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岑又说:“代我向你爹问候一声。”
上官霄道:“多谢侯爷挂心,我爹在得知今日之事后已经气晕,现在还在床榻上躺着。”
谢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说呢,我本以为他会亲自来,原来是因为气晕了来不了。”
上官霄没再接话。
谢岑就领着一众人转身离开官府后院,到走之前都没让上官霄起身,等他走后下人急忙上前来搀扶,上官霄的双膝已经跪得疼痛麻木。
出了后院之后,温浦长就指着温梨笙道:“小混球,你给我过来。”
温梨笙撅了撅嘴,半藏在谢潇南身后,说道:“爹,这事是世子指使我做的。”
温浦长听后吓得先看了谢岑一眼,而后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温梨笙拽了拽谢潇南的袖子。
谢潇南就低头看她,笑着问:“是我指使的吗?”
她点点头,“不是你说惹了麻烦也无碍的吗?”
谢潇南就笑了一下,对温浦长道:“温大人,此事的确是我指使,你若是生气便冲着我来吧。”
温浦长脸色一变,顿时又气又喜,气的是这小混球竟然拿世子当挡箭牌,喜的是世子一脸的纵容,显然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于是他道:“我哪敢啊,我不过是想仔细问问笙儿当时的情况而已。”
沈嘉清就举起拿着玉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郡守大人问我吧!”
温浦长气道:“我问你还不如问路边的一条狗。”
沈嘉清不乐意了,“狗又不会说话,如何回答你的问题?”
温浦长就说:“狗是不会说话,但也不会像你那样张嘴胡说,我若听你一通废话,还浪费时间。”
沈嘉清颇是可惜道:“那郡守大人可就与当时现场的真实情况失之交臂了。”
这时候,谢岑笑着搭上沈嘉清的肩膀,说道:“我想知道,你可以说给我吗?”
当然可以,给谁说不是说?不过是换个人吹牛罢了。
沈嘉清立即就对谢岑将当时的情况添油加醋一番说出,说道温梨笙又让人搜了二楼时,他讶然地挑起眉,“还把二楼的东西砸光了?”
“全部,所有,从上到下统统砸得一干二净。”沈嘉清道。
谢岑笑了笑,“如此也好,这些东西多是来路不干净的脏货,只不过这一砸,也够上官家哭上几日了。”
将几人送到官府后门时,谢家马车就在外候着,谢岑对温浦长说道:“温大人先带着几个孩子回去,我和晏苏将剩下的事处理一下。”
温浦长连连点头,寻思着回去先好好收拾一下温梨笙。
却又听谢岑道:“莫要苛责孩子们,这件事其实是我授意的,眼下奚京是越乱对咱们越有利,从上官家下手是最好的。”
温梨笙像是得到了谢岑的夸赞,眯着眼睛笑起来,像一只餍足的猫。
虽说大闹上官家的店铺是她自己的主意,但是让她出来惹祸确实是谢潇南支持的,昨日他让她多出门转转,话外之意就是让她出去惹点事。
不过他们可能低估了温梨笙的惹事能力。
温浦长听了这话,当下就说:“自然自然,下官也不是那种总是责怪孩子的人。”
说了两句话,谢岑摆手,让他们都上马车回府去。
临走时温梨笙朝谢潇南看了一眼,不期然对上他清泉一般的澄澈眼眸,冲他笑了笑而后上车离去。
马车逐渐走远,谢家父子俩站在原地目送了片刻,谢岑突然开口,“这丫头闯的祸还没完。”
谢潇南也点头,盯着远去的马车没有说话。
谢岑笑了一下,说道:“回去后把府上的侍卫提点一下,若是这丫头想晚上出门就别拦着,看看她还想做什么。”
谢潇南颔首,父子俩在后门出站了一会儿,而后分头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嘉清还抱着那块破玉,温浦长看见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把这东西扔了!”
温梨笙忙伸手抢过来,“怎么能扔呢,也是我花钱买来的!”
“你还真当个宝贝了?”温浦长惊异道。
“还有用处。”温梨笙说着,就把玉藏在身后。
温浦长看了看她,而后叹一口气,心说他一介读书人,能养出这个性子的女儿也算是一桩奇闻,不过谢岑都开口了,他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责怪温梨笙,只道:“这段时日奚京怕是不太平,你莫要在外面乱跑。”
温梨笙乖乖应了一声。
回到谢府之后鱼桂早就等在屋中,给她张罗了晚饭吃。
鱼桂尚在养伤中,所以温梨笙出去基本不带她,让她在屋中守着。
沐浴过后,温梨笙坐在窗边,敞着的窗口吹进来一阵阵清凉的风,她点着烛台在灯下捧着那块玉雕刻起来,因为手生,不懂什么技巧,就凭着自己脑中的想法乱刻。
一直忙活到深夜,温梨笙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把东西放在一边,问鱼桂,“什么时辰了?”
鱼桂答:“亥时,小姐该休息了。”
温梨笙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关上窗子换上衣裙,鱼桂见状诧异道:“小姐要出去?”
温梨笙嗯了一声,“有个事要出去,很快回来。”
“这夜间恐怕不安全吧?”鱼桂担忧。
“无事,我跟沈嘉清一起。”她换好衣裳,将火折子装在钱袋里系在腰扣上,然后出了门。
沈嘉清已经守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柄弯弓,背上背着箭娄,冲她招手。
“准备妥帖了吗?”温梨笙踮着脚朝他背后的箭娄看。
“自然都准备好了。”沈嘉清应了一声。
两人就神神秘秘地往外走,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生怕撞上温浦长。
不过一路走到前院都没能遇见有谁拦路,站岗的侍卫也跟看不见他俩似的,没有任何阻拦的,两人从偏门出了谢府,骑着马赶往千玉门处。
千玉门位于奚京靠南街的位置,那条街平日里人流量很大,以千玉门打头几座铺子连在一起占了有半条街的位置。
街头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树又高又壮,叶子很大,才三月份就长得老长,人若是站在树枝上隐在夜色中,来往的人即便是站在树下也发现不了。
温梨笙和沈嘉清就爬上了这树,距离千玉门隔了百来步,爬上去之后站在粗壮的树干上拨开阔树叶,就能看到千玉门。
树下站着几个随从,散开在前后,负责盯梢。
实际上这个时辰,街头基本没人了,尤其是面前这条街,隔好久不见有人经过,只剩着几盏灯挂着,混着月色。
沈嘉清站稳之后拉弓搭箭,温梨笙拿出火折子吹燃,又问了一遍:“确定千玉门的人已经全部都走了?”
“你问第四遍了。”他摆好架势,说:“人都走尽了,那几座铺子夜间从来不留人,门锁都已经挂上,不可能有人在其中。”
温梨笙拿着火折子将箭头点着,箭头上裹着一些特殊的布料和火油,只用火烧一下,立马就蹿起了火苗,锋利的箭头慢慢烧成红色。
沈嘉清瞄准了一下,对这千玉门射去。
他虽然箭术不行,但是力气不小,射出的箭飞快地冲向千玉门,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只听一声闷响,箭头斜斜地扎在千玉门的墙壁上。
上官家这些商铺的结构特殊,其中建筑全部都是木质结构,上面又被温梨笙派人提前浇上了火油,带着火的箭扎进去之后,火势瞬间就烧起来,沿着墙壁往上下两端蔓延。
“再来再来。”温梨笙催促道。
紧接着又射出三支箭,千玉门那面墙就完全烧起来,剧烈的火势向楼中爬去。
由于这一整条街都是商铺,很少有人会在铺中留宿,是以火势烧起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并没有人发现。
火焰照亮了四周,温梨笙露出满意的笑容,狡黠的黑眸映着幽幽火光,两人在树干上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千玉门着火,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坐在树上等了许久,忽而“嘣”地一声,爆炸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继而两声轰然跟着,爆炸声接二连三,不消片刻这三层楼的千玉门就炸得支离破碎,一股热浪从空气中推开,迎面扑向树上的两人。
“计划完美成功!”温梨笙拍手笑道。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白日里砸楼不过是个幌子,让那十数个随从上二楼,就是为了让他们在二楼各处藏下火药,泼上火油,温梨笙是打一开始,就要炸了这栋楼。
沈嘉清用手挡了一下空气中翻滚的热气,问道:“为什么非要炸这栋楼呢?”
温梨笙歪了歪头,说道:“奚京城里的所有房屋都是用石头所做,唯有这几座连在一起的商铺是用木头,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嘉清愣了一下,“我倒是没注意……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我猜啊,这楼下面肯定被挖空了,建了地下房屋,藏着上官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温梨笙说:“我炸了这千玉门,把地上炸出大洞来,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就能被人发现了吗?我这是在做好事啊!”
沈嘉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你聪明!”
温梨笙嘿嘿笑起来。
其实她压根没有那么聪明,知道这些也是因为这都是前世谢潇南告诉她的。
当初从千玉门路过,谢潇南突然指着那几座楼说道:“这些楼藏着古怪。”
温梨笙好奇,追问之下就得来了他的那一番木头所制的房屋理论,怀疑下面藏着东西。
几日后谢潇南就对这几座铺子动手,往下一挖果然查出了不一般的东西。
下面被挖空之后建了一个很大的地下房屋,里面存放着从各地活人棺中采摘出来的黑粉菌,每个箱子上都详细记录了来自什么地方,封棺多久取得以及要制作成药的日期。
这里就是一个存放黑粉菌的场地,专门收录从各地活人棺中采集的黑粉菌。
谢潇南发现的时候,因着打算对上官家动手,所以这些东西倒显得用处不大了。
不过眼下这些东西被炸出来,一经查证,那事情可就大了,就连皇帝都保不住上官家,等于是逼皇帝自断一臂。
频频爆炸声响起,千玉门燃起烈火,地上被炸出了洞开始往下坍塌,连带着旁边的楼也烧起来,照亮了夜色,形成绚丽的色彩。
伴着奚京子时的钟声响起,温梨笙笑着呢喃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谢潇南。”
沈嘉清在旁边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火势越来越凶猛了。”
不过很快衙门的人就闻声赶来,开始实施救火行动,街头嘈杂纷乱,热闹至极。
“走吧,回去喽。”温梨笙从树上下去,在杂乱之中回到了谢府。
谢庚是衙门的头子,这件事必定是由他负责,他只要得到了千玉门地下有塌陷的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现场,将现场控制住,上官家是根本没有机会将那些东西销毁掩埋的。
就等着明日的好消息了。
她满面笑容的回到自己庭院,刚进门就见院中挂着一盏灯,谢潇南站在灯下对着院中的树看,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温梨笙走进去,“世子怎么来这里了?”
谢潇南约莫等了有一会儿了,偏头朝她看来,“去何处了?”
鱼桂见她进来,便识趣地离开庭院,走之前带上了门。
温梨笙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摸他的手掌,然后交握在一起,谢潇南的手掌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掌心干燥指腹柔软,比温梨笙的手大许多。
“我出去看了个热闹。”温梨笙往他怀里凑。
谢潇南一低头,就看见她侧颈处有一处红肿,像是被虫子叮咬一样,用手指头摸了摸,“被咬了一口。”
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他一摸温梨笙当下感觉有些痒,缩了缩脖子,“那我等下用药膏抹一抹。”
还没等她说完,谢潇南就拿出一个小瓷瓶,从中挑了一点药膏让她侧过头,轻缓地抹在她脖子上,声音在头顶响起,“奚京从三月往后蚊虫就开始多了,日后你就将这药膏常备在身上,被咬的话就抹一点。”
温梨笙脖子被揉了两下,就跟没骨头似的要往他身上靠,忙活了一整天,这会儿也困了。
谢潇南将她揽住,温声说:“白日里闹腾得厉害,累坏了吧?”
她点点头,然后突然又从他怀里挣出来,跑去打开窗子,把桌子上的那块被她雕刻了很久的玉拿出来,送到谢潇南面前,“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谢潇南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块被称为温家的传家之宝,实际上劣质到只值十几文钱的东西。
上面被温梨笙雕刻得面目全非,大致看出来只一个长方体,正面隐约刻着歪七竖八的字体:谢潇南。
谢潇南颇为感动,忍不住道:“这块看起来连路边石头都不如,扔在地上连乞丐都不会捡,倒手卖连几文钱都卖不出去的玉,真是我这十几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第99章
温梨笙将手覆上去, 真心实意道:“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也不想送这么廉价的东西,但谢潇南什么都不缺,她能给的也极其有限, 那些女儿家亲手绣的锦帕香囊什么的,她不会。
也只有这种劣质的玉没那么坚硬可以随意在上面雕刻,就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刻了很久。
谢潇南将玉收下, 说道:“你若是想送我生辰礼,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温梨笙疑惑地抬眼,对上谢潇南的目光,他眼中含着笑, 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很快她就明白了, 攀着谢潇南的肩膀踮起脚尖,朝他低下的头凑过去, 嘴巴撅起来,亲吻上他的唇。
谢潇南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扩散, 反手将她拥在怀中,加深这个吻。
自从回了奚京后,他每日都有要忙的事, 有时候甚至一两日都见不到面, 很难有这样独处的时间。
月光洒下来, 给两人披上一层皎洁纱衣, 在这静谧之中亲昵许久才分开。
谢潇南拨弄了一下挡在她眼睛旁边的发丝, 问道:“喜欢奚京吗?”
温梨笙微微点头,说道:“喜欢, 但是这里没有沂关郡的天蓝, 也没有沂关郡的水清, 相比之下, 我更喜欢北境。”
他揉了一下温梨笙的脑袋。
温梨笙想起前世谢潇南曾站在皇宫中那个极高的塔楼上,皇宫千百楼台尽收眼底,他朝着北境的方向眺望,喧嚣的风掀起他的龙袍,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和身份的华贵龙袍,就好像套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锁。
他从不曾说过讨厌皇宫之类的话,但温梨笙从他每回眺望北境的目光中能看出他惦念着天高地远的广袤北境,那是他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的自由。
温梨笙以前不能理解,现在却能想明白。
谢潇南也会累。
三月的风带着花香吹过,温暖拂面,温梨笙与他牵着手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夜深了他才离去。
忙活了一整日,温梨笙也困倦得不行,匆匆洗漱后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极香,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太阳高悬,鱼桂在门外候着。
温梨笙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出庭院在侯府中转了一圈,才发现她爹,侯爷和谢潇南都不在,府中人并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但隐约听到上官家出事的消息。
温梨笙听后就站在边上笑,昨夜炸的千玉门,今日就出消息了,上官家在这场博弈中已经输了。
这事情非同小可,几乎牵连到整个上官家的存亡,温梨笙就不再出门,老老实实的待在谢府中,以免有人盯上她。
剩下的时间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就够了。
温梨笙为了消遣时间,上午跑去沈嘉清那里看他教霍阳练剑。
霍阳得了新剑之后,心情明显高涨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就连有时候被沈嘉清凶的时候,也会像以前那样撅着嘴跟他呛声。
下午的时候温梨笙就去藏书阁里,从里面翻阅些以前从来没有看到的书,还能在其中找到一些谢潇南小时候写的东西,虽然字体稚嫩,但隐约能看出几分现在字体的影子。
接近日暮之时,谢府办起了宴席,逐渐有人带着贺礼而来,谢府喧闹起来。
宴席并不是庆贺谢潇南生辰的,而是因为谢岑接了要出征的圣旨,所以在临行前办一场道别宴,同时也是告诉全城的人,他要带兵前往北境讨伐诺楼。
但是由于上官家的事突然爆出,现在奚京呈风雨欲来之事,谢岑与谢潇南忙到很晚才从皇宫里出来。
谢府的主子就谢潇南一家三口,所以下人也不多,一办宴席后院的下人几乎全去前院忙了,显得周围安静又冷清。
温梨笙因着前院人多,就老老实实在后院的海棠花树下坐着,时不时有花瓣飘下来落在她面前,被她伸手接住放在自己的衣裙上,不一会儿裙子上满是花瓣。
正当她玩得开心时,忽而一道充满怨恨的声音传来:“温梨笙!”
她转过头,就见上官娴正往这边走来,她的脸依旧美丽,衣着和装饰都很素雅,面上却没有之前那么精致的妆容了,双眼有些红肿。
她狠狠地瞪着温梨笙,面上因为怨毒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
温梨笙觉得有点好笑,“你找来这里干什么?”
鱼桂见她来势汹汹,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以防上官娴的靠近。
上官娴走到近处停下,愤恨道:“温梨笙,我上官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
温梨笙见她似乎是来理论的,于是站起身来,衣裙上的花瓣洒落一地,她反问道:“我做什么事了?”
“你还在装什么?千玉门是不是你派人炸的?”上官娴指着她大声喊道。
温梨笙勾着唇角笑,“不是呢,你找错人了。”
上官娴没想到她居然会否认,一下子激动起来:“上官家在奚京多年,无人敢在千玉门中胡闹,你昨日白天砸的楼,晚上就炸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温梨笙耸耸肩,“你亲眼看到我炸了吗?”
上官娴当然没有,但这千玉门肯定是温梨笙炸得,只是事发突然,昨夜上官家得到消息匆忙赶去的时候,谢庚已经带人将现场全部拦截,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温梨笙所炸,只要她矢口否认,这事就赖不到她头上。
温梨笙的笑容在她眼中变得充满邪恶,可恨无比,上官娴的情绪没绷住,恨声道:“你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竟也能做这些泯灭良心的事,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温梨笙笑容渐冷,“原来你也相信因果报应,那你可知上官家现在遭遇的事,就是你们该得的报应?”
上官娴顿了一下,还没接话,就听她又说。
“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上官家害了多少人你们心知肚明,那些藏在千玉门楼下的黑粉菌是多少鲜活的生命,怎么你们上官家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温梨笙放缓语气,好像真的十分无情似的,“上官家,就活该如此。”
上官娴哪里听得进去这些道理,只想着此事一旦暴露,皇上为了脱干净定然将所有罪证都钉在上官家身上,犯下如此大事上官家能活命的又有几个?
她这个上官嫡女,最好的结果也怕是要贬为贱民,流放边疆,不得再入奚京。
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人所赐。
“你怎么会知道千玉门楼下藏的有东西?”上官娴不可置信问。
温梨笙神神秘秘道,“这是天上神仙给我的指引,让我特地来制裁作恶多端的上官家,于是我便从沂关郡来到奚京。”
上官娴面上浮现惊吓,心中害怕起来。
随后她便意识到这是温梨笙信口胡说的,千玉门下的秘密,只有可能是谢家发现,然后授意温梨笙去炸楼,这才将所有事翻出来。
上官娴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哪里曾面对过这种情况,想到父亲半死不活重病在榻,兄长焦头烂额整夜没有归家,家中哭嚎之声一片,俨然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她心中恨意越发浓郁,看着温梨笙只觉得滔天怒火涌上心头。
忽而她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刀,猛地朝温梨笙扑过来,满心只想将刀刃刺进她的脖子里,然而刚往前跑了两步,就被鱼桂踹中肚子,一脚踢翻在地。
上官娴素来娇生惯养,平日里磕着碰着都是大事,哪受过这种重击,当下只觉得肚子被千斤重的秤砣猛地砸了一下,痛得惨叫出声,翻到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温梨笙走过去,一脚踩住摔落的短刀,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笑,“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就算爬得再高,也是下等人。”
上官娴疼痛万分,想不明白她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狰狞的脸上露出惊疑,“……什么?”
温梨笙道:“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前世上官娴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喊住了她,对她说了这句话。
当时的温梨笙颇为恼怒,转头就向谢潇南告状了,然后上官娴就被赶出了皇宫,丢尽面子一连数日不肯出门。
但温梨笙却始终耿耿于怀。
因为上官娴的这句话,说的不仅仅是她。
还有那个寒门出生,凭借着自身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台,变成人人遇见都要躬身行礼的丞相,温浦长。
温梨笙对这句话怀恨在心,时至今日,仍旧能够完整地重复上官娴当年的话。
温梨笙道:“上官小姐,你若有那个好命活下来,就好好去体会一下贱民在边境的生活吧,一定比你现在生活要有趣得多。”
说完她就起身,一脚将那柄短刀踢飞出去,轻蔑地看一眼这个娇嫩的大小姐,转身离开。
幼时总是听身边的人提起上官家的姑娘如何如何,是多少男儿求而不得的念想,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不过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温梨笙心想,我现在用成语用得越来越顺畅了呢。
前方的宴席仍旧热热闹闹,上官娴被鱼桂踢了一脚之后在地上爬了半天,最后还是鱼桂去喊来侍卫将她架走。
晚间宴席散去之后,谢潇南拿着一碗长寿面来找温梨笙,与她分食了碗中的那个鸡蛋,捏着她的脸夸赞了好几句。
没人能想到温梨笙这样胡闹一通,竟然弄巧成拙,将上官家最大的秘密给炸了出来。
此事一出,牵动多方势力,谢岑和谢庚暗中做推手,朝臣的压力瞬间施给皇帝,上官家不可能保得住。
这对谢家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顶好的事,此事不仅仅是上官家,只要一查就能查出其他被牵连之族,皆为皇帝的爪牙,但凡皇帝犹豫片刻,被拔掉的可能就不止是上官之族,所以这件事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定罪。
谢潇南抱着她亲昵了一会儿,告诉她往后的几日可能会特别忙。
温梨笙心里也清楚,笑嘻嘻地与他说了会儿话,才让他回到自己的庭院。
千玉门被炸,楼下翻出了地下屋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整个奚京,眼下虽然上官家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但众人都看得出上官家气数已尽,好日子已经走到头了。
一时墙倒众人推,连着几日大臣们上奏挑出上官家这些年来做的一些脏事,皇上为此事急得焦头烂额。
那些从各地运来的黑粉菌已经全数被衙门缴获,根据各地报上来的消息,很轻易就与活人棺联系到一处去。
两日之后,皇帝就下令将上官家主革去官职押牢候审,所有上官家的人通通入狱,只等着定罪的圣旨下来。
谢家自然不可能让上官家被定罪那么快,于是第二天清晨,一颗挂在皇宫大门上的人头打破了晨起的宁静,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
那是从四品武将,董廉的人头。


第100章
董廉虽是从四品的武将, 但却是皇帝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初他被安排在谢岑手下,随着谢岑出征北境, 在北境成功害死了谢岑,而后又在皇帝的授意下带着援兵在城中寻欢作乐,将在北境一带负隅顽抗的谢潇南等人置之死地。
谢潇南上辈子最恨的人, 大概就是董廉了。
可恨的是董廉回到奚京之后,因为任务完成得出色,还得到了提拔,等谢潇南造反打进奚京时, 他已是一品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