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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有人笑起来:“就知道你小子整日里偷偷摸摸看话本还骗我说看得是什么圣贤书。”
“你哪儿买的本子,也借我瞅瞅……”
一时间附近几个插科打诨的,又将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了些。
孙江见这么多文渊弟子都围了过来,如今自己这边倒成了势单力薄的,也不敢再同先前那也放肆,只能忿忿盯着闻玉与杜书君几人,阴阳怪气道:“我看你们文渊读书都读坏了脑子,好坏不分!她冒名温如玉的事情你们以为九宗能坐视不理,放任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那日她……她也救了我!”人群后头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说,“九宗如果要罚,我能站出来替她求情。”
闻玉认出她是那天在濛川遇见的女子,也就是真正的温如玉本人了。她家中不同意她上山读书,她偷偷跑出来,没想到路上碰见乌山四佬差点丢了性命,上山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
按理说她那天也是无妄之灾,毕竟乌山四佬真正要抓的是眼前的闻玉,不过她听说了闻玉在山上的那些事,又得知那天她一路追上去杀了乌山四佬的其中一个,还因此受了轻伤,心中对她的感情一时十分复杂。
硬要说的话……倒是有些羡慕,又有些敬佩。
闻玉瞧着眼前这一张张鲜活热烈的年轻面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九宗固然有孙江、宋子阳这样的人,却也有都缙、杜书君这样的人。这是她离开沂山后,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一个地方所接纳。
他们这儿片刻功夫已经围了不少人,人群外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柔和道:“你们都聚在这儿干什么?”
众人听见声音,让开两边,就瞧见卫嘉玉从不远处的石阶上走下来。人人都知道他是宗门所属意的下一任掌门人选,因此对他的态度也格外恭敬,纷纷低头喊了一声“卫师兄”。人群中唯有闻玉见到他后面色有些古怪,浑水摸鱼似的撇开了眼。
卫嘉玉一到就注意到了站在众人中央的闻玉,神情也是一顿,又淡淡开口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澹台宗主在静室等你。”
其他人这才知道闻玉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竟是受澹台宗主相邀。有弟子大着胆子和他套话:“卫师兄,澹台宗主请师妹来这儿是要干什么?”
这种问题以卫嘉玉的性子通常是不会理会的,问这话的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不过这会儿月白长衫的男子看着底下这一群人,沉默片刻后竟回答道:“宗主找她商量拜师的事情。”
第82章 启程
澹台霜的书房摆设十分清雅, 桌椅书架整齐有序,正中央放着一套茶具,窗台边的净瓶里插着一根柳条。南边的窗户开着, 日头从外面照进来,满屋青翠。
闻玉盯着桌角的一只草蚱蜢, 总觉得和前些日子她养伤时闲来无事编给幽幽的那只十分相像。不过草蚱蜢这个东西, 长得都差不多, 倒也不一定非说就是她编的那个。
不想澹台霜顺着她的目光朝着桌上看了一眼, 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是幽幽落下的。”
闻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幽幽她……”
“她是我的女儿,名叫澹台幽。”
“……”
闻玉一时想通了许多事情, 比如她为何第一次见澹台霜时就会觉得十分眼熟, 比如宋子阳对其他人都是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却独独对幽幽格外容忍, 以及为什么她能顶着温如玉的名字在山上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叫人发现……
“……那日在山脚下, 是你救了我?”
澹台霜没有否认:“我将你带回山上时确实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醒之后,听说你与嘉玉相识, 才默许了幽幽叫你暂时扮作温如玉留在文渊的提议。”
“你就不怕我来路不明留在九宗是个祸患?”
“我自然派人去查过你的来历,对你的身份也有过一些猜测。直到那日你在白鹿岩挑线香, 我才确定你就是近来江湖上所传的那个小秋水剑。”
闻玉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时卫嘉玉甚至才刚刚回山,恐怕连澹台霜都还不知道他回山的事情, 否则卫嘉玉不至于在驱傩那日才认出自己。
“幽幽自小身体不好, 因为年纪小在山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你来之后她很高兴, 和我说了许多有关于你的事情, 这也是我之所以会默许你以温如玉的身份留在山上的一个重要原因。”她瞧着桌上的草蚱蜢, 难得露出些温和的神色。
闻玉静默片刻:“你不想我去试剑大会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温如玉?”
“恰恰相反, ”澹台霜淡淡道,“要你去试剑大会,是师兄他们商议后的结果。我起初反对,是因为我确实觉得当时的你并没有参加试剑大会的资格。”
闻玉显然一时间还想不通这背后的原因,于是澹台霜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找你过来的目的——你愿不愿意拜入剑宗门下?如此一来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姑苏参加比试,而九宗也会保护你这一路上的安全。”
·
雅室中静悄悄的,屋角鎏金兽形制的香炉里燃着熏香,整个屋里几乎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响声。
卫嘉玉总是不免分心去看屋里的漏刻,不知澹台霜那儿谈得如何了。
“心思不在棋局上,你要如何赢我?”对面的三清在棋盘落下一子,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卫嘉玉终于又收回目光,往棋盘上看了一眼,随即在角落放下一枚棋子,出声道:“您又输了。”
三清定睛一看,发现果真不知何时,自己竟又叫他断了大龙,挣扎无果之后,只好投子认负,嚷嚷道:“再来再来!”
卫嘉玉将手里的棋子也放回棋盒中:“已下了三局,三局全负,掌门难道打算出尔反尔?”
三清噎了一下,抱怨道:“谁说我要出尔反尔,你这小子,倒是越大越没了规矩。”
卫嘉玉低头笑了一笑,却听三清语气一肃:“但你说的事情,为师依然不能答应你。”
三清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上回自作主张,将潜入山中的刺客放下山去,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为师没有责罚你。如今竟又要为她涉险,我问你,你这几天究竟想明白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责问,坐在棋盘对面的男子沉默良久才道:“弟子愚钝。”
“你要是愚钝,这山里就没有哪个称得上聪明人了。”
三清叹了口气:“谢敛拜入我门下时年纪尚幼,我叫他跟在你身旁交给你来教导,你知道是为什么?人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因为为师怕你当真心无外物,有朝一日就厌倦了这尘世,有人在你身旁,你心中有个牵挂,便也能活得长长久久,心境疏朗一些。”
卫嘉玉头一回见这话,才知道当年刚上山时,自己原来竟是这么个了无牵挂、凡尘无味的模样:“这么多年,劳累师父为弟子操心。”
三清摆手道:“为师只替你操心那几年,往后的十来年,整个九宗要交到你手里,你可还要替这千百人操心,就算是偿还了为师这份苦心了。”他说到这儿,却忽然话锋一转,又严肃道,“你做事一向稳妥,知道取舍,公私分明。但自从这次回山,却几次三番地将自己置身险境,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担负的不只是你自己的性命。你这样叫为师如何放心你去姑苏,又如何放心将九宗交给你?”
卫嘉玉低下头,沉吟良久,起身与三清做了一个长揖:“掌门教训的是,弟子惭愧。”
三清心中一松,正以为他将话听了进去,要抬手扶他起来,却听他又说:“但正因如此,此次姑苏之行弟子更加要去。”
“你——”三清道人叫他这番话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沉声道,“给我一个你非去不可的理由。”
卫嘉玉不疾不徐道:“九宗多年势力都在中原,这次试剑大会,正是一个在江南扬名立威的好机会。封鸣身上系着中原武林与兰泽山的过往恩怨,还有他与一众武林门派的血仇,到时候如何处置封鸣,必定要引来不少纷争。若是九宗能够趁此机会,查清过往真相,不但中原各大门派会承九宗的情,也能在江南各大世家之间取得盛名。”
“你当真有把握能查清当年之事?”
“弟子或许不行,但是闻玉可以。”卫嘉玉道,“闻玉与兰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非她不可。”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她。”三清一语道破,“你说的不错,她一身武学与封鸣一脉相承,封鸣是武林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怎知她和这个魔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当初我要允她以温如玉的身份前去参加试剑大会,我答应了,为的是假若到时候引火上身,九宗还能撇清干系。如今,人人都已知道她是小秋水剑,一旦她在试剑大会闹出什么事来,九宗也难辞其咎。”
“正因如此,这次试剑大会,弟子才非去不可。无论发生什么,弟子都会一力承担。”
三清气急:“你拿什么承担?和你有什么关系!”
卫嘉玉寸步不让,一字一顿道:“掌门忘了,闻朔不过是她养父,却是我生身父亲。闻玉若是邪魔歪道,嘉玉也不配文渊首席。”
他这一番话说得三清哑口无言,屋内一时针落可闻。
卫嘉玉想起闻朔离家那日,他难得跟着下人出去放了风筝,回到家时却发现院里空无一人。他一个人抱着纸鸢坐在书房外的台阶上独自等了一个晚上。等到的是几天后,卫灵竹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用一种克制冷漠的语调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卫嘉玉从没忘记过那个黄昏,他被父亲抛下,永远留在了那个小院里。
二十年后,他在沂山看见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但是那个人在同样的黄昏中问他:“你只会等吗?”
他已等过许多年,不想这一次仍是只能等在原地,等她一封封来信,才能知道江南传来的消息。
三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若是没有这份气魄,也担不起为师对你的厚望。不过要我说,你在这儿替她一意谋划,怎知她心中是怎么想的?我看那女娃可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性子。”
门外传来小童的叩门声,看样子是白鹿岩那边已经有了回音。
三清从座椅上起身,捶了捶因久坐而略显酸痛的背,将手边的东西交给他:“这是错金山庄送来的请帖,我如今已是交给了你。至于如何处置,就全凭你自己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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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玉千里奔骑来到九宗时正是冬天,等下山时已是杨柳青青的初春时节。
此行去九宗去姑苏的算上她近二十人,幽幽也在其中。那日闻玉知道她是澹台霜的女儿之后,回去与她对峙了一番,倒也没有当真和她生气。但幽幽显然因为这事儿和澹台霜闹了脾气,坚持要跟着一块去姑苏,以离家出走证明她的骨气。
闻玉站在马车旁,瞧着不远处澹台霜不知在与卫嘉玉叮嘱些什么:“澹台宗主当真不和我们一块去?”
“卫师兄去了,她还去干什么?剑宗许多事情要她忙呢。”幽幽将头靠在车上,低头认真将手里的柳条编成了花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还跟你娘闹别扭?”闻玉有些想不通,于是摸了摸一旁的马脖子提醒道,“你这一去可有些日子。”
小姑娘不领情,头也不抬地问:“你还不是跟卫师兄闹别扭?”闻玉梳着马毛的手一顿,又听她说:“你这一去可也有些日子。”
闻玉难得好心当回说客,遇见这么个破孩子,当即决定不再掺和她们母女间的事。
正想着,却见不远处的澹台霜忽然转头朝马车这儿走了过来。
闻玉站直身子,自觉给她们让出位置,走去了另一头的小河边。
山间的茶花已经开了,她仰头看树上初初吐蕊的花苞,忽然伸手想折一枝下来,可惜踮起脚未能够到。正当她准备往上蹦个一下,身后又探出一只手,替她将花折了下来。
闻玉瞧着那双素白修长的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卫嘉玉手中捻着那一朵初绽的茶花,伸手递给她。闻玉不接,分明意有所指:“我自己也能摘。”
卫嘉玉没有将那朵花收回去,反倒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一块递给她。那是一份错金山庄送来的烫金请帖,上头写了她的名字。
闻玉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南宫雅懿知道你在九宗,派人送来了请帖。”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去剑宗拒绝了澹台宗主那一日。”
闻玉听见这话到底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除了请帖之外,里头还有一封由南宫仰代笔写成的书信。信中前面大半都是些客套话,无非是请九宗前去姑苏参加试剑大会。最后一小段,忽然提到闻玉,称自己去年夏岁与她结识,如今春至,想邀她一道来江南,故友重逢,一尽地主之谊。
信的结尾写道:江南春景已深,遥候佳期再遇。
南宫仰与闻玉的那点交情卫嘉玉是看在眼里的,到如今或许还不如都缙同闻玉的关系亲近,为了这样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故友”特意来信相邀,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么这位南宫家的少主未免过于长情了些。
这份请帖在卫嘉玉手上放了能有几天,他便迟疑了多久。闻玉看上去平日里万事不放在心头的模样,但其实当真细心起来,想必很快也能参透这信上那点懵懵懂懂的少年情思。可若是不给她……
卫嘉玉思前想后许久,头一回起了私心,竟想将这些扣下来,最好不必叫她知道。可是犹豫再三,到底在出发前将请帖连着这封信一块交到了闻玉手里。
闻玉脸色如常的看完信,又翻到背面瞧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南宫仰他……”
卫嘉玉心下生出几分无端端的紧张,接着便听她说:“……他这人倒是不错。”
“……”
闻玉说完这句话,抬起头就见站在花树下的男子忽然失笑了一声。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卫嘉玉突然间庆幸起她的迟钝,尽管她的迟钝也并不叫他好过。
他终于参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对着闻玉这样的性子,任何的揣度和猜测到头来折磨的只不过是自己罢了,于是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不愿来九宗?”
“那也不是,”闻玉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拒绝澹台霜拜师的事,她的回答出人意料,“我就是不想去剑宗,我才不想给孙江和宋子阳当师妹。”
在此之前卫嘉玉想过很多理由,以为她或许仍是生他的气,又或许是不愿意留在九宗,还有可能是不想成为九宗朝江南拓展势力的棋子……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理由,但这确实是闻玉才会考虑的事情。
于是他又笑了笑,这回是笑自己的多思多虑。
静虚山下车队终于准备出发,队伍一路朝着南边走去,远远的听见队伍里传来对话声。
“不去剑宗的话,你想去哪儿?”
“文渊就很好……不过文渊的先生恐怕不想收我。”
“……也不一定。”
“那如果有一天我再回九宗,不如你来当我的师父,这样我就能去文渊了。”
“……不行。”
“为什么?”
……
第83章 江南春晓
初春二月, 正是草长莺飞之时。江边桃红柳绿,人群往来如梭。靠近西市的绿柳码头每到这个时节,就是姑苏城最为热闹的地方。
春季正是江上鱼儿繁衍的季节, 不少渔船每天天不亮便要开船去江上打渔,等家家户户大清早出门, 便刚好赶上渔船靠岸, 一筐筐的鱼儿都在筐里活蹦乱跳, 这时候去能买到最新鲜的江鱼。
待到太阳升高, 昨晚停在城外的客船就该到了。一船来自五湖四海的旅人涌入码头,一时间码头上全是各色乡音。不少车行的伙计都围了上来, 热心地帮忙提着行李, 于是岸边又充斥了人群的喧闹声。
临江的茶楼里头坐了不少客人。南宫伸到时, 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南宫仰与纪城, 他换了副笑脸上前招呼道:“堂弟怎么大早上有兴致在这儿喝茶?”
南宫仰回头见了是他,心中一丝厌烦, 但还是装得一脸平静的样子回答道:“堂哥也来码头接人?”
最近不少江湖人士收到了错金山庄的请帖,赶来姑苏参加试剑大会。山庄每日都会派人到这码头迎接远来之客。
“可不是, 今天白羽门的弟子该到了,我爹与白羽门掌门有些交情, 特意命我过来接他们回庄里, 省得怠慢了客人。”南宫伸忍不住旁敲侧击道,“堂弟该不会今天也是来接人的吧?”
试剑大会不单是各大门派比试身手的时候, 对山庄内的铸剑师来说也是五年一次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毕竟试剑大会, 试的不单单是人, 更是手中的剑。
因此渐渐出些一些铸剑师会在试剑大会前, 先私下找上一些大门派中有实力的弟子, 许些好处, 让对方挑中自己所铸的剑。高手配好剑,若是此人拿下试剑大会头名,那么这把剑也会成为一把名剑,对铸剑师来说,自己的身价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南宫仰从小到大一副少爷脾气,一向看不上这种旁门左道。南宫伸见他这次竟也亲自来码头接人,以为他改了脾气,自然十分好奇:“谁这么大面子,竟能叫堂弟专程来接?”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南宫伸追问道。
南宫仰却微微皱眉,不再说了。南宫伸见状也不气馁,又着看向一旁的纪城:“纪大哥也在,此人该不会也是纪大哥的朋友?”
纪城不答,恍若没有听见。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好在这时,茶楼外又热闹起来,几人转头看去,发现码头上又有一艘客船到了。
坐在窗边的南宫仰眼前一亮,立即便站了起来,同南宫伸道:“堂哥慢坐,我先走一步。”
南宫伸微笑着目送他起身离开,等他们两个都走出了茶楼,才瞬间冷下脸道:“一个南宫仰也就罢了,纪城不过是小叔手下一条狗,也敢这样跟我摆脸色,他还真当自己是南宫家的人了。”
站在他身后的手下眼看着南宫仰穿过茶楼外拥挤的人流,向着码头走去:“四少爷的朋友似乎是九宗的人。”
“他什么时候认识了九宗的人?”
南宫伸眯着眼冷哼一声:“罢了,我听说今年剑宗来的不是谢敛,而是姚见生。南宫仰今年要是打算将宝压在他身上,可是大错特错。”
客船靠岸前,闻玉站在船尾吹风,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中还剩半颗丹药。这是那日在静虚山下,不知何人留在她身边的。里头原本一共装了两颗青色药丸,与先前雪云大师给她的两颗解药十分相像。
卫嘉玉后来将这药送去了烟波峰,请药宗的各位长老轮番看过,得出的结论与姜蘅差不多。这药能压制闻玉体内的思乡之毒,但是又并不能彻底解毒。他们补全了姜蘅没能补全的药方,但是依然无法制出解药。
对此闻玉倒是并未感到太过失望,毕竟雪心大师也对此毒束手无策,看样子要想解毒,还是应当要找到下毒之人。对闻玉来说,她更加在意的反倒是谁将这两颗解药留给了她?那人又为何会知道她身中思乡之毒?
瞧着药瓶里还剩下的半颗解药,闻玉出神片刻,叹了口气,又将药瓶重新放回了怀里。
这次姑苏之行,九宗一共来了十八人。等客船靠岸,卫嘉玉刚走出船舱,就叫江南初春的好日头晒得晃了晃眼睛。他上一回来姑苏还是夏末,转眼半年过去,故地重游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他们刚下山时也遇见了几次伏击,都是冲着闻玉身上的闻道来的。不过好在半路竟遇见了绕山帮的船,船上有人认出闻玉,他们听说过她在金陵救了卞海之事,于是执意要护送他们去姑苏。
绕山帮是如今江湖上第一大船帮,船上人数众多,个个都有武艺傍身,又十分熟悉水路,有了他们的护送,后面这一路倒是太平不少。
错金山庄也一早来信问过他们到姑苏的日子,说会有人在码头接应,只是不知来的人是谁。等船只靠岸,九宗众人与船上的绕山帮弟子告别之后,刚一下船,就看见几步远外,南宫仰与纪城已经走到岸边:“卫公子好久不见。”
见来的竟是故人,卫嘉玉也不由抿唇一笑:“南宫少侠、纪大侠别来无恙。”
南宫仰朝他身后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人:“我听说……”
“闻姑娘,我们在这儿!”
都缙在船上落下一步,回身朝着船尾的人招手,南宫仰话音一顿,顺着这一声朝船上看去,果然看见船尾出来一个清瘦高挑的白衣女子。
算起来无妄寺一别不过小半年,但闻玉看上去同之前相比好像又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在沂山相见时,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见了谁都是一脸的疏离冷淡的样子,如同一头野性未驯的狼崽子,对外头来的人充满了戒备。但这会儿,她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白裙,勾勒出更显清瘦的腰身,一头乌墨似的长发比之前又长了一些,叫她用一条素雅的发带扎了起来。身后依然背着那把用布条缠起来的长剑,那股山野间磨炼出的自由散漫之气似乎叫她藏了起来,化为了一股孤高冷月般的不可亲近。
闻玉朝着这头走来,起初并没有注意到站在岸上的人,一直走到卫嘉玉身侧,才看见了站在他对面的人。
不知怎么的,南宫仰忽然间感到一丝紧张。方才对着卫嘉玉还好好的,这会儿在她面前,又绷着脸露出一副骄矜模样,像是她不主动开口,自己就绝不肯同她说话似的。
闻玉看着面前的男子,忽然笑了一笑,也像挑衅似的微微挑眉:“怎么,想不起我叫什么了?”
南宫仰一颗心便又跳动起来,他努力压下唇边的笑意,正要反唇相讥,突然听她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娘——”
随即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女孩从船舱里走出来,她像是刚刚睡醒,揉着眼睛走到闻玉身旁,自然而然地伸手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像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出门在外为了隐藏行迹,船只靠岸卸货时,船上众人便只扮作绕山帮弟子,或是搭船的寻常船客。幽幽年纪尚小,出门只叫闻玉娘亲。如此一来,也叫有心打探闻玉身份的,不太容易第一时间将她与小秋水剑联系在一起。
南宫仰却不知道这些,他听见那一声“娘”后,刚到嘴边的话就凝固了。他像是叫一道雷劈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叫你什么?”
闻玉还没说话,那女孩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满,他是你朋友吗?你这个朋友看上去有点傻。”
“他是不太聪明,你不要捉弄他。”闻玉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宫仰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大约也觉得有些丢人。
幽幽松开闻玉的手,走到南宫仰跟前,从身上背着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块包好的糖块递给他:“这个送给你,是我从山上带来的糖,你不要生气呀。”
小姑娘就到他腰那么高,抬着头将糖块递给他,南宫仰再有什么气也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