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仙卿站在原地,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微摩挲,怔然的眼眸缓缓流露出笑意。
……
几日后,别宫的陛下终于启程回京了。
回宫第二日,圣上在朝上宣布了一件事。
他将下旨成立锦衣卫,只听令于皇帝,职责查抄诸位大臣,负责保护圣驾。
朝中上下,哗然一片。
当朝只设有十二卫,两军保护皇宫,另十卫驻守国都。经过五皇子舅父谋逆一案,如今太子党掌控近半数,原本以为胸有成足。老皇帝此举无疑釜底抽薪。
这一举措,使得沉寂许久的皇帝,再次回到与太子博弈的棋盘。
圣上一意孤行,保皇派和其余几位皇子的立场纷纷赞成,太子党的劝阻没有立场,根本无法挽回大局。
朝中的动静瞒不过众人,陈皎听闻此事后,脸色也难看起来。她只是稍稍一想,便能明白锦衣卫的成立代表着什么。
真正历史上,锦衣卫出现于明朝,其职责和十二卫冲突。
锦衣卫出现便是皇帝为了加重巩固皇权,打击臣子的势力和话语权,老皇帝这个办法前所未有,就连陈皎乍然听后都忍不住说一声妙。
谁都没想到,老皇帝为了跟太子博弈,居然废除了流传了数百年的十二卫府兵制,启用另一套班底。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
众所周知,在皇权中兵权的重要性。
自古成王败寇,掌握兵权的人便掌握着主动权,也掌握着话语权。
此前老皇帝心灰意冷移居别宫,除了他身体缘由,更重要的便是因为五皇子谋逆一案,使得原本掌控在他手中的兵权被太子夺去了大半,让他斗志消沉许久。
老皇帝对太子早有不满,若是兵权回到他手中,太子的处境可想而知。
……历史上,有多少太子是被皇帝派兵圈禁关押至死。
想到这,陈皎的心沉了下去。
皇帝令人看不清,太子的处境因此变得危险。
年迈的皇帝破釜沉舟,太子殿下却不能跟着他一起掀桌子。
相反皇帝越疯,太子殿下的每一步便更要慎重小心,谨防被抓住把柄。因为不到万不得已,太子绝不能轻易谋反。
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储君正统又得文臣心意,即位是理所应当。
一旦太子反了,便会被史书上载入史册,原本的好名声蒙上污点,甚至臭名昭著。
更重要的是,谋逆代表皇位不正,纵使太子成功坐上皇位,其他封地的宗亲王室见此也会蠢蠢欲动,从而找到借口谋反。
所以太子谋反绝对是下下策,不但为日后留下隐患,长此以往也不利于民生社稷安稳。
更何况,太子谋逆不一定能成功,但谋逆的太子绝不会有好下场。
陈皎蹙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老皇帝是从哪里听取的建议?”
问出这句话的人不止陈皎,事实上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和她抱有同样的想法。
老皇帝的手段他们早就领教过了,对方更注重面子,手段也更含蓄和克制。如今雷厉风行步步紧逼,实在不像是老皇帝自己的手段。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此次皇帝回京,那位恭谨伴随于皇帝身边的青年。
圣上从别宫回京都时,身边竟多了个青年道士跟随。
此人年纪轻轻,眉眼阴柔,听说出身乡野。他在别宫时见了陛下一面,从此便荣获圣心,时刻伴于陛下身边。
曾经众人认为陈世子上位历史已经足够离谱,没想到此人更为传奇。
从前诸臣只羡慕此人的幸运,现在却明白此是隐士高人。陛下此次回宫之事,大约便是有对方辅助。
据皇帝当日朝堂一事过去数日,锦衣卫的成立势在必行。太子党深知此事后果,纷纷消极应对试图拖延,五皇子等人则是蠢蠢欲动,期望得到皇帝重用,将成立锦衣卫一事交由自己负责。
但老皇帝并没有将此事交给五皇子等人,他先是大肆斥责了消极怠工的太子党诸人,随后直接放权给了那位伴于他身边的青年。
宣政殿中。
皇帝目光锐利如鹰:“夜长梦多,望你如当日所言,早日将锦衣卫成立。”
青年躬身:“必不负陛下所托。”
两人商量完政事,青年方才徐徐退下。
皇帝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想到自己见到对方时,此子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您危矣。”
没等他暴怒令人将此人拖下去砍了,对方又跪首道:“储君势大,陛下退无可退,安居别宫放任其监国。陛下真以为您能在龙椅上安坐至老吗?恐怕时势所迫,退位让贤才是下场吧。”
“不如放手一搏,且还有余力!”
光影朦胧,皇帝浑浊的目光从数日前回到此时。
放手一搏,又有几分把握?
早知今日局面,当初他便不会立下储君。
……
皇帝大约是身体好了些,在立下锦衣卫后,又开始处理朝政。当他发觉太子监国期间把持朝政的手段后,心中又惊又怒,毫不意外地又开始找太子的茬。
锦衣卫成立第二日,皇帝一改从前风格,上朝当日训斥太子有不臣之心,罢免对方早朝令其在家中反省。
随后他又从冷宫中将五皇子生母云贵妃放出,还提拔了四皇子进户部,试图瓜分掌控户部的太子权力。
皇帝一系列动作都毫不避讳众人,公开表示自己有废太子之心。
谢仙卿倒也听话,退而居之,不再上朝,每日在家中赋闲。
太子府,庭院中。
谢仙卿安然站于石桌前,笔下墨迹点点。
画纸上,松柏寒风萧瑟,肃杀之气跃然纸上。
张公公在一旁等待良久。待见殿下放下笔,他才低着头躬身上前,小心道:“殿下,天色渐冷以免风寒,不若添一件大氅吧。”
谢仙卿抬起眼,望向府外上方。
已是深秋了啊。


第82章
太子被罢免朝政, 皇帝命其在家中闭门反思,试图借此减少对方接近政治中心。
临近九九重阳丰收佳节,陛下宫廷设宴,携群臣祭祖祈祷国泰平安, 风调雨顺。然而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 却并未一同出席。
天子祭祖, 储君不被允许在旁陪伴, 这本身便已经是一种强烈的信号。
节日喧嚣热闹, 朝堂群臣心情却各有千秋。风雨欲来之势,形势凛然, 有人欢喜有人忧。
祭祖归来当日,皇宫中。
皇帝看着案桌上诸多请求让太子复朝的奏折,面容扭曲:“他倒是好手段。”
青年躬身道:“太子经营把控朝堂许久, 自然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够清楚。”
皇帝目光锐利如鹰:“若朕借此废掉太子……”
青年道:“还未到时机。”
圣上可以抓住把柄勒令太子禁足, 却无法因为此等小事直接废掉对方。
皇帝也只是随口一问, 心中也知道答案。太子势大,除谋逆巫蛊之祸族之罪, 很难拔根而起。
他只是罢免太子朝政令其在家中反省, 群臣的奏章便如雪花般抗议, 他要是直接圈禁太子, 恐怕更难。
与此同时, 太子府中。
外面形势凌然,太子党们都被打得措手不及,忧心忡忡,当事人太子却淡然依旧, 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陈皎今日早早便从国子监偷偷溜走, 跑来了太子府。
外面是皇帝驻守太子府的士兵, 原本辉煌的太子府此刻门庭寂静,远远看去竟有些萧瑟。
陈皎看见后,顿时心中一沉。
驻守在太子府的士兵没有撤去,只能说明太子的圈禁令还没被解除。然而今日分明是重阳节。
早在数日前,陈皎和其他太子党便在等待今日。猜想皇帝为了顾全大局,避免史官和百姓纷纶,必然会在今日放太子一同出席祈福祭祖仪式。
然而现在看来,皇帝已是放手一搏,铁了心要废太子。
陈皎在当朝生活了十几年,早已清楚重阳祭祖祈福时,储君没有一同出现意味着什么。
她远远站在太子府外,不等士兵看来,便绕路离开。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陈皎也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天天去看太子,惹了皇帝的眼。
毕竟这次老皇帝从别宫归来,明显是更疯了,陈皎也不会莽撞到这个关头拿自己性命去赌博硬刚。
但陈皎必然也不会没良心到直接不理太子了。
不提她和太子非同寻常的情谊,便只说她身为太子党,目标是要当太子最信重的宠臣,此刻她便不能退缩半分!
废话,领导没事你献殷勤,领导有事你跑得比谁都快,长此以往下去,谁还会用你?!
陈皎可不觉得自己和太子谈个恋爱,便能让对方在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与她不计较了。
陈皎先是避开了士兵的耳目,随后在太子府外找了一圈,最后从西河中的柳树下找到了目标地点。
老皇帝为了避开群臣口舌,如今的借口是看管太子在家中反省,而不是直接圈禁。所以他明面上派来驻守太子并不算多,其中也有不想此事惊动民间的缘故。
这也给陈皎找到了一些漏洞,否则若真是十二卫将太子府围得水泄不通,她疯了才会这么干。
而且陈皎仔细看了一圈,发现太子府外围的人不算多,也就侧面证明太子府内应当也没有皇帝的人。
所以自己只要避开人翻进了太子府,应该就不会被皇帝的人发现,就是安全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陈皎好不容易爬进了太子府。
然而她一落地,便被几个人压着胳膊联合拿下。
陈皎以为是皇帝的士兵,吓得立刻道:“别别别,我走错路了,大哥们有事好商量啊!!”
她也太倒霉了!
老皇帝难不成外面居然还派人进了太子府?可若是如此,太子党们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必定早就坐不住直接商量谋反了!
何况太子为人谨慎,绝不会允许老皇帝的士兵进驻自己府中。
陈皎没料到自己会被当场逮捕,很识时务地认怂。
算了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没想到她刚说完话,扣押她的那几人便蹙眉,松开手:“陈世子?”
陈皎揉着自己胳膊,仔细一瞧,发现这些都是太子身边的侍卫。
她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她的猜想是正确的!
和陈皎想的一样,太子府作为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太子的大本营,若是此地都有了皇帝的人,太子必定不会如此淡然。
而如今正是因为外面有了皇帝的变数,太子侍卫这才加强了府上的巡逻和看管。
等陈皎到了太子眼前时,对方正坐在庭院中对月用膳,身前并无其他人服侍,太子府的下人都站在院外等候。
直到此刻,陈皎才隐隐窥见了太子心中的不平静。
太子殿下从前最重规矩,用膳一向都是在屋内,此时不让他人伺候,独自赏月用膳,可见此时心情异于平常。
从事发到如今,太子都依然沉稳,所有人都认为他运筹帷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但只要是人,又怎么会没有情绪呢。
张公公见到陈皎后,瞪大眼:“陈世子你怎么来了!”
陈皎揉着胳膊,说:“我来看看太子殿下。”
哎,她上辈子中学时没能早恋,这辈子倒是体会了一把翻墙谈恋爱的滋味。
两人动静不算小,庭院中的谢仙卿也听见了动静。
他淡淡回首,蹙眉疑道:“陈皎?”
陈皎当即放开揉胳膊的手,笑嘻嘻地走进庭院中,说:“殿下,微臣来了。”
谢仙卿先是一怔,随后浅浅叹息一声:“下次别来了。”
如今时局动荡,陈皎稍有不慎,若是被陛下的人发现,恐怕又要成为众矢之的。
陈皎笑嘻嘻地答应说:“好啊。”心中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身为上位者,在某种时刻太子殿下便是主心骨般的存在。他沉稳,太子党才不会乱。
但他真的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淡然,毫不计较吗?
在发生了诸多事情后,他真的心如止水不会有任何波动吗?
没错,陈皎贪生怕死,虚伪懦弱,但她也是普通人,知道以真心换真心。
太子殿下对她向来不薄,即使忽略对方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做出“明哲保身”的行为丢下对方。
谢仙卿见陈皎这副模样,便知道她的心意。他的眉眼终于有了暖意,温声道:“你别担忧,孤无甚大事。”
自他和陛下争斗开始,便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从前他跟陈皎说两年之约,并不是无心之言。
只不过谢仙卿也未料到中途杀出来一人,为棋盘增添了变数。
因为陈皎的到来,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不过太子已经用过膳,所以后半程只饮酒,并未动筷。
太子殿下玩笑道:“中秋时未能与你同聚,今日倒是如愿。”
他身为太子,几乎所有重要的节日都要出席场合,并不能与陈皎一同相伴,如今倒是阴差阳错。
陈皎知道他的意思,本想说:“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自应在更重要的场合,而不是此地。”
想了想,她怕引起殿下感伤,便咽下了没说出来。
还未过吃蟹的季节,最后一道菜上了份蟹羹,还有几只清蒸蟹。
陈皎其实没多喜欢吃蟹,但这种时候还挑剔就显得不太好了。她也没说话,便自顾自地剥壳。
谢仙卿托首望月,目光悠远,轻声道:“母后生前,很爱品蟹。”
听到这句话,陈皎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看向太子殿下,对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令人捉摸不透。
但陈皎却莫名想到那日佛堂,从对方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中,恍惚窥见了太子心中的不甘,以及莫名的遗憾。
怎么能甘心呢?元后所出,兢兢业业没有错处,却被生父忌惮,父子兄弟反目,兵刃相抵成就今日局面。
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四面楚歌,血脉至亲沦为敌人,生平惆怅无人可说,竟只能对月缅怀一句早逝的生母。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贵为太子殿下,似乎也有诸多不得已,求不得。
陈皎怔怔看着太子殿下,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有一瞬间的鼻酸动容。
谢仙卿回过头,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后,很快从回忆中抽身。
他放柔声音,挑眉微笑道:“陈世子不喜欢用蟹吗?”
陈皎愣了一下,立刻说:“喜欢啊。”
她拿起那碗蟹羹,用勺子舀着吃。她刚尝了一口,谢仙卿却笑了一下,伸手拿了过来。
最终他就她用过的勺子,吃完了那碗蟹羹。
庭院静寂无声,陈皎心情难以言喻。
太子殿下仿佛看穿了一切,却不会说出口让人难堪。
当初太子殿下看穿自己的身份后,也是选择体贴的包容,一笑泯之。
陈皎看着那碗蟹羹,恍惚想到自己好像很幸运。
莽莽撞撞地加入皇权博弈,选择了如此明理的一位储君;懵懂少年时光,遇见了如此温柔的一位恋人。
谢仙卿忽然回过头,眼中有怀念也有释然。
他看向陈皎,微笑说道:“你上次在大明寺说,当天子很孤独,但你会一直陪着孤……”
谢仙卿迟疑片刻,缓缓道:“你…是真的吗?”
对上太子殿下的眼,陈皎心中忽然前所未有地生出一种豪气和勇气。
她义无反顾地握住太子殿下的手,毫不犹豫地说出当初的承诺:“虽死不悔!”
谢仙卿看着她郑重的眼,上前揽住她,眼中缓缓有了笑意。
他从不信命,想要的便需自己算计争取,步步为营。
皇位如此,陈皎亦是如此。


第83章
佳人在怀, 陈皎看不见的地方,谢仙卿眼眸微深。
皇帝的突然发难并不能使他惊慌,对方的手段一如既往,圈禁禁足, 着实令人百无聊赖。
在太子府中自省的这段时日, 外面风云变化乱作一团, 谢仙卿对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已是感到乏味。
未料陈皎忽然出现, 甚至误以为他为此事烦忧伤感, 从而对他爱护怜惜。
谢仙卿当即顺势而为,言行故意诱导, 加深了陈皎的误解,最终得到了那句回答。
“我会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虽死不悔。”
谢仙卿忽然觉得, 皇帝这几日做的事情也不算无聊, 至少让他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谢仙卿勾了勾唇, 揽住陈皎,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陈皎, 你日后要记得今日的话。”
因为, 想要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
半个时辰后, 王时景悄无声息进入太子府内。
如今时局动荡, 危机四伏, 加上太子府外有士兵驻扎。右相府有些紧密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消息,便直接交由王时景让对方速速告知太子殿下。
王时景武功好,又值得信赖,有着国子监学生的身份, 对外又是太子表弟。即使他被皇帝的人发现, 也可以推拖到性情顽劣, 思念太子表哥的借口上。
但若是其他人被抓住,一旦被审问出和右相府有关,所有人都很难轻易脱身。
王时景接到这任务,倒是莫名想到了陈皎当初的话。
上次陈皎那句可能兴武举的话,到底在他心中留下波澜,不得不思考起自己的前程。
如今王时景忽然觉得,自己等待的机会大概来了。
太子府中。
天色渐晚,陈皎要顺着老路翻墙回家了。
形势不甚明朗,陈皎知道自己此时走后,下次要找机会再来太子府,恐怕便要几天后了。
分别时刻,她和太子殿下站在树下眼眸相对,十指相扣。
因为太子月下那番话,陈皎自以为窥见了殿下脆弱孤独的一面,心中顿时豪气极了。
她握住太子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殿下你别难过,我过两日便再来看你!”
谢仙卿:……我确实不难过。
他看着认真的陈皎小傻蛋,有些想笑,但却忍住了,故作平静地劝阻道:“孤一个人便足矣,陈世子你不必如此。”
他虽然没有流露出感伤,陈皎却更觉得他是故作平静。
她立刻握拳说:“不行!我明日就来看太子殿下!哦,明日国子监要考核,所以还是后日吧。”
说到这,陈皎愣住了:“糟糕!明天要考核啊!我还没有背完书!!”
靠!她又要当倒数第一了!!
谢仙卿:……
也是王时景运气好,因为脚步轻没有惊动侍卫。且他刚进入太子府中,便瞧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两人正交头接耳,手拉着手。
王时景下意识皱眉。他以为是时局动荡,太子府的下人也人心不稳,有人趁机偷懒乱来。
他当即愤愤道:“狗男女月下私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太子府中,这也太嚣张了!
王时景气愤不已。他来之前便听父亲强调,说此次太子殿下处境危险,他也郑重以待,却没想到刚到太子府便见到有人浑水摸鱼!
他当即大步走过来,准备教训这对不安分的下人,随后便瞧清楚了两人的身影。
太子殿下和陈皎手牵着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时景:……
停顿片刻,他毫不犹豫地感叹说:“好一对情比金坚,恩爱非凡的情人啊!”
气氛逐渐尴尬,空气中安静得要命。
就在这种时刻,陈皎忽然笑了:“哈哈,你也没有复习。”
她刚刚还担心自己来找太子殿下时,王时景正在悄悄学习卷她呢!
现在好了,王时景也没有复习!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太子:……
谢仙卿本来正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王时景,听见陈皎的话后,他又缓缓望向陈皎,心中很是好奇这两人的脑回路。
有一瞬间,谢仙卿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陈皎和王时景私下玩得如此相投。
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吧。
不过有了陈皎的台阶,王时景这才终于从自己刚才骂了太子表哥狗男女的无比尴尬气氛中脱身。
他当即说起了此行的正事,道:“今晚庭宴时,周侍郎站出来质问陛下为何向天祈福时储君不在,此举乃是对神明不敬,于理不合,恳请陛下解除对殿下的禁令。”
太子殿下无疑对周侍郎有恩。当初周侍郎殿试被陛下不喜,在朝中被排挤不被重用,后来是被殿下一力提拔。
周侍郎治水时因政治斗争被牵扯拖累,最终是太子殿下为了保下对方,甚至因此遭陛下斥责。
两人君臣之间,也算是一段佳话。此次周侍郎挺身而出,是忠君也是报恩,在朝中是引起了不小的喧嚣。
王时景说到这,对对方也有敬佩之情:“陛下听后盛怒不已,训斥他御前失礼,目无尊卑。”
这应当是不久前的消息,难怪王时景急急忙忙赶来报信。
他说:“我爹说,周侍郎恐怕要糟。”
事实上这根本不用王尚书说,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圈禁太子后,必然要对太子党下手。这次周侍郎跳了出来,对方肯定要拿周侍郎开刀了。
谢仙卿骤然听闻此事,不由蹙眉,道:“竟是如此沉不住气。”
周侍郎此人,性情本就端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做出这种事,倒也不令人十分意外。
王时景脸色也很难看,说道:“我来时,周侍郎已经被贬官下狱了。”
陛下明显是要拿周侍郎开刀,做给其他太子党看。自今日开始,朝中平静的日子大约是一去不复返了。
谢仙卿沉吟片刻,缓缓道:“周侍郎治水有功,民间已有声望,应是性命无忧。”
但陛下盛怒之下,周侍郎被罢官下狱却已是注定。而狱中有多少折磨人的阴私法子,周侍郎难免要吃些牢狱苦头了。
谢仙卿指尖微动,最终吩咐道:“叫尚书派人关照些,尽量叫他别受苦。”
时局动荡,陛下近日必定是派人紧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太子此举必然会有被发现的风险,但臣子之间也分亲疏有别。
若被下狱的是其他无可厚非的太子党,太子必然不会如此。可周侍郎是他的亲信和看重之人,又是因他顶撞圣上,太子自然会厚待些。
陈皎和王时景都知道太子的意思,对此也没有意见。王尚书专程派人来告知太子殿下一声,也未尝没有询问接下来要如何做的意思。
骤然得知周侍郎被抓的消息,陈皎的思绪也蒙上了阴霾。
周侍郎的事情只是个开端,如果坐以待毙下去,周侍郎便是所有太子党的未来。
不论自己和太子是什么关系,他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若是被废,永安侯府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当晚陈皎离开太子府后,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顿时沉重不已。
她在思考这种情况下,自己能不能做什么?
第二日是国子监考核,陈皎进入学堂时,明显感觉到其他学子投向她的目光参杂着不同的情绪,有同情也有看好戏。
国子监虽是学习进取之地,其中许多的学子却有在朝中为官者的亲眷。圣上动静不小,一些人得到了些消息,便自以为窥见了真相。
陈皎此前是太子眼前红人的观念深入人心,最近太子遭训斥圈禁,她的境遇无可厚非地尴尬起来。
和陈皎同样境遇的,还有王时景。对方身为右相府的小公子,太子的表弟,若是太子有难,右相府肯定也会被牵连。
一时间,曾经国子监最风光的陈世子和王小公子,如今竟然被人避之不及,成了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
陈皎和王时景却没将其他人的看法放在心中。这世上蠢人多了去了,他们怎么可能每个都计较得来,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背几句诗。
国子监考核结束,陈皎便回了家。
剩下几日,她照常去学堂,隔三岔五去一趟太子府。
最近的消息并不算好,可以说是越来越坏。事情就和当初他们在太子府所预料的一样,圣上拿周侍郎开刀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对太子党威逼利诱。
接下来的时间,圣上接连召见太子党派人员,有的训斥有的贬斥罢官,更多的是被明升暗贬,调离开重要的职位。
王尚书已经被调离了户部,作为左相的门下侍中都‘辞官’了,太子党中就剩个右相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苦苦支撑。
这段时间里,永安侯府忧心忡忡,生怕陈皎也沦为其中一员。
怡和郡主和老夫人最近都逼着府上几人吃素了,每日去祠堂求神拜佛,这次也不敢求多了,怕老祖宗烦。大家这次便只求陈皎这时候被老皇帝忽略,当作隐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