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平觉得还是得试着逃出去,大不了到时候被发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命,也没什么差别。
可惜他的想法得不到其他人的响应,他们都被刚刚赵卓娜的遭遇吓破胆子了,最后李季平只能选择一个人逃出去,他保证自己要是逃出去了一定会报警找警察来救他们。
所以如果可以,他希望其他几个人最好能帮他掩饰一下,房间里那么多个人,到时候即便有人过来了,粗略看一眼也不会发现少了一个人。
有人愿意冒险,其他人肯定是愿意的,至少多了活命的希望。
因为手脚都被束缚着,李季平环顾一圈没找到开锁的工具,最后咬了咬牙,直接掰断了自己的大拇指,嘴巴里咬着一团衣服,差点没疼昏过去。
在掰断手指后,手掌才勉强从手铐里扯出来,不过还是扯下了一层皮,他只能忍着痛,用外套将手简单包扎了一下,至少现在双手得到解放了。
等出去后,再想想办法,把脚铐打开,不然也跑不开。李季平看了眼链子的粗细,觉得应该可以用石块砸开。
就这样,在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后,他将门打开,悄悄观察了一下外面,然后蹑手蹑脚离开了这座小屋。
顾楚他们就像背后灵一样,跟在李季平身后,看着他小心谨慎地在村子里乱窜,寻找逃跑的路线。
但是没过多久,警报声还是响了。
有人找到了李季平,然后在他惊恐的视线下,砍掉了他的脑袋。
至于缉毒警们的遭遇,和第一夜差不多,只是这一次,没有了顾楚他们的出手,最后那个老巫还是炼化了无头神,炼成的头颅将村子里的活人吃的干干净净,然后老巫操控着炼化后的飞头离开了这座村庄。
又一夜过去了。
第三夜,场景再一次重置,只是这一次,又有了新的变化。
整座村庄,都变成了鬼蜮。
张泽几个却松了口气,觉得现在这样阴气森森的场景才像是《十万》该有的样子。
这一次,被绑着的李季平等人全都变得面目狰狞,他们是惨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怨气难消。
顾楚几人也重新跟这个世界有了接触,但他们开心不起来,故事人物开始不受控制显露出恐怖的一面,这也意味着任务越来越危险,如果再找不到那一线生机,他们都有可能被困死在这个故事里。
“大家有什么头绪吗?”
此刻几个读者都不避讳地凑在了一起,小声交谈着,视线却看向另一边的李季平等人。
他们的身上都泛着诡异的青灰色,眼珠浑浊,毫无焦距地转动着。
李季平拎着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砸向墙面。
“为什么,为什么……”
口中不断呢喃着听不太清的话语,其余人也各有各的死相。
顾楚的眼神在李季平身上停顿了片刻,接着又转向赵卓娜。
她的死相和其余人不太一样,身上到处都是撕咬过的痕迹,脖颈却是完整的。
“我觉得既然这一次故事没给出提示,那就该从故事上寻找答案。”
陶学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看向顾楚。
他觉得这次的故事对于顾楚来说应该是有利的,当初他被分派协助顾楚的时候曾经了解过关于她的一些讯息,知道她曾经是一名刑警,对于她来说,破案是特长。
这个案子,又是他们之前接触的封门村案,如果要找一个最有可能解开谜题的人,那应该就是顾楚。
【迷失的人在徘徊,归途无门】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此间封门】
这是《十万》给出的唯二两句话。
“从故事上看,似乎是要我们帮助这些灵魂解脱,可按照这个推理来说,第一次我们杀了那个巫师,没有让他逍遥法外,应该就已经完成任务了呀。”
张泽满脑子问号。
“难道那些人的执念不是这个?或者说,不全是这个?”
林杰也在一旁提出自己的疑惑。
“第一句也就算了,第二句话什么意思,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此间无门,是指人要么是好人,要么是坏人,没有灰色地带?这句话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这一场故事里的人,被绑架的肯定是无辜的,牺牲的缉毒警是正义的,而这座村庄里的人,全都罪大恶极,生活在这儿的这些人里,就连孩童都不见得单纯,前者是好人,后者是坏人,难道还有其他属性?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每一个夜晚有人逃跑以后村里的警报声就会响起?”
茅十七说话了,这也是他在这几天里为数不多的开口。
确实很奇怪,第一夜,警报声响起,他们一直以为是李季平和赵卓娜触发了警报,第二夜,他们作为旁观者,看着李季平跑出去,一路上,他都十分谨慎地避开了村子里的人和几个监控设备,可没一会儿,警报声还是响了。
茅十七提出的这个疑点陶学成他们之前也想到过,但最后还是归结在巫师身上,或许对方有什么手段监视整个村庄。
但这样一来,又有了一个悖论,村子里有监控器村在,村庄还有几座高塔,上面有村民监视,如果巫师能够时时刻刻监控整个村子的动静,那么这些东西的存在就没有必要了。
只能说,巫师或许拥有这种能力,但应该不是时时刻刻都运行着,夜做不到特别全面,所以需要其他工具的辅助。
这样一来,每一次逃跑都被发现,就存在疑点了。
“有一个人,你们可能都忽视了……”
顾楚看向房间里的某个方向。
茅十七嘴角微微上扬,显然,两人同时想到了。
如同原本的轨迹一样,李季平拎着自己被砍下来的脑袋,麻木地开门,离开这座屋子。
他知道自己逃不到,他会被抓住,被砍掉脑袋,最后脑袋被邪巫炼制成邪物,身体则作为养料被吞噬,永远囚困在这个地方。
他恨!为什么,为什么!
他像游魂一样,徘徊在村庄里,等待那个砍掉他脑袋的男人。
另一边,陶学成、林杰听从了顾楚的安排,留在了房间内,盯着其中一个人,然后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被王庆国玷污的赵卓娜躲在角落里,背着其他人,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快步走过去,从赵卓娜手中抢走那玩意儿,这是一个能发出讯号的警报器,他们完全没想过,作为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她居然会是那群人的内应。
陶学成想起自己曾经看到的一个故事。
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有一个被拐去的女人,她曾经拼命反抗过,但随着时间,逐渐变得麻木,甚至被村里人同化。
为了讨好自己的男人,她会主动照顾那些同样被卖来的女人,以被拐卖者的身份或许那些人的信任,这样一来,只要那些女人逃跑,她就会第一时间得知,并且告诉村子里的人把那些逃跑的女人抓回来。
她觉得自己没错,是逃跑的女人错了。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陶学成冒出一身冷汗,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这到底是谁的错?
其实赵卓娜的经历和他看到的这个故事类似,她就是被人拐到这个村子里的。
因为被王庆国看中,她免于一死,不过想要活下去,她觉得必须要证明自己的用处,于是她主动提出要帮着他们看好这群货物,只要有人逃跑,她就发出警报。
至于被“强奸”,一方面确实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他被绑来的人老实点,另一方面,也是王庆国玩腻了她后提升兴趣的小游戏。
他喜欢看到女人反抗却求而不得的可怜模样,有时候甚至会当着其他人的面玩这个游戏。
第一个夜晚,李季平带着赵卓娜逃跑,甚至为了救她选择牺牲自己。
当他死死困住王庆国的时候,捅向他的两把刀,一把来自身后的另一个男人,一把就来自他身边的赵卓娜。
李季平死不瞑目。
善意被愚弄,让怨恨更翻腾。
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一夜的祭坛前,他们看到了李季平,看到了被拐来的其他人,却没有看到赵卓娜的原因。
那个时候,顾楚和茅十七就已经注意到了,并产生了怀疑。
张泽他们也发现了,不过当时他们只以为赵卓娜跑掉了,藏在了其他地方。
在陶学成他们从赵卓娜手中抢到警报器的那一刻,房间里这些麻木的游魂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样,嘶吼着冲向赵卓娜,一个叠一个,将她完完全全埋没。
一块块带血的肉从她身上被撕咬下来,房间里充斥着她凄厉的惨叫声。
又有人进来了,是李季平。
他的眼角是斑斑血泪,如同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冲向赵卓娜,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块皮肉。
这是复仇,也是宣泄。
直到赵卓娜全身上下的肉都被咬掉,骨头都被砸断,其余人的灵魂才逐渐变成他们第一次见到时的正常模样,然后又逐渐变淡,消散在空气中。
消失前,李季平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用手指理了理头发,冲着陶学成和林杰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想起了总是碎碎念,怪他太爱管闲事的老婆,想起了临出门前,还偷偷在他耳边求他带一盒盲盒,还让他别告诉妈妈的女儿……
他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陶学成和林杰解决了部分谜题,可心情却更加沉重。
“警号XXXXX。”
在夜纷进入村子后没多久,茅十七就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在对方警惕地举起木仓时,茅十七自报家门。
“我们在调查一个人口走私案件,怎么回事,你们今晚也有行动吗?”
茅十七看着眼前的女人,吐了口气,缓缓开口。
夜纷晃了一下神,接过对方手中的证件,相信了对方的身份。
其实证件是假的,只是一种障眼法,这也是他和顾楚之前沟通的计划。
虽然同属警察,但不同职责的警种之间有时候确实不会互报彼此的行动,特别是一些需要保密的计划。
在茅十七的讲述中,他们刑警在破获一起人口买卖案件。
夜纷是因为察觉到了面包车的异样才进来的,她也发现了那座关着人的小屋,所以很顺利地接受了茅十七和他同事出现在封门村的原因。
不过这两个案子本质并不冲突,他们都是以抓获封门村的犯罪团伙为目标的,今晚正好能一起行动。
茅十七配合着她,在村子的好几处都设置了炸弹。
“身手不错。”
夜纷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小男孩,说实话,在得知对方是刑警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因为他看上去脸太嫩了,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但实际接触下来,对方的身手丝毫不逊于她这个经验老道的缉毒特警,可惜她就要离开警队了,不然一定惜才心切,想尽办法好好培养他。
而且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夜纷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
“能被夜队夸奖,我这尾巴该翘起来了。”
茅十七笑了笑,然后看向她:“其实你是我的偶像,我一直想当缉毒警来着,但是不久前我听说夜队你已经提出辞呈了,为什么?”
按理说,依照夜纷的警惕心,即便是同僚,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很多话她都不会说,但现在的她好像变了个模样,有种畅所欲言的轻松感。
“因为我要补偿我的儿子,我答应他了,等完成这次任务就接他回家,以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妈妈。”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夜纷此刻笑的温柔极了。
茅十七深深地看着她不说话。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震惊,外界都知道,夜队的孩子很小就被保姆拐走了,好多年了都没有找到,可在夜纷的口中,她好像已经找到那个小孩了,这也是她选择离开缉毒警队的原因。
……
张泽的任务是来到封门村外保护那些埋伏着的警察,他果然有发现,捏死了好几个有古怪的飞虫。
……
至于顾楚,她的任务是弄死那个巫师,显然,没有炼化邪物的老巫并不是顾楚的对手。
她主动选择了这个任务,又提出了让张泽去负责村外潜伏的那些警察的安全,目的就是将夜纷留给茅十七。
当时茅十七只是凝视了她一眼,然后默认了这个安排。
……
之后的一切按照夜枭小队的计划进行着。
没有了巫师,就是正常的警匪较量,突袭,激战……
夜枭小队的成员虽然也有不少都受伤了,但没有人牺牲,封门村里的毒枭们部分被击毙,部分被炸弹炸死炸伤,其余人全部逮捕,没有漏网之鱼。
“太好了,完成了这次任务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正好陪陪我女朋友,省的她总怨我工作忙,总是见不到人。”
黑子捂着胳膊上的枪伤斜靠在墙上,等待大部队和医护上山。
“我也好好陪陪我老婆小孩,嘿嘿,这一次应该有个团体一等功吧,必须记族谱上,老子光宗耀祖了。”
一群人疲累地坐在地上,脸上却是轻松的笑意。
“我该走了,回家了。”
夜纷拍了拍茅十七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朝村子外走去。
夜枭小队的其他人也跟着起来,一行人,朝着远处,慢慢消散。
他们的执念是队友的牺牲,是没有抓到罪犯的遗憾。
任务完成!
每一个读者都收到了《十万》的提示。
顾楚一直凝视着茅十七的侧脸,在脱离故事的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茅十七眼神的变化。
不是释然,是更深的怨恨。


第160章 烈士
从《十万》中脱离后, 顾楚一行人前往了封门村,并且从故事第二夜看到的画面中,在山里挖出了牺牲的夜枭小队、被绑的无辜百姓以及封门村那些罪有应得的犯罪分子的尸骨。
因为五人都是特殊能力者, 随便编了一种手段,还原了当初的真相,加上尸骨作证, 以及骨骸上残留的煞气, 这个案子终于被定案了。
大部分被拐卖杀害的无辜百姓通过之前一直挂在公安系统里的失踪人口DNA比对找到了家人,面对这样一个结果,或许还对他们生还可能抱一丝希望的亲人只会痛不欲生, 尘封了十来年的伤疤被再次撕开。
比较特殊的是李季平, 他是因为见义勇为被抓的, 之后又是为了帮助大家脱困铤而走险,顾楚并没有埋没他的付出。
他的事迹被记载下来, 并且被授予了烈士称号, 政府向家属发放了慰问金和奖金,虽然对于家人来说,他活着,远远比金钱更重要。
“傻子!这个傻子,我早就跟他说过, 让他少管闲事, 他还傻呵呵跟我犟, 现在好了, 把命搭进去了, 这笨蛋傻子王八蛋, 你为了救别人的性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 你想过我和孩子吗, 你想过你闺女这么多年没爸爸了吗?”
李季平的妻子在李季平的坟墓前快哭撅过去了,对她来说,烈士的奖章有什么用,这些年,她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一直没有再嫁,还隔三差五跑去警察局催警察办案,十来年的时间,她老了二十来岁。
曾经矮矮胖胖的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抱着妈妈,虽然没有吭声,但眼泪也刷刷往下流。
“李季平,你回来啊,你回来!”
一声声哭喊,催人泪下。
“妈,爸爸是英雄,警察说了,当年他想要救的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年纪,爸爸救她的时候可能是想到了我,如果遇到这种事的人是我,你也希望那个时候出现几个见义勇为的好心人阻拦那些罪犯吧。”
女孩开口了,她哽咽着为父亲解释,在她的印象中,爸爸的形象已经很单薄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总是笑呵呵,一副好脾气的好爸爸。
通过警察的描述,爸爸的形象变得鲜明了许多。
她不埋怨爸爸,真正该怨恨的,是那些罪犯。
女人见孩子这么懂事,只能看着照片,跟孩子一块抱头痛哭。
除了李季平,对于夜枭小队一直没有定论的处理结果也终于可以拍板,他们被评定为烈士,葬入了烈士陵园。
徐国强站在墓碑前,看着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徒弟,老泪纵横。
“十一年零一百七十八天,终于、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公道了!”
因为找不到尸体,也没有抓住罪犯,所以在此之前,他们这28个人,甚至不能被认定为牺牲,没有荣誉,没有表彰。
即便到了现在,除了夜纷,其余人即便被葬在了烈士陵园里,墓碑上也不会贴上照片。
因为他们是从事最危险职业的缉毒警察,除了他们自己,他们的亲人也面对着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报复。
除了夜纷,其余人还有亲属活着,暴露他们的身份信息,对于亲属来说也是一种危险。
但转念想想,真是可悲,这个世界上,夜纷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对,她还有个孩子,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夜纷也死了,即便那个孩子活着,恐怕也没有相认的希望了。
海北市全体缉毒警在徐国强的带领下,神情肃穆地向着墓碑深深鞠躬。
夜纷等人的结局,或许会是他们所有人的结局,但他们意志坚定,愿意做那把惩恶扬善的钢木仓,勇往直前走在这一条注定荆棘的路上。
封门村案彻底结案,至于当初用所有人的血肉当祭品的那个邪巫,说来也巧,居然早几年就已经伏诛。
徐国强他们曾经遇到过一个用活尸运毒的犯罪团伙,因为罪犯的特殊性,这个案子就通知了特事局,两个部门协助办案。
当时特事局抓获的匪首就是一个使用飞头邪物的巫师,只不过当时处理这个案子的异人将巫师的手段归结于泰国降头师的飞头降。
徐国强也没想到,原来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替牺牲的战友,枉死的百姓报仇雪恨了。
这段时间徐国强的情绪时而激动时而低落,这对于他这样有很多隐疾的老年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在祭拜完英灵后,就被人搀扶着离开了,夜纷等人的墓碑前,只剩下顾楚一人。
她在等……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顾楚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她没有转头,依旧面向着墓碑的方向。
一个身影在她身边站定,然后又越过她,在墓碑前摆了一束花。
是茅十七!
两人就这样静静伫立在墓碑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夜纷的照片是她刚进警局时拍的证件照,照片里,她的样貌还有些青涩,眼神远没有之后的犀利坚毅,但眼底照样有一团火,是她对这份职业的炽爱。
热情,天真,果然,一往无前!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
“她和我说对不起。”
茅十七的声音少了平日里的轻佻顽劣,微哑着,还有点清冷。
刚出生时的记忆,茅十七显然已经记不得了,从他有记忆起,就被茅风林带在身边,那个时候,茅风林还有两个弟子,分别是他前面的两个师兄茅十五和十六师兄。
茅十七从十六师兄的口中听说过自己的身世,他是茅风林从杀人犯手中救回来的,当时他也就一岁左右的年纪,一个女人把他带到深山老林里,挖了个坑,准备把他活埋。
当时茅风林救了他,还杀了那个女人,将那个被挖好大半的坑送给了那个女人。
因为他的根骨极佳,是天生修炼道法的苗子,所以茅风林没有选择报警寻找他的亲人,也不打算探究那个女人把他抱到深山老林里活埋的原因,只是给他取了个新名字,然后将他收做地十七个弟子,取名茅十七。
从有记忆以来,他的每一天都犹如地狱。
因为资质高,所以茅风林对他的要求更严苛,完不成他的要求被打骂那已经是家常便饭,茅风林这个疯子觉得人的潜力只有在濒死的时候才会被激发,所以在他修炼少有小成的时候,茅风林就会带着他去寻找各种鬼怪,然后将他丢在那些横死鬼,冤死鬼的面前,知道确定他真的打不过,快要死了才会出手。
才三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了数不清的死状无比凄惨的鬼魂,那些厉鬼没有人性,所使出来手段千奇百怪,只会一些基础道法的茅十七无数次被折磨地奄奄一息。
十六师兄会帮他上药,然后安慰他,等他再大点,修炼有成后就会好了。
茅十七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几个师兄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有一天,茅十五消失了,那天半夜,十六师兄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抱着他哭了一晚。
他说十五师兄死了,或许马上也要轮到他了,他已经被选中了。
那天过后,十六师兄就对他疏远了很多,甚至经常对他横眉竖目,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只不过偶尔被茅风林撞见,十六师兄总是会被一通臭骂,然后被逼着带他练功,照顾他这个还年幼的师弟。
很多细节,茅十七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渐渐理解十六师兄的良苦用心。
六岁那年,是他第一次离开苦修之地,跟随茅风林前往了另一个道馆,在那里,他认识了其他人,逐渐意识到自己承受的修行强度多么变态,也是在那里,他接触了另一个世界。
原来除了师徒和师兄弟,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关系。
比如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以及朋友。
他没见过爸爸妈妈,但是在道馆里,他见到过许多带着孩子,来找高人祈求祝福的父母。
茅十七既好奇,又羡慕,他意识到,如果他有爸爸妈妈,或许他就可以不用再过现在的生活。
很快,他的愿望实现了。
有一天,在他帮忙替一位师兄拿香的时候被一个女人拦住,对方一脸欣喜地站在他面前,蹲下身,用激动又克制地眼神仔仔细细端详他一整张脸,双手举在半空中,又想摸摸他,又不敢触碰他。
那个人就是夜纷,在找到道馆中的道长确定他是被茅风林领养的孤儿后,夜纷提出了做亲子鉴定的要求。
茅风林赶过来,和夜纷见了一面,然后坦然地接受了夜纷的请求。
在外人眼里,茅风林只是一个普通的严师,他收养了茅十七,对茅十七也有养育之恩,加上他还是茅山派的高人,外界眼中,他确实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
那个时候,夜纷对他也十分感激。
当初他被拐走就极有可能是犯罪分子的报复,出于种种考虑,即便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夜纷也没有选择将这个消息公开。
茅十七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我、妈妈的工作很危险,现在妈妈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等做完这件事,妈妈就辞职带你离开。”
夜纷带他去游乐园玩耍,那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在摩天轮上,她半蹲着和他面对面交谈,并且给予了保证。
等离职以后,她会换一个身份,母子俩开始新的生活,她会努力当一个好妈妈。
茅十七其实对这个妈妈还有点陌生,只是他能感受到,对方一直在用那种很笨拙却很努力的方式获得他的认可。
那个时候茅十七更多的还是想着通过这个妈妈摆脱茅风林的控制。
他没有告诉夜纷茅风林对他所做的一切,因为在他看来,茅风林的能力实在太强大,他不知道这个目前是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既然茅风林松口愿意让她带他离开,茅十七爷不愿意横生枝节。
他想玩过山车,但是因为身高的问题被拦了下来,妈妈跟他说,等到他再长高一点的时候再陪他一起玩,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他吃到了特别好吃的章鱼小丸子,问妈妈会不会做,一直表现的很镇定的妈妈慌了手脚,然后支支吾吾,特别尴尬地说她只会泡面,等到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得点外卖。
向来无所不能的夜队被怎么当一个好妈妈给难倒了,当着孩子的面,她咬咬牙,不就是学做饭吗,她可以慢慢学,他们还可以一起学。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两个人的关系都被彼此描绘的未来生活场景拉拢了许多。
茅十七逐渐接受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母亲的角色。
但是最后他还是失望了。
在目送她离开后,在之后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说要带他回家,但他没有家了。
“嗬——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