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就是有点点担心穆寒而已,没事就成了,现在也不算很晚不是?
“好了,我们回家!”
两人手牵着手,沿着小巷往家中行去,一路与迎面的乡亲打招呼,韩菀笑容灿烂,她兴致勃勃,今儿要给穆寒过生日呢。
唯一就是穆寒采买回来的东西已来不及布置,她有点惋惜,不过吧,长寿面是一定要做的。
回到家中,点齐油灯,韩菀挽起袖子,赶紧先去了庖厨。
她对自己的技术不是十分有信心,因此得赶紧开工,以免耽误了穆寒吃长寿面的时辰。
掀开棉布,揪了揪面团,感觉差不多了,她十分满意。这面还是穆寒帮着和的,她一个人拿不准分量力气也不够。
她揪下一小团,开始笨拙揉按起来,揉了一阵子,用面杖慢慢压开,尽可能地压薄,而后撒了粉折叠起来,用刀切成细丝。
其实也不是很细,但还好,算得上一把合格的面条。
她赶紧往锅里添了水,烧开,再放面条进去煮了煮,赶紧捞出来,然后填上备好的骨头汤,加上鸡蛋焖肉和烫的青菜。
韩菀人生第一碗面条就做好了。
很笨拙,手忙脚乱,但是她亲手做的,连同其他菜一起提回屋里,这面她要自己提,小心翼翼从竹篮里捧出来,放在穆寒面前。
她亲了他一下,笑意盈眉:“阿寒生辰吉乐!健如松柏,岁岁长青!”
她把木箸塞到他手里:“你快尝尝?”
暮色中,小家亮起昏黄的灯光。橘色的光晕驱走黑暗,小小庭院宁静又安详,屋里摆设悬挂了许多红色装饰和摆件,都是韩菀这两天布置的。
温馨宁静的家中,她笑意盈盈看着自己,那双纤纤玉手还沾着水渍,一大碗的长寿面热气腾腾正在他面前。
这是她亲手给做的。
但凡在今日前的任何一天,穆寒都会带着无限欣喜珍惜地吃下去,这必将是他人生中吃过最好最有滋味的一碗面。
可现在,他如同嚼蜡。
“好吃吗?”
“好,很好。”
穆寒低头吃面,把一大碗面条连同汤汁都吃干净,他亲吻她,勉强笑着说。
因现在为时尚早,也因着深藏的一丝私心,穆寒并未将今日发现告知韩菀。
他强自压下不安,竭力维持这好不容易才祈求得到的幸福平静。
……
只可惜,他的幸福是如此的短暂。
事发,非人力所能挽回。
接下来的半月没下什么雨,甚至还出了好几天的太阳,穆寒渐渐心生期盼,正在他悄悄祈祷有惊无险的时候。
一天深夜。
嘚嘚急促马蹄声打破小山镇的平静,“怦怦”擂门,“主子,主子!!”
是小货行掌柜的声音。
韩菀翻身坐起,瞬间就醒了,她说过地址,只当时不过以防万一,她再三强调过,非重大变故,断不可打搅她。
两人迅速披衣起身,大门一开,掌柜“啪”地跪倒在地,呈上一个信筒。
筒身除却一枚火漆,还多了一枚印鉴。
十万火急。
韩菀“啪”立即拆开,飞速打开,神色当即沉了下来。
穆寒手脚冰凉,心沉沉下坠。
“什么事?”
韩菀蓦抬眼,她声音不大,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郇河大决。”
陈孟允原话,国库不充,战事在即,又逢大灾。
变生,危矣。
如虎在侧。
作者有话要说:
穆寒知道,要是郇都那边真出问题,会紧急传信给韩菀的,所以他才没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太珍贵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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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时间回溯到三天前。
韩家人并陈孟允韩渠等现今正在西郊。
作为王驾随行人员之一,他们正与众官员勋贵内外戚眷以及大小商贾们一起,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西郊行宫安置居住。
梁京风起云涌,各国俱外松内紧,不管私下做了多少的动作,诸国君主都摆出一副比较闲适的姿态。
郇王也不例外。
每逢夏季,郇王都会去避暑行猎,今年自然会去。不过今年由于雨水多,离邑尤其厉害,那边不大适宜进山,于是就没去,而是选择了西郊云岭。
如今的韩氏,明面投太师公羊夷,实际上更是通过公羊夷投向郇王,用不着争取,也是必有随驾名额的。
于是在两月前便已随王驾出了城,西郊行宫附近大大小小的别院,郇都贵人起起落落,旧时韩父在世时韩家有别院,如今又回来了,韩家人就住里头。
不管梁京如何各国如何,反正这两月的西郊行宫一带,是君臣同乐笑语晏晏。韩家人一开始也如此的,可随着暴雨连连,这凑趣的心情就再也保持不下去了。
韩氏别院里头,紧张的气氛已持续了将近一月。
穆寒一眼就看出问题,郇都这边怎可能不知?
这简单的厉害关系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明白。
郇都这边的信报,只有更早更详细的。
这几年天时着实不和,旱灾才刚刚销声匿迹不到一年,今夏暴雨又笼罩北地各国,燕陈鲁缙信郇,甚至有许多地方,从春末开始都没见过一次阳光。
郇国也是,四月初开始,全国各地广泛大降雨,其中以西南的郇河上游为之甚,连续大暴雨,最严重的时候,倾盆大雨一连下了半个月。直到现在都没停,还下着。
其实在水灾初初出现苗头的时候,韩氏众人敏感的心就绷了起来。可上苍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郇河上游这雨始终不见停歇,如今郇河水在堤坝面上晃晃荡荡,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
众人心焦如焚,万一决堤大灾,这如何是好?!
这等大战将兴的关头,郇王如何肯拿出巨资来赈灾?这计划外的耗费,只怕是要从其余地方填补了。
韩氏和郇王郇国之间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只怕要顷刻被打破!
连日来,不管是孙氏韩琮,抑或韩渠陈孟允等人,在外强颜欢笑,实际火烧火燎,只祈祷老天开开颜,不要在这个最后的关键时刻再生大变故了。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好的不灵坏的灵的。
一封接着一封的加急信报,全都暴雨未歇,哪里哪里又堤危。
众人的心,也如同这阴沉沉的天气一样,一坠再坠到了谷底。
终于,七月初九,急讯至。
郇河大决!
……
郇河上游连日暴雨,郇河水汹涌澎拜,冲垮广牧、河池、沮阴、彭阳、临邑、禄城、延阴等三郡七城多段堤坝,冲出大缺口。
洪水瞬间一泄千里,水淹将近四分一的郇国,东南现已成了一片泽国。
有一个人大喜,那就是杨膺。
暴雨殃及整个北地,燕陈鲁缙信郇,四邻都这样,并不怕郇国因此落於下风,只要赈灾及时就好。
好一个赈灾及时啊!
连年天时不和,杨膺作为郇王心腹,是最清楚郇王和郇国国库的人之一了。他一得悉消息,差点仰天大笑三声,他本来只能等日后才能慢慢设法收拾韩氏的,现在不用了。
夜半,急讯连至,郇王当即召了一干心腹重臣夤夜议事,杨膺上前一步,拱手道:“王上,军资万万不可动,为今之计,只能另外设法!”
杨于淳眉心一跳,也顾不上其他,当即断喝:“此言差矣!如今梁京风云变化,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怎可在此等关头行杀驴烹狗之举?!”
他心下大急,杨膺话意昭然若揭,他索性也不迂回,当即出列对郇王高声道:“王上!韩氏归投已一年有余,明暗诸事皆竭尽全力,这都是有目共睹,若对它动手,只怕会寒尽人心啊!”
杨于淳虽不管这些,但韩氏作为他也略有所闻的,一听决堤消息他就知不好,如今唯有抓住这个及人心全力斡旋。
“王上,此策断不可取!!”
杨膺怒道:“伯钦此言不妥!!非常之时,非常行事,韩氏当初不过迫不得已相投罢了,谁人不知?岂会寒人心?休要危言耸听!”
“何谓迫不得已?哪怕真迫不得已,这一年多来,韩氏不遗余力难道有假?”
“况且各国诸多事宜还与韩氏有关联,一变而万变生,弊大于利,……”
偌大的偏殿书房,杨氏父子激烈争辩,众人一时都插不上话,最后还是郇王揉了揉眉心,“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还是赶紧先议一下怎么赈灾吧,不管韩氏如何,这第一道赈灾王诏得今晚连夜就发出去。
匆匆商议了大半个时辰,第一道王诏立即发了出去,大面的赈灾立即就开始了,第一波筹措交给公羊夷,杨于淳王明辅之。
三人匆匆就去了,连同其余重臣,连夜就忙碌起来了。
杨于淳忙得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只饶是如此,次日还他还吃抽了一点空,赶了韩家别院一趟。
告知了郇王并未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态度,让韩家人莫要急慌自乱阵脚。
杨于淳肃然:“姨母琮弟放心,我定会全力维护韩氏!”
……
但其实连杨膺都不知道,郇王早心意已决。
他当初之所以接纳韩氏,不过权衡形势之后的选择罢了,作为一个鹰派君主,他心里应其实更偏向直接强取豪夺的。
很难说没有不甘和遗憾,毕竟底下弄这件事,已经弄了长达四五年之久。
所以几乎是水灾刚有苗头的时候,往昔因审时度势而压下的念头,又重新冒起头来。
杨膺确实足够了解郇王,其实不用他提议,在接到郇河大决急报那一刻,郇王就拿定主意。
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全因爱惜杨于淳。
杨于淳虽和郇王有些理念不合,但作为一个君主,他还是非常爱惜像杨于淳这样少年英才又鞠躬尽瘁,对朝廷对国家尽心尽力的能心腹能臣的。
为了杨于淳,他可以缓一缓,先让人劝服他之后,才再动手。
这个任务,郇王交给公羊夷:“伯钦中直,劳老师费心了。”
公羊夷其实也惋惜韩氏,但事到如今,他拱手:“是。”
郇王往后靠在凭几上,端起茶盏呷了口。
也怪韩氏命不好,上天注定他还是得采用一开始的计划。
当初栗氏及其他针对韩氏的布置,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废了,表面是陆续撤去,其实是由明转暗。
用不上无碍,倘若日后形势有变,立马就能用上。
没想到,还真一语成箴。
郇王招手,让陈堂上前,低声吩咐几句,“加派人手监视韩氏。”
……
郇王和公羊夷的对话屏退了所有人。
当韩氏还是有感觉的。
第一,是根据郇王为人行事以及当年旧事所做的判断。
第二,太子丹那边的消息。
太子丹在郇王宫和郇朝廷都有许多眼线,他密切关注郇王,郇王私下召见公羊夷的事他察觉了。
另外最重要一个,太子丹等人对郇王的了解非常深,几乎不用探,他们就断然,郇王必不会挪动军资的,他必会另行设法。
这个设法,韩氏首当其冲。
第三,罗平发现,有人监视韩家别院。
种种痕迹,归于一处,洪灾一发,瞬间打破昔日好不容易斡旋得出的平衡。
韩氏处境只怕危如累卵。
“怎么办?”
所有的人,都集中在大厅,心腹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罗平亲自检查过几次折返,确定无碍,大家才敢开口议论这件事。
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孙氏坐不住,攥住儿子的手,焦急来回踱步。
韩琮紧紧抿着唇,一下子遇上这等大风浪,他倒是竭力左思右想,可到底年少经历浅,未曾得法。
他自幼又体弱多病,一急,唇色发白,焦灼看着厅里老家臣老心腹们,只盼他们能想到方法。
可韩渠陈孟允他们能有什么好办法?
他们是很好的辅助者,但到底不是掌舵人,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是身份使然,注定他们无法在这错综复杂的危机关头上孤注一掷。
此等大事,非得一个有魄力的掌舵者去主持大局不可。
一连大半月,韩渠冯念等人嘴角一大串燎泡,为防露端倪,他们还用针刺穿抹上口脂,私下黄连药茶不断嚼灌。可现在,黄连药茶都不管用,一夜之间口舌嘴角燎泡如雨后春笋,疼得吃不下饭,可也没人顾得上。
韩渠顶着韩琮视线,心焦如焚,来回踱步,这大半月来他是生生老了几岁。
陈孟允霍站起:“不能再等了,我们得立即传信给主子!”
所有人刷地看过来。
半晌,韩渠气道:“好啊,好你一个陈孟允,你知主子下落,竟,竟一直不吭声!!”
他气苦,从主子离家到现在,足足找了一年,一直都没停过,这个陈孟允明明知道,他居然一直不说?
陈孟允叫屈:“这是主子之命。”
“我也不知主子身在何方,只是主子曾命我撰写局势变化,我也是主子离家后在来信,才知主子之意。……我只管传撰写,传至何处我也不知啊!”
大家也顾不上吵吵这个了,韩渠赶紧催促:“那你还不快点写!!”
……
陈孟允飞速撰写急报,这封急报,再第三天的深夜,送到韩菀的手中。
韩菀没有犹豫,侧头看穆寒:“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去。”
经历越多,年岁越长,韩菀越明析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该怎么做。
人立身世上,有家国有黎庶,有亲眷也有爱人。
她不能放弃哪一边。
唯在变化中不断调整自己的位置和应对方式。
她知道平静幸福骤然打破穆寒会不好受,他会抑制不住惊慌,低沉,难过,甚至痛苦。
旧环境对于穆寒而言,就是一个囚笼,好不容易走出来,现在又要回去。
有了希望,甚至得到希望,之后再失望,个中滋味如何,韩菀能想象得到。
可是韩菀并没空解释太多了,她也顾不上掌柜就在一边,踮脚亲了亲他,低声宽慰:“我们既然牵了手,就不放的。”
“我们已是夫妻。”
她握住他的手,触手如冰般沁凉,她双手紧紧包裹住,按在心口温暖它们。
穆寒努力露出一个笑:“没事的,那我们快些回去。”
勉力佯作若无其事,但他有些想落泪,身体仿佛一半置于寒冰另一边烈火,心脏一阵难以忍受的尖锐锥疼。
疼得他有些呼吸不畅,但他忍住了,应了一声,迅速转身回屋去收拾衣物。
跨进门槛那一刻,倏两行泪落下。
穆寒一抹眼睛,快速打开柜门,取出包袱皮铺开,取了两身换洗衣物和银钱,迅速打了结背身上,立即返身出去。
牵着大黑马出了院门,韩菀亲手锁的门,将钥匙仔细收好,她告诉穆寒,他们以后还会回来的。
穆寒勉强笑笑,应了一声。
但他有预感,不会回来的了。
翻身上马,嘚嘚马蹄声踩在古朴的小巷内,迅速远去。
在即将拐弯的时候,穆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月色朦胧,黢黑的山麓下,小小的庭院黑瓦粉墙,一支杏枝伸出墙来,正随夜风轻轻晃动。
宁静,安详。
一瞬已经远去。
一个月前,他还在为他们当一辈子平凡幸福的小夫妻而喜不自胜。
谁知,这幸福竟然如此短暂。
心口一恸。
忽有泪滑下。
悄然无声,他勉力忍住,飞快伸手抹去。
这是不对的。
这绝不应该。
韩菀回头看他,好在夜色黝深,穆寒背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控制自己压下所有情绪,没让她发现。
“小心些。”
护着韩菀过了石坎。
膘马一跃,一拐弯,小院再看不见。
马蹄声疾疾,穿过一条条熟悉的小巷,很快,就离开了这个曾经洒下无数欢声笑语的山麓小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得回去了,旧环境对穆寒不友好啊。不过放心,寒哥需要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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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韩菀和穆寒日夜兼程,在三天后赶回郇都。
消息灵通或相熟的人家,此时已得了些消息,据说经过长达一年的坚持寻找,韩氏终于找到韩菀踪迹了。
而在这个时候,韩菀已设法和太子丹见了一面。
回郇都以后,她没有回家没有去西郊,更没有去朱雀大街的总号,而是第一时间传信给太子丹。
两人很快联系上,并已最快的速度碰了头。
熙熙攘攘的郇都近郊,暮色下人车往来络绎不绝,近卫谨慎睃视后关上窗,回身点点头。
太子丹卸下斗笠蓑衣,“此一次,韩氏断不能幸免。”
太子丹和韩菀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皆沉凝,韩菀是审时度势并无半点侥幸心理,而太子丹却是对郇王此人有足够深刻的了解。
他断言,郇王心中必然已有了决断。
至于为何到现在都不曾表露自己态度,太子丹猜测:“只怕对杨于淳有几分惜才之心。”
提起杨于淳,他也不禁生出几分惋惜,真想不到杨膺那等狡诈奸险之辈,还能有这么一个儿子,杨于淳其人生于郇国,实在可惜了。
不过可惜不可惜的,现在谁也没空理会太多了,太子丹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双方短暂交流一下讯息,接着就立即开始商议起来了。
“先拖延,而后伺机立撤。”
并没有商议很久,郇王心有不轨毋庸置疑,韩氏现在是危在旦夕,郇国已不能留了。
韩菀当机立断,太子丹也是此意。
只是郇王虎视眈眈,如何撤才是接下来的大难题。
韩菀长吐一口气,韩家人如今在西郊别院,幸也是不幸。幸是不用再走一道城门,不幸的是韩家别院早在郇王密切监视之中,内有勋贵别院包围,外有郇王层层掌握,根本就没法动。
所以必须拖延,先拖延时间,再设法制造撤离机会。
“好!”
“殿下慢行。”
匆匆议定,太子丹立即就得走了。如今天下局势一触即发,他也是郇王重点监视对象,并不能久留。
送走太子丹,韩菀吐了一口气,对穆寒道:“好了,我们回去。”
……
当天,韩菀回归韩家。
两骑快马踏着微微湿润的黄土道上,在韩氏别院大门前勒停,别院中门大开,韩菀抛下缰绳,带穆寒大步进了家门。
孙氏韩琮站在正厅阶下,韩渠陈孟允罗平田荭等人直接等在庭院的大门左右,站了两大排,翘首迎接家主归来。
韩菀大步而入,硬底短靴踏在青石板地面上,脚步声快稳而果决。一见到她,众人情绪极激动,七嘴八舌:“主子!”
“主子!!”
最后拱手齐声见礼,“见过主子!!”
声音整齐且大,十分振奋。韩菀一露面,众人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整个精神面貌都为之一变。
“快快请起。”
“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韩菀温声叫起,众人齐齐道不辛苦,忙簇拥上前,情绪极激动,韩菀安抚两句后,大家才总算略平静了些。
她看一眼罗平,罗平心领神会,立马点了点头。郇王对韩氏意图还没摆到明面上,现监视都在被别院外。
时间紧迫,韩菀当即吩咐下去,“去书房,我们议事。”
众人一肃,齐声应是。
正事吩咐完毕,韩菀这才得空望一眼阶上,母亲和弟弟,“阿姐!”
韩琮等很久,见姐姐看他,立即跑了过来。
一年不见,他又长高了好些,只对长姐的濡慕和情感却不曾变,激动得眼眶都微微泛红。
因他高了不少,不好像小时一样搂着姐姐的腰了,于是拉着姐姐的手,和她紧紧靠在一起。
太激动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话,怕一出声就失态,韩菀拍了拍他肩膀,拥抱他片刻:“别担心,阿姐回来了。”
韩琮一听,眼眶一热,这一年来,思念姐姐担心母亲,另因着姐姐的骤然离家,他这个小主人还得立即撑起架势来。
他自幼体弱多病,秉性偏软弱,更深刻体会胞姐的不易之余,他其实也不是不吃力的。
尤其是近段时日,惊惶压力,但他还得努力调节,生怕身体不争气病了还给添乱。
被姐姐这么温声拍抚一说,险些没忍住,勉力忍了又忍,这才勉强压住,对姐姐笑了笑。
韩菀又抬头,看了眼孙氏,孙氏抿抿唇,她喊了声:“阿娘。”
接着也没多说什么,大家都等着,韩菀随即移开视线,率先转身往外书房行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亲卫守着,罗平等人里外巡视了一遍,韩菀把他和阿亚罗承田荭等人也叫了进来。罗平等是亲卫府卫领头的,也需要清楚接下来的应对策略和步骤。
韩渠陈孟允孙氏等人坐一边,穆寒罗平阿亚等人坐另一边,韩菀没废话,直接说明白她和太子丹的商议结果。
“郇国已不能留,立即准备撤离。”
这个准备,是心理准备,至于其余的,现在统统都不能乱动。
现在才过去一年多,还有些计划上的暗库和产业还没来得及转移完毕,现在统统放弃了。
全部停下来,钱财等外物不要,只要人。
“接下来,我们要先拖延时间,而后,再设法制造机会遁撤。”
现在即便想撤退,也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他们离开了韩府,陷入郇王的身侧,如在毂中,如何跳出这个毂是大问题。
必须他们先跳出去这个包围圈以后,才能和太子丹那边的接应碰上头。
事情很多,明里暗里。原先的撤退计划是围绕韩府和总号布置的,现在很多都接续不上了,韩菀和太子丹都在紧急调整。
至于怎么拖延?
小会开得不长,韩菀把自己决定说罢,随后询问韩渠陈孟允罗平等人,后者快速最近一年的明暗重要事件概括上禀,重点是最近一月尤其是洪灾发生之后的。
小半个时辰,韩菀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她去太师别院,寻公羊夷。
……
当天,韩菀注巨资捐赈洪灾。
她直接启动一个暗库。
位于长阴县,这是距离郇都最近的一个暗库,直接位于郇畿地界。因着位置敏感,这个暗库转移顺序排在很后面且转移极缓慢,基本没怎么动过。
每逢大灾,郇都商界都例行筹集捐募,其实之前韩渠陈孟允等人商议下,韩氏已往捐赠了很大一笔资物,只是这个和韩菀手笔相比,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法相比。
韩菀一出手,直接把整个郇都都震动了,上至朝廷大小官吏,下至市井小庶民,就没有没听说这件事的。
啧啧称奇,又交口称赞。
一时,韩氏成为瞩目焦点。
郇王一笑,“韩元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有魄力,有手腕。
弄得他都不好马上动手做什么。
不过他也没打算马上动手,正好也等一等公羊夷。
郇王气定神闲,他是一国君主,他若决心对韩氏做什么,韩氏再怎么挣扎也不过蚍蜉撼树。
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还甚有心情点评两句,话罢,才招人来,吩咐传话公羊夷杨膺等人,让后者示意门下。
之后,会陆续爆出其他的巨资捐赈,将一人风头转为群策群力,韩氏也就不再瞩目了。
……
郇王那边什么反应,韩菀就没多理会了。
太子丹猜测郇王顾忌杨于淳,应不会马上动手,但此事太重要她不可能将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她直接用一个暗库,为韩氏争取了一段宝贵时间。
接下来是第二步。
郇王如今视韩氏为囊中之物。其实有关栗氏的部署没有真正撤下,这韩菀早就猜到,她也不是没有应对手段的。
这也和韩氏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的策略相吻合。
最近一年多,韩氏一直借用各种方式在转移产业或由明转暗,如今虽没有完全达成目标,但已完成了大半,重要核心的部分都基本挪移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