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点头。
两拨人合二为一,边说着话边给门房递了帖子。
门房早得了吩咐,利索地引他们入内。
州府后衙有个葡萄架子,此时架上青翠一片,浓荫喜人不说,还隐隐能找到已经颗粒分明的葡萄串,瞧着莹绿可爱。
新婚燕尔的韩端夫妻俩便坐在葡萄架子下说话,听到脚步声后韩端先起身,接着又十分体贴地伸手把王氏牵起来,两人齐齐自葡萄架子底下迈步行出。
盛景意抬眼看去,只见王氏脚步从容地跟在韩端身旁,那眉眼、那妆容、那身段,瞧起来竟无一处不温柔。
王氏身上的气质叫人很舒服,即便她的容貌略逊韩端一筹,看着也没有丝毫不般配的感觉,反倒觉得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王氏的家学渊源,盛景意觉得这约莫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个小姐姐,她好喜欢!
许是因为盛景意的目光太过灼人,王氏很快捕捉到她的视线,也转头看向她。
对上盛景意那双写满“姐姐我好喜欢你啊”的眼睛,王氏愣了一下,接着上前向谢谨行等人见了礼便含笑招呼道:“这就是谢家六妹妹吗?”
韩端拟定邀请名单时给她提过几句,说谢谨行这妹妹是谢家二房仅剩的血脉,前些年被亲娘养在外头,今年才被认了回来。
这种事在几十年前那场动乱之中比较常见,近几年倒是少了,但也不是没有,王氏没太大惊小怪。
既然韩端特意把她邀上,说明这小姑娘必然有过人之处,她这个当妻子的理应帮丈夫结交各方女眷,自然也包括这位看起来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算起来,这是王氏新婚后头一次宴客。
王氏早把事情安排下去了,下人们井井有条地准备着膳食,她邀盛景意一行人入内。
她们夫妻俩单独住在金陵,当新妇也不必日日侍奉公婆,日子比旁人自在些,韩端跟她说寻常见客时不必避讳太多,便是有外男在她也不用刻意避着。
王氏不知道这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不过她决定先把它当真心话看待,日后要是有什么变故那也是日后的事。
两边都落坐之后,王氏便与盛景意说起他们归来路上碰到了运鸭船,满满一船鸭子可真热闹!
这个话题起得太好了,盛景意马上给王氏说起自己前些天见过的那个赶鸭少年。
小纨绔们也一扫刚才的拘谨,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是怎么找到那少年的,那少年赶起鸭来又是何等热闹。
小纨绔们一旦不拘着,那真是比一串鸭子还能说,偏他们还都是很懂吃喝玩乐那一套的家伙,什么事经他们一说都有趣得不得了。
盛景意还顺势给王氏讲起了畅清园,邀请她往后也一起去畅清园看时装秀。
王氏初为人妇,本还有些紧张忐忑,竟盛景意她们这么一闹腾,那几分不安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好奇与期待。
她以前也跟着祖父来过金陵,但祖父是来访友的,见的大多是博学之士、去的大多是风雅之地,远没有盛景意她们口中的金陵鲜活动人。
这次见面,每个人都挺高兴。
小纨绔们是觉得韩端单独请他们是看得起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自尊心特别强,通常都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最想要的就是这么一份“看得起”。
盛景意则是觉得王氏是她特别喜欢的类型,一看就很想和她交朋友。
王氏的话,则是开始对金陵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她现在已经嫁入韩家,也就韩端在外任职这几年可以自在些,往后回了临京他们夫妻俩必然是要与公婆一起生活的。
在金陵这两三年,她想交几个自己真心喜欢的朋友,往后生活倘若有不如意之处,也有几个可以交心的人。
过去她在祖父身边长大,鲜少与同辈往来,人人见了都夸她一句“才情过人”,连韩端求娶她也是这般夸赞,却不知她从小到大只能与书本为伴,想才情差可不容易。
盛景意这个小姑娘,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这小姑娘与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这小姑娘身上有种令人羡慕的活力,仿佛新雨后的春笋,不管埋得多深,经春雷一呼唤、雨水一滋润,她就哼哧哼哧地破土而出,迎着春风春雨蓬勃生长。
入夜之后,徐昭明等人从韩府出来,又兴冲冲跑盛景意那边合计金玉楼的事。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赶鸭图》的成品盛景意还没看呢,回府之后便叫人把它挂了起来,邀徐昭明他们一起看看满不满意。
寇承平一看,惊了一下,因为画上那少年看起来栩栩如生,连鸭子都只只不同,瞧着仿佛亲眼看到少年在江上赶鸭一样!
整幅《赶鸭图》构图好看、用笔特别,哪怕是颜色上得有那么一点点粗糙和匠气,那蓝天、青草、绿水、少年与一只只活灵活现的鸭子,还是给人一种耳目一新、心旷神怡的感觉。
这哪里是宣传画,这是艺术品啊!
寇承平这么给盛景意一感慨,盛景意给他送了份“详细的填色指南”,还给他一份备用底图让回家填着解压。
寇承平接过一看,发现上面先是用十个稀奇古怪的符号代替零一二三四五六这些数字,接着就在图上标出1、2、3、4等等标记,图底下则注明区块1涂什么色、区块2涂什么色!
没错,这就是后世极为流行的填色游戏。
只要有商机在,生产商研发新品一向很积极,油画、国画、水彩画、彩铅画等等,一切皆可填色!
反正对生产商来说也就印几张底图配上各种颜料或彩笔的事,你要是填不好,那是你自己菜,和人家生产商有什么关系?
寇承平看看手里的空白底图,在看看眼前意境十足的《赶鸭图》,有点怀疑人生。
原来画上漂亮的颜色是按照这份说明一块块地涂上去的吗?
其他小纨绔本来看寇承平独得一份好东西准备闹着要一份,结果伸过脖子去看了眼,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么多的区块,那么多的颜色,光是标注瞧着就有几百个!他们要是有这个耐心,岂不是连进士都能考上了?
算了算了,他们还是吃烤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纨绔:不学无术.jpg
小纨绔:泰然自若.jpg


第98章
寇承平求仁得仁,拿着他夸赞的“艺术品”回去瞎琢磨。
盛景意这么大方地送他填色指南,他总要努力努力的吧?结果他把画挂起来准备动手,才发现自己没有颜料。
寇承平想了想,偷偷跑去把他祖父书房准备顺一批颜料出来。
颜料这东西,有贵有便宜,像那些上色师傅一般就是用便宜大碗的颜料,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拿几种基础色调来调去,大致调出主顾想要的颜色就完事;富贵人家用的颜料那可就金贵了,全都是上等玉石磨出来的,可谓是一两颜料值千金。
寇承平从小糟蹋惯好东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打开他祖父的抽屉就开始挑挑拣拣。
为了不错过需要的颜色,寇承平把填色指南也给带来了,比着上面列的颜色一样样挑拣过去。他正兴致勃勃地挑着,就听书房门口传来一声喝骂:“你这混账小子,动我颜料做什么?”
寇承平说道:“这不是大晚上的,去外面买颜料不方便吗?祖父你别这么小气啊,我是你孙子,你不疼我谁疼我?”
寇家祖父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骂道:“就你那画工,再好的颜料都是白瞎,你别糟蹋好东西了,知道你手里那几小盒颜料有多难得吗?”
好颜料从选料、研磨到成料都得费不少功夫,寇承平这把他整个抽屉都搬空的架势,能不让寇家祖父愤怒吗?
人老了,难免有点自己的小爱好,寇老爷子的爱好就是闲暇时画几幅画,越是喜爱就越是讲究,他这些颜料可都是他的宝贝!
寇承平眼睁睁地看着他老当益壮的祖父冲过来把他手里的颜料全抢了回去,珍而重之地摆回原位。他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无奈的笑:“不就一点颜料吗?回头我还你就是了。”
寇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骂道:“是颜料的问题吗?一想到你这牛嚼牡丹的家伙糟蹋了好东西,我晚上就睡不着!”
寇承平只能作罢。
不想寇老爷子又问:“你小子怎么突然想画画?”他刚才还看见寇承平拿着本小本本在比对,那是什么玩意?
寇承平只能把手里的填色指南交出去,说道:“这是我一好友送我的,我就想试试看。”
他说的试试看是真的试试看,顶多涂两个区块,剩下的他随便找个红颜知己帮忙涂涂,四舍五入就等于他自己填完整幅画了!
人老了眼神总是会差些,寇老爷子拿过那本小册子转到灯下,径直对着灯火看了起来。
寇承平这人大大咧咧,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寇老爷子却越看越惊讶。
首先,上头那行奇异的符号就很特别,乍一看很奇怪,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用起来会很方便!
其次就是上头隐含一些调色原理,其实爱画画的人基本都懂,但是像这本小册子上这种深入浅出的系统性解说目前还没人认认真真去归纳。
寇老爷子是擅画之人,一看之下顿时入了迷,不时在心里感慨“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寇承平在旁边干等着,有点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他祖父:“祖父,你看完没啊?不给我颜料就算了,我回去睡一觉,明儿再叫人去买颜料就是!”
寇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横了寇承平一眼,又忍不住痛心疾首地骂道:“再多的好东西,到你手里都是糟蹋了!”看看这调色原理,看看这可以随意组合的新式数字,那样不是人间至宝,偏他小子不识货!
寇承平被他祖父骂得有点懵,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他老人家了。
寇老爷子见自家孙子一脸迷茫,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回去吧,回去后叫人把配套的底图送来。”
寇承平:?????
寇承平说道:“那是我好友送我的!”
寇老爷子冷哼:“行啊,明儿你就过来我这里填色,我的颜料随便你用。”
寇承平想到填色指南上列出的一大串标注,浑身一机灵,麻溜地说道:“我一会就让人把画送来。”说完他又叮嘱了一句,“大晚上的,您也别琢磨了,明儿找几个画工好的家伙来帮您弄,灯下看书画画都太费眼。”
寇老爷子听寇承平这么说,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人,一脸的不耐烦。
他吃过的盐比这小子吃过的米还多,用得着这小子这么唠叨?不过,这混账小子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要不然也没法哄得他祖母那么疼他!
没过多久,寇承平就让人把画送了过来。
寇老爷子看到《赶鸭图》的构图,目光一亮,叫人多掌了两盏灯供他赏玩。
可惜上面分了许多区块,显见是供人填色用的,好好的画作,愣是变得匠气十足。
寇老爷子走近仔细看着上头那些小小的标注,更加确定那种新式数字的优点:它写起来太简单了,简单到像叁佰陆拾伍这种复杂的数字,也只需要记录成“365”!
寇老爷子现在虽然致仕了,早些年却也是朝中要员,眼光毒辣得很,一眼便看出这新式数字的用处:若是用在算术和记账上,怕是账本都要薄一大半!
寇老爷子暂且把新式数字放到一边,又揣摩起这幅画所用的技法来。
这些简单利落的线条,莫非是前段时间他们捣鼓出来的新式炭笔画出来的?
这么看来,那廉价的新式炭笔倒算是有点用处。
寇老爷子开始观摩各项细节,越看越觉得精妙无比,直至老妻过来寻他,他才依依不舍地叫人把画收好。
“那是什么?”寇家祖母好奇地问,“难道是谁给你送了古画?”
“不是,是承平送来的。”寇老爷子绝口不提自己逼迫孙子送画的事,只说道,“这小子倒是难得交了个不错的朋友,就是不晓得是谁捣鼓出来的。”
寇老爷子简单地把画上的奥妙给老妻讲了讲。
寇家祖母听罢,说道:“就说你平日里不关心承平,他最近可长进了不少,听他说他们平时都去谢家那边玩儿。至于新交的朋友,估计就是谢家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子吧,我听说他们最近特别爱带上谢家一个远亲玩。”
比起寇老爷子,寇家祖母对儿孙自然更为关心,对寇承平这个干啥啥不行卖乖第一名的孙子更是格外偏疼。
她对寇承平的交际圈了若指掌,甚至还知道他在城里或租或买的几处外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罢了。
男人风流些又不吃亏!要是自家孙女遇到这样的祸害,她当然会暴跳如雷;可如果自家孙子是个祸害,那没事了,只要别去霍霍人家良家女子就成了,在外头欠下点风流债算不了什么。
寇老爷子听了寇家祖母的话,暗暗记在心里。
……
寇承平被亲祖父抢了画,晚上想了一会,觉得这填色游戏简化简化,应当大有可为,比如出个《桃花扇》填色画册搭配着彩铅或颜料卖,岂不是又可以让《桃花扇》主题店热闹热闹?
不搞事的店家,很容易被顾客遗忘!
寇承平说干就干,起身把这个想法记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寇承平便去寻盛景意商量这事儿,但凡能赚钱的事,寇承平都是很积极的,这一点他和盛景意非常一致!
盛景意听完寇承平的新品策划,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古来奸商都一样,后世这些因着黑白底图的填色书价格可比普通书高不少,但还是赢得了不少人的喜爱,把它当成解压佳品!
时下娱乐活动不多,没有后世那叫人眼花缭乱的综艺、游戏、八卦、电视剧,这种填色书应该能成为畅销书!
要是再搞个启蒙版本,赚头就更大了,毕竟大人自己可以不买书,但绝对很热衷于给孩子买书!
盛景意道:“《桃花扇》那边倒是简单,可以直接把扇面直接拿来用,只需要划分一下区块就行了。倒是《唐诗三百首》那边编得差不多了,你可以着手叫人画几个简单易懂的唐诗故事,到时我们弄套启蒙用的填色画册,又可以认字,又可以背诗,还能顺便认认各种颜色,多有用是不是?”
寇承平自动把“有用”转化成“赚钱”,一拍大腿,说道:“你说得有理!”
他可真是佩服死盛景意层出不穷的新鲜想法了。
大家脖子上都长了颗脑袋,怎么盛景意就那么多赚钱的点子?
盛景意送走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的寇承平,又踏踏实实地和穆钧一起读书去。
与此同时,金玉楼五家分号都把招牌挂上了,只是招牌上覆着红绸,等待认领这五家分号的小纨绔去揭。
这段时间小纨绔们可投入了不少精力,接下来鸭店马上要开业了,他们兴奋得根本不想上课。要不是张祭酒最近气得快把自己胡子揪光,他们肯定把一整个月的课都翘掉!
许多人都注意到这些店铺易主了,少不得要上前唠嗑几句,问问他们这店要改做什么生意。
那些忙里忙外的伙计嘴巴都挺严,谁都没把话往外抖,外人只能闻见新灶头试烧飘出的香味。
香,太香了。
不用说都知道,这肯定是做吃食生意的!
也不知卖的是什么菜,这香味可把隔壁的飞虹楼都压过去了,感觉鼎鼎有名的飞虹楼吃起来都变得没滋没味了!
到傍晚,伙计们还在店铺外墙上挂上一幅画。只是还没到开业的日子,画像卷帘一样高高卷起,谁都不晓得画上画的是什么!
有些人实在忍不住了,又跑去问了一遍:“这么香,你们是准备卖什么吃的啊?”
这次伙计们倒是没有避而不答,但答案更吊人胃口:“等明儿韩府君请完客,咱这儿就开业了。我们东家说了,要先紧着韩府君的婚宴!”
虽然韩府君夫妻俩正式的婚宴早在临京那边摆过了,但金陵城收到帖子的人家谁不是冲着祝贺韩府君新婚去的?这绝对算是一场婚宴!
众人听了,都在心中暗暗惊叹——
原来这家店的菜韩府君也爱吃啊,还喜欢到特意摆到自己婚宴上!
看来等它开业以后,他们也要来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金陵群众:震惊!韩府君也爱吃的烤鸭!


第99章
韩端在畅清园开宴,给畅清园这个原本就定位为“高端宴饮场所”的园子多套了一层光环。江南园子处处有,哪个园子能承办韩府君的婚宴?
这日盛景意也放了个小假,以谢家六娘的身份跟着谢谨行赴宴。
到了这种场合,男客与女眷照例是分开的,盛景意头一回正式露脸,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个脸生的少女。
王氏是提前到场的,见了盛景意便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为众人正正经经地介绍了盛景意。
盛景意作为“谢家远亲”在外头玩耍时都是乔装过的,此时换回女孩儿的装束,没有人会把她和那个眉眼十分英气的少年郎联想到一起,反倒觉得她娇俏可爱。
再看她谈吐与行止与出身书香世家的王氏竟没逊色多少,很快便接受了这位临京来的谢家姑娘,只当她是王氏的闺中密友,此番来金陵做客是舍不得王氏外嫁。
有些会来事的女眷还积极邀请:“月初畅清园会有七月衣饰展,韩夫人与谢姑娘到时可要来看看?我从头一次开展就来了,每次都觉得很有用,下个月要入秋了,天气时冷时热,有时候真不知道该穿什么衣裳好,来畅清园看看衣饰展可以得到不少启发。”
其他人见有人起了这个话题,便顺势夸赞起畅清园的衣饰展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韩端都把婚宴往这摆了,明摆着是和畅清园的东家关系不差。
而且家里但凡有点门路的人都晓得,这畅清园是徐昭明母亲的私产,四舍五入就是背靠定国公府,哪怕韩端调走了,定国公府还在这呢,她们当然得多为畅清园说几句好话!
盛景意听着女眷们宛如畅清园精神股东的发言,深深感觉干哪行都不容易,家里越有权有势,女眷的交际水平就得越高,在场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能出一本《权贵女眷的自我修养》了。
王氏先示了好,盛景意自然投桃报李地留到最后,帮王氏送完了最后一波客人。她只是个陪客都感觉脸笑得有点僵,余光瞥见王氏面上依然是人前的温柔和气样,不由心生佩服。
盛景意说道:“唐姐姐她们在审稿,王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唐氏与王氏都嫁了人,盛景意还是姐姐姐姐地喊,王氏也不纠正,反而欣然接受。
她嫁给韩端也没几天,却已经逐渐习惯了“韩夫人”这个称呼,不像最开始那样反应不过来。她心里其实隐隐有点害怕,害怕以后每天都要像这段时间一样迎来送往,逐渐活成只为“韩夫人”这个身份而活的人。
正因如此,她才喜欢盛景意喊她一声“王姐姐”。她与家中姐妹不算亲厚,如今倒觉得当真多了个妹妹。
想到男客那边可能还要多留一会,王氏欣然应下,与盛景意一同去了专门《时尚》杂志收拾出来的编辑部。
唐氏几人见盛景意领着王氏过来,都停下手里的审稿工作,邀她们坐下说话。
其他人早听过王氏的才名,知道王氏是被她祖父一手教出来的,都主动与王氏攀谈起来。
王氏在韩端那儿看过已经刊印出来的两册《时尚》杂志,对这个新鲜事物接受良好,若不是她是新嫁娘,家里家外有不少事要先熟悉熟悉,她说不准也要来试着审审稿。
两边谈兴渐浓,不知不觉外面已是灯火阑珊。
屋里热闹了好一阵,便听外头有在外守候的侍女来敲门,说是韩府君找过来了。
其他人这才惊觉王氏还是个新嫁娘,她们这是在和韩府君抢人。
众人忙送王氏和盛景意出门,抬眼看去,只见韩端静立在院门外,远远看去宛如芝兰玉树。哪怕隔得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众人也能感觉到他脸上必然没有丝毫不耐烦。
盛景意与王氏与众人话别,径直往院外走去。
等到了院门处,盛景意才发现谢谨行也在外头候着,只是没与韩端站一起,而是立在紫藤花架前。紫藤花已经谢了,仅留下一架浓荫,谢谨行就立在那儿,人仿佛也融入了紫藤花架投下的暗影之中。
盛景意跑了过去,张口喊道:“哥哥!”
谢谨行抬眼看她,刚才那种远离尘世的虚渺之感一扫而空,眼底溢出几分笑意:“走吧,回去了。”他看向韩端,还饶有兴致地调侃了一句,“今夜天清气爽,你们夫妻俩可以别坐马车,相携踏月而归,赏赏这难得的好月色。”
韩端笑道:“正有此意。”说完韩端又给谢谨行回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该考虑一下成家立业之事了,别让谢伯父他们时常操心。”
盛景意听着两人的明来暗往,没有吱声。
等和谢谨行出了畅清园,只剩他们兄妹俩踏着月色往回走,盛景意才问谢谨行:“哥哥,你们刚才是不是吵架了?”
谢谨行与韩端不对付的事,盛景意也不是头一回发现了。刚才两个人都在院子外等人,谢谨行明摆着想离韩端远远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盛景意觉得他们怕是刚吵了一架。
谢谨行说道:“倒没吵架,就是韩行之这家伙在饭桌上把刚才那些话换着法儿说了几遍,弄得其他人都来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这个阴险小人自己刚成亲,就故意这么搞他!
盛景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果然,催婚是任何时代都让人无计可施的终极武器啊!想想看,人家是为你好、关心你,你还与人撕破脸,还生人家的气,是不是不识好歹?
这么一想,嘶,韩端这人还真是恐怖,以后得小心提防他才行!
盛景意瞄了眼谢谨行的侧脸,觉得谢谨行这样的条件,即使以后没法出仕为官,应该也有不少人想嫁他。
他怎么就把自己耽搁成大龄青年了呢?
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识趣地没给谢谨行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雪上加霜了!尤其谢谨行对她的婚事还有一定的话语权,万一他被逼急了,伙同盛娘和谢老夫人她们给她挑夫婿,那岂不是杀敌一千伤己八百?
兄妹俩回到家,迎面碰上从练武场归来的穆大郎。
韩端成亲了,武举也快开了,他最近去练武场去得格外勤快,只差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泡在里头!
盛景意笑眯眯地喊道:“穆哥。”
穆大郎一顿,上前与他们问好。他从前总是穿着杂役的衣服,哪怕身板笔挺,瞧着也不怎么起眼,如今换了身行头,看起来宛如出鞘的利剑,从头到脚到十分锋利。
盛景意早些时候对他们兄弟俩有点意见,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她待穆大郎便又恢复了最初的态度,熟稔地问起他最近兵书读得如何。
谢谨行不仅给她和穆钧找了老师,给穆大郎也找了,她和穆钧偶尔还会跑过去蹭听一下军事理论课,了解一下行军打仗的基本常识。只是最近她别的事挺多,就没去了,所以想听听穆大郎现在都在学什么。
穆大郎说道:“我把老师的话都记下来了,要是你想看的话,明儿我让你师兄给你带去。”
论武力值,这府中穆大郎敢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论读书的悟性,他就要略差一些了,所以每次听课都踏踏实实地把老师的话先记下来,回去多琢磨推演两回,也算是能吃透七八分。
盛景意也不见外,开开心心地说道:“好啊。”
穆大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回去后便找出自己的笔记给穆钧,托穆钧带给盛景意。他们虽名义上曾算是主仆,但宣义郡王府早就不在了,他与穆钧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穆钧虽算是忠心耿耿,很多事却没有寻常主仆那般讲究。
穆钧没说什么,第二天便把穆大郎的军事理论课笔记给盛景意捎了过去。
盛景意欣然接过,又邀请穆钧中午一起去看金玉楼开业。他们住在城动,就去城东的分号好了,到时也不必表露身份,只混入附近的茶馆凑凑热闹。
正好热得厉害,她中午不太想吃午饭,索性带些点心和冷盘去边吃边看看开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