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她和三个娘偷偷摸摸地相聚,只是因为谢家都是好人,她不愿意拖累谢家的名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当年逆案也已经平反,她更不会再为了面子上好看点和亲娘她们断了往来。
谢老爷子也没有反对。
谢老夫人亲自拟了庚帖,亲自邀盛家舅舅登门相商,说盛娘与她二儿子缘分天定,倘若盛娘不打算再嫁,便入了他们谢家门,从此便是谢二夫人;倘若盛娘有再嫁的打算,谢家会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盛娘可以把谢家当娘家。
盛家舅舅早听说谢家家风清正,却不知他们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他说道:“外甥女还没有说亲,这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谢老夫人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六娘选择回金陵,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我们谢家嫁女儿,不必靠欺瞒来嫁,当初你们也是含冤受难,谁要是拿这个来说事,他们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蒙冤之人遭受的苦难,难道是她们的污点吗?
谢老夫人说完还让盛家舅舅多劝劝,就说要是放不下《桃花扇》的事,大可以到教坊谋个缺,教坊那么多乐师与伎人,难道不够她们排戏的吗?
实在不够,再办几次海选也是可以的,他们谢家不是靠名声吃饭的,断不会拘着儿媳不让她们做自己想做的事。
盛家舅舅感动不已,收下了谢二的庚帖前往金陵。
盛娘见到兄长,已是泪落如雨,再看他拿出谢二庚帖,更是痛哭不已。故人已去,她本不应再挂念,可曾经爱上过那样一个人,她又怎么可能再看上其他人。
十八年过去了,她竟还有机会当谢家妇。
柳家兄妹相见亦是泣下如雨。
相比之下,杨家姐弟俩就比较特别了,弟弟被流放时还小,平时总被其他人关照。杨二娘初初一看,好像有点弱,再一看,不是一般地弱!
杨二娘二话不说,抄起长枪和弟弟比划起来,两个人在千金楼前厅你来我往地过招,打得天昏地暗。
那架势哪里像是亲人见面,说是仇人都有人信!
直至两个人都打得大汗淋漓,杨二娘才把长枪一扔,拍着弟弟的肩膀说:“还行吧,没丢了我们杨家的根本。”
杨家弟弟见姐姐仍是和当初一样疏朗开怀,登时泪落如雨,很没面子地抱着杨二娘嚎啕大哭:“姐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杨二娘等闲是不会哭的,见弟弟哭得这般狼狈,她还笑了起来:“若是小意儿在,我就叫她把你这熊样画下来,以后让你儿子孙子都看看你这德行。”
杨家弟弟被气到哭得更凶。
杨二娘又问:“对了,你娶亲没?就算现在你得了官位,也不能嫌弃在你落难时愿意嫁你的姑娘知道吗?”
杨家弟弟直点头:“我晓得的,我晓得的,我们杨家可没有忘恩负义的人。”
三家人坐下来叙话,自然都是百般感慨。
听盛家舅舅提及去教坊谋差使的事,盛娘三人都有些意动,教坊是少有的可以任用女子为官的地方,虽说在旁人看来也不甚光彩,不过她们图的又不是光彩,只是想排排新戏、帮帮那些与过去的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姑娘罢了。
如今他们也算是朝中有人了,商定之后便把事情敲定下来,去信与谢谨行商量到教坊任职之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三家人挑了相邻的宅院买下,盛娘三人没与兄长住一起,而是单独置了一处宅子结伴而居。
李弘又是为柳三娘高兴,又是担心自己得不到舅兄认同,辗转反侧好几晚,终于还是备上厚礼登了柳家门,表示自己想要求娶柳三娘。
至于什么时候成亲,全看柳三娘的意思。
柳三娘兄长得知柳三娘当初那段孽缘,心中不免叹惋,没多为难李弘,反而还劝柳三娘早些成亲,她们还算年轻,若是想要孩子现在正适合。再晚些,生孩子就不容易了。
柳三娘对孩子没什么想法,不过这两年来李弘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不忍再让他等下去。
两家开始议定婚期。
金陵城不算小,消息却传得很快,盛娘三人家中平反的事没几天便传开了。
李弘与柳三娘之事也迅速传开了。
这段姻缘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虽说大伙听八卦都是听听就算了,可当年李家二郎闹得满城皆知,最后还病死在赴考路上,引得不少人为他的深情叹息不已。
现在柳三娘居然要嫁给他的兄长,怎么能叫人不吃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知情的人都觉得柳三娘实在了得,竟能让兄弟俩同时爱她爱得这么深,爱到不顾亲人与世俗的反对!
反映最激烈的自然是李家族人,他们叫嚣着要把李弘除名,绝不能容忍他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
且不说柳三娘曾经沦落风尘,光凭当年那桩旧事就不能让她入李家门!
李弘对此只回了一句话:“那你们且将我除名就好。”
当然,除名之后以前由他们一支买下的族田、创办的族学,都该一一收回。
李家族人听完李弘的回答便没声了。
除了李家族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听说这件事以后不敢置信。
她姓刘,是富商的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至今没有嫁人。她当初被未婚夫退婚,伤心不已,甚至赌气央着父兄开了家花楼,发誓要把千金楼搞垮。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把千金楼搞垮,倒把自己蹉跎了,只时常以泪洗面,怀念着他们幼时的情谊。她与未婚夫分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柳三娘横插一脚,他怎么会退婚呢?
当时她去找柳三娘麻烦,柳三娘说她已心有所属,对李家二郎并没有兴趣,也并无私情。
她听完没有信,反而变本加厉地找茬。
原来,柳三娘没有说谎吗?
她真的心有所属,没喜欢过李家二郎,而是喜欢那个看起来相貌十分平常的李家兄长吗?
那么她这些年竟都恨错了人?
刘家姑娘关起房门失声痛哭。
没有人故意勾引他。
他只是变了心而已。
刘父几次站到女儿的门外,听着门内的哭声只觉心如刀绞。
李二郎啊,你死得倒是干脆,也不想想你这一死害了多少人。
第135章
盛景意在临京浪了一圈,拜访了赵圆圆和唐氏等人,接着便安心在家给准考生李师弟搞特训。
西岩先生说金陵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暂时不能来临京,监督三师弟读书的重大责任就落到了盛景意头上。
她可是个好师姐来着。
盛景意每天检查李阳华的文章,不时给他压压题,十分尽责。
对李阳华来说,这可真是痛并快乐着。
这还是李阳华头一次直面盛景意这个小学霸。
“可惜你不能去考。”李阳华真心实意地感慨。
“不是还有你嘛。”盛景意倒不在乎这个。
目前的国情就是这样,除非穆钧、李阳华他们全都走到了高位,又愿意听她的主意,否则光凭她一个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即便穆钧他们都听她的,有些事也不一定能推行开去。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是皇帝一纸令下,所有人的观念就能迅速扭转,但凡涉及到权利分配问题,那就不是一纸政令的问题了,必然伴随着无数残酷的斗争。
以后她兴许会有机会做点什么,可是目前来说,她还无法改变现状。
盛景意很想得开,她还小,哪怕去过许多地方,处理过许多大事小事,也还是觉得很多事可以慢慢来。
盛景意笑眯眯地逗李阳华:“等你高中了,难道就不认这个师姐了?”
李阳华耳根有些发烫,他老实说道:“不管以后如何,我们都同出一门,我怎么可能不认。”
虽然他更想当师兄,不过只要他们能当同门就足够了。
更多的,他没有去想。
穆钧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李阳华含羞带怯的模样。他迈步上前,询问他们在聊什么。
盛景意两眼一亮,把李阳华的一叠习作拿出来给穆钧,让穆钧也给评价评价,她怕自己把李阳华带偏了。
穆钧撩袍坐下,举止颇有几分清贵。
李阳华从前只觉得穆钧小小年纪,性格却沉静寡言,如今知晓他的身世,莫名觉得他举手投足都是皇家子弟的姿仪。
李阳华下意识看了眼到旁边煮茶的盛景意。
盛景意又和穆钧不大一样,她身上有种不拘于礼法世俗的自在,换成别家女孩儿,肯定不能像她这样与那么多纨绔子弟往来,更不可能把文章分析得这样好。
这也是他一开始认不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原因。
有些东西可以装出来,有些东西却装不出来。
不管作什么打扮,普通女孩儿出去与人交游总是要拘谨些的。
李阳华忍不住频频看向盛景意。
盛景意分明只穿着居家的常服,发髻也梳得不隆重,偏就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要不是得在家监督他备考,她趁着年底多出去走动走动,应该马上会有不少人登门求娶。
李阳华心中一阵感动。
他一定要考上功名,绝不叫盛景意失望!
穆钧已看完文章,瞧见李阳华目光老往盛景意身上跑,表情还变来变去,眉头动了动。他提笔在那叠文稿里抽出五篇,刷刷刷地写下自己的评价,含笑对李阳华说道:“今天把这几个题目重写一遍,顺便把字练练。”
李阳华接过那五篇文章,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穆钧遒劲有力、笔划匀停的字体。
有的人的字写得软趴趴,有的人的字自有风骨,穆钧明显是后者。
穆钧还不到二十岁。
李阳华本来觉得自己的字也挺好的,搁一起一对比,他发现自己的字瞬间被比成渣渣。
李阳华再看穆钧挑出来的五篇文章,明显都是盛景意也觉得差了点的几篇,足以证明穆钧看得又快又准。
好在李阳华被打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以为常,只能苦着脸去研墨重写去。
盛景意煮好茶,给穆钧分了一盏。
穆钧端起茶盏,掩去微微弯起的唇角。
师弟什么的,不就是用来打击的吗?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盛景意瞧见穆钧那隐秘的笑意,在心里稍微同情了一下李阳华。她吃了口茶,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心情也颇为不错,好奇地问道:“师兄怎么过来了?”
穆钧说道:“禁苑那边送来一批狸奴,你要不要挑一只来养。”
穆钧最近常去瑞庆郡王那边撸猫,觉得狸奴这种动物还挺可爱,尤其是会碰瓷的那种狸奴。
他如今暂住在行馆那边,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不适合养宠物。要是盛景意养了,他可以不时过来看看。
“虽然现在的狸奴玩具也挺多了,不过喜新厌旧是天性,你要是自己养一只,说不准能想出新玩具来。”穆钧有理有据地给盛景意分析养猫的必要性,“回头把它养熟了,还可以借我带进宫和皇叔那只狸奴玩。”
盛景意被穆钧说得有点意动。
眼下李阳华在那绞尽脑汁地重写文章,一时半会不需要监督,盛景意便说道:“那我们去看看。”
目前临京已有提供各种服务的宠物店,就是没疫苗可打,若是要养猫养狗,最好还是得好好挑挑,要不然被抓被咬都不好。养猫狗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盛景意让李阳华别偷懒,自己跟着穆钧出了门。
谢谨行回到家,很快得知穆钧来拐跑了盛景意的事。他去李阳华那边走了一遭,拿起李阳华重写好的第一篇文章看完,说道:“破题就没破好,再重写一份。”他说完又补了一刀,“字也得好好练练。”
李阳华要哭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这个题目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写两篇已经够让他头秃了,现在还要写第三遍!
谢谨行没管李阳华悲痛的神情,又就着文章正文详尽地指点了一番,说这里论据不足那里逻辑不通,总之,这文章拿出去就是丢人,要点脸的都知道该当场销毁。
直至把李阳华打击得体无完肤,谢谨行才优哉游哉地回房去。
这小子连个人都留不住,要他何用!
另一边,盛景意与穆钧已经到了挑猫的地方。
早前穆钧已经和禁苑的人打过招呼,他们一到,便有人上前热络地招呼她们入内。
几只狸奴很快被送到盛景意面前。
禁苑特意培育出来的狸奴就没有一个是丑的,大部分都是长毛类型,显然是专供达官贵人养着解闷用的。
盛景意一眼便相中一只独坐在一旁,这狸奴通体乌黑,只有颚下长着一小片白毛,它气质和其他猫都不太一样,眼神明显有着睥睨一切的气势。
“这只可以吗?”盛景意没直接上手,而是问带他们来挑猫的禁苑小吏。
“这只,”禁苑小吏有些犹豫。
他是拿公家粮的专职铲屎官,对这些狸奴的性情了若指掌,可以说大部分狸奴都是他们手把手养大的,这只黑狸奴他原本没打算带过来,是它自己跟来的,混在猫群中特别显眼。
禁苑小吏把这只黑狸奴的特殊之处告诉盛景意,表示它不太亲人,平时连他们都不让抱,要是想养来逗趣怕是不太适合。
那只黑狸奴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禁苑小吏的话,抬眼瞧了那小吏一眼,忽然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走到盛景意脚边,泰然自若地歪倒在盛景意裙摆旁。
穆钧:“……”
这动作,这碰瓷态度,瞧着有点眼熟啊。
盛景意弯身把黑狸奴抱了起来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挺沉的。
不过手感太好了,她抱起来便舍不得放下,当下决定要带它回去。
禁苑小吏见盛景意拿定了主意,见风使舵地改了口:“它性情虽然比较乖僻,但也很有灵性,从来没咬过人,还特别会抓老鼠。”别的猫都是被训练过的,只靠脸吃饭,独独这只还留着点野性。
盛景意很满意,又能撸又实用,这猫儿她很喜欢。
荣升为有猫一族,盛景意自然麻溜地把早前给瑞庆郡王那只猫做的玩具都给它来了一套,还给它设计了独家的猫爬架和猫抓板。
谢家虽没分家,他们兄妹俩却又单独的院子,地方足够大,够她给接回来的这只小祖宗准备一个可以尽情玩耍的猫乐园。
盛景意连夜画了图纸叫人来动工。
过了几日,赵圆圆礼尚往来地过来谢家做客,跟着谢家姐妹到盛景意院子里玩,一下子被盛景意院子里的猫乐园吸引住了。
一群小姑娘沉迷逗猫,离开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被她们烦得跳到猫爬架最高处、用睥睨天下的气势表达自己拒绝之意的黑色狸奴。
盛景意每天逗逗猫,又逗逗师弟,日子很是惬意。
没过多久,有位林家姑娘递了帖子,说是想来拜访她。
这林家姑娘乃是谢家三婶娘家侄女,在家中排行第四,算起来盛景意也可以喊一声“表姐”。
盛景意捋清楚其中关系,便没拒绝,爽快地答应了让对方过来玩。
林家姑娘是个精明干练的姑娘,她与盛景意寒暄了几句,立刻直入正题——
原来林家姑娘开了家宠物店,做的是正是各家女眷的生意,她听谢家姐妹说她这里有许多适合狸奴玩的新鲜玩具,特意过来看看,要是适合的话,她还想和盛景意谈谈合作。
林家姑娘一开口,盛景意就知道她是个爽快人,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她笑着说:“当然没问题,我这里有现成的图纸,你拿去叫人做就是了。”
林家姑娘听盛景意答应得这么痛快,当即坐下来与盛景意拟定契书,准备签好契书再带图纸走。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生意上的事不能含含糊糊。
盛景意好奇地问:“林表姐怎么会开这么一家店?”
看林家姑娘这架势,竟不是叫管事去打理,而是自己亲自经手。
她记得林家也是清贵人家,怎么会让自家姑娘出去经商?
林家姑娘说道:“我已经成亲了,嫁的人家中不富裕,还是个整天在外面操练的军汉,家中哪都要钱,他俸禄又少,我总不能老回家去讨钱吧?我开这家店,是我自己喜欢,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又能赚钱养家,何乐而不为?”她说完又有些忐忑,“表妹不会嫌弃我一身铜臭吧?”
林家姑娘不觉得抛头露面是丢人的事,她把店开得有声有色,哪里丢脸了?她每天去店里转悠都能看到许多可爱的猫猫狗狗,不知道多开心。
盛景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想要一身铜臭,最好重到能熏人。”
林家姑娘听她这么说,有些乐不可支。
她听说过不少关于盛景意的事,直觉觉得盛景意和旁人不同,如今见了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没出错。
第136章
盛景意与林四姑娘把合作之事商量妥当,一个带着图纸走了,一个把契书收起来。
从金陵到临京,盛景意的合作对象不断增加,光是契书就把小箱子填满了,叫她不得不感叹这个时代商业之发达。
谢三婶林氏得知盛景意与林四姑娘合作,亲自来找了盛景意,二话不说要塞她一个金镯子。
她一直想接济这个外甥女,只是外甥女向来好强,想靠自己养家,她又怎么忍心拘着她。
盛景意笑道:“我这是白得的利钱。很多东西外头的人看到了便能学了去,哪会像林表姐这样特地来寻我合作。”
林氏见盛景意神色坦然,不像有勉强,便也不再多说,只让盛景意别推脱。女孩子多攒点金银器物没坏处,珠宝首饰可能会过时,金子银子不会过时。
盛景意欣然收下。
转眼又到了年关,临京少有地下起了雪。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就有人敲响了谢家屋门。
门房出来一看,竟是一溜小纨绔,中间还夹着个小娘子。
门房愣了一下,忙问他们找谁。
为首的少年郎长得俊秀非常,声音很是清越:“我们找谢六妹妹,你就说我们是金陵来的就好。”
门房忙让人去二房那边传个信。
盛景意一听,一群穿得花里胡哨的小纨绔,除了徐昭明他们还有谁?
听说还有个小娘子,盛景意飞快拾掇拾掇,小跑出门与小伙伴们会合。
出门一看,果然是徐昭明他们来了。
为首的仍是徐昭明与寇承平,只是寇承平身边多了个李婉娘,徐昭明还是孤家寡人。
见了老朋友,盛景意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放下提着的裙摆笑着问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
“昨天傍晚到的,休整完已经挺晚了,就没来找你。”徐昭明抢答。
李婉娘接腔:“早上起来看到下雪了,想来寻你看看西湖雪景。”
她因为嫁给寇承平,平日里出门便比寻常女子要随意,如今也和盛景意一样属于可以和小纨绔们出去浪的存在。
只要她不给他们出算术题,一切都好说!
盛景意正要跟着小伙伴们出发,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墙上一跃而下,朝她跑了过来,眼神带着点小不满,仿佛在说“你要出去玩怎么不带我”。
盛景意弯身把黑漆漆的狸奴抱了起来,对李婉娘她们介绍道:“这是大帅,我新养的。”
刚才其他人就被这只黑狸奴的矫健身手唬得一愣一愣,现在听到这威风凛凛的名字,再瞧瞧它那很有气势的金瞳,顿时觉得这名字再适合不过。
只是这么一只骄傲无比的狸奴,居然肯乖乖窝在盛景意怀里,瞧着也还真是稀奇。
众人都蠢蠢欲动,很想撸它一把。
可惜大帅只对盛景意亲近,其他人一有伸手的意图它便一脸拒绝,弄得寇承平讪讪然说道:“你家大帅成精了吧?”
盛景意抿着唇笑,在途经行馆时想起穆钧如今住在里头,便让立夏去喊穆钧出来。
穆钧起得早,正在练武,听人说有人来找,利落地整理好衣裳出来,远远便见盛景意和李婉娘被一群小纨绔簇拥着。
这画面在金陵那边很常见,到临京之后倒是没见过几回了,穆钧一时有些恍惚。
穆钧很快回过神来,也上前问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本来徐昭明他们还怕穆钧如今成了皇亲国戚,与他们怕是有了障壁,如今穆钧一开口,听着还是老样子,徐昭明他们便放开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趁着薄薄的晨曦奔着西湖方向去。
雪天云层重,他们溜达到西湖边上时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只有隐晦的天光从天边的积云漏出来。
本来盛景意还觉得她们来得挺早,到了西湖才发现人都比雪花要多了。
盛景意哈出一口白气,跟徐昭明他们一起在被东坡先生赞为“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湖岸边溜达,还在挑着担子出来卖早点的老妇那买了饼,边吃着热腾腾的饼子边欣赏沿岸景致。
一行人走得累了,瞧见前头有处临水长亭,便相互招呼着进去坐下歇脚。
没想到里头已经有人在,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他明显不是南方人,长相上有点靺鞨人的特征,衣着打扮瞧着也像靺鞨人。
这么明晃晃地出来逛,显然不是细作之流,那就是来临京的靺鞨使者了。
靺鞨使者年底过来,一来是为了贺岁,二来自然是为了索要岁币。
当初两国议和,朝廷答应花钱买平安,不仅地让了一片,每年还要缴纳高额岁币,等同于把收上来的大半税收送给靺鞨人。
徐昭明虽醉心音律,本质上却还是定国公这个武将的孙子,看到靺鞨人心中一下子警惕起来。
哪怕他们这群小纨绔不学无术,想到每年要把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送给靺鞨人,他们心里还是不太舒坦!
那靺鞨人本来正在观摩梁柱上刻着的长联,听到从人提醒说有人来了,不由转身看向盛景意一行人。
寇承平最擅交游,上前朝靺鞨人一拱手,表示他们是来歇脚的。
靺鞨人并非人人都懂汉语,在靺鞨那边汉人备受歧视,番汉之间连通婚都不允许,更别提别的。
不过在这一点上,朝廷也是一样的,他们朝廷也不乐意与靺鞨人通婚。
这靺鞨人刚才能研究长联,倒是个通晓汉话的靺鞨异端,他学着寇承平一拱手,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话说道:“我叫完颜济,是这次出使你们国家的副使。”
完颜济马上要二十了,即将要封王,这次主要是过来历练历练。他一直对汉人的文化很感兴趣,也很喜欢汉人柔情似水的女人,觉得这是他梦想中的伴侣。
比起北方的山水,这西湖瞧着多秀气,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映照下,一树一花都是景,着实叫人流连忘返。更吸引人的当然是在梁柱上、墙面上随处可见的楹联与题诗,细细一品,处处都透着难言的韵味。
换成别个野心勃勃的靺鞨人,兴许就要生出打下江南的宏愿来。
好在完颜济不是那样的人,他对开疆拓土没什么兴趣,只想好好品味这好山好水,学着写几首诗词。
乍然看到一群年龄差不多的南人,完颜济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只恨自己没学好汉话,没法和他们多多叙话。
盛景意与穆钧对视一眼,上前与完颜济闲谈。
这几个月穆钧在行馆学了点靺鞨语,偶尔完颜济理解不来的时候他便帮忙解释一番,引得其他使者频频侧目,对这位陌生的南国宗室颇为好奇。
两边正你一眼我一语地交谈着,又有两人相携而来,竟是许久未见的韩端与王氏。
一走近,韩端浅笑着说道:“远远看着觉得像你们,我们就过来看看。”
完颜济见了韩端,眼前一亮,穆钧一行人也大多相貌出众,只是年纪尚小,脸庞略嫌稚嫩,比之韩端便少了几分文人的清雅从容。
寇承平活跃地为双方引荐了一番,又重点夸了一下穆钧的博学多才,住进行馆才几个月,竟已学会了常用的靺鞨语。
韩端闻言看了穆钧一眼,笑着夸穆钧天生聪颖。
比之盛景意她们的随意,韩端夫妇俩这才是文化人出来赏雪的架势:有人抱炉、有人抱壶、有人抱香、有人抱琴,还要带上席子之类的,方便主人在外席地而坐,就着雪景品茶弹琴。
他邀完颜济坐下叙话,随行的仆从立刻张罗起来,又是煮茶又是焚香,可比盛景意这群糙人要风雅得多。
完颜济觉得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南国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