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这会儿也不可能拦着不让切,索性让开位置,任由这帮人检验。
两名佩着刀剑的武官被叫进堂来,走到桌前,抽刀便砍。
然后吧……没砍开。
当初燕红拎着破甲手斧都废了半天劲儿才把这鬼手砍断,别说是寻常刀兵了,就算是能弄来电锯,要破开这鬼手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蒙皮”也有得折腾……
两个身强力健的武官直把那张实木茶面都给砍成了数块,都没能伤着鬼手分毫。
这一番“演示”下来,全公公自是一脸得意,陪坐在全公公左右的都指挥使亦暗暗松了口气,其他人的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
全公公放下茶盏,挥退武官,好整以暇地冲堂上诸公一拱手:“诸位贤翁既已认识了燕小仙师,时日不早,不如早早料理了正事如何?”
布政使、按察使这两位一司堂官并不会轻易出声;都指挥使是武职,在满屋子文官面前发表意见只是自取其辱,也紧闭着嘴巴。
全公公亦知官场规矩,只耐心等待提刑按察司的老副使表态——堂下那戴罪的左参议是布政司的人,布政司本就应当避嫌;这场二堂公审,在场诸公中能有资格来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位提刑按察司的老副使了。
老副使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提刑按察司掌一省刑名按劾(监察、弹劾文官武将)之事,要说与布政司亲密无间、同穿一条裤子……那是在哄三岁小儿。
燕红这个草民一上堂,老副使立即来了个下马威,已经是按察司看在同地为官的份上帮布政司维护一番颜面,算是做出个“官官相护”的表态。
若要提刑按察司为了帮布政司擦屁股做出多少努力,那是不大可能的——且不说那个简在帝心的新任知府王占廷正在赴任路上,用屁股都想得到这个新知府正巴不得有人送上门去给他立威、让他好顺顺利利地烧出那三把火,还有全公公这个阉宦蹲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能在花甲之年熬到一方大员的文官就没有几个不是人精的,老副使深深看了全公公一眼,转脸向燕红,面色依旧古板严肃,语气可比之前客气得多:“不想黔地也有此世外高人,本官今日算是开了一番眼界。”
“太爷谬赞了。”燕红又不是不晓得好歹的人,人家那么大年纪的人跟她说软乎话,她指定得拿出态度来,连忙站起身,躬身一礼,“小女子山野草民,不知礼数,先前言辞不敬冒犯了太爷,还望太爷恕罪则个。”
老爷、太爷皆是本朝百姓对亲民官的敬称,用来称呼老副使倒也使得。
老副使见这小女子并不持才傲物、目中无人,神色也缓和了不少,道:“小仙师这番出山,所为何来?又是如何发现那关家马队欲行谋逆事?还请细细道来。”
燕红当即打起精神,从二妮被卖走说起,除省略了不愿招惹是非的岩脚村苗家姨妈,其余细节,包括上门求助顾大老爷、得顾县丞助力、发现马队落足姚家村、跟踪马队深入独秀山、遇山灵槐木显形自救……林林总总,皆仔细详说了一遍。
若没有先前暂时隔空取物和鬼手那一遭,她现下说的这番话必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南宋时便成了精的山灵槐木、镇压气运的大妖怪、附体古木的上千鬼婴……不管哪一条,拎出来都像是异想天开编出来的故事。
但燕红证实了自己确实是个斩妖除魔的“高人”,当夜独秀山中经历又有全公公、高同知、顾家伯侄、及百多名都指挥使司军士旁证,堂上诸公听起来的感受就很不一般了……
布政使司几位高官听得额头见汗,不住交换眼神。
待燕红话音落下,一名大红官袍上缀云雀补子、与老副使同级的布政司右参议忍不住出声道:“胡家小辈听信妖人贼道之言,肆意搜罗童女行邪祭淫祀委实不当,但若因此便指证胡氏罪涉谋逆,却也过于牵强。”
“不错。”另一名布政司官员帮腔道,“独秀山确有特殊之处,然胡家小辈亦是受奸人蛊惑,并不知独秀山山中神异,如何能因此问责?”
“那妖道连山中神异处皆不知晓,不过误打误撞选中了那处,若因此便怪罪胡氏谋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胡家小辈,指的便是那个亲临现场督行淫祀的贵人。
亦是堂下这个站在燕红不远处的布政司左参议的亲侄子。
耳听这些一省高官互相附和着想让那个已经丧命的胡家侄子背下所有罪责,燕红却没有太大反应。
上堂指证前,顾县丞已经替她分析过这场官司走向——即使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左参议侄子的胡家小辈没那个能耐干出这么大的事来……但反正那人已经死在谷中,死无对证,自然是有嘴巴的人怎么说就怎么算。
已经心中有数的燕红,并不插嘴,只静静站在旁边。
待这帮人图穷匕见,欲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顾自地要将左参议摘出去时,燕红才开口道:“诸位太爷都比我有见识,懂得都比我多,小女子有一疑问,不知哪位太爷可为我解惑?”
堂中瞬时一静。
诸公皆是首次亲眼见着有非常手段的世外高人,对燕红好奇有之,忌惮有之,至少在此时,她的话是有份量的。
全公公“嘿”地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在场贤翁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经纶满腹,小仙师只管道来便是。”
燕红点点头,道:“丁道人确实只是个连鬼物都没有见过几个的骗子,但也不是全无水平,他选的那个山谷,若不是镇压了太多冤魂,阴气深重,也确实是一处风水宝地;即便如此,若他家不曾心怀鬼胎,不血祭童女激怒槐前辈,其实也惹不出这么多事来。”
说到此处,燕红侧过身,看向那个自她取出鬼手自证身份后就开始冒冷汗,且不再敢往她瞪视的胡参议,一字一句地道:“我听说,世人有力不能及者才会求神拜佛,胡家已经是府城高官,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淫祀?”
胡参议面色刷白,冷汗淋漓,竟被燕红的目光看得踉跄后退了两步。
此前那些试图大事化小的布政司高官,亦鸦雀无声。
燕红停顿了下,视线扫过堂上诸公,道:“我年纪小,不懂大道理,但我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是没人会去做又麻烦、暴露了又会惹祸上身的事的,如果胡氏确实没有谋逆,那会不会是有别的事儿呢?”
原本只是嘴角挂着冷笑的全公公,咧开嘴无声大笑。
陪坐在全公公左右的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目不斜视。
提刑按察司副使眉头微皱,斜过眼睛,不动声色扫了眼布政司诸人。
便连坐在老副使左手边的提刑按察司堂官、黔州道按察正使也没有忍住,垂着眼皮,眼角余光转向侧面众同僚。
堂上这番眉眼官司,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老副使便正色道:“小仙师言之有理,此事正该彻查到底,不可冤枉了好人,更不能放过了恶人,无论如何都得给黔地百姓、给朝廷一个交代。”
站在堂下的胡参议,默默跪了下去。
全公公鼻子里轻哼一声,朝堂外扬声道:“来人啊,把人犯带下去!”
燕红稍稍退开,目送瘫软成泥的胡参议被人拖走。
她虽然不是很懂官场规矩,但从主动跪下去的胡参议、出来说场面话的老副使、和表示出接受态度的全公公来看,定罪这事儿,应当不用她操心了。
就算不是按谋逆大罪算,也轻不到哪去,胡参议绝无幸免,也就是全族发配或全族问斩的区别罢了。
这是顾县丞替她分析时推演的数个结果中,还算可以接受的一个……这件事只能到胡氏家主为止,也必定只能到胡氏家主为止。
再往内深究,就会失去全公公支持,反而会坏了事。
于灵山宝地起壮阔空坟,并献以重祭……这事儿就跟燕红扯出来的气运大旗一样,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只看较真到什么地步去,和有没有人来较这个真。
燕红的小脑袋里还分析不了太复杂的事儿,她只知道一个道理:力有不逮时,应当学会适可而止。
此时,全公公趁热打铁提起了姚家村——姚氏宗族在此事里牵扯倒是不多,只是因村子离独秀山较近、隐约晓得山中诡异,并为胡家行淫祀提供了些许便利。
全公公提议征发姚氏青壮进山修路,以劳赎过。
倒不是全公公多么任善爱民,处置姚氏从犯不过是他插手黔地民政事务的一步罢了;接下来,这个入黔后一直被文官集团排斥的镇守太监又眉开眼笑地提出请佛入山事宜,堂上诸公不管怀揣着什么心思的,皆纷纷捏着鼻子表态支持。
这些事儿上燕红就插不上嘴了,主动提出告退。
走出提刑按察司衙门,燕红长长地吐了口气。
“还是做任务简单——现实里的事情真是太复杂了。”


第65章 大功劳
燕红去看望了下养伤中的二妮,又回到顾家租下的小院。
顾家在府城亦有别院,先前只是为着避人耳目才将燕红安顿在租来的院子里,数日住下来,燕红也习惯了此处,并没搬去顾家别院,仍旧在此住着。
在任务位面,她可以解决了问题就能回家,在自己老家却不行……事关四品大员,哪个环节都轻忽不得,胡氏一门定罪前,燕红本人、二妮及另外那三十多个村女都是重要的人证,暂时离不得府城。
顾县丞已安排了人帮燕红送信回北山镇李家村,燕红倒也不担心父母挂念,只是离家多日,难免有些想家。
天色渐暗,燕红结束炼体,气喘吁吁地放下石锁,顾玉成也拎着食盒帮她送饭来了。
进门就见燕红举重若轻地把百十斤重的石锁随手放到墙边,顾玉成眼皮跳了下,默默别开视线,道:“没人服侍终究不便,不若我明日带几个丫头子过来,让小仙师挑个机灵点的留下?”
“不用了,四少爷,我自己照顾得了自己。”燕红接过食盒,随意放到旁边石桌上,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汗,“等府城事了,我就回家去了,用不着折腾。”
贵阳府到了黄昏时尚有些闷热,燕红贪凉,在院内开了食盒便坐到石凳上用饭。
顾玉成每日来送饭,对这座小院也相当熟悉,熟门熟路地进屋拿了茶叶罐子取水泡茶,端到院子里来放凉。
他才将茶壶放下,端着碗筷刨饭的燕红抬头忽道:“四少爷,县丞是不是早些时候就料到那个胡参议不算得真正主谋了?”
顾玉成惊愕侧头。
“不止县丞,今儿下午我见着的那些太爷,仿佛也有人是知道内情的。”燕红没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地道。
顾玉成轻轻放下茶壶,强笑着坐到石凳上:“小仙师怎地忽然这般说?”
燕红盯着他看了会儿,微微点头:“看来你也是知道的。”
“这、我——”
“升堂前县丞与我分析时,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燕红摇头道,“在堂上走了一遭,回来后又细细思量,我琢磨着,估计那个胡参议也只是‘听命行事’,只是别人手里的刀罢了。”
小院里凉风习习,顾玉成却硬是瞬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四少爷莫恼,我没有怪县丞的意思,扳倒一个四品的朝廷命官意味着什么我还是清楚的,能让这贼子伏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燕红夹了筷子折耳根塞进嘴里,道,“到县丞闲下来,你帮我带个话,我还有个事儿要请他帮忙。”
她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顾县丞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孤注一掷帮她去扳倒个四品高官,她要还计较顾县丞“拈轻怕重”、不去追查到底,那就多少有些不像样。
顾玉成强笑道:“小仙师高人海量,我定如实转告伯父。”
顿了下,顾玉成又忍不住道:“不知小仙师是如何察觉出来的?玉成愚昧,今日也在堂外听了全程,却是没听出什么来?”
“府城这些官太爷们,都不信我。”燕红直率地道。
顾玉成:“……诶?”
燕红搁下筷子,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上堂时,坐在里面那些太爷们全把我当成骗子了,要不是我自证了身份,太爷们说不定就要把我拖下去关起来,跟县丞当初见着我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
顾玉成满脑门的问号:“??”
“最紧要的是那个胡参议,他初见着我时是真的把我当成招摇撞骗的骗子看的,我一进去,他就凶狠地瞪着我看,根本就不怕我,丝毫没有心虚、惶恐之态,反倒像是我才是那个祸害他的小人一样。”燕红补充道。
满脸困惑不解的顾玉成,终于听懂了燕红话中之意,眼睛慢慢瞪圆,嘴巴也张得老大。
燕红自顾自地道:“根本不信怪力乱神的人,真的会受丁道人那种江湖骗子蛊惑,不顾一切地去搞邪祭淫祀吗?胡家真的会相信,血祭了童女能换来什么好处吗?”
顾玉成打了个寒颤,险些坐不住,哆嗦着伸手扶住石桌。
燕红看他一眼,继续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儿,所以我就在堂上说,‘世人有力不能及者才会求神拜佛,胡家已经是府城高官,还有什么事儿是办不成的呢?如果胡家没有谋逆,那会不会是有别的事儿呢’?然后我就见,堂上的太爷们原先不管是不是不对付的都不出声了,那位老副使太爷更是赶紧说些场面话打发我。”
“此时我也反应过来,县丞先前为我分析谋划时大约便已料到这般情形,才那样委婉劝我,我不如县丞懂官场规矩,自然要听县丞的劝,所以我就走了。”
顾玉成面皮好一阵抽搐,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淌。
他印象里的燕小仙师,胆色过人,英勇正气,不拘小节,因过于年少之故,于人情世故上略有欠缺。
行事作风多少有些粗枝大叶、草莽习气的燕红,他是万万没想到也有这心细如发的一面。
擦了把冷汗,顾玉成心悦诚服地一拱手:“小仙师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玉成心服口服。”
燕红把两条胳膊都支到石桌上,好奇地道:“县丞未曾与我细说,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顾忌处,却不知那胡参议究竟是为着什么原因、听了谁的指使,才去行那般作孽事的?是有什么人逼了他?他一个四品朝廷命官,还会身不由己吗?”
顾玉成不由苦笑。
想到燕红自己察觉出不对了还能听得进伯父的劝、并不曾任性胡来坏了事,顾玉成索性也不再隐瞒,道:“胡参议督黔州粮道(征收黔州田赋),掌新桥、大塘两大粮仓,自成化八年江南水患、自黔地调粮支应过一回后,至今那两大粮仓的账目便只得胡参议一人所掌,如无意外,应当是早就被监守自盗,搬得干干净净了。”
燕红:“(゜ロ゜)!!”
“朝中调了王占廷来黔地任贵阳知府,新官上任这三把火烧过,粮仓的事还能不能压下去,谁也不敢保证。要补齐这四年的粮仓亏空,胡参议狗急跳墙亦是正常。”顾玉成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这……跟搜罗童女行淫祀又有什么关系?”燕红困惑地道。
顾玉成沉默了下,才幽幽地道:“但凡是能替胡参议填补这亏空,又或是能捂住王占廷那张嘴的……不管是谁,都不是伯父敢妄自猜测,亦不是全公公敢去得罪的。”
燕红面露不解。
顾玉成怕她细问,又补充道:“最主要的,即使知道独秀山中那座空坟为谁而立,也不表示真就是那人指使了胡参议——小仙师你也察觉到了,世人多敬鬼神而远之,谁会真将希望寄托到那上面去?”
这回燕红听懂了。
她好歹看过史书,而世间事,通常都没有新鲜事。
燕红大张着嘴巴好一阵愕然,良久,才如同梦呓般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胡参议一个府城里的大官,能被丁道人那种骗子糊弄住……那座空坟,还有血祭的童女,都是用来陷害人的啊!”
“正是如此。招摇撞骗的丁道人是在糊弄,看似被丁道人蛊惑的胡参议也是在糊弄;最终目的,是将‘于灵山宝地起空陵、搜索童女行淫祀’这件大逆不道的巫蛊事,扣到某个人头上去。”
顾玉成神色复杂地道:“只是胡参议万万没有料到,这只是糊弄人的淫祀,竟是先引出了小仙师你,又引出了那……槐木山灵。”
燕红沉默下来,久久无言。
本朝皇室最恶巫蛊事。
于淫祀习气最重的黔州道行此事,用来栽赃嫁祸陷害人,确实是最恶毒的阴谋伎俩——不管中招者多么位高权重,皆落不了好。
特意选在离府城不远、又有些微名气的独秀山行事,或许原本就有故意要将那座空坟暴露出去的用意在。
若没有槐木山灵现身,若不是二妮被牵扯进来,多了燕红这个搅局的人——胡家成事后,将唯一出过面的侄子远远送走,把丁道人和关家马队灭口,便能安然脱身。
她心底情绪翻腾,又惊惧于有人能有这般恶毒心机,又愤怒于有这等心机的人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视人命如草芥、视草民如仇寇。
偏偏这样的人还同样位高权重,顾县丞连去调查都不敢……那许不是他不做县吏就能解决的问题,闹不好要赌上一族性命。
胡参议下跪认罚,亦不敢把那幕后人道出来。
良久,燕红才缓缓吐了口气,把心底沸腾的情绪强压下去。
到得此刻,她可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陈艺郎为何要劝她取得皇权认同——在她出生的这个位面,空有能力而没有权势,是万万不行。
就连这一次,她已展现出非常之能,可要是没有全公公这个天子内臣从旁力顶,单单只是想把胡参议这把更金贵点儿的“刀”砸碎,都做不成。
“四少爷,我先前说要请县丞再帮我做件事儿,其实是有一桩大功劳送予县丞。”燕红平静地道,“我之前想得有些简单了,这个大功劳只凭我们怕是吃不下,不若将全公公邀来一并行事。”
顾玉成诶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
燕红加重语气道:“如能顺利做成,你我姓名,或可见于史书。”
顾玉成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哥谭探索】
第66章 四主位面
两枚不规则的椭圆形土豆蛋子,被装在扑了块白棉布的盘子里,摆放在顾家别院书房的红木方桌上。
“能和红薯一般种在山地上,不占良田,产量跟红薯差不多,不过要比红薯好吃,也不会胀气,能当粮食。”燕红指着盘中土豆,对围着方桌的三人道,“红薯是宣德年间从两广传过来的吧?土豆和红薯原先长在同一个地方,既然黔地能种红薯,自然也能种土豆。”
燕红介绍了这么多,顾县丞耳朵里听进去的只有一句,瞪圆了眼睛着着土豆道:“小仙师没说错?这真能当粮食??”
“能!”燕红肯定地道。
她在命运清单里查过书了,土豆养活了大半个欧洲,罗刹人……好吧,欧罗巴人能靠土豆过活,华夏人当然也能。
顾县丞激动不已,在衣服上擦了下手,才把另一个土豆拿起来,细细观赏——他好歹是一县长吏,必然是知农事的,不占良田就能当粮食、还与红薯一般丰产的作物意味着什么,顾县丞心里是有数的。
顾玉成也凑在伯父旁边,眼珠子粘在土豆上就拿不下来。
全公公倒是比这对伯侄要冷静一些,激动过后便细细追问起这土豆种植起来是否繁琐,生长期几何。
燕红从芯片面板中呼出购买种子时附带的种植存储教程,照本宣科地介绍给全公公听……
每亩地要二百斤土豆做种,百日可收获,亩产比肩红薯,于阴凉干燥处存储可存放半年到一年之久——便连全公公这种对农事一知半解的太监,也听得两眼放光,呼吸急促。
“此仙种若能推行天下,何愁青史不留名!”三名听众中,城府最浅的顾玉成亢奋地握拳挥出。
顾县丞轻轻拍了侄子一巴掌、把碍事儿的顾玉成推开,与全公公商量起将此仙种进献京中。
有绕过内阁直奏天子之权的镇守太监上达天听,这功劳须不能被截胡,必落在他几个头上,但在直接进献土豆种还是先在黔地种植一轮再进献一事上,顾县丞与全公公有些分歧。
燕红不耐烦听他两个争来辩去,道:“如今刚到六月,种一轮出来年底进献也赶得及,不过是晚几个月工夫,有什么可争的?”
见全公公似乎还不太愿意,燕红又劝道:“全公公可是担心拖久了生变?这个并不要紧,今年不会有什么大事,四川那边的苗乱到年底就会平定,影响不到黔州道。西厂出事要到明年去了,跟咱们也碍不着。”
全公公:“??”
顾玉成满头大汗:“小仙师,天机不可泄露!”
“这也不算什么天机。”燕红嘀咕了句,把手上的土豆放下,道,“要么全公公先给皇帝上个折子,汇报一声土豆的事儿,到年尾了再把种出来的土豆和种植过程一并送到京城去,正好来年了北方也能试种。”
全公公呆呆地盯着燕红,今年三月四川苗乱倒不是什么秘密,她又是怎么知道年底就能平定的?还有西厂,她又怎么知道西厂明年要出事??
心里这么想,全公公嘴上也问出来了。
“自己作的呗,西厂连兴大狱,把能招惹的人全给惹了,这事儿全公公该当比我清楚吧?”燕红奇怪地道。
全公公:“……”
“不过朝堂上衮衮诸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后头又被皇帝收拾了。”燕红亲眼见过了黔州道一众高官,对文官集团谈不上多少好印象,嫌弃地啧了一声,道,“也是如今天下尚算太平了,才能让这么一帮人吃饱了撑着斗来斗去。”
全公公半张着嘴,神色数变。
燕小仙师提起西厂是丁点儿不知道什么叫客气,甚至可谈得上冒犯。
但全公公却没法生得起气来……不仅仅是燕红实打实的世外高人身份,最重要的是,燕红对文官也同样不客气。
虽然被指名道姓的骂“作”让全公公这个太监有点儿不爽,但听到燕红明明白白的说“朝堂上衮衮诸公都不是好人”,还是让全公公颇为暗爽——太监被骂阉宦听得多了,朝堂诸公被骂可没怎么听过。
骂出这话的,还是个不出黔地能知天下事的世外高人。
全公公甚至已经盘算起了要把这事儿写信告知给留在南京城熬日子的干爹,让干爹也跟着爽一爽……
燕红可没那兴趣去猜全公公心里转了多少念头,见全公公不再出声反对,便与顾县丞商议起试种土豆事宜。
她看过史书,晓得本朝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夏日里最热的时候黔地气温也在二十上下徘徊,正适合种植土豆。
至于北方,则除了气温下降外,还有干旱之祸。
土豆和早了几十年进入华夏大地、但只在西南穷困地区扩散开来的红薯一样耐旱,在燕红看来,两者都应当进献京师,在北方广泛播种。
顾县丞听到进献红薯,面现迟疑。
燕红知道他晓得红薯弊处,便道:“如今黔地种的红薯品种劣质,才致口味不佳,味同嚼蜡,难以推广,我可再与师门要些新的红薯良种,个大味甜,种出来了世人便知优劣。”
顾县丞大喜,连忙一迭声应下。
商定试种事宜,燕红再次进了一次交流空间,花了十几点命运点,又兑换了一批土豆种、和拢共一千公斤的红薯种。
府城一众高官还在为胡参议定罪之事争执不休期间,高同知亲领数百精兵,悄悄儿的把两千公斤良种送往南明县,顾家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