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容颜被水汽熏得通红,是一种不同往常的,让人错愕的美貌——甚至带着危险的味道,简直和妖孽一般,好像多看一眼就要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来。
江醒看了许久,嗓音都变得低沉:“就喜欢你这么自信。”
水花晃动,林清羽看见江醒朝他走来。水滴从少年额前发梢滑落,鲜活又灵动,充满无限生机。
然后,他被少年抱了起来。
被推到池边时,林清羽抬手环上江醒的脖颈,问:“你不累了?还能抱着我?”
江醒稍作思考,半真半假道:“累死了,但我愿意努力一下。”


第115章
半个时辰后,水波渐止,一条绣着团龙的龙袍罩住了林清羽的身体。接着,他被江醒抱出了浴池。
林清羽以为江醒要带他回兴庆宫。他虽然不是拘小节之人,但也不想被江醒裹在龙袍里抱回去,若被旁人瞧见,成何体统。“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江醒没有回答。林清羽对上他的眼睛,不由一愣。
江醒的眼眸里不再是少年的璀璨,甚至算不上温柔,只有一些属于成年男子的东西。
——是啊,毕竟又成年一次了。二十二岁的心里,十八岁的身体,组合在一起莫名让人心动。
这样的江醒他也很喜欢。林清羽主动凑上去,在江醒喉结上的那颗痣上轻轻咬了一口。
江醒喉结滚了滚,气息愈沉。下一刻,林清羽后背撞上屏风,哐地一声响,他却一点不觉得疼——是江醒把手放在了他背后。
林清羽半湿的长发倾泻而下,龙袍从肩上滑落,松松垮垮,宛若无边春色。
江醒忍不住道:“清羽,你真好看,穿龙袍也这么好看。”
林清羽抬眸一笑:“我穿什么不好看?”
江醒呼吸陡地一紧,不再多说,言简意赅道:“抓紧我。”
闹到后半夜,林清羽才回到了龙床上,坚持要头发干了再睡觉:“湿发就寝容易受凉,长此以往,还可能落下头疾。”
江醒打着哈欠给林清羽擦头发。他的头发短,容易干,林清羽的长发就得擦上许久。为了防止自己睡过去,江醒和林清羽说起了正事:“清羽,今日太后在席间的表现你也看见了。她应该是开始忌讳我成日黏着你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采取一些行动。我觉得,我们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林清羽问:“你欲如何绸缪?”
“我现在大致有一个计划。”
江醒将自己的想法告知林清羽,林清羽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细节的补充和改进的意见。
末了,林清羽道:“太后对你算是慈心一片,你也要诓她?”
江醒奇道:“你真是变了,骗个人竟会顾忌着顾忌那,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林清羽哂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你确实是‘好人’了。”江醒想起一事,“我听说,萧玠的疯症已经好了,却突然失忆,忘了以前的事。这可是你的手笔?”
林清羽淡道:“我不过是在他身上试了一道南疆神医传授于我的蛊术,算不上做好事,是他自己运气好。要是他运气坏一些,早去陪奚容了。”
江醒笑了笑,没有戳穿难得心软的反派大美人。他何尝不知道,林清羽是为了他,才愿意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生出一丝丝怜悯。
江醒将话题转回到太后身上:“无论如何,这是我想到最简单,最便捷的方法。况且,我也不算诓她。”
“怎么说。”
江醒认真道:“如果硬要我和你分开,我真的会疯。”
林清羽想了想,道:“也好。让她着急一次,我也就不计较当初她用圣旨逼我嫁给陆晚丞一事了。”
江醒一点不惊讶,笑道:“你还真是超记仇啊,五年前的事还记到现在。”
想到五年前,林清羽笑了笑:“五年了……我们又在一起做坏事了。”
以前是在南安侯府,后来是在将军府,如今又到了皇宫。
江醒不以为然:“我想娶自己夫人回家,算什么坏事。”江醒觉得擦得差不多了,拿开手巾摸了摸林清羽的头发,“怎么还有点湿。”
林清羽道:“发量多是难干。”
江醒笑道:“反正还不能睡,干脆继续做事情好了。”
林清羽:“……”这人哪有半点累死了的样子?
此刻若有人站在殿内,就能看到龙床的帷幔后头有两个人影。长发之人坐在短发之人的怀里,影子动作的速度不算快,却让长发之人的后腰绷成了一个诱人的弧度,最后浑身瘫软地倒在短发之人胸口。
事情做完,林清羽的长发总算干了。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面朝对方而睡,大眼瞪大眼。
江醒的目光在林清羽脸上定格片刻,问:“清羽,你不想睡觉么。”
林清羽道:“还好。”
“那你累不累?”
林清羽警惕道:“你又想干嘛。”
“我在话本中看旁人欢爱,承欢方都会晕过去,或者下不了床。”江醒有些挫败,“你为何还能好好地和我说话?”
林清羽莫名其妙:“话本是话本,现实是现实,人哪有那么容易晕。倘若真做到失去意识的地步,问题就很大了。”
不过他虽然没晕,累是真的累,全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一般,嗓音也哑了。相比之下,某人口口声声说着累,精神却比他好上太多。
江醒挑了挑眉:“这么说,不是我的问题?是话本误导了我?”
“嗯。”林清羽费力地抬手,摸了摸江醒的短发,懒洋洋道,“皇上已经很棒了,我很喜欢。”
江醒笑了声:“我又可以了,宝贝下次再来捧场啊。”
林清羽轻笑道:“会的。”
入冬之后,京城很快就下了第一场雪。江醒时刻关注着林清羽的心情。林清羽一切如常,至少看起来如此。但临近顾扶洲祭辰时,林清羽忽然病倒了。
林清羽的病来势汹汹,去宫里报信的人说他已经到了卧床的地步,无法上朝,也无法坐朝理政。皇上在兴庆宫见不到丞相,跑去慈安宫寻人:“母后,丞相哥哥呢?”
太后耐心同皇上解释:“林相生病了,在将军府养病呢。”
“那朕能去将军府看他么?”
“皇上是天子,是要住在宫里头的。”太后劝慰道,“皇上也别担心,等林相病好了,他自然会回来。”
她不想林清羽生病。但林清羽这一病,正好能让他和皇上分开一段时日,倒也顺了她的心意。
皇上一愣,眼眸暗淡了下去,仿佛失去了光彩。太后看他这样,心里猝然一沉——皇上这眼神竟和他失魂时有几分相似。再细看,又好像是她看错了。
太后本以为是自己多想,谁想圣上见不到丞相,成日郁郁寡言,话越来越少,到后来竟是一个字都不说。宣太医来瞧了,也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个可怖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难道,皇上的失魂症又复发了?
太后连忙让人去请国师来,谁想徐君愿年前就离了京城,几日后才能回来。太后看着皇上一日比一日死气沉沉,心焦如焚,然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徐君愿一回到京城,就被来福火急火燎地请进宫,一眼就看到江公子蹲在地上玩泥巴。
徐君愿掀开江公子的眼帘看了看,不等他收手,太后便忍不住问:“皇上他究竟是怎么了。”
徐君愿斟酌道:“皇上现下的症状,确实和当初的失魂之症有几分相似。”
太后急道:“可皇上的失魂症不是已经好了么!”
“敢问太后,这阵子林相是否不在宫里?”
太后不解:“林相的确告病在府,但这和皇上的失魂症有何关系?”
“林相是第一个能让皇上产生反应的人,对皇上的失魂症至关重要。正因如此,微臣才建议您让林相常伴皇上左右。人之三魂六魄,本就玄之又玄,臣也无法窥其全貌。或许,林相就是皇上独一无二的解药也未可知。”
太后无法接受:“林清羽曾是陆晚丞之妻,又是顾扶洲之妻,现今更是一朝宰相。怎能和皇上常伴于宫中呢?”
徐君愿叹了口气,道:“太后,恕臣直言,皇上失魂之时您曾言,若皇上能唤您一声‘母后’,您已然心满意足。如今皇上心智渐归常人,是意外之喜。皇上喜欢和林相待在一处,您为何要拦着他?难道,相比他心悦林相,您更愿意看到皇上从前的样子么?”
从前的样子?
不,不行……她的璃儿好不容易恢复到如今的地步,断然不能回到痴痴呆呆,好似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太后颓然坐倒,愣了半晌后,方回过神:“快,快去林相请回来!”
来福提醒她:“太后,林相还病着呢。”
“那就带皇上去将军府。”太后催道,“快啊!”


第116章
来福匆匆打点皇上出宫的行装。太后恨不得跟着皇上去将军府,但她到底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于是命徐君愿伴圣驾同往。
江醒玩了泥巴的手被小松子洗干净,又任人摆布地换上了一身常服,接着就被来福扶上了马车。两人不注意时,江醒呆滞涣散的眸子忽然凝了一凝,正巧被徐君愿看到。徐君愿心领神会,道:“我和皇上乘同一辆马车即可。”
去将军府的路上,来福和小松子在外头驾车,徐君愿和江醒坐在里头。马蹄声足以盖过两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皇上未免太信得过微臣了。”徐君愿无奈道,“竟也不提前告知微臣,就不怕微臣同太后说实话么?”
江醒道:“你不是一直站在朕这边的么。再者,即便你和太后实话实说,太后也未必信你。”
徐君愿佯叹一声:“皇上的英明全用在如何娶林相一事上了。若是皇上在朝政上亦能如此,实乃大瑜之福。”
“那也要先等朕把他娶回来再说。”江醒漫不经心道,“不过,朕还是挺好奇的,你为何总是帮我们?”
徐君愿坦然道:“因为江公子的命数即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臣既然有幸窥见天机,自然要助江公子一臂之力。说不定天子龙颜大悦时,能下令把长生寺修缮一番——说真的,臣闭关修行的禅房,还是小了些。”
江醒嗤道:“就这?”
“就这。”徐君愿微笑道,“皇上不必高看微臣。说到底,微臣不过是个修行之人罢了。”
江醒笑了声,懒得同徐君愿多言。这等鬼话旷世傻逼才会相信。五年了,徐君愿一点没变,终究是个谜语人。
无论如何,他的目的算达成了。前几天太后还想方设法地阻止他黏老婆,今天就主动把他送去老婆家,不枉他玩了一手的泥巴,差点堆出来一个兴庆宫。
林清羽卧病的消息传出去后,不少官员递上名帖,想到府上探病,均被挡了回去,送到府中的礼品也一一被退回。
天子的座驾停在将军府门口时,他正在为两只小蛊虫准备过冬的小窝。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江醒的影响,他竟然喜欢上了这种悠闲的日子。不用上朝,不用操心国事,也不用面见官场上形形色色的官员。闲来无事时,看看医书,配配药材,偶尔和南疆神医论论蛊,或是去太医署教教学生,比做首辅宰相有意思多了。
休息了几日,他对“咸鱼”二字也有了新的看法。“咸鱼”井非是无所事事,而是不为外力所迫,所有的时间都能为自身支配。江醒的嗜好是玩和睡,只要不让他玩睡他就会累;而他的嗜好是医,若要他抛下医术,去为旁的事操心,他也会累。
如此说来,他也挺想当一只咸鱼。可惜,他和江醒之间总要有个人去操心“外力”,剩下的那个才能心无旁骛的咸鱼。
“清羽。”林母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进来,“来,母亲刚炖好的,你且尝尝。”
林母听说长子病了,特意到将军府探望。陆晚丞病逝后,林清羽曾大病了一场。眼看顾将军忌日将至,她实在放心不下。
好在林清羽不过是偶感风寒,离卧床的程度还差得远。林母不知林清羽为何要谎称病重,但他这么做肯定有什么深意。她和夫君向来不会干预长子的决策。
林清羽浅淡地笑了笑:“有劳母亲。”
林母如今是宰相之母,也有诰命在身,日子却过得和往常一样,总是想着为儿子做些什么。有些事,还是应当提前告知家人一声。
林清羽喝了两口,道:“母亲。”
林母一听林清羽的表情,就知他有话要说,柔声道:“怎么了。”
林清羽斟酌着措辞:“我……还想再成最后一次亲。”
林母愣了愣,想起林清羽二嫁的原因,紧张道:“是又有谁要强迫你了么?”林清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一次,我全然自愿。”
不是因为圣旨,也不是因为要躲觊觎他的人。他是真情实意,想和江醒再次结发为夫妻。
林母讶然又不解。长子的性子她很清楚,对外人冷情冷心,温柔只会留给在意之人。陆晚丞和顾扶洲显然都曾被他放在心上,那新的这一位,又是如何挤走两位前任,让他说出“全然自愿”四字的呢。
可当她看着林清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时,心也跟着软了下来。她仍然没有多问,只道:“既是你的心愿,我想陆小侯爷和顾大将军也不会介意。”这两人对林清羽的尊重,她都看在眼里。
林清羽莞尔:“确实。”
母子二人说着话,听见外头传来欢瞳的声音:“夫人,皇上来了!”
林母一惊:“皇上怎会来将军府?”
林清羽轻笑了声:“谁知道呢。去看看罢。”
林清羽带着一大家子人去门口接驾。瞧见江醒,他轻咳了声,跪下行礼,声音虚弱:“微臣参见皇上。”
刹那间,江醒灰暗的眼眸中重现光彩,看得林清羽心中好笑——如此演技,他自叹不如。
“丞相哥哥,”当着众人的面,江醒一把抱住了林清羽的腰身,语气带笑,“朕抓到你了。”
林清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惊讶:“皇上?”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徐君愿喟叹道:“这便是天意啊。”
来福见状,连忙派人回宫禀告太后。太后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国师没有说错,林清羽就是皇上唯一的解药。良晌,她长叹一声:“皇上好了就行。其他的,哀家也管不了了。”
她这次是真的认了。只要失魂症不再复发,皇上想黏着谁就让他黏吧。
之后,太后传话去将军府,让林清羽搬入宫中养病,却被林清羽以“外臣不得在宫中留宿”为由婉拒。太后莫名其妙,林清羽在宫里留宿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此时搬出这条宫规有何用意。林清羽不愿进宫,皇上又离不了他,那只能让皇上多去将军府,这不是更坏了规矩。
几日后,天子频频造访将军府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对林清羽颇有微词之人顿悟,原来这不是丞相僭越,而是天子在纠缠臣子臣妻啊。
此时,江醒在顾大将军府上,头枕着“臣妻”的大腿,听小松子说完京中的流言蜚语,道:“时候差不多,该进行下一步了。”
林清羽道:“小松子,去请沈公子来。”
小松子应了声,又听见皇上问他:“你之前是怎么找沈公子的?”
小松子道:“回皇上的话,沈公子在京城置了一处院落,奴才一般派人去那寻他。”
江醒心血来潮:“清羽,你在府里养了这么久闷不闷啊,要不要出去走走?就当是拜访好友。”
好友……沈淮识确实算得上他们二人的好友。
林清羽点了点头,吩咐袁寅备下访友之礼。
两人换了身衣裳,坐马车出了门。沈淮识的别院位置偏僻,便是骑马也需半个时辰。到了地方,江醒先下了马车,转身伸出手。林清羽握着他的手下了车,打量起眼前的宅子。
这是一处古朴疏落的宅院,像是稍微富裕的老百姓会住的地方。远离人群喧嚣,也符合沈淮识沉默寡言的性子。
小松子正要上前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绝望又疯狂的声音:
“我为了你连江山都丢了,在这个鬼地方困了两年,只为了能见你一面,你却连个正眼都不肯给我!这也就罢了,你还想走?你又要去哪里——沈淮识,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一条替你看家的狗么!”
林清羽和江醒对视一眼,脸上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别说了,”沈淮识平静道,“有人来了。”
话落,宅内便安静了下来。不多时,门被打开,沈淮识看见几人,丝毫不觉惊讶:“属下参见皇上,丞相大人。”
林清羽问:“你为何知道是我们?”
沈淮识道:“皇上马车的齿轮声响和旁的马车不同——皇上,林相,里面请。”
两人走进院子,除了沈淮识没见到旁人。沈淮识将他们请入厅中,沏了一壶茶,道:“此处只有粗茶,林相可能会喝不惯。”
林清羽接过茶盏,拿着盖子过了过:“方才,我听见有人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
江醒随口一说:“还能去哪,他想回西北。”
沈淮识抿了抿唇:“顾大将军走后,武将军奉命镇守西北。我回去应该能帮上他。”
林清羽若有所思:“我本想让你重建天狱门,但你若执意要走……”
沈淮识愕然:“……重建天狱门?”
“谢敏和天机营虽说只效忠天子一人,但有奚容宫变一事在先,我始终信不过他们。我希望天狱门重建后能与之抗衡,甚至取而代之。”
江醒玩笑道:“重铸天狱荣光,你辈义不容辞。”
林清羽说的突然,沈淮识未做好准备。他想了想,迟疑道:“皇上,林相,可否容属下考虑几日?”
“当然可以。你想走还是想留,由你自己决定。”林清羽意有所指,“不必为任何人考虑。”
江醒道:“对了,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顾扶洲忌辰那日,宫里请了长生寺的高僧为顾扶洲诵经祈福,以慰亡灵。吴战,武国公,沈淮识,李潺等人得到太后允准,一同来到太庙为顾扶洲观礼焚香。
林清羽是顾扶洲的妻子,又是他唯一的家人,这么重要的日子却因病无法前来。事后,李潺提议他们几人一同去将军府看望丞相。他一人去,林相应该不会见他,但这么多心腹一起,林相或许会给些面子。
沈淮识抬头看着漫天飞扬的小雪,沉声道:“一年前的今日,大将军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几人皆心情沉重,相顾无言。
沈淮识又道:“昨日,我又梦见了将军。将军问起林相,问他这一年过得好不好。他不想看到林相为他思念成疾,孤独终老。”
吴战一激动,胡乱指着自己道:“我,我也梦见了!将军要我们打到西夏国都去,拿西夏王的舌头炒肉下酒喝!”
沈淮识说完提前准备的话术,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踌躇片刻,他道:“呃……我的梦境很真实,像是托梦。”
“我的梦更真实。”吴战一个大男人又红了眼眶,“一定是将军回来看我了……”
武国公似乎觉得沈淮识的梦更像是托梦,道:“一年了,林相孝期已过,我等也该完成扶洲的遗愿了。”


第117章
沈淮识等人来到将军府,正好看见一辆轿辇在将军府门口落下,也不知是朝中哪位官员和他们想到一处了,在顾大将军忌日登门拜访。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三品文官官服。吴战和武国公常年待在京城,竟未见过此人。李潺向他们介绍:“此人是梁州刺史,钱锡元,奉丞相之命进京述职,刚到京城不过两日。”
钱锡元看到他们,脸上堆起了笑:“原来是李大人和几位将军。你们也是来向丞相大人问安的?”
几人寒暄着,沈淮识看到钱锡元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面容硬朗的男子,不由地一愣。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该男子。不多时,袁寅得了林清羽的同意,将几人连带着钱锡元一同请入府中。
那男子想跟着钱锡元入府,被袁寅拦下:“丞相只请了几位大人,其余人等,请在府外等候。”
钱锡元忙上前,在袁寅耳边低语了几句。袁寅的表情僵了僵,看钱锡元的眼神多了分怜悯:“钱大人稍等,我命人去禀告丞相。”
吴战注意到那男人的脸,惊呼:“这人……是不是有点像大将军啊?”
钱锡元笑眯眯地打哈哈:“巧合,巧合。”
吴战围着男人转了圈:“真的有点像,就是气质差得太多了。”
吴战看不出钱锡元的用意,李潺却心知肚明,脸色微微一变。等将军府的下人来回话,说丞相准男子入内,李潺忍无可忍,低声道:“荒谬。”
大瑜官员为了讨好上峰,送一两个美人是常有之事。没想到钱锡元胆子这么大,竟给林相献上这么个人。也不知该说他是匠心独运,还是自寻死路。
吴战问:“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沈淮识解释道:“钱大人是特意寻了一个长相和大将军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想要献与林相为男宠。”
李潺愠怒道:“这等人如何配得上林相。便是给林相当个男宠,都是辱林相了。”
吴战说话向来不怎么过脑子:“那谁配得上?”
李潺僵住了,良久方道:“谁……谁都配不上。”他苦笑一声,声音渐小,“能站在林相身侧的人,就算比不上顾大将军,至少不能……不能不如我。”
林清羽于他而言,是高山雪顶一般的存在。他自知不配与林清羽并肩而行,他只愿林清羽身侧之人能令他心服口服。否则,他如何会甘心。
吴战没听出李潺话中的苦涩,道:“李大人这话说的,放眼京城,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你?”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诸位爱卿在聊些什么,”少年天子眉眼盈着笑意,语气散漫,“让朕也听听?”
谁都没想到天子此时会在将军府。惊讶过后,几人齐齐跪下:“臣等参见圣上。”
李潺垂着眼睛,玄色的衣摆映入眼帘,上头用极细的金丝绣着龙纹,精致又尊贵。
“平身。”
李潺站起身,这才看到林清羽就站在天子身后。一个光华四放,一个清冽出尘,此二人美貌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站在一起的画面让李潺都有些恍神。
——金风玉露,不过如此。
江醒目光一一掠过几人,道:“钱锡元。”
钱锡元连忙出列:“微臣在。”
“听说,你为林相备了份好礼?”
钱锡元飞快地看了眼林清羽,似乎指望着他能替自己说几句话好话:“微、微臣……”
江醒饶有兴味道:“朕还挺好奇的,给朕瞧瞧。”
钱锡元噗通一声跪下,冷汗直流,硬着头皮道:“微臣只是不想看到丞相大人思念成疾,抑郁寡欢,所以才斗胆擅自为丞相寻一慰藉之人……”
“慰藉之人。”江醒笑了声,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丞相,你需要慰藉之人么。”
李潺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开始,皇上表现出来的孩子气在一点点地减少,言行举止已越来越接近他真实的年龄。皇上不再是心智不全的少年,他是个成年男子,亦是真正的九五之尊。此时,天子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身上散发的冷意压得他不敢直视天颜。
可林清羽却不怕他。林清羽对钱锡元带来的男子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