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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难为这孩子了。
皇帝想了下,“你继续审,我信得过你,若有事扯到那几个兔崽子,只管告诉我,不必有后顾之忧。”
就相当于他做出承诺,如果事情真的牵扯到几位皇子,皇帝亲自来办,绝不会让他难做。
谢钰应了。
皇帝抬手拍了拍额头,就有点后悔生那么多。
其实,像妹妹一样只生一个也挺好。
但转念一想,不行,万一是个傻子,这千里江山岂不完蛋?
还是得多几个,好歹有的挑。
想到这里,皇帝重重捏了捏眉心,换了个话题,“都问出什么来了?”
谢钰道:“已有人招认,收了贿赂,夜间对那灰篷马车放行。但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去了哪里,并不知情。”
招供的是两个中层官员。
守城这活儿累归累,但只要能混个一官半职的,油水很厚。
别的不说,单说货物进城要核查数目交税,就大有文章可做。
许多商人为了少交税,都会提前打点好守城官员,将货物数量少报一些。
更有甚者,还会想尽办法弄来某些减税、免税的文书,但凡守城官员仔细盘查都对不上。但只要打点好了,一切不是问题。
而这次招供和被供出来的几个人就没少做。
至于灰篷马车的事,他们最初只是听从上官吩咐,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放一辆马车出去嘛,要么是官员私会外室,要么是偷偷运送点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以前也不是没有旧例,就心存侥幸,觉得应该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可如今一听,竟可能涉及谋反,直接就慌了。
谢钰只熬了两天,那几个人就麻溜儿认了。
“那马车每次都走东面的朝阳门,”谢钰道,“但微臣觉得,后期转水路的可能性很大。”
小黄送回来的密信很说明问题:
汴河岸边的庄子已经被查得差不多,但依旧没发现蛛丝马迹,剩下的两处也未必能行。
相反,那河面上往来船只数不胜数,上到载重数千斤的巨型海船,下到几百斤的寻常货船,什么样的都有。
每到夜晚,在外面漂泊了数月甚至数年的水手们便会彻夜放纵,更有流莺入内揽活儿……
如此种种,想藏匿几个甚至数十个女孩儿的行迹简直太简单了。
第138章 大船
汴河入京口。
河水浩浩汤汤,不知此去几千里,翻滚的黑水之上停泊着大小船只无数。
自此继续西北上行,便会根据客货船运送的内容分开,分别由上善水门和通津门入开封。
入城盘查极严,货品种类、数量要先后核对数次,晚来的船只难免要等一等,许多有经验的船长便会自行靠岸休整。
南船北上是逆行,靠岸时若风不够大,少不得要临时雇用船夫在岸上拉动。
此时正值农闲时节,附近好些村落的百姓都会过来讨生活,男的拉船、卖货,女的洗衣裳、缝补,也是多一份进账。
又是一天清晨,钱老大揉着脸从船舱里出来,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推着辆江州车上来送货。
“钱大爷,您醒啦”来人笑容可掬,又忙停住车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带点讨好地递过来,“这是……”
“得了,你小子自己留着吃吧,瘦得猴儿似的。”
钱老大没要,瞥了眼他身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衫,又朝后努了努嘴儿,“去吧。”
顿了顿又道:“今儿换车了发达了”
“跟人借的,马上要还的。”那小子嘿嘿一笑,将刚打开的秋梨膏糖又塞了回去,麻溜儿推起车子卸货去了。
钱老大盯着他看了两眼,笑着摇摇头,下船去了。
前几日船要靠岸补给,一群人涌上来要做纤夫,钱老大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猴崽子似的少年。
竹竿似的,他拉船啊,还是船拉他
钱老大没要他,那小子也不失望,第二天,竟又不知从哪儿挑了两担子瓜菜来卖。
水手们在河上漂久了,鱼鳖虾蟹是不缺的,偶尔鸟儿也能打两只,唯独馋地上的新鲜瓜菜。
乍一看,简直比肉还勾人。
正巧排队入城无趣,钱老大觉得有意思,就招呼他近前说话。
那小子说他姓黄,家里艰难,自己出来混口饭吃,便四处贩了些瓜果菜蔬来卖。
“只是卖的不大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钱老大瞅了眼他车上的瓜菜,心道自然不好卖,蔫嗒嗒的跟你这个人一样,谁要
但最后,钱老大还是要了。
付完钱就有点后悔,因为这小子仿佛盯上自己了,第二天又嘿嘿笑着挑着担子来。
钱老大挠头,想着要不干脆给人打发了
可那小子卖的非但不贵,反而比旁人更便宜些,扣掉本钱,约莫一天下来也剩不了几个大子儿。
而且说他像猴儿,也确实猴儿精似的,每次过来,都弄点小东西孝敬。
不值什么钱,有时是几块点心,有时是一个肉馒头……这不,昨日自己刚咳嗽几声,这小子今儿就弄了秋梨膏糖来。
这小子,钱老大暗中想,真是又傻又精。
他好像很喜欢船,送货的第三天,就磕磕巴巴地问,能不能去甲板上瞧瞧。
钱老大想着,左右自己这趟不过贩了些江南粮米,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便允许了。
然后那姓黄的小子每天送了货之后,就会巴巴儿趴在围栏上看好一会儿。今天也不例外。
钱老大出去溜达了一圈,问了附近的百事通,算了算,差不多明天就能轮到自家入城,又去抽了一袋旱烟,这才心满意足地溜达回来。
一登船,就见那姓黄的小子竟还撅着腚趴在那里看。
“都是水,有甚好看的……”
钱老大忍不住走过去,顺着看了眼,嘟囔道。
小黄只是嘿嘿笑,“钱大爷,您整年走南闯北,一定见过不少稀奇事儿,外头好不好看”
“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有什么好看的。”钱老大没那个欣赏的心窍,满脑袋只想着挣钱。
不过小黄的心思不难理解。
年轻人嘛,总想着去外头闯荡,好像只要离了家,就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但照钱老大说,都是扯淡。
你若是条龙,在家里就跃龙门了。
若是只王八,那下了江河照样翻不了身。
所以初入江湖那点儿新鲜,很快就会被日复一日的辛苦取代。
原本觉得秀丽的山水也没了意思。
他倒是遇到过读书人,见了山山水水就高兴得什么似的,对着水作诗,对着石头也作诗,什么“噫吁嚱”“呜呼哀哉”的。
听不懂!
姓黄的小子哦了声,又盯着河面看,末了还问:“钱大爷,这些船怎么都不一样”
钱老大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磕了磕,闻言失笑,“人干不一样的营生还不一样的打扮呢,船自然也是这么着。”
他也是闲出屁来,索性指着远近船只说:“哝,那是官府的船,那是私人的船,那种小船吃水不深,入不得大江大河,也不敢运太沉的,说不得便是写棉绸布匹茶叶之流;那些大船吃水深,小河走不得,可若出海,又太小了些,约莫不是跑长江,就是跑黄河……”
小黄听得认真,之后又伸出胳膊,指着老远的一艘大船问:“那个呢”
那个……钱老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也有点拿不准。
“客船吧”
嘶,若非这小子提醒,隔着这么老远,他还真没注意。
如今看来,着实大,也气派。
看着没什么雕梁画栋的,但懂行的人一看就是名匠打造,用料考究,做工也好,没有几千两银子根本下不得水。
光甲板之上就有三层,甲板下头,少不得也得三层……
往来这线路的多是货船,这么大的客船,来这里做什么
小黄看了他一眼,“您往年来的时候,瞧见过吗”
钱老大挠头,“谁在意那些……”
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兄弟们忙着找乐子的找乐子,着急进城的着急进城,谁还会伸长了脖子到处看船!
一路上见得还不够多吗
见小黄还在盯着看,钱老大难得提醒道:“出门在外的,顾好自己就成了,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小黄一怔,扭头瞧了他一眼,就见对方正吧嗒吧嗒抽旱烟,大半张脸都笼罩在烟雾里。
直到下了船,小黄还在想,那钱老大是否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
但对方一直表现得很友善,就算怀疑,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而且接触之前他都打听好了,钱老大是江南来的粮商,自己单干,没什么门路,也没有正经靠山,倒不怕走漏风声。
眼下最要紧的是那艘大船……
想到这里,小黄忍不住又扭头看了眼。
太远了,那船停在靠对岸的位置,河水茫茫,中间又当着许多船只,除非登上其他船只,根本看不见。
早起就有些阴天,这会儿才过正午,天就黑得泼墨似的。
凉风一起,原本平静的水面迅速掀开波浪,看似不大,却轻而易举将那些几千上万斤的大船抖起来。
水波层层叠叠撞在码头上,砰砰作响,灰白色的浪花溅起来近人高,将空气浸得又冷又湿。
一路走来,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哗啦声如影随形,好似撵着人走的水怪。
有点冷。
小黄紧了紧衣领,觉得有点不妙。
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发现有辆非常考究的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第二天一大早,却又赶在开城门的第一波回城。
一来冬半年趁夜赶路的本就稀罕,二来那马车上虽无明显标记,但就跟今天河面上那艘船一样,做工非常考究,非达官显贵不能用,小黄就留了个心眼儿。
大晚上的不休息,出城做什么呢
毕竟开封城外东南角一带,可没什么繁华的所在。
小黄怕被跟踪,又没有牲口代步,一路束手束脚,哪里跑得过人家四条腿儿的,只能暗中记下马车往来的方向。
他沿着找了几日,都觉得不像。
正没头绪时,竟又来了一辆马车!
不是同一辆,但却在同样的时间出城,去的也是同一个方向。
天下绝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小黄来了精神,憋着劲儿找了许多天,发现除了夜间出入的马车之外,还时常会有拉货的车来。
他曾闻到过淡淡的西域葡萄酒的香气。
这种葡萄酒极其昂贵,普通人别说喝了,就是见都见不到。
但这时节城外一片荒芜,城外的秋风又冷又硬,娇气的权贵们不屑于过来。那些沿途的庄园大多空着,只留一些仆人和庄头照看,哪里用得起这样讲究的吃食
至于酒楼,自有自己的供货渠道,也犯不着隔几天才巴巴儿从城里运那么点儿来。
没有合适的目标,那么,那些精致的吃喝去哪里了
小黄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却意外发现了那艘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大船。
走这条线路的并非全是货船,但沿岸风景并不出色,所以客船很少停留。
而若是货船,要么南来,要么北往,总不至于没个正经由头就停下。
若是等待核查货物入城的,一早就靠了右,泊在水中央算什么呢
但那大船离得太远,他实在找不到由头过去。
水流湍急,小黄掂量了下自己半吊子的水性,实在不觉得摸黑下去后还能再上来。
哦,可能拔凉拔凉的浮上来……
该怎么办呢
小黄直觉那艘大船有猫腻,但偏偏没法子。
他有心回去报信儿,又分身乏术,生怕自己前脚刚一离开,那大船就失去踪影。
唉,也不知谢大人和马姑娘收没收到信,领没领会自己的意思。
乌云迅速聚集,树杈状的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游走,映出起伏的水面,漆黑如墨。
短暂的沉默过后,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最终在水面上空炸开。
几乎是瞬间,秋雨就落了下来。
深秋的雨滴又冷又硬,打在身上隐隐作痛,小黄压根儿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顾不得许多,抱头狂奔起来,随众人一起挤在岸边的棚子下避雨。
转身回望时,黑色的汴河之上一片水色茫茫。
那艘大船彻底隐藏在无边水雾后。
冷风一吹,寒意便迅速沿着湿透的衣裳挤进来,冻得小黄直打哆嗦。
他心急如焚。
怎么办呢
出门前,他并没带太多银子。
当然,也没多少银子可带。
这些日子又要贩货来卖,又要薄利多销,好借机去各艘船上窥探,荷包已然见底。
再这么下去,且不说大船走不走,他就先要撑不住了。
甚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连日来是否做了无用功……
若那大船并不是真正的目标……
正不知所措间,小黄无意中一低头,竟在那棚子外的竹竿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
六爷手下的标记!
他们找来了!
第139章 扣船
皇帝忽然派人给诸位出宫建府的成年皇子们都捎了话,说昨儿夜里他忽然梦见先帝在时,祖孙三代济济一堂是多么热闹,如今却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十分冷清,就要举办家宴。
不年不节的,举办哪门子家宴
况且几个年长的皇子虽已在外头开府,但宫里不还有好几个小的么怎么论也不至于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众人都觉得有古怪。
但皇帝发话,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
几个皇子在宫门口碰上了,对视一眼,相互间拐弯抹角试探一番,确定对方跟自己一样满头雾水后,倒是略镇定了些。
都不知情。
莫非真是父皇一时兴起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这样容易动情的性子,难不成真是老了
比起先帝老了之后近乎癫狂的模样,举办家宴什么的,完全可以接受!
一群人各怀鬼胎入宫,发现来的确实只有各自的母妃和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外加各自的王妃、驸马,以及几个已经懂事的孙辈。
没外人。
太后没来。
据说是昨儿染了风寒,不便出席。
皇帝瞧着兴致不错,成家的挨个问了一遍家里事,没成家的问学业,倒把几个平时不大受重视的皇子弄得受宠若惊,感动得不得了。
酒过三巡,众人都放松下来,皇帝忽然又从皇长子开始,问各自在衙门里的差事。
皇子们大了之后,基本都是从六部开始轮,一来去各处混个脸熟,二来也是看个人专长在哪里,方便日后使唤。
哪怕平时皇帝不问,隔三差五的,皇子们也要写个折子主动上报,倒没什么奇怪。
诸皇子本也没当回事,可听着听着,就发现皇帝的问题越来越刁钻。
在礼部的,问本年朝廷一共接待了多少他国使者,都是哪些人来的,中间去过什么地方,又办过多少回宴会;
在吏部的,今年殿试中选的进士们现在都在什么衙门做的怎么样哪几个人可堪大用
在户部的,问今年各地一共收了多少赋税,各处又有多少旱涝灾害,一应赈灾粮款支出多少……
还不许说溜须拍马的空话。
如今天下太平,不过偶尔出点天灾,皇子们去衙门办差大多做个样子罢了。
拉拢人是真,谁还真去做官了!
有心的,多少了解一下,知道个大概,如今被皇帝问起来,头三轮尚且支撑得住,可后面……
就好比在户部的皇长子,问他每年税收和支出,答得头头是道。
可再细问起各项收支分别对应什么地方,当时派去办差的官员是谁,为什么派他去,有没有落实到实处时,就开始卡壳。
平时他不过去应个卯,问问下头官员们的家事喜好,下了差宴饮应酬一番。
凡有差事,皆有各级官员配合斡旋……他了解那么多做什么!
皇长子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
大冷天的,愣是憋出满头热汗。
他的母妃本想从旁说和,可还没等开口,皇帝就轻飘飘一眼扫过来,令她肝胆俱颤,也只好罢了。唯独一个五皇子,因天生体弱,大概自知与皇位无缘,倒是安分些,对自己的差事明显比几个哥哥上心,到最后实在答不出来,便老老实实跪下。
“儿子愚钝,请父皇责罚。”
皇帝叹了口气,见他生母和五皇妃也吓得够呛,抬抬手,“起来吧。”
好歹还有个老实孩子,他这个当爹的,倒也不算完全失败。
他知道五皇子野心最小,所以才把人安排到吏部。
老五本就没去两年,若自己不管问哪个进士乃至官员的动向,他都张口就来,那才可怕。
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了。
这哪儿是家宴,分明是随便找个由头把众人召集起来一锅发作了!
皇帝又看着几个儿子,也不指名道姓,“听说都跟你们三叔很要好么。”
几个皇子腔子里一颗心差点跳炸了。
想认错,却又不敢认:
他老人家也没点名是谁,是不是不责众的意思若自己贸贸然开口,岂非不打自招
之前肃亲王府被围时,他们就觉得不好,可之后偏又风平浪静,难免心存侥幸,觉得父皇是不是单纯想处置肃亲王一脉。
可如今……
皇帝居高临下,谁什么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骂。
非但不骂,反倒笑了,“这很好嘛,都是一家骨肉……”
他越这么着,众人越怕。
一家子骨肉……皇室之中,谁跟谁不是骨肉
可回头下起手来,也没见谁留情。
前儿顺王没了,寿阳公主的丧事也那么低调,鬼都晓得什么缘故。
他们不是父皇的手足么
都不能信!
最后,皇帝干脆革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差事,命他们在家闭门思过,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挨了一顿说。
连着几个皇子妃也被敲打一回,让她们母族收敛些。
另有两个不检点的驸马,也被指桑骂槐了一通,桌子下面的手脚都凉了。
皇家公主养面首,可以。
但你们个倒插门还想养小妾作死呢!
而且因之前寿阳公主一事,皇帝也不敢真对女儿们放松警惕,顺带训诫一番。
当年寿阳公主能帮着顺王拦他的路,宁德长公主能帮自己上位,那么这些女儿们只要想,自然也能跟着搅风搅雨。
他从不敢真正无视女人的能量。
“吃着朝廷的粮米,就好好生为朝廷办差!”皇帝冷冷扫视下头一溜儿低头的儿女们,“羽毛还没长齐,就想拍翅膀乱飞了收起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想什么,盘算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
席间顿时噤若寒蝉,短暂的沉默过后,齐呼不敢。
皇帝呵呵几声,冷笑道:“不敢你们敢得很,如今自己不说,且瞧着吧。”
已经成家的皇子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还没成亲的小皇子,谁心里没点盘算
可谁又经过这个!
眼睁睁看着白天还耀武扬威的几位兄长瞬间被撸,都跟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似的,透心凉,刹那间,什么小心思也都按下去了。闭门思过……
父皇没说期限。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若他老人家回头想不起来,皇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一场家宴,菜没正经吃几口,一干皇子龙孙们却病倒好几个。
吓得。
这还不算。
当天夜里,众位皇子公主及其家眷一进宫,开封城内就戒严了,经年不动的水军中悄然拨了一队,沿着上善水门南下,径直出城。
另一边。
同伴跟小黄接上头时,差点没认出来。
在外风餐露宿躲躲藏藏大半个月,那是真跟乞丐没什么分别了:
破衣烂衫看不出本色,晒得酱油鸡似的,干且瘦,风一吹,那衣裳直接飘起来,肉都干巴了。
两个同伴,一个先回去报信儿,另一个陪小黄蹲着。
有了人替班,小黄总算能睡一觉。
然而当天下午,两人就发现有几艘船往那大船上送了几回东西。
小黄说不对头,以往虽然也有物资送上去,但都没这么多过。而且那些东西也不是城里运来的,而是就近采买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他娘的别是要跑吧!
俩人急得够呛。
可急也没法子,总不能跳到水里只身拦船。
关键人家那么大一艘船,自己撞碎了也拦不住啊!
好在天刚擦黑,靠近城门那段水面上忽然喧哗起来。
小黄等人举头眺望,就见一干等待入城的大小船只纷纷靠边,水面正中快速冲出挂着“开封水师”灯笼的船队。
那大船头上包甲,四面都有火炮,沿着甲板站一圈儿甲胄齐整的将士,乘风破浪而来。
别说小黄这些年轻的,就是钱老大之流常年跑船的熟练水手也没见过这阵仗。
“出大事了啊……”钱老大用力吐出一口烟雾,也随众人一道,立在甲板上看。
有年轻的水手顶不住,脸都吓白了,钱老大就笑骂,“没出息的兔崽子,没犯事你怕什么。且看着吧,保不齐这辈子都碰不上这么大的热闹。”
说起来,开封水师地位一直都很尴尬。
不设吧,偏开封附近水域众多,没人镇着就要乱;
可设了吧,常年也没个大事,中原腹地,更没有仗可打。
真正的水师主力都在东南沿海一带,一提开封水师,那都跟玩儿似的。
但即便是“玩”,也是同行敢说,民间不敢!
毕竟是朝廷的水师,光那船就是不计成本难得的好货,日常也操练着。
或许开封水师无法战场上正面御敌,但碾压民间杂牌军,绰绰有余!
水师几艘船扬帆顺流而下,瞬间就把那艘三层高的大船包围了。
数名旗手打了一阵灯语,象征性开了一炮,对方立刻挂了白旗。
水师这边架起渡板,过去一搜,发现没什么异常。
但没什么异常,才最不正常。
众士兵将上下五层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新鲜蔬果米粮和珍宝发现不少,但人明显不够:
只有四个女人,婢女打扮的女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等搜完了,这才不紧不慢过来问:“敢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随从还拿出通关文牒来,上面显示这个男人叫余音,江南人士,是个买卖人。
而船上的四个女人,是他随行的婢女。
那文牒是真的,往来各地的大印也是真的,但负责此次行动的孙总兵不信。
“既是生意人,怎的不去做生意,却在这里盘桓”
余音只笑,“开封乃一国首府,如此繁华,难得来一次,自然不舍得早早离去。”
水师拦路一炮打过来时,他们确实乱了一场,可等水师的人登船后,反而安静下来。
孙总兵:“胡言乱语,本官且问你,船上只这些人,沿途皆是城镇,皆有补给,为何弄这许多柴米”
余音就说:“年关将至,小人在外停留许久,也该家去了。如今归心似箭,便是不想在路上耽搁,故而多备了些。这不犯法吧”
“这些日子你只看风景”
“自然也要入城看看的。”
“船上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可还来过旁人”
“略有几位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时投缘,偶然聚聚,聚了也就散了。”
萍水相逢,聚过就散……这样的回答余地很大,就算孙总兵他们想捉人来问,也无从下手。
这显然是个很狡猾的人。
孙总兵手按腰刀,围着他转了几圈,“可本官却听附近经过的几艘船上的人说,曾见这船上夜间灯火通明,玩乐通宵达旦,且有女子哭叫传来。”
那人不慌不忙道:“想必是听岔了,不知是何人所说,小人愿意与他对峙。”
他很有自信,这船晚间向来停在远离开封的无人之处,纵然有哭声,也绝不会被人听到的。
孙总兵是个直肠子,并不善于打嘴仗,听到这里就有些烦躁,直接一抬手,“既如此,来人,将船扣了,人都带回去慢慢对峙!”
等将余音等人暂时压到甲板下关押,手下才过来问孙总兵,“头儿,会不会真抓错了,没找到人啊。”
听上头的意思,是这船就是一座移动的贼窝,是个见不得光的销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