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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最后的那句话,宛如一根根尖锐的钉子,将苏渺钉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全身血液逆流,冷颤不断。
他说的对,罪恶的血缘…就像某种不可挣脱的宿命。
她眼睛微红,抬头望向了那一格小小的四方天。
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拼命想要飞出这黑暗恶臭的泥沼。
可她飞不出去啊!
有好多只手拖拽着她,她飞不出去,更追不上他。
不,不仅追不上,她还会拖累迟鹰,还会把他拖入泥沼,一起沉沦。
两个小时后,副食店的王爷爷看到苏渺失魂落魄走出来。
她表情麻木,愣愣地站在阶梯上,眯眼望着天际西垂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叫住了她:“丫头,没得啥事撒?有什么跟爷爷说。”
“没事,王爷爷。”
“莫理那个二流子,快回家去吧。”
苏渺僵硬地走过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爷爷叹了口气:“哎,你妈是个命苦的人,农村出来一个人在外面闯,也没读啥书,稍微长相比别人好点,又被男人给…”
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转而道,“徐尧是你爸爸,但是这也不代表什么,你要自己争气,晓得不!”
“我晓得了,谢谢王爷爷。”苏渺走进副食店,从柜子上拎了一瓶蜜桃味的白酒江小白,回身扫码结了账。
……
夜幕降临,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她很害怕,害怕得连家都不敢回。
不敢回原来的家,也不敢回迟鹰的家,她觉得自己真的好脏。
见到那个黑斑男人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指甲、甚至她的血液…全都是脏的!
迟鹰是那么洁癖的男人,他肯定也会嫌她脏。
眼前的路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路上不断有人回头看她,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苏渺坐着皇冠大扶梯上了两路口,在昌昌小面馆买了一碗豌杂小面,朝着妈妈的伊人浴足店跑了过去。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
浴足店门口的保安拦住了这个醉醺醺的女人:“你找哪个?喝醉了啊,喝醉了不能进去哦。”
“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在里面上班啊。”
“你妈妈是哪个?”
“我妈妈是苏青瑶啊,她在这里打工,28号技师。”
“没这个人啊。”
“怎么会呢,妈妈!”苏渺只顾着往里闯,“妈妈!”
“真的没得这个人,不然你给她打个电话嘛。”
“啊,好!”苏渺摸出了手机,拨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号码里传来了一个冰冷无情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怎么会是空号呢,你让我进去,我妈妈在里面。”
“哎呀,你这人…”
就在这时,有几个男人走出了浴足店。
看到苏渺,其中一个男人连忙迎了上去,从保安手里将她拉扯了过来。
“苏渺,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是哪个?”
“我是季骞。”
季骞看着面前的女孩,脸颊绯红,泪痕交错,眼睛都肿起来了,脸庞的发丝也被眼泪腻着,狼狈不堪。
但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惊心动魄的美貌。
他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酒味,“你喝多了,你在这里做啥?”
“我找我妈妈,我妈妈在这里上班,我打电话她也不接。”
“你妈妈…”季骞抿了抿唇,“她已经走了五年了。”
“你在说啥哦,我妈妈刚刚还给我发短信,叫我给她带最喜欢的小面,她说她按了一下午,手都酸了。”
季骞扶起了她,摸出了手机,翻出了通讯录。
通讯录里,他指尖在秦思沅和路兴北两个联系人的名片上犹豫了几秒。
选择了后者。
第89章 清醒
路兴北开着一辆黑色奥迪车,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过来,刹在了浴足店门口。
苏渺坐在阶梯边,眼泪宛如珠子似的掉下来, 啪嗒啪嗒地掉在手机屏幕上。
她低着头,神情慌乱, 不断地给妈妈的微信里发着绝对不可能被回复的消息。
季骞陪坐在她身边, 心里也被这小姑娘弄得难受了起来,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着。
他也在高三那年失去了母亲, 因此感同身受。
见路兴北过来,他立刻站起身, 按了按他的肩膀:“交给你了, 我回去练球了。”
“嗯, 谢了, 改天请你吃饭。”
“说这些。”
路兴北坐在了苏渺身边,伸手将她腻着眼泪的刘海挽到了耳后, 露出那张清丽明艳的脸庞。
看着她这难受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用袖子给她擦了眼泪:“妙妙,你怎么了嘛。”
“我等我妈妈。”
“你妈妈已经走了,别难过了, 还有很多人爱你。”
苏渺泪眼婆娑地抬头望他:“路兴北, 你前不久还见过她, 她还叫你去赚够50万, 你忘了吗?”
“我记得,怎么会忘。”男人嗓音沙哑, 咽下了酸涩, “我赚够了, 妙妙,我已经完成了你妈妈的要求。”
苏渺没理会他的话,仍旧低头看手机,“那我妈妈咋个不回我短信呢。”
“妙妙,你想回家吗?我送你回去。”
苏渺忽然惊恐了起来,站起身连连后退:“不!我不回去!有坏人!我不回去!”
“哪里有坏人?”路兴北也吓了一跳,站起身道,“小北哥帮你打跑他!”
“就是那个脸上长了黑斑的男人,他还骗我说是我爸爸。”苏渺惊恐地颤抖了起来,揪住了路兴北的衣袖,“他还想找我要钱,还想勒索我!还要去找迟鹰。不,我不能让他去…”
路兴北皱眉:“他勒索你?”
“嗯,他骗我说是我爸爸,骗我钱,我没钱,他就要去找迟鹰了。”
苏渺惶恐地喃喃着,“他是赌棍,还是个劳改犯,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有这样的爸爸,知道就完蛋了!他的事业刚有起色,就要一步步实现梦想了,他爷爷要是知道我是这样的情况,怎么还会同意…到时候…到时候…”
她蹲了下来,抱着脑袋,崩溃地哭着,“全毁了。”
她的幸福…全毁了。
“没事,毁不了,他爷爷要是不同意,大不了你换一个男朋友就是了,这个世界上爱你的人多得很,也不缺迟鹰一个。”
苏渺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很崩溃:“可我只喜欢他。”
“……”
俩人无言以对了片刻,路兴北看着女孩这般痛苦的样子,将烟头狠狠掷在地上,用皮鞋碾了,“那赌棍在你家吗?我现在就去找他,小北哥帮你弄死他,不会再让他威胁你了。”
“不、不回去。”苏渺连连摇头,抱紧了衣服,坐在伊人浴足店门边,“我等妈妈下班一起回去,我妈妈在,谁都不能欺负我,她会保护我的。”
路兴北想起那一次在阶梯边,他骚扰苏渺,苏青瑶冲过来一拖鞋砸他背上,双手叉腰对他破口大骂,泼辣至极。
那个女人一直在保护她的女儿,直到死亡的前一刻。
回忆如此鲜明,仿佛昨天发生的事。
时隔五年,物是人非啊。
“妙妙,你妈妈已经…”
路兴北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要得,我陪你一起等。”
苏渺一直埋着头,不知道坐了多久。
大概是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伊人浴足店的客人进进出出,后来不少员工也都下班离开了。
就连路边的灯都灭了,女孩抱着腿,脑袋枕着膝盖,脑袋一垂一垂的…几乎要睡着了。
路兴北将她扶了起来,拉开奥迪车门:“妙妙,去我家吧?”
“你不回答,我当你同意了哦。”
苏渺已经睡熟了。
路兴北没买房子,因为赚的钱不算多,买了房子就没钱做生意。
c城的房价虽不比北上广,但对于路兴北这样的打工仔来说,也是一笔巨资了。
所以他把所有的钱都投到了demon酒吧里,家也安在了酒吧楼上的隔层间。
虽然简陋,墙面都还是钢筋水泥,透着浓浓的叙利亚战损风。
但他并不讲究生活的舒适度,能凑合就行,只希望好好经营酒吧,早早地赚够首付,在c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他想要买的房子还不简单,为了让苏渺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视野开阔的嘉陵江,所以还得买江景房。
但这房价…可不便宜。
好在酒吧每天都是盈利状态,收益还不错,他买房的梦想也不再是奢望。
其实,他最大的奢望根本不是房子,而是…
路兴北看着怀里的女孩,轻轻地将她放在了靠窗的大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房间物品很简陋,一个吃饭的玻璃小茶几,一条二手破沙发,电视也没有,洗手间和厨房里也基本没什么东西。
将苏渺安顿好之后,路兴北先去楼下关了酒吧的营业,免了今晚客人的单,关掉了震耳欲聋的音响,以免打扰她休息。
顺便还去超市买了牙刷、牙膏、洗面奶、浴球一类的东西。
虽然这姑娘现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但他还是准备着,以防万一。
回来之后,他又将洗手间好好拖洗了一遍,每一个细微的角落都擦拭干净,马桶用烧开的热水浇了又浇,84消毒液进行了全面消毒之后,还用洁厕剂狠狠擦洗。
整整捣鼓了一个多小时,让卫生间彻底焕然一新,还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做完这一切,路兴北快速地给自己冲了个澡,然后干干净净地躺在了苏渺的枕畔,指尖捏着她的下颌,凝望着她清丽的脸蛋。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也有些肿,但她的容颜一如既往地明艳漂亮,肤色白腻,唇色红润晶莹,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咬上去的欲望。
她颈子上的那枚红痣,那样清纯而妩媚,也带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路兴北的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
她身上的甜香气息灌满了他的呼吸,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对劲,心里的火焰开始蔓延,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就在路兴北思绪无比混乱之际,苏渺微肿的眼眸动了动,醉意惺忪地睁开了。
他和她面面相贴地对视了几秒,路兴北瞬间慌了,连忙爬起来:“妙妙,你别误会,我什么都没干!”
“迟鹰…”
大概是一种习惯反应,苏渺会把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本能地当成迟鹰。
“迟鹰,我妈妈呢?”
她眼底满是破碎,大概是哭多了,嗓音也很哑,“你看到我妈妈没有?”
“妙妙,你妈妈走了很多年了。”
苏渺将脸埋入了枕头里,不愿相信他的话:“乱讲。”
路兴北这才看出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啊,她都没有真正接受母亲已经离开的事实,一味地逃避着,不去正视,不去想,所以显得平静无事。
那些疮疤…她根本从来没有揭开过,但底下的伤口,早已经化脓溃败了。
“妙妙,我真的心疼,你跟了我吧,我会守着你,一辈子守着,不会去追求什么事业什么梦想,我只守着你一个。”
“迟鹰,十七岁那年我们交换资料卡,我就说过了,我很普通、很平凡。但你说,和我相关的一切,你愿意继续听下去。”
女孩咬着被子,任由悲伤的眼泪决堤而出。
“那些年你给我的快乐、感动、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忘,我会看着你实现梦想,登上顶峰,但是对不起,迟鹰,我不能拖累你了。”
“妙妙,我早就说过了,人不该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你愿意回头看看…”
他粗砺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替她擦掉泪痕:“跟了我,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幸福应该是什么样子。”
说完,他便覆了过来,想吻她…
然而,在他将要触碰到她的刹那间,她柔美的唇瓣仍旧溢出几个字:“迟鹰,我会一直爱你。”
这句话,宛如刀子般穿透了他的心。
路兴北泄了一口气,平躺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缓和着内心的翻涌的欲念。
她太珍贵了,珍贵到他几乎不忍心碰她。
他舍不得看到她明天早上醒来后那种失望的眼神。
心会碎成渣滓。
次日临近中午,苏渺揉着昏沉沉的脑袋,醒了过来,却发现周围的环境如此陌生。
她顿时睡意全消,防备地看着左右。
路兴北系着围裙,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醪糟红糖荷包蛋、从厨房里走出来。
“妙妙,你醒了?”
看到路兴北,苏渺一整个傻了,下意识地掀开被单看了一眼。
外套已经摘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毛衣,黑色长裤也好好地穿着。
除了脑袋有些疼以外,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和异样,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路兴北,这里是…”
“这是我家,听季骞说,昨天你一个人干了一瓶江小白啊,还是大瓶的,这酒量,有点厉害哦!”
“季骞?”
“是啊,他是运动员,平时锻炼了都会去按摩放松的嘛,昨天是他撞见你了,你喝醉了在门口跟保安吵架。”
“什么门口。”
“伊人…浴足店门口。”路兴北小心翼翼地说着,打量着女孩茫然而平静的表情,“你现在好些了吧。”
苏渺喝掉断片儿,已经完全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去伊人浴足店…”
“算了,不提了,快来吃早饭。”
苏渺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之后,坐到了茶几边,尝了尝桌上的那碗冒着热气的醪糟蛋。
路兴北像狗狗一样笑着,坐到了她对面,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小北哥手艺还行吧!”
“挺好吃的。”苏渺吃着热乎的醪糟蛋,舌尖酸酸甜甜,“路兴北,昨天你有没有…”
“有没有啥?”
“占我便宜?”
路兴北眼角勾着笑:“你猜?”
苏渺放下勺子,严肃地看着他:“你别开这种玩笑!”
“哎呀,有没有发生什么,你自己没感觉吗?要真有,你还能坐在这里跟我一起吃早饭?”路兴北给她递来一张纸巾,又伸手拨了拨她指尖的订婚戒指,“你还戴着它,你说我敢不敢嘛。”
“真的?”
“除非你有点失望,现在…也不是不行。”
苏渺白了他一眼,端起热乎的荷包蛋汤喝了一口气,暖洋洋的感觉漫遍了全身:“昨晚,谢谢你。”
“没事儿,跟小北哥说说,那个跟踪你的男人怎么回事啊,真的是你爸?”
提到这茬,苏渺放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看样子…是。”
“也是奇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你有什么爸爸啊,这是哪儿冒出来的?”
“他坐过牢。”苏渺眼底泛过一丝冷沉沉的恨意,“好像是我妈妈报的警,他很讨厌我妈妈,听到她去世的消息还…很高兴,还骂我妈妈,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路兴北啐道:“渣滓。”
“是,渣滓。”苏渺低头喝了一口汤,平复心绪。
“那他是最近才放出来?”
“不是,早就放出来了,他说在澳门做生意,亏了钱。”
路兴北冷笑了一声:“在澳门做生意,骗鬼哦!这绝对是个赌棍!”
“嗯,我知道。”
她知道这赌棍男人会继续纠缠她,他会拉着她不住地下坠,直到彻底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哦,对了。”路兴北有些忐忑地望向她,“那个…今天早上你未婚夫给你发消息,我用你的指纹解了锁,回了他。”
苏渺心头一惊,连忙摸出手机。
看到了和迟鹰最后一条聊天记录。
第90章 威慑
早上八点, 路兴北听到苏渺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从她手提小包里翻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横着一条短信——
C:“小鹰,醒了吗, 昨晚一直在熬夜测试,今早有个很重要的发布会, 如果顺利, 我要的一切…就近在咫尺了,晚些时候给你打电话细说, 希望有好消息。”
C:“记得好好吃饭。【摸头】”
路兴北看着面前这个陷入沉睡的女人,犹豫了几秒, 牵着她的手, 用指纹解锁了密码。
他看到了苏渺和迟鹰的微信聊天消息。
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聊天说话, 路兴北不想细看, 只往上粗略地翻了翻。
他们真的很亲密,亲密到还经常会说一切爱侣间才会有的、某些与性相关的话语。
每一个字…都在刺他的心。
路兴北红着眼睛, 嫉妒的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他指尖用力地编辑了短信——
渺:“我是路兴北,苏渺昨晚在我家过夜。”
十几秒后,迟鹰的电话拨了过来,路兴北丝毫没有犹豫, 接起了电话, 不客气道:“喂, 外地崽。”
“你跟她在一起?”男人的嗓音冷冽到仿佛一开口便结了冰。
对峙片刻后, 路兴北嘴角咧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对啊,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
见苏渺脸色难看, 路兴北犹豫着, 茶言茶语地说:“他好像误会了, 没事,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嘛。”
“不用了。”苏渺颤抖的手放下了手机,手机没放稳,从桌角掉在了地上。
路兴北点忙俯身捡起了手机,还给苏渺,却看到她将无名指的戒指摘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放进了包包里。
“这…这是什么意思喃,妙妙。”
“正愁找不到借口,现在他误会了,正好。”
“你要和他分手啊?你不是这么喜欢他,生怕他离开你。”
“你没看他说吗,一切近在咫尺了,但我会把他拽下来,会害他失去一切。”
苏渺脸上恢复了寡淡无澜的神情,再不复昨晚的脆弱,“所以…只能到此为止了。”
收敛了全部情绪的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路兴北本该感到高兴,可是看着她的脸色,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隐隐约约预感到,这女孩…似在拥抱黑暗。
……
下午,苏渺回了北溪一中上课。
迟鹰掐着她的课程表,等她下课的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
苏渺有点不敢接,等了很久,直到他第二通电话打过来,她才鼓起勇气。
轻微的电流声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小鹰,下课了?”
“嗯,发布会怎么样?”
“很顺利,这款新型无人机获得了业内专家的一致首肯。爷爷在会上宣布,我将担任北鲲集团的执行总裁兼ceo,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公司的几大产品研究室都归我负责,手底下人多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真好啊,迟鹰。”
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迟鹰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臂膀和助力,绝不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会挣破命运,一飞冲天。
“迟鹰,我们的事,你和爷爷说了吗?”
“昨天给他打了预防针,准备今天晚上就谈开,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
这话迟鹰明显说得有点急,但他立刻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别担心,别乱想。”
苏渺靠着墙,努力控制着身体轻微的颤栗,竭力用冷静平缓的嗓音道:“还没说,那就…不用说了吧,迟鹰,我不会和你结婚。”
电话那端陷入了无边的沉默,她甚至能听到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良久,他轻嗤了一声:“嗯?”
苏渺一鼓作气,咬牙道:“迟鹰,你知道我昨晚和路兴北在一起。”
“知道。”男人嗓音冷得几乎快要结成冰碴子,似乎也在竭力克制着什么,“正要问你,是在他的酒吧玩?”
“迟鹰…”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迟鹰便又道:“你平时课业压力大,玩玩也…没什么,把握分寸,知道回家就行。”
苏渺本以为会迎来男人无边的怒火,他那种不容侵犯的性格…
“迟鹰,订婚取消,我犯了错…”
“苏渺!”
迟鹰蓦地怒吼了一声,打断了她。
苏渺被吓得手机险些脱手而出。
紧接着,男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带着极致的情绪张力,“到此为止,我只原谅这一次,你乖一点,回来我们就领证,别再跟我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苏渺大口地呼吸着,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片,一点点搜刮着她的胸腔,血肉模糊:“你…原谅我?”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原谅你。”
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带了几分呼吸的气流声,听得出来,是在竭力忍耐和压抑着——
“哪怕告诉我,我的未婚妻只是喝醉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不理智的事,我陪你去报警。”
“这他妈重要吗!”
苏渺情绪也绷不住了,她宁可他骂她恨他怪她,也不要他在完全误会的情形下…就这样原谅她。
她没那么坚定,迟鹰越是这样,她越舍不得丢开手。
“清醒还是喝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背叛你了!我出轨了!迟鹰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
“你是我的小鹰,我的小鹰永远不会背叛我。”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压低嗓音,打断她:“但她会犯错、会迷糊,我能原谅,我只在乎她的心。”
最后那几个字,他几乎咬牙切齿:“她的心还在我这里?”
“我说了,你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但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苏渺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戒指,直到坚|硬的钻戒嵌入掌肉中,疼得她无法呼吸,踉跄着,靠在墙边——
“迟鹰,我无话可说,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把分手的权力交给你。”
他没有说话,苏渺的情绪却爆发了,冲他歇斯底里喊道:“说啊!说你不要我了,快说啊!”
迟鹰挂断了电话。
……
一楼的洗手间,苏渺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脸。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憔悴的容颜,越来越不像她了。
那样的陌生,那样的肮脏,好像和那个黑斑男人的模样…都叠加在了一起。
苏渺痛苦地移开了眼神。
每个人啊,都有他自己的地狱要面对。
这时,苏渺听到外面传来了几声谩骂,还掺杂着低低的啜泣声。
她皱眉走了出去,看到无人的楼道间,有好些个打扮出格的男女生,围着一个穿筒子蓝校服女孩,推搡着。
她认出了那女孩,她是她班上的一位女生,名叫汤玥,平时上课总坐在最后排,从不发言,但上课却特别认真,作业完成度也很高。
尤其是她的语文作文,写得很细腻,最近交来的寒假作业,写的是《我的妈妈》,苏渺印象很深,她写她妈妈在菜市场售卖水果的情形,观察相当仔细,看得出来,她是个心灵敏感的女孩。
而周围那几个女孩像是外班的,苏渺在走廊上见过她们几次,她们总和年级上那几个风云男生在一起,嘻嘻笑笑地开着玩笑。
周怡璐揪扯着汤玥的头发,将她推到了墙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着——
“贱人,你装啥子可怜!”
“我的《寒假生活》交上去,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汤玥畏畏缩缩低声道:“我按你说的,我都做了,你还想怎样嘛。”
“喊你模仿我的字迹!你看看你写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