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一块深色单板, 正跃跃欲试地望着雪场的坡地。
这全副武装的样子,让迟鹰禁不住嘴角扬了扬。
只见她手肘和膝盖上套了四个软绵绵小乌龟护罩, 臀部还背了一个大乌龟,乍眼看来, 不是滑雪、倒更像是来卖萌的。
可爱到犯规。
迟鹰走到女孩身边, 替她将长发捋在一起, 接过她手腕上的栗色橡皮筋, 将长发松松散散地扎了一个小团子,挂在头顶。
“给你扎了一个多小时的辫子, 全散了。”
“扯得头皮疼嘛,拍了照就拆啦,还是舒服些好。”
“跟你野哥哥聊完了?”
“诶?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苏渺抓起单板打了他一下:“什么野哥哥,难听死了。”
迟鹰闪躲着,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 问了一个全世界男人都可能会好奇的问题——
“如果没有我, 你会选秦斯阳?”
苏渺偏头望他一眼, 他故作云淡风轻, 但明显就是很在意。
有点送命题的味道。
但苏渺才不怕他,很实诚地回答:“不知道。”
迟鹰哼笑了一声, 低着头, 脚尖踹开了地上的一团雪球:“听着…还有些遗憾的意思?”
“你自己要问, 得到了答案又生气,幼稚迟鹰。”
“怎么,你有一定几率喜欢上他那款?”
“迟鹰,你变成女孩试试,哪个女孩能拒绝会弹古琴、会烹饪美食、家里有矿、又高又帅还温柔的秦斯阳?”
听到苏渺这样夸他,迟鹰真的有点吃味儿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啊,那我去了。”
迟鹰拎着小姑娘的后颈衣领,像揪着猫咪一样将她拎回来桎梏在怀里,冷冷道:“我眼底不揉沙子,什么秦啊什么路的,保持距离。”
“又威胁人,上次也不知道谁喝醉了、抱着我求不分手,脸皮之厚,还哭了…”
喝醉那次…真的是迟鹰人生至暗的黑历史时刻。
他脸颊顿时红了,揪着小姑娘和她闹成了团,俩人跌进松软的雪地里——
“不准再提。”
“还恼羞成怒了你…”苏渺推开他,“别耽误时间,我要滑雪了!”
迟鹰将她拉起来:“不是不敢玩吗?怎么来了。”
“忽然不怕了。”
苏渺脸上泛起清甜的笑意,拍了拍单板:“想学学这个,以后就能和你一起玩。”
就像他当年对她说过的那样…他们要形影不离、相濡以沫。
说罢,女孩踩着单板,跃跃欲试地正要冲下去,没想到迟鹰又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了回来——
“猪啊你,不要命了。”
“哎?”
男人拎着她来到了儿童缓坡区,这里的赛道平缓,下方还有松软的雪地,怎么摔都没事儿。
“在这里练。”
“这…”
苏渺看了看周围的小朋友和动作笨拙的大人,在这里歪歪斜斜地滑着雪,完全没有刚刚迟鹰从陡坡上俯冲而下、还在空中旋一个圈儿的飒爽英姿。
“这里玩,不帅哎。”
迟鹰给她脑门来了个爆栗:“等你摔得全身骨折上担架了,那就帅了。”
苏渺捂着脑袋,妥协道:“好吧,那我试试。”
迟鹰俯身给她检查了单板的牢固性,重新系上了鞋带,又将护臀护膝也紧紧地绑在她身上,推她下缓坡——
“走。”
虽说是初学者滑雪区,但苏渺第一次滑雪,也还是有些拿不准,回头望向迟鹰:“你呢?”
“我看着你。”
“你就看着呀,你不保护我吗?”
“我的小鹰需要谁保护。”
苏渺嘴角浅浅抿着,踩着单板俯冲了下去。
赛道的冰块地面是真的十足的滑溜,几乎感觉不到摩擦力,一开始,苏渺尚且能够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滑到一半莫名其妙地惊慌了起来。
人一慌就容易出乱子,她张牙舞爪、惊叫着栽进了松软的雪堆里。
身后,迟鹰踩着单板俯冲而下,在她身边回旋了一个漂亮的漂移,旋起的雪都溅她脸上了!
她连呸了几声,吐掉嘴里的雪,怒道:“迟鹰!耍什么帅!”
迟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第一次,滑得还不错。”
苏渺身上几乎都是保护罩,所以倒也没摔疼,只是摔趴在雪堆里有点丢脸,周围都是小朋友呢。
她抓起雪块砸向了面前的男人:“你烦得很。”
“自己摔跤,对我生气?”迟鹰平静地挥开衣领上的雪,面不改色道,“我们苏老师未免过于不讲道理。”
“你来看我笑话呢。”
迟鹰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拉你起来?”
“不需要!”
苏渺拍开他的手,艰难笨重地站起身,轻哼了一声,“我能学会。”
迟鹰给她做出了标准的单板滑雪示范动作:“轻微俯身,让重心下压,平举双臂,旋转的时候尽可能让身体保持最自然的状态,不要后仰。”
苏渺认认真真地学习着,每个动作都记在了心里,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无数次摔跤之后,她倒也能够顺利流畅地从缓坡上一跃而下了。
最后一轮,她索性摘掉了护臀,踩着单板俯冲而下。
迟鹰怕她真摔着,在终点接着她。
苏渺竭力减速,却也还是冲进了他怀里。
俩人一起栽进了松软的雪地了。
即便没有了护臀,她倒也没摔疼,因为迟鹰垫在了身下。
“你干嘛挡我的路呀。”
“姿势不对,我预判了你会摔跤,提前接住你。”
“哼,那你还说什么滑雪就是在不断的摔跤里学会的。”
“我怕你摔多了又把火气往我身上撒。”迟鹰躺在雪地里,伸手揪了揪她因低温而微红的鼻子,“论不讲道理,小鹰世界第一。”
苏渺勉强坐起来,想拉他,没想到被这男人给反拉着跌入雪地里。
他覆身吻住了她。
在皑皑的冰天雪地里,只有两个人的亲吻是炽热而滚烫的。
苏渺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雪,落在了他的唇间,融化在了他柔软的唇瓣间。
如果一定要形容和迟鹰的接吻,苏渺会给出的答案只有两个字——美味。
就像咬破了葡萄果肉,酸酸甜甜的汁液在柔嫩的果肉里四散飞溅,最后一点点地被舔舐殆尽。
她觉得自己可以永远沉浸在和这个男人无休无止的亲吻中,一直和她厮磨纠缠到地老天荒。
喘息的间隙,苏渺舔了舔微肿的下唇:“干嘛忽然这样。”
“有点高兴,刚刚的你,让我又看到了小鹰十七岁的样子。”
苏渺捧着男人的锋锐下颌,认真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我再也不害怕了,迟鹰,不管你多优秀,我都追得上你。”
……
秦思沅在滑雪场休息大楼的露台边找到了秦斯阳。
男人侧身望着滑雪场,远处皑皑的雪山衬托着他英俊的容颜,指尖拎着一支袅袅的香烟,气质如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般清冷。
她鲜少看到兄长抽烟,即便公司几年前遭遇融资困境,他也从未如此颓丧。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他却还是沉浸在那段旧年的感情里,无可自拔,泥足深陷…
秦思沅叹了口气,去商店买了杯热可可,来到秦斯阳身边,双手撑着栏杆,身子靠着他。
“季骞呢?”
“他一个人摸索着学习溜冰,我过来看哥哥。”她将热可可递过去。
秦斯阳接了杯子,面无表情地浅酌一口:“我有什么看的。”
秦思沅摸着胸口,坏笑着说:“不晓得为啥子,刚刚忽然感觉一阵心悸啊,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似的,我猜某人又伤心了,呜呜呜。”
秦斯阳冷冷睨她一眼:“跟心灵感应无关,你这是高反,吸氧去。”
“那要不要我抱抱你啊。”
“不用。”
秦思沅踩着栏杆,单手撑住了秦斯阳宽阔的肩膀,温柔地说:“哥哥,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爸爸妈妈离婚了都不管我们,你一直管着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比苏渺还可怜一些。”
“有钱可以解决一大半的人生困境,你不会比她更可怜。”
“好啦好啦,我知道,她是你心肝宝贝,你当然疼她更多咯。”
秦斯阳倚靠着栏杆,淡淡道:“这没什么好比的,我对你和对她的感情不一样。”
秦思沅拍着他的肩:“我的意思呢就是说,我们是双胞胎,也是亲兄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点,因为你不快乐,我跟你心灵感应,我也不会快乐啊。”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他睨她一眼。
秦思沅想了想,认真地说:“哥哥,你一句话的事,只要你说你想要她,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帮你把她抢回来…”
“人心也不是礼物,也不是物件,更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
“我不管,我哥哥要的,我就一定要帮你拿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破坏、陷害、耍心机、使手段…一定把我的嫂子抢回来!”
秦思沅笃定道,“这一路上,我都已经想好计策了,迟鹰不是工作日都去京城吗,你机会很大的,多制造几场误会,我看他俩感情脆弱得很咧!分分合合的没个消停…反正又没结婚,谁还不能争一争了,况且咱们还有小姝这张王牌,苏渺绝对丢不下她…”
“秦思沅!”秦斯阳神情冷了下来,“够了,这番话,以后不许再提,更别想着利用小姝。”
“你啊!当初你就是这么让,才把她让出去!当初但凡你争一争,她就是我嫂子了!”秦思沅恨铁不成钢,“迟鹰走的那几年,是你最好的机会,偏你这倔脾气,演什么深情,什么守护,现在好了,看着喜欢的女孩跟人家如胶似漆,你有本事别伤心啊!你一伤心,老子的心也跟着牵扯得死疼死疼的…”
秦思沅捂着胸口,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跟谁老子老子…”
“哥,感情都是自私的,喜欢就去追,去抢,去夺啊!”
“秦思沅,喜欢一个人可以肆意妄为,但爱是忍耐。没错,我真的喜欢她,但我更爱我的妹妹们,我不想将来无颜见我的小姝,也不想让人戳你的脊梁骨,说你有个不道德的兄长。”
这句话,彻底让秦思沅破防了。
她哭了。
是,秦斯阳永远是她的好哥哥。
秦斯阳拎着烟的手轻轻搁在了女孩轻微颤栗的肩上,和她一起凝望着远处皑皑的雪山:“思沅,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每天开开心心的。你开心,我就会开心了,知道为什么吗?”
秦思沅抽泣着说:“因为我们有心灵感应。”
“没错。”
她忍不住转过身,深深抱住了他,吻了吻他的侧脸:“哥哥,我们是一体的,我也爱你,超过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
鹧鸪山回来之后,苏渺定期去许医师的心理咨询中心进行催眠治疗,情绪稳定了很多。
她投入了正常的生活,心态前所未有的轻松。
语文课下课后,汤玥避开了所有人,在无人的茶水间找到了苏渺——
“苏老师,前两天,周怡璐他们又…”
苏渺手里的杯子微微一抖,连忙问道:“他们又来找你了?”
汤玥畏缩地看看周围,然后掀开袖子,袖子上有很明显的烟头烫过的痕迹,她又拉开了衣领,苏渺看到她颈子上还有指甲的划痕,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些人…这些人真的太过分了!”
汤玥小心翼翼道:“我当时跑了,按您说的,我跑到了最近的三教的后花园里。因为我跑,他们很生气很生气,用烟头烫我。”
苏渺心疼地抚摸着她的手,连忙从包包里摸出创可贴。
虽然…已经没什么用了。
“苏老师,你带我去过那里,说那里有摄像头,就在树上,如果摄像头没有坏的话,应该会拍到那天的情形。”
“对,那里有摄像头的!”
苏渺之前特意留意了三教后花园的摄像头,因为很多学生喜欢去那个绿植掩映得后花园抽烟,学校为了逮这些违规的学生,在那边的树上新安装了好些个摄像头,全方位监控着这座小花园。
因为是为了逮抽烟,所以目前没几个人知道花园里有摄像头。
“当时,她们扇我耳光,还打我,如果那个摄像头没有坏,那…那就肯定拍下来了。”汤玥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着,“但我去监控室问过了,因为我是学生,监控室老师不让我查监控,说必须要老师带着。”
“老师帮你。”
苏渺牵着汤玥来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好几台平面展示的电脑,电脑画面里分小格框正录制着校园各处的环境,有操场、有教学楼转角,还有部分教室…
负责监控室的刘主任正好也在,他手里拎着一袋绝味鸭脖,躺在椅子边,双腿交叠着搁在桌上,正玩着手机里的消消乐,时不时望望监控屏幕。
这份工作单调又乏味,还特别伤眼睛,绝大多数时候他都避免盯监控屏幕,上班基本都是摸鱼看手机。
“刘主任,我是高二年级的语文老师苏渺,我想带学生来查监控。”
刘主任的游戏打到关键时候,有些不耐烦地问:“查什么监控?”
“两天前的下午,大概六点的样子三教后花园那棵梧桐树下的监控,我的学生在树底下被其他同学欺负霸凌了,我们想拿到监控视频。”
刘主任玻璃镜片后的那双无神的眼珠子扫过来,望了望苏渺身旁的汤玥,皱眉:“你是她班主任吗?”
“不是,我是任课老师。”
“那不行,监控视频不能随便流出去,必须班主任报备了教务处之后,层层审批,盖章签字的文件交过来,我才能把视频给你们。”
苏渺清楚,这样的视频,学校怎么可能审批通过,任何有损学校声誉的东西,都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苏渺不依不饶道:“那视频…我们看一眼,总可以吧?”
“不行,就算要查看视频,也必须这位同学的班主任亲自过来。”
……
走出了监控室,苏渺的心已经凉了一大截。
汤玥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渺看着女孩满眼的失落和绝望,五脏六腑都被揪在了一起。
她握着汤玥的肩膀,鼓励道:“汤玥,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你很勇敢。”
“可是…可是还是没有用,我拿不到监控当证据,报警也没办法让他们受到惩罚。”
她摸出纸巾替汤玥擦掉了眼泪:“剩下的事情交给老师,老师一定会帮助你,你相信我。”
汤玥点了点头:“苏老师,那我回去上课了。”
“去吧。”
苏渺看着女孩踽踽独行的柔弱背影,她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帮到她了。
汤玥离开后,她立刻去办公室找到了汤玥的班主任徐老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徐老师陈述了一遍。
徐老师现在看到苏渺…都有些怕了。
之前几次在学校里见了她、他都躲着走,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躲的,但就是怕了她了。
“徐老师,只有班主任才有资格调取监控来查看,您就帮帮汤玥同学吧。”
“苏老师啊。”徐老师无奈地说,“你要理解我的难处啊。”
“我很理解啊,但是汤玥是您的学生,您真的忍心不管她吗?”
徐老师索性把道理摊开了——
“苏老师,你只是兼职老师,你将来硕士毕业之后还能去更好的学校。像你这样闪闪发光的学历,又有教学经验,又有核刊论文,去年薪几十万的嘉淇私立都没问题啊!”
“但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本科学历,而且还是很一般的师范二本,只能呆在北溪一中啊。你让我怎么办嘛,我这次帮了你,不就是摆明了跟学校做对,我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撒。”
他语重心长道:“人都要换位思考,你也考虑考虑我,行不行。”
苏渺摇摇牙:“一切法律责任由我来承担,行吗,徐老师。”
“你怎么承担,你现在还是单纯的应届学生,不知道社会运行的规则和潜规则,这事儿甭管你多占理,学校要开你,你都没处去说理。”
苏渺顿了顿,终于不再劝了。
徐老师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愿意插手此事,她也不能逼他。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选择的面向就不同,苏渺这学历,即便离开了北溪一中,也绝对不会缺工作的机会。
这事…只能全凭内心,她不能道德绑架其他人。
“徐老师,您可以不帮我,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想办法拿到监控视频。”
在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徐老师忽然叫住了她:“汤、汤玥,她伤得很严重吗?”
苏渺回头望了他一眼:“您叫她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又何必问我。”
“……”
“您没有勇气叫她来办公室,对吗。作为人民教师,您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看自己的学生。”
苏渺离开之后,徐老师烟灰缸里堆了几个烟头。
终于,放学时间,他还是把汤玥叫到了办公室。
掀开她的袖子,看着女孩手臂上烫伤疤痕,旧伤添新伤,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徐老师皱着眉头,问道:“汤玥,这些都是周怡璐他们弄的吗?”
“不不不。”汤玥不敢信任徐老师,生怕他把周怡璐他们叫过来质问,连忙否认,“不是他们,您千万别叫他们来,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
“你别怕,如果是他们,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一定会好好批评他们。”
“不是!不是他们!”
“汤玥,你这样不配合,老师也帮不了你啊。”
汤玥脸颊涨得通红,全身颤抖着,冲他大喊道:“你本来就帮不了我!”
冲动之下喊完这话,她后悔了,几乎不敢看徐老师的眼睛,袖子擦着眼泪,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留下徐老师,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正对面的墙上,悬挂着一面鲜红的锦旗——
诲人不倦,爱生如子。
……
晚上,苏渺洗完澡、热气腾腾从浴室出来。
迟鹰坐在地毯边、一只手拎着半个苹果,另一只手端着外星人电脑看报表,电脑叮叮响了两声:“宝宝,有人加你好友。”
“谁呀?”
“叫什么一片冰心。”
“不认识。”
“那我拒绝了。”
“哎,别啊。”苏渺走了过来,坐在了男人的身边,凑近望向屏幕,“这么正经的名字,别是我导师吧,快同意通过。”
迟鹰关掉了报表文件,同意添加了【一片冰心】的好友添加。
通过之后,【一片冰心】多的话没有,直接给苏渺发来了一段视频,打开视频,赫然正是三教后花园的监控画面,汤玥正被周怡璐他们几个同学霸凌,画面里有男生也有女生,打得很激烈,看得人血压升高。
一片冰心:“保存了,就把我删了。”
苏渺心脏砰砰地跳动了起来,赶紧端过电脑,回复道:“太感谢您了,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谢谢您!”
一片冰心:“我不是聋子。”
一片冰心:“那些黑暗中的无声痛哭,我也能听见。”


第104章 论坛
周一上午, 几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到学校,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以周怡璐为首的几位参与过校园霸凌的学生。
周怡璐的父母, 包括汤玥的父母都被请到了派出所,其中也包括班主任徐老师, 教务主任和几位校领导。
在派出所里, 周怡璐一开始矢口否认,并且试图威胁坐在对面桌的汤玥, 不许她说出实情,直到民警拿出了那段监控视频, 证据确凿, 他们几个才无话可说。
周怡璐对霸凌之事拒不承认, 但她身边的几个男生女生从没进过派出所, 心理防线稍许薄弱,在民警一再追问之下, 对校园霸凌供认不讳。
参与了多少次,谁是领头的,做了哪些行为,吐得一干二净。
傍晚时分,周怡璐的父母和汤玥的父母被请到了调解室里, 协商解决此事。
苏渺则陪着汤玥坐在另一个房间里, 等待最终结果。
汤玥低着头, 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她有点后悔了。
这件事…这件事真的太冒险了,今天来了好多好多校领导, 他们没有说一句宽慰她的话,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苏渺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学校领导,他们只想把事件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不要引发舆情。
他们决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倾听弱势者的声音。
甚至还有校领导去找周怡璐的父母,宽慰他们,让他们放心什么的。
周怡璐的家庭…很有背景。
而汤玥呢…她爸爸是普通的工人,妈妈在菜市场卖水果。
他们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妈妈被请来派出所的时候,脸色都被吓得惨白,爸爸虽然表面镇静,但袖子下的手也不住地颤抖着。
汤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只是被打了几巴掌,手上烫了一些烟头痕迹而已,周怡璐她们根本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汤玥抬起头,却见周怡璐她们坐在隔壁房间里,透过玻璃窗,她看到周怡璐抬起骄傲的下颌,对她比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眼底是轻慢和威胁…
汤玥被吓得全身颤抖了起来。
苏渺见她哆嗦得厉害,于是用纸杯接了温水过来,递给了她。
“苏老师,她们真的会有惩罚吗?”
她轻轻抱了抱女孩,柔声在她耳畔道:“会的,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事,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要相信警察。”
“那…那他们会坐牢吗?”
苏渺不忍欺骗她,摇了摇头:“他们会留下案底,那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污点。”
“不会坐牢,也不会被开除。”汤玥嗓音有些颤抖,含着眼泪的眸子里写满了绝望,“我还是会和他们在同一个学校念书。”
苏渺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看到周怡璐的父母和汤玥父母走进调解室,她心里就感觉到不妙了。
如果在校领导的斡旋之下达成了和解,当然…周怡璐他们或许会在派出所受到处罚,但不会被开除。
而霸凌事件中,周怡璐需要受到的惩罚,也远远没有达到坐牢的程度。
不管调解结果如何,这都是双方父母共同认可的事情,苏渺作为一个科任老师,其实无力改变这一切。
她将小女孩鬓边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安抚道:“乖乖,你也要往好处想想,如果家长间达成了和解,会有一笔丰厚的赔偿款,你也会有更加光明的前途,爸爸妈妈也不会这么累了,甚至你可以转到更好的学校,拥有更好的环境。”
作为老师,苏渺真的不想把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变成这样的安慰。
可是她也深深懂得,像汤玥这样的女孩以及她这样的家庭,最需要的是什么。
因为她曾经真实地经历过。
果然,这样的安慰是有效果的,汤玥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如果能让爸爸妈妈不再那么辛苦,她当然是愿意的。
……
事情解决得很顺利,汤玥的父母接受了和解。
即便不接受。又能怎样呢,他们能要求学校开除犯事的学生吗?除非上诉。
但他们哪有这个资源和金钱去打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啊,他们只是很底层的小人物,根本惹不起这些人。
女儿被欺负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总不能让自家女儿退学吧,他们去不了更好的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