医士也是,他醉心医术没成家也没孩子,对韩琮感情也极深。
等把药材都晾好了,两人半坐在檐下的摇椅上,药僮捧上两盏丹参茶,瞿医士吹了吹呷一口,笑道:“二郎君今儿怎有空过来?”
前些儿女郎回来了,韩琮欣喜异常,天天往东院跑,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还一待这么久?
韩琮趴在摇椅扶手上,有些不好意思笑笑。
他左右看看,见药僮们都不在,这才问:“瞿阿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附在瞿医士耳边小小声说完,瞿医士一怔:“什么?”
……
今年韩琮十八岁,算是彻底长大成人了。
母亲和姐姐非常高兴,要给他办一个盛大的加冠礼。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请瞿医士来给他细细检查一次身体。
多年苦心调养,如今总算到得出最终成果的时候了。
温煦的暖阳洒在檐瓦庭院,惠风和畅自半敞的槛窗送进来,一室春日泥土的芬芳气息。
室内明亮,春光正好,屋里众人却有些紧张,又十分期待地看着正在为韩琮切脉的瞿医士。
时间略长,左手切完换右手,期间还问了韩琮不少比较羞涩的问题,韩琮小小声回答了。
等瞿医士终于放手站起身,孙氏急不迫待:“如何了?二郎恢复得如何?可以补养回来了?他可能成亲生子?”
孙氏屏住呼吸盯着瞿医士。
瞿医士沉吟许久,道:“尚算不错。”
不等孙氏欢喜露笑,瞿医士就说出了只是,“小心些,日后可与寻常文人相类,只是,这成亲生子……”
他斟酌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损了元阳,只怕会有妨碍。”
孙氏愣了半晌,急了:“不是啊,瞿医士!你当初不是说,只要调养得宜,将来琮儿可成婚生子的吗?”
满心期待,晴天霹雳,孙氏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心疼自己的儿子。
另外最重要一个,她生了韩琮后就不能生养了,韩琮羸弱,能不能养活都是一个问题,可韩伯齐是独子,韩家不能无后,她很痛苦但当时不得不想过,万一……就给夫君纳房妾生儿子。
她哭着给夫君说,是韩伯齐拒了她,他开始寻访名医,最终请到了瞿医士,瞿医士说,只要好好调养能养活,熬到发育成长期就立住了,只要发育期间调养得宜,将来该是能成婚生子的。
现在韩伯齐英年早逝,孙氏全部希望都寄托儿子成年后,现在瞿医士说韩琮成亲有妨碍,不亚于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孙氏急得掉了眼泪。
瞿医士叹了口气:“二郎君先天不足,想要养如常人,务必得一丝不错,只可惜……”
只可惜几度遇险,尤其在从郇都逃往信国期间,还一度断了药,韩琮紧张惊险太过,到信都后还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