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子正是秦凌霄,他作为二百年后这把古剑最后的主人,一时间也是惊怒极了!
其实魏劫造访鬼医的这一节,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虽然原本轨迹里,他这时并没有拜魏劫为师,也不在洛邑城。
可秦凌霄清楚记得唐有术曾经跟他讲过,魏劫在耆老山断臂之后,就是来到洛邑城里找鬼医诊治的。而且那鬼医灵验得很,魏劫一人看病归来后,他的断臂就痊愈了


虽然后来听说,那鬼医似乎也被魏劫杀了,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可中间的过程怎样,唐有术也不知道。
不过魏劫在洛邑城犯下凶案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虽然魏劫事后得了璨王的赏识,得以逃脱屠戮罪责。
可是秦凌霄当时听到唐有术无意中讲这段时,却是咬碎银牙,觉得魏劫杀人如麻,罪孽滔天。
若是他当时在洛邑城,绝不叫这恶魔逃脱了罪责!
早早离开了涂云山的秦凌霄,并不知道小筱替魏纠受了大半天罚的事情。
他离开了狐山,便回到了凌云阁,一边藉着灵泉之力凝练成丹,一边推断出魏纠只要受了天罚,还是会如之前的轨迹那样,来到洛邑求医。
在他看来,魏劫为了获得唯一的诊治资格而动手杀人,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这次,魏劫可就没有那么幸运,能像之前那一样,得了权贵庇佑,不用背负杀人罪名。
只有世人早早看清这籍籍无名小子的蛇蝎心肠,才能与他一起,将这厮斩草除根!
于是秦凌霄施了手段,故意泄露了这鬼医的机密,提前纠集了四大派的人早早来到洛邑城。就是为了能赶在魏劫断臂被接之前,堵住断臂未愈的杀人恶魔。
可是为何这一切又乱了套?本该接受治病的魏劫,如今却成了弄伤了手臂的崔小筱。
而且他们居然没有让鬼医治病,那崔小筱更是用宝剑逼得鬼医显出了魔形,暴露了鬼医设圈套杀害求医者的事实,然后当着四大派的面,亲自斩杀了那罪魁祸首!
这……岂不是跟原来的轨迹大相迳庭?
看着那乌木峰的长老又稀里糊涂地做起了和事老,秦凌霄心里一阵的气急!
该死的崔小筱!一定又是她在捣乱!她难道是想要扶持魏劫成为名扬天下的侠士?
眼看着街市上的官兵越聚越多,秦凌霄知道自己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只是气愤地握拳,给凌云阁的弟子发了撤回的信号后,便转身离开了高楼。
而就在这时,那些官兵们也听了众人的解释,他们看到了那鬼医干瘪的尸体,实在是恐怖可憎。
城里年年都会发生凶案,却毫无线索,官兵们早就怀疑鬼魅作祟,现在看着一个个道骨仙风的仙修齐聚,再看那面目可憎的尸体,这话也就让人信了三成。
那乌木峰门下弟子众多,有些就在洛邑城营生,竟还有与领队官兵认识的,这么两厢接洽交涉下来,便容易多了。
不过那些官兵不敢妄做决断,只能将人暂且扣住,然后上禀给璨王。
这次倒是如前世轨迹一样,生□□结交异士的璨王听说了以后,当下问明了斩魔之人为谁,便有请符宗二位斩魔人魏劫和崔小筱入王府一叙。
当然,璨王也盛情邀请了四大派同往。
不过四大派的中的凌云阁的弟子一向走的是纤尘不染的路数,以少阁主有令,让他们即刻覆命为由,施施然离去了。
至于其他的三大派,倒是欣然应约被王爷引为座上宾,请入王府吃酒。
此时过了午夜,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可是看那璨王的样子似乎一夜未眠,甚至礼贤下士,亲自到门口迎接。
因为那魔是小筱斩杀,所以璨王听了那官兵的引荐后,不由得上下打量起这位仙姑侠女来。
只是这位侠女看着实在太年轻,配着那一双大眼温柔含笑的时候,竟是一股纤弱温婉的感觉,实在想像不出她那纤细的胳膊挥剑斩魔的样子。
倒是她身旁的那个高大英俊的不羁男子,看着长臂遒劲,一双紫眸透着隐隐精光,甚至带着一股子迫人的气场……
打量着魏劫那淡淡紫色的眼眸,璨王笑得愈加和气。
而小筱行礼之后,也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王爷。
这位当今陛下爱宠的弟弟璨王,看起来三十不到,温文儒雅,带着一脸皇家贵气,言谈举止倒是平易近人得很。
他盛赞了小筱和四大门派的侠心义胆,为洛邑城的百姓除害,所以他要替全城百姓大摆宴席,酬谢众异士!
那魔是崔小筱斩杀的,这等荣耀也该尽归符宗师徒。
可是小筱发现,除了修为丹田的那一点气,这嘴皮上的功夫也深奥着呢。
三大门派里,那乌木峰的圆滑长老讲起故事最是绘声绘色。
只见他攥着一把长须,道骨仙风,将他门下弟子这几年含辛茹苦在洛邑城里遍布眼线,查询鬼巷的辛酸细细讲述了一遍,听得璨王连连赞许点头,又亲自敬酒。
就连小筱这位事主都恍惚觉得,自己能侥幸杀死那鬼医,都是乌木峰上下辛苦铺垫的功劳。
于是吃上几杯酒的功夫,小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派宗主的风头,很快就被其他三大派给压没了。
那个乌木峰的长老倒是很热心俗务,喜欢与权贵结交,跟璨王聊得很是投缘,还赠送给了璨王两颗自己刚刚练好的金丹。
修真四大派的名声响亮,门下名扬四海的侠士诸多,璨王也乐于结交,与他们推杯换盏,一时气氛融洽。
小筱不必跟权贵应酬,其实是很舒心的,她在鬼巷熬了一夜,其实也很饿了。
王府的宴席,,满是珍馐美味,可不是平日随便就能吃到的。
就在她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身旁的魏劫又在桌子下踹她的腿。
小筱在卫家长记性了,徒儿一踹,她立刻放下了筷子,转眼看向了魏劫。
她突然想起,方才璨王敬酒的时候,递给她的酒杯,也都被魏劫拦了下来。
不过魏劫的借口很得体,说是师父的手臂还没有痊愈,不可沾染酒类。难道……他看出这桌酒菜有不妥之处?
魏劫冲着她笑,仿佛在夸赞师父孺子可教,却并不解释。
就在这时,璨王突然关切道:“崔女侠,为何一直不动筷,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小筱连忙笑道:“王府佳肴岂会不美?只是在下与徒儿正值辟榖练气的阶段,不敢沾染饭食,还望王爷莫怪。”
她觉得既然已经澄清了自己不是杀人妖魔的事实,再在这里觥筹交错也无意义,便借口自己手臂还有些伤,很是疲累了,要早早告辞回去休息了。
璨王看她袖子上的确还沾着血,也不多挽留,但是酬金却不可不拿。
所以,在小筱婉拒了在王府休息后,璨王便让侍卫带着成箱的金银,送二位侠士归去。
小筱吃惯了徒子徒孙的软饭,难得今日自己赚了金银,也没客气,谢过璨王之后,便与魏劫出了王府。
不过当他们穿过长廊,朝着王府大门而去的时候,小筱瞥见在不远处的高楼上,似乎有人在朝他们望来。
当她扭头看过去时,那月下高楼里,似乎裙摆飘动,有个女子拖着长长裙摆入了楼中。
那女子的背影绰约,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似乎就是那日酒楼下,看到的那位遮面的女子。
小筱立刻将目光移向了魏劫。他也在看那处高楼,目光清冷,嘴唇抿得很紧。
不过他很快回神,低头对小筱道:“走吧,你徒孙他们还在等我们呢。”
小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疑心那女子就是那日唱出撩拨人心魂的歌女,更是怀疑她就是魏劫的生母女魅思陵。
上次就是她前往酒楼给璨王献唱,现在她又是出现在王府的高楼里,俨然已经是王爷的红颜知己了。
不过她若真是思陵,压根不会是因为屈从璨王的权势而栖身于他,肯定别有用心。
想到女魅对四大派满腹的仇恨,小筱忍不住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厅堂。
这一世,四大派早早就来到了洛邑城,现在三大派的长老都在跟王爷饮酒。
那女魅对四大派恨之入骨,该不会现在做什么手脚吧?
魏劫不让她吃酒席上的饭菜,难道都被思陵动了手脚?
而魏劫方才目光深沉……是他认出了那女子就是他的母亲?
想到原轨迹的种种,若是女魅最终与四大派遭遇,最后不幸身亡,那么魏劫岂不是就要陷入到血海深仇,对四大派大开杀戮?
可是若真是这般,她应该高兴才对,毕竟只有这样,脱序的一切才可以重回正轨,而她才可功成身退。
可是小筱发现自己的心里好像压了块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来的一路上,小筱一直都没有说话,她身旁的男人也似乎有心事,只陪着她沉默地走。
当回到客栈门口的时候,小筱突然不想进去了。她转头问魏劫:“你……饿不饿?”
魏劫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时候店铺没有开门,我去厨房找些吃的。”
等他拎着从客栈厨房里顺出来的小酒坛,还有一碗卤牛肉出来后,便带着她跃上了客栈屋顶,跟小筱在月下吃起了宵夜。
其实小筱不说,魏劫也知道她饿了。
回来的路上,魏劫就听到辟榖仙师的肚子咕咕叫了几次,都快赶上打鸣的公鸡了。
小筱拿起卤牛肉,狠狠咬上一大口后,才问:“方才在王府时,你为何踹我的腿?难道是璨王的饭菜里有毒?”
谁知魏劫却挑眉摇头,说:“……我只是怕你吃相不雅,吓到王爷。”
听到这种荒诞走板的说辞,小筱瞪着大眼,鼓起腮帮子里的牛肉都吞不下去了。
魏劫看到小筱难得困窘的模样,顿时爽朗大笑,可惜他还没笑完,小筱已经恶狠狠吞咽下嘴里的牛肉,然后就着他的手,将他手里的那份牛肉又咬了一大口。
坏东西!害得她少吃了一顿珍馐美味!他以为这么损她,她就不吃了?
魏劫怕她噎着,笑着给她倒了一盏酒。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不过这小姑娘面对那入魔鬼医时,霸气十足地说她宁可断臂也不会让他医时,还真让魏劫刮目相看了一下。
所以玩笑之后,他随口道:“以前总是听你说,符宗的宗义便是降妖斩魔,没想到你这个小小宗主事到临头,竟然很有样子,倒是比四大派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要强。


小筱饮干了一杯酒,歪着头道:“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魏劫的笑意渐退,紫眸微微眯起,静静地看着她,突然低沉道:“那若有一日……我入了魔,师父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挥剑除魔?”


第37章
小筱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反问道:“那我体内的魔珠若是抑制不住……你会听你祖母的话,将我一钉子钉死吗?”
魏劫很认真地想了想,转头看着小筱笃定道:“你不会成魔的。”
“为什么?”
魏劫懒懒一笑:“你的心里没有恨,如何成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筱看转移话题无用,只能无奈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男人撩动着自己的乌黑长发,任着发丝在指尖倾泻,漫不经心道:“难道你没听见附身魔看见我时说出来的话吗?我是半妖体质,更易入魔,对于那些附身魔来说,

是最好不过的宿主了。”
小筱知道魏劫说的是事实。
在原本的轨迹里,他不仅会入魔,更成为魔道魁首,血洗四大派,并且妄图打开阴司,害死了卫家满门,挑起三界大乱……
他的确很容易变坏……
小筱知道,这非人力所能扭转,因为这都是魏劫已定的命数,也只有他顺利入魔,她才可功成身退,不露痕迹地回转二百年后。
他原本就是自己师父秘籍里缅怀的师祖,却是邪恶极了。
而她万万不可分一丝同情与他……
可是……她一直花用这个徒儿的钱银,接受着他的孝敬与照顾。所谓吃人嘴软,毕竟是师徒缘分一场,就算明知道他将来可能走回原来的轨迹,最后凄惨死去。她这

个做师父的也该在徒儿受死之前,尽一尽为师的本分……
千方百计地找了些帮衬徒儿的借口后,她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便给魏劫倒了一杯酒,先是亲切安慰道:“我附了魔珠,你易成魔。这不是半斤八两吗?你这个徒

儿都能做到狗不嫌家贫,我这个当师父的如何能挑挑拣拣?劫儿你不要多想这些没用的……”
魏劫也不知是被小筱的话感动了,还是听出了她暗骂自己人太狗,只是莫测高深地看着小筱笑笑。
说完了场面话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今夜那鬼医之事,倒使我感触颇多……”
魏劫接过酒,看着难得一本正经的小筱,挑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筱斟酌着词句,继续道:“人这一辈子,万不可忘了初心。比如那个鬼医,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治病救人,可一旦陷入执念,心思变得偏激,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适不适合入魔,不是魔说了算,而是你说了算。天地之大,有什么装不下?你以后若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便去你想去的北冥吧。也许看了大鹏展翅,你的

心里亮堂,什么魔都呆不住的。劫儿,你要记住为师的话。遇事不要行差走错。冤家宜解不宜结,天大的仇怨,也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解决的……”
魏劫看着小筱难得严肃紧绷的小脸,慢悠悠地将盛满的酒杯递到了她的嘴边,语带探究道:“师父,您这话里,似乎还套着别的话。可否说得仔细些,比如怕我踏错

了哪一步,捅死哪个人?”
小筱没法说得那么细,她就着魏劫的酒杯“咕咚”饮了一大口,想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含蓄提点而不露痕迹。
没想到,魏劫却看着她被酒气熏染的红艳艳的脸蛋,接着她的话,自是说下去:“其实我都懂,你之前一直变着法儿地哄撵我,就是怕我将来给符宗抹黑?毕竟我血

统不纯,容易惹人非议、。不然你为何对唐有术这徒孙,都比对我要好?”
嗯……这个……
小筱虽然爱骗人,但是却不想来骗魏劫。
不过,天地良心,她今日可真没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她刚想开口,魏劫却用手指轻点住了她的樱唇,薄唇勾起,沉声道:“嘘。此时月色正美,酒也够醇,何必说那些扫兴的话?今夜的邪魔妖怪看的也是够了,不如月

下赏美人,也算不辜负这良辰。”
小筱自问已经习惯了这魔头的没正经,可还是被他脱口而出的“美人”,撩拨得面颊微红,看着他目光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她只能勉强扭脸硬声道:“不许赏我……


魏劫却笑着露出虎牙,半敞衣衫,露出健壮的胸腹,舒展腰肢,惬意半卧屋檐,紫眸星闪,对着小筱慢慢道:“我是说,你不要辜负良辰,不懂欣赏我这般绝色……


这个……小筱被气得差点滑下屋檐。
……若论美色,她自问是比不过这男人的魅色撩人,但他自夸美人,也是太不要脸了!
好吧,是她的一片好心错付给了癞皮狗,至于这狗货以后的死活与她何干?
小筱被魏劫气得起身就要下屋檐。魏劫笑着一把将她扯回,看着恩师气鼓鼓的脸儿,又是低笑,等好不容易按住了气包子,他才慢慢带着浅笑,慢慢语道:“师父莫

恼,是我赏你,行了吧?”
说到这,似乎为了表示他的诚意,他脸上的笑容渐退,变得一本正经了起来:“我虽然闯荡南北,游历四方,可是见过最漂亮的姑娘,只有灵山崔小筱……”
说这话时,他低头与她挨得很近,近得小筱能嗅闻到他嘴里淡淡的酒香,看得见他浓眉紫眸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儿……
其实这话,是她说才对。魏劫是她前后两百年里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洛邑城的美酒名不虚传,酒味甘醇,恍如六月暖风,熏得小筱的脸颊更是红晕了。
她一时竟然忘了该说什么,只是眨着大眼,与他月下默默无言,两两相望。
男色醉人,她手里的小酒杯没拿稳,光啷啷在屋檐瓦片上不停滚动。
就在这时,屋顶似乎被人用竹竿狠狠捅了几下,发出彭彭声响,然后就是余灵儿尖利狐嗓在下面传了过来。
“开了客房还不够,非要跑到我的屋顶卿卿我我!你们在我头顶肉麻来肉麻去的,叮叮咚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余灵儿今日趁着小筱不在,本来打算在绵软床榻上美美睡一觉。
谁知看病归来的二人却跑到屋顶上互相撩拨,恼得余灵儿拿起屋外长廊里的竹竿,使劲捅了捅屋顶。
一时间,师徒二人的宵夜酒局被一竹竿冲散。
小筱回到房间里时,脸颊的红色才算褪去。
还入魔怎么办?依着她看,这个混蛋早就色魔附体,一不留神,就差点着了他的道儿!
仗着自己的女魅血脉,随时可以眼含秋波,毫无节操!
对着师父也能如此撩拨,难怪余灵儿这样山里的妖精都看不过眼,直骂他该去练合欢宗!
就是不知,他私下里有没有撩拨过其他山头的姑娘。
想起原来轨迹里,他最后化身为半蛇,满身鳞片的事情,也许就是上天看他喜欢凭借男色撩拨人,才会降此惩罚,免得他勾搭无知小姑娘。
余灵儿甚是不满地从床上坐回到椅垫子上,气哼哼道:“干脆去他的房间算了,何必又假惺惺回来?”
小筱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我去他房间住的那一晚,魏劫是去了唐有术的房间!”
余灵儿的白眼都要飞到天际了:“你可得了吧!你们去看病时,我跟唐有术闲聊,问过他了。他说那一晚一直是他一个人睡,魏劫压根就没入他的房!”
小筱听到这,愣住了,甚是顾不得搭理余灵儿的讥讽之言。
歌声魅人的那一夜,他居然一直没有回房?那……他是去往了何处?难道是……去找他的母亲了?
若真是这样,小筱本来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的人生总算是回了正轨了。
可是剩下的时间里,小筱伴着地板上小狐狸的呼噜声,却一直辗转难眠。
这个时候,自己那骗子义父的告诫倒成了人生真谛。
以前自己在街头不忍心骗人的时候,他总是拧着她的耳朵说:“你担心他失了钱袋吃不到饭,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快要饿死在街头了!与不相干的人同情,那是傻子白

痴!”
现在这般也是如此,她若同情那个未来的魔头,谁又同情被天罚劈成鸡丝面线的她?
如此一想,小筱便努力想些开心事。比如这次求医没算白求,因为斩杀了鬼医,匡扶天道正义,胳膊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没了手臂伤痛,人也可以睡得香甜了。快天亮时,小筱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实在有违修道之人练气之道。
不过余灵儿显然看不惯她睡懒觉,吃完早饭后,本来在客栈前院看着小鸡啄米,发呆舔舌头的小狐狸,一路小跑地从楼下跑上来。
入了房门,余灵儿带着一脸的八卦摇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说,有狐媚上门来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胧,听完了后只是点点头道:“既然你们狐族来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
余灵儿差点被气出狐耳来,无奈地翻着白眼道:“不是我们涂云山的狐族!是勾栏院的……狐媚!”
可恶的人族,怎么老是拿她们狐狸说事,这个词也是够呸呸呸了!
这话终于让崔宗主乱蓬蓬的小脑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她披上衣服来到了窗前,低头一看,果然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
小筱认得这辆马车,当初差点诱惑她跳楼的歌女,就是从这样的马车上下来的。
想到这,她腾得转身问余灵儿:“那马车上的女人去哪了?”
余灵儿很是机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来就打听魏劫。我看那女子戴着帏帽,看不清脸,可是马车牌子上写的醉乐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仪态也比你魅色撩

人。若她寻到了魏劫,只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说魏劫不在,已经出城了!”
余灵儿如今浸染了俗尘人气,也学会了狡诈圆滑。
其实魏劫压根没出城,而是吃完早饭,带着唐有术去集市给赖床的崔小筱买卤煮当早点去了。
小筱不解余灵儿为何要虚晃这女子一招。
余灵儿却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小筱道:“这还用问吗?我母亲让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长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实人,我帮你看着,免得你被人始乱终弃……”
看来余灵儿认定了魏劫与她有些猫腻。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门,食君禄报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虽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厮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贞,有始有终!
小筱这时才搞清小狐狸曲折心路。
她也懒得纠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问:“听你这么说,她怎么还不走?”
余灵儿摇了摇头,问小筱:“要不,我去将她轰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气,简单梳理了头发,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摆走下楼去,准备亲自会一会这车上的神秘女子。
显然那女子并不相信余灵儿的话,一直坐在马车里等着魏劫回来。
当小筱在马车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师时,一只纤白细手撩起了马车帘子,然后便是清灵似甘泉般的声音响起:“你……是阿劫的师父?”
这声音听得心脏似乎被那只纤细无骨的手按住,呼吸间似乎都被人控制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侧风池穴,稳定了心神后,淡淡道:“不知尊驾找魏劫何事,可否让我代为转告?”
那女子隔着窗纱似乎看到了小筱按穴位护住本神的谨慎样子,不由得发出叹息轻笑:“你的这法子……是阿劫教给你的吧?”
听到她这么说,小筱的心里愈加笃定了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骗子义父的话提醒自己,可最后还是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来了许多奇人,变得不太宜居,还请夫

人明哲保身,暂时出城迁往别处去吧。”
那女子又是一阵无奈低笑:“天下虽大,可何处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谁?”
小筱试探道:“我们昨夜不是在王府见过面吗?”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问道:“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马车,与我寻个清净之地详叙?”
小筱算算时辰,魏劫他们也该买卤煮回来了。
她既然没忍住开了口,就好人帮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场母子悲剧。
于是她又是身子比脑子先动了起来,毫不迟疑地便登上了那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那日在酒楼处看到的长裙拖地的女子,此时她穿着一件华美锦衣,高梳云鬓,面上罩着薄薄轻纱。
小筱注意到,这女子妖娆魅人的一双凤眼透着妖异的紫色。而这紫色看起来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浓郁得多。
所以小筱先说道:“您……是魏劫的母亲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着崔小筱,听她这么一问,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对,这样,你也敢上车?”
小筱眨巴着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从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愿意让儿子从了哪个姓氏?”
聪明人说话,不必点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于天地间,只要是龙是凤,就不会囚于池沼,必定能争出一份响当当的名号,如此一来,又何必纠结他姓什么?这都是无谓的小事。”
小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姓氏的确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可是那个“鬼”若是入了心底,却大不一样。做人母亲者,大抵都是期盼儿女成龙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