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不能杀他,是因他需要搜集我的剑心,但如今,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突破了境界,想来已经不需要五行之物了,既然这样,我杀了他也不会影响大局。”
听完这番话,宿怀玉才松了口气,转身与姬殊带着九重山月宗的弟子去寻人了。
其他人皆有宗门相互支援,余下的月无咎孤身一人,却比千军万马更令燕归鸿畏惧。
这是凌虚界唯一能与他一战的强者。
也是唯一能毁灭他计划的存在。
在罗浮山,他尚能一避。
但在须弥海,这是他最后的阵地,他迟来了五百多年的婚礼就在今日,他已经无处可躲了。
“太一阁下。”
月无咎问的是九炁,但视线却望入须弥海最深的海底。
“若是前几世,这些阻我的虾兵蟹将,我杀便杀了,但如你所言,这世间皆有因果,这一世我不愿再沾染生死因果,你可有办法替我开路?”
立于阴阳家众人前的小少年颔首。
“吾可助你,仙尊尽可放手去做。”
“好。”
话音落下,月无咎便如离弦之箭朝着海底宫阙的方向而去,周遭拦路的海底精怪被月无咎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惊得都忘了要拦他。
刚回过神来,还没等他们出手,阴阳家的术士便已齐齐出动,结印设阵,在幽深的海域中乍然劈开一道金光,层层叠叠的法阵一道接一道落下,霎时便封印住了欲阻拦月无咎的兵将。
玉骨珊瑚树中的芃芃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情振奋,忍不住隔空为月无咎叫好:
“师尊上啊!!燕大魔头坏事做尽,不配有那么漂亮的老婆!快替我把我的三老婆抢回来!”
芃芃看得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发现夜祁的不对。
此刻的夜祁被困在芃芃的识海中,出也出不来,叫她也叫不答应,只能在识海中无能狂怒——
你还有空管老婆!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一旁的白袍青年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上蹿下跳的小姑娘,平静眼神中透着一点淡淡的疑惑。
有阴阳家术士合力为月无咎开路,他很快便杀至海底宫门外。
守门的鲨鱼精举起三戟叉:
“来者何——”
月无咎用剑柄直接将话都没说完的鲨鱼精戳飞。
留守海底宫的人数不多,但月无咎明显能感觉到,越往里走,阻拦他的力量便越强,这只能证明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此处是海城主的寝宫,你你你这个人族修士是怎么闯进来的,来人啊!来人啊——”
刚刚才被芃芃折磨过、回来报信的章鱼精突然见到月无咎出现在此地,吓得他章鱼触手都缩了起来。
月无咎看这只章鱼精总觉得不太顺眼,想挥剑用剑身将他揍飞,但没想到他触手自己乱飞,一不小心就被他的剑锋斩掉一根触手。
嗯……这应该不扣他的功德吧?
章鱼精:“……我一百年才长出一根的触手啊!怎么又没了一根!!杀千刀的人族修士从小的到老的都是一肚子坏水,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月无咎:小的指谁?老的又指谁???
他刚琢磨着要不要把这个不会说话的章鱼精再砍一根爪子时,内殿后忽然走出一道红色身影。
“……阿咎?我没眼花吧?”
月观玉掀开珠帘,略带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此地的月无咎。
月无咎也同样震惊。
魂魄如何换上嫁衣?
这身嫁衣,难不成她已经——
月无咎大步上前,伸手牵起了月观玉的手。
果不其然。
这是属于活人的体温。
月无咎心情复杂地抬起头,正对上女子笑眼弯弯的柔顺模样。
“归鸿说,我在须弥海中养伤许久,你应是担心我,所以才来得这么急对吗?可阿咎,你怎么看上去沧桑了许多,我总觉得你应该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如今,看上去倒真像个大人了,阿咎,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吗?”
月无咎听月观玉说完这番话,大约就猜到燕归鸿做了些什么。
可笑。
人都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强行将她复生,又抹去她的记忆,当她是什么呢?满足他欲望的人偶吗?
“师姐,你不能嫁给燕归鸿。”
月观玉听了他这番话只笑了笑:
“阿咎,你又在说孩子气的话了,师姐就算嫁了人,也还是你的师姐呀,以后,你会多一个关心你的师兄,他会成为我们新的家人,阿咎,你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早就已经接纳他了,对吗?”
月无咎看着忘却前尘的月观玉,心中微微发堵。
“偷偷背着你同他成亲,是师姐不对,归鸿说,等我彻底好起来,我们就去南陆再举行一场婚宴,到时候将我们埋在树下的逢春色启出来,师阙早就馋这一口了,他说这第一杯一定要他先喝……”
月观玉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似三月春花般温柔。
五百年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唯有她像旧日的一场美梦,眼角眉梢都看不见半点时光摧残。
时间已然十分紧迫,但月无咎还是安静地听着。
待她说完,月无咎才道:
“师姐很期待这场婚礼吗?”
月观玉的脸颊如红云腾起。
“阿咎,没有一个女子不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月无咎默然片刻。
“我知道了。”
“阿咎?”
“吉时还未到,新嫁娘怎能掀开盖头?”
月无咎在床沿边蹲下,亲手给月观玉盖好盖头。
月观玉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抓住了月无咎的手。
“你要去哪儿?”
月无咎安静地抽出手,替她捋了捋裙摆:
“今日成婚,我这个娘家人,总得去替你为难为难新郎。”
月观玉松了口气,含笑道:
“你现在长大了,恐怕连归鸿都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呢。”
“嗯,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对手。”
月无咎转过身去,只见一路急匆匆赶来的燕归鸿脸色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两人在对视的片刻便已达成默契,下一瞬便同时出现在了海底宫外,待芃芃那边的投影再次捕捉到两人身影时,这两个凌虚界的顶尖强者已经入定。
强到这二人的境界,寻常招式已派不上用场,两人神识遁入无人可寻的虚空之中,看样子似乎今日便要决出最终胜负。
芃芃:“啊??怎么没了??难道我只能看他们面对面打坐???说好的强者对决呢?有什么是我这个天选之子不能看的!我有钱!给我开超前点播!”
被芃芃拽着衣角疯狂摇晃的青年平静地望了过来。
“吾只负责你的安危,外界一切,都与吾没有关系。”
这熟悉的语气!
芃芃:“你果然就是小九对吧!不要以为你突然长高了就可以拽起来了!你快点放我出去,我都看见了,燕归鸿那个老贼刚才不在是去抓我龙王家族的小弟了!他一定是想在他打不过我师尊的时候用人质威胁,手段好不入流的一个反派啊!”
白袍青年被她晃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冒犯。
干净的衣服被弄脏了,平整的面料被攥出凹凸不平的褶皱,小孩子的声音很吵,对于习惯了漫长寂静的天道之子太过嘈杂。
不过最后,他也没有掰开对方的手,明明很轻易就可以做到,但他依然默许了。
“放你出去,你又能做什么呢?”
眼神平淡的青年理所当然道:
“小女孩,你需要知道,如果你能做到的事情,外面的人也可以做到,如果他们都做不到,那么你也会束手无策。”
芃芃瞪大了眼反驳:“你怎么能这么说!小九,你要这么跟我说话,我可就不和你好了,你怎么能那我同普通人比较呢?我龙王大人能是普通人吗?”
“但你的确是个普通人。”
身后数量众多的水珠映出了身处在这须弥海中的所有人。
各宗掌门和阴阳家术士在与须弥海中的精怪战斗。
姬殊和宿怀玉带领的九重山月宗弟子已经摸到了海底宫外,正在解救被燕归鸿困住的修真界小朋友和灵妖。
两个凌虚界的最强者正在一决胜负,而外面那个小天道之子抬起头,深邃目光穿过无尽海底,凝望着头顶已有轰鸣声的云层,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每一个人,都身处在命运的齿轮中,等待着最后的咬合。
唯独只有芃芃。
她莫名其妙被拉入玉骨珊瑚树中,成了这一切的旁观者。
“此方世界中,有的人是英雄,注定承担拯救世界的重担,有的人也是英雄,但注定功业未成身先死,还有的人,是违逆天道一心为自己图谋的阴谋家,但更多的,是游离在这些主角之外,寻常了自此一生的普通人。”
“公仪芃,你本就是这样的普通人。”
他的语气如松风穿堂而过,不是嘲笑,也不是感慨,他似超脱世外的存在,在同她耐心地陈述一个事实。
芃芃愣愣地看着他。
“还不明白吗?”
青年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很轻地落在她的额间,随后,便有一滴水珠从她额间涌出,青年将那滴水珠随手一掷,便有一幕幕画面浮现而出。
屋瓦破漏,墙壁斑驳,院子里的芭蕉树半死不活。
那是平川公仪家的小院子。
三岁的公仪芃在滴水成冰的冬夜,拥着一床仅剩的薄被,蜡黄的脸色愈发难看,干得破皮的嘴唇也变得乌黑发紫。
那么小小的一团。
小姑娘闭上双眼之前,只来得及说了个“饿”字,再然后,那双又大又亮的杏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
没有什么生死时刻来拯救她的仙人。
小姑娘的性命如风中的微弱烛火,被那年冬夜的风一吹,就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天道自有因果,这本该是你的因果。”
芃芃看着空中漂浮的那些水珠,平日里对这种长篇大论不善理解的大脑,在此刻却难得超常发挥: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死掉吗?”
青年的浓黑眼瞳倒映出小姑娘似懂非懂的模样,他的语气恬淡又平和:
“不,你不必死。”
芃芃更困惑了。
他刚刚放出来的那些画面,意思不就是说——
她原本应该在三岁那年就死掉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死,但她死了才是顺应天道。
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我会承担你的因果。”
青年说完,看向空中的某一个水珠:
“应该说,只要你安静待在这里,不插手这个尘世的因果,他便会承担这个世界失序的所有因果。”
芃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九炁不知何时已经从须弥海中跃出。
天与海之间,那道玄衣的身影显得如此瘦小。
但他身上所积蓄的力量,却令他屹立在滚滚劫雷之下,没有片刻的迟疑与动摇。
芃芃大惊:“他想干什么!”
青年淡然回答:
“阻断燕归鸿的登仙路。”
燕归鸿修为已足够他飞升,但天道绝不允许这样令善恶失序的事情发生。
倘若世间已无人能够阻拦。
身为天道之子的九炁便是最后的防线。
只要他以性命来交换天道之子的全部力量,截断这场飞升劫雷,那么燕归鸿便不可能飞升成仙,凌虚界就能在今日诛杀燕归鸿。
轰隆——!
飞升劫雷爆发出了第一道惊天动地的巨响。
芃芃扭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那你又是谁?我不需要人保护,你要是有这个能力,还不如去救他!”
“我就是他。”
青年淡声回答:
“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只不过是他既想要维护天道,又记挂着你的安危,所以,他的意识才又分裂出了一半,通过玉骨珊瑚树现世,来保护你。”
芃芃大怒:“那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出现在这里保护我是为了让小九更放心的去送死吗!”
青年看了她一眼。
“也可以这么理解。”
……可以你个大头鬼!!
气急败坏的芃芃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开始死乞白赖耍赖: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人!!”
青年看着她的眼神略有些困惑。
他只是天道分出来的一缕力量,他并不明白,这个明明平凡得没有任何特异能力的小姑娘,为何要执意去救比她强千万倍的天道之子。
她是如此柔弱的一个小孩子。
是应该被天道庇护的存在。
“天道之子不需要任何人救,你也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普通人,你救不了他。”
“你不要再说了!你的话不好听,我不要听你说!”
芃芃昂起头,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
“做不做得到不是由你来决定的,没有人可以说我不可以!凌虚界的龙王大人就是要当大英雄!我再说最后一次!放!我!出!去!”


第100章
很少有人知道,天道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有人将天道视为可供信仰的神祇,有人将天道视为不可违背的法则,有人畏惧天道,还有人一心反叛天道。
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他们全都不一样。
小小的。
像一株紫丁香般娇弱的花。
种子落在不适宜生长的砖缝里,却硬要从缝隙中顶出一个脑袋,要长得比任何花都要朝气蓬勃。
她好像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这天地间的卑微与弱小,所以敢昂头对着高高在上的苍穹说——
你需要我来保护吗?
你一定需要。
青年神情淡然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对于“自己”为何要执意保护她的原因,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就在两人僵持的功夫,一道黑紫色的天雷重重落在了须弥海上。
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天雷落在海里是什么样的场景,但如今,凌虚界大半人都亲眼见证了这骇人一幕。
大海在沸腾。
天雷将整块大海劈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正在虚空之境与月无咎斗法的燕归鸿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猛然睁开了双眼。
须弥海中的其他人也被海中惊天动地的动静吸引。
打成一团的须弥海和凌虚界联盟休战,刚被姬殊和宿怀玉救下的小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冲到了殿门外,灵妖们更是在海底宫阙外焦急盘旋。
在这撼天动地的雷声中,燕归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片刻的怔愣过后,冷峻眉眼骤然涌现出一种大梦初醒的狂喜。
这是他的飞升劫雷!
所求数百年的飞升机会就在眼前,尘世的一切骤然被这道雷劈成了模糊不清的陪衬。
燕归鸿冒着被月无咎追击的风险脱离虚空之境,他咽下喉间涌出的腥甜,立刻毫不犹豫地朝着须弥海上空冲霄而去!
轰隆——!
随着燕归鸿出海,层层乌云后的轰鸣声愈发清晰,第二道第三道劫雷次第落下。
哪怕是紧随其后的月无咎想要强行斩杀燕归鸿,但天雷落处,已非肉体凡胎所能触碰的领域,而是人与仙的天堑。
各宗掌门中有人试图靠近,但天雷密密麻麻落下,如一张气势骇人的雷网,寻常人只要稍稍靠近,便会被劈得粉身碎骨。
“不行!这飞升劫雷太过强悍,我们根本无法靠近!”
月无咎看着被一道道天雷击碎,又在这样悍然的天地之力中脱胎换骨,重塑真元的燕归鸿,握住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难道真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得道成仙?
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竟然能够飞升成仙?
简直荒谬至极!
月无咎对着雷网中的那道身影朗声道:
“燕归鸿,你当真是百年如一日的冷血无情,你如今倒是成仙大道近在咫尺,你还记得在须弥海的海底,还有一个被你骗得团团转的人在等着同你成亲吗!”
这道声音响彻天际,令劫雷下正在被淬魂重生的燕归鸿浑身一震。
飞升的狂喜褪去,更深的不安涌了上来。
为何会有劫雷出现?
五行之物明明还未集齐,这道五百年来迟迟未至的劫雷为何会在今日突然到来?
更重要的是,若是他此刻飞升,那么月观玉又如何来得及与他一同成仙?
想到此处,燕归鸿心中恨意横生。
月——无——咎——
若非他和公仪芃师徒二人横生枝节,他的计划早就顺利完成!
他根本不需要他们帮他救出月观玉,在他的计划中,只要集齐充满杀戮业障的五行之物,他便可提取出依附在五行之物中的煞气,在冥界来去自如。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可以与月观玉双修功法,在五行之物的助力下,凌虚界没有人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与月观玉会成为凌虚界开天辟地第一对同时飞升的道侣。
此后宇宙浩瀚,天地皆宽,凡尘俗世的一切纷扰都不再能够约束他们。
但现在!
一切都乱了!
这飞升!这成仙!全都乱了!
九九八十一道飞升劫雷带着毁天灭地之力而来,比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还要强大,还要惨烈。
但这还并不是飞升劫雷的全盛状态,因为在天地之间,除了燕归鸿之外,同样沐浴在天雷之下的还有一道身影——
“……阴阳家那位天道之子不要命了吗!他小小年纪怎敢立在天雷之下,他不怕被劈得灰飞烟灭?”
蓬莱岛的元武道君愕然看着九炁的身影道。
而更令大家无法理解的是,北麓仙境阴阳家的东皇太一危在旦夕,但阴阳家的术士们却无一人上前相助。
所有人全都立于远处,手中结印,嘴上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为他们的太一大人祝祷。
“阿弥陀佛。”
少阳宗的佛子念叨了一声,神情带着些许怜悯。
“在阴阳家看来,天道之子诞生于世,肩负这维护世间善恶秩序的责任,若是善恶失序,那么天道之子便需要承担这份罪责,以身殉道,献祭于天。”
天道从不徇私。
即便天道之子即是天道的化身,但并未守护好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子,同样要遭受最严苛的惩戒。
九炁唯一的选择,便是在今日彻底放弃自己的意识,将自己变作承载天道之力的容器,燃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量来压制此方世界的恶力。
雷云翻滚,宛若天道的怒吼。
九炁感受着天道之力渐渐在他体内冲撞,只有十一岁的小少年,无论如何都无法承载这悍然的天地之力。
他知他今日必死,底下那些为他祝祷的阴阳家术士也知道。
短短十一岁的人生,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浮现在他脑中的念头却是——
也不知道天道有没有履行与他的约定,保护好那个莽撞又勇敢的小姑娘。
须弥海上的众人无声望着眼前这震撼一幕。
还不足十二岁的玄衣小少年正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领悟天地法则之力,那肉眼可见的强大气息已经完全超过了他幼小身躯的承受能力。
但那股力量还在不停地膨胀,壮大,已完全不再顾忌天道之子这个身躯的存在。
凌虚界的各宗掌门长老,幽都的灵妖,还有魔域的魔族将领们,全都向这个小小年纪便决意以身殉道的小少年投去钦佩的目光。
“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我蓬莱岛掌门缈千山,感怀太一阁下大义……诶呦!”
元武道君正酝酿的一腔感动泪水,被身后不知何人砸来的贝壳砸了回去。
他略带怒意回头,大喝一声:
“谁!谁在背后偷袭!”
“——这不是偷袭!是对你说了不吉利的话的惩罚!什么殉道不殉道,别以为我没文化听不懂,本龙王不许你诅咒我的好朋友!”
听到这一道清脆响亮的熟悉声音,众人皆齐齐回头。
入目便是一只巨大的白色珊瑚树,一白袍青年立在层峦起伏的玉骨珊瑚树中央,青年仙姿俊逸,眉目清雅,他投来的目光淡然若烟雨山峦,平静若秋水无波。
——与此刻正在空中截断天雷的小少年,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青年主动开口解释:
“吾为九炁的一缕化身之力,也是天道的化身,吾即是九炁,九炁即是吾。”
月无咎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略有些古怪的声音:
“……看出来了。”
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毕竟如果是九炁的话,此刻芃芃坐在他肩上骑大马的画面,一下子就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才怪。
这画面还是很离谱啊!
那个小九炁就算了,眼前这个看上去是个的靠谱大人的九炁,怎么还是一副任由她胡作非为的模样啊!!
“小白!”
仙乐十二宫的临嬅仙子一眼就看到了玉骨珊瑚树中的柏真,欣喜地高呼一声:
“快过来,让师尊看看受伤了没有!”
除了临嬅仙子外,其他师尊也都发现这颗玉骨珊瑚树竟然将他们的弟子安然无恙地带了回来,纷纷上前激动地接回小弟子。
“今后可不许乱跑了,你知道师尊有多担心吗!”
“方才须弥海海浪翻涌,可有被吓到?”
被自家娘亲接回去的双双摇摇头,激动道:
“我没事!多亏龙王大人开着她的珊瑚树来接我们,蹭地一下就从海底宫飞上来啦!真的是蹭的一下!”
因为这句话,原本在众人眼中能够操控上古珊瑚树的天道之子,变成了一个接送小孩子的专职司机。
而他们接过来的除了修真界的小孩子们,还有去解救他们的姬殊和宿怀玉,以及——
原本在内殿等着与燕归鸿成亲的月观玉。
确认了芃芃无事的月无咎看向神色茫然的月观玉。
月无咎:“我师姐……”
姬殊:“我见到她的时候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忘忧针不是寻常抹除记忆的药物,燕归鸿将她这五百年的记忆藏在身上,想让她记起来,只有找到燕归鸿的忘忧针。”
月观玉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奢靡华丽的嫁衣。
在一群打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修士之中,她漂亮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归鸿他……是要飞升了吗?”
月观玉怔然看向那道遥远得几乎无法分辨面目的身影。
月无咎不忍地看着她。
“师姐……”
有眼泪从月观玉的眼眶中坠落,她立马低下头擦掉眼泪。
泪水在绯红的嫁衣上洇湿成一片深红,月观玉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他修炼百年,今朝终于圆满,飞升本是修道之人梦寐以求之事,我……我应该替他高兴的……”
失去记忆的月观玉什么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在这里打起来。
不知道为何新婚当日她的新郎会抛下她飞升成仙。
她隐约察觉到这里处处的不对劲,但没有人同她解释缘由。
她只知道,她好像又要被抛弃了。
……为何她要用“又”这个字?
“月姐姐!你不要难过,天底下男人千千万,不要为了一颗歪脖子树放弃一整片森林!”
突然伸出的一只小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掌心。
那只手小小的,但却滚烫得像个小火炉。
芃芃坚定地看着她。
“你这种事我有经验!让我的师兄老婆从她的迷弟里面给你选几个,你一天换一个玩玩,时间久了,自然就不会难过了!”
小朋友用天真的语气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话。
月观玉愣愣地看着芃芃,半响,露出了一个忧伤的笑意:
“谢谢,但是不必了。”
怎么能不必了呢!
芃芃看着那雷劫中反复淬炼,神魂都在变得更强大的燕归鸿,又看了看那边即将最大限度的承载天道之力,身死道消的九炁。
不行!
不可以!
她不能让九炁牺牲自己然后变成天下第一大英雄!这个大英雄的位置是她的!!
她又跑回白袍青年的身边,死命拉着他的手晃荡道:
“你有没有办法可以靠近燕大魔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