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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指着两条曲曲折折的线:“这是黄河, 这是长江。这是汉水、泗水、汴水……”
更不要说通济渠、广济渠这些人工运河。
裴莲的头都大了:“与我说这些干什么?根本记不住。”
舆图真的不是谁都能看懂的。
知识一直是被垄断的。
对阶层垄断, 对性别也垄断。
裴莲是后宅女子,出的“远门”无非就是去哪座庙里许个愿、上个香。天底下大多数府后宅女子也都和她一样,对地理是极其没有概念的。
而赵景文,在逃荒沦为乞丐之前,是个普通的温饱农家子,上过几年私塾,认识字,自己能读懂话本子。这也是他接受教育的极限了。
是谁教他这些地理、兵事的知识,和全局统筹的理念的呢?
赵景文把那个名字压在心底,指着一小块几被小旗围死了的地方,告诉裴莲:“这一块,就是我们的地盘,关中。”
提到关中,裴莲才勉强打起精神。她倾身看了看,有点吃惊:“关中……这么小啊?”
不说和天下比,便是和一道,关中也不大。
看舆图,跟她在家里感受的怎么会差这么多。
这些年,他们据着关中,她明明觉得地盘很大很大,土皇帝的感觉。
可原来,他们的地盘其实这么小吗?
裴莲有点受冲击。
她看了又看,终于提了个问题:“这些小旗是干什么的?“
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些小旗子都快把关中给围死了,让人莫名有一种被勒住脖子,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界旗。”赵景文说,“那是穆国的边界。”
穆国的边界怎么把他们给包围了呢?
裴莲想不通。
她伸手在关中的右侧上空划了一下:“这边怎么都没有,空空的?”
赵景文觉得裴莲蠢得无可救药,他甚至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裴莲等不到解释,困惑地看着舆图,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脸色变了。
“所以……这边的……”她磕磕巴巴地道,“这边的……这么大,都是、都是……”
她终于能理解了。
赵景文道:“都是穆国。”
裴莲呆呆地看着舆图。
关中是那么小一块,被大穆几乎围死了,只在西向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给人喘一口气。
小小的关中。
大大的大穆。
被三面包围的关中。
三面包围了关中的大穆。
裴莲呆住。
所以赵景文为什么不称王?
称个鸟王!
裴莲觉得窒息。
从前听说叶碎金称了中原王,她颇忿忿。
连她的父亲裴泽都没有称王呢,她怎地就称王。
后来叶碎金称帝,裴莲心里更不痛快,心中便有了想让赵景文也称王的念头。
可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
赵景文几乎是匍匐在叶碎金脚下苟活的。
什么关中王,简直是个笑话。
裴莲呆呆地,许久,才涩然问:”她……她已经把我们围起来了?”
赵景文闭上眼睛:“已经五年了。”
他已经被叶碎金困死在关中整整五年了。除了西边的那个小口子,无可突破。
可那个小小的缺口,很明白是叶碎金留给他的丧家之犬的狗洞。
赵景文每天对着舆图,都是这么窒息。
裴莲发了一会怔,问:“那我们,怎么办呢?”
赵景文看了她一眼。
他又看了舆图一样。
大穆西线主将是裴定西,副将是严笑严令之。
当然,赵景文知道,实际上军事上行使指挥权的正好相反,是严笑为主,裴定西为副。
只不过裴定西身份更高,严笑与他又有君臣之义。
这两个人,是裴泽的儿子和义子。
正因为这样,他这么些年都不敢怠慢裴莲。
“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声音沉闷,“只希望大穆不要想起我们就好。”
要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他们夫妻就好了。但赵景文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每天每天都活在“叶碎金什么时候会想起我,会打过来”的焦虑中。
这些年他睡眠变得很差,大把地掉头发。
人也失了从容,渐渐暴躁起来。
裴莲望着舆图,不再说话。
至少在这一刻,妻子能理解丈夫了。
没几日,会议上,又有人提出了向大穆称臣这件事。
实际上,关中内部,向大穆称臣的声音一直不断,还愈来愈响。
大家都把形势看得很明白。
对赵景文、裴莲、裴定西和叶碎金之间的关系也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
如今关中围而不打,很难说得清楚穆帝叶碎金到底是什么心思。
只有最早就跟着赵景文从邓州出走的老将项达不吭声。
有时候马不吃回头草,不是不想吃。
是回不了头。
没有人比项达更明白赵景文回不了头的痛苦。
项达这几年常悔恨。
当年,叶碎金找来房陵,是给过他最后一次机会的。
他选择了赵景文。
他是怎么想的呢到底。
如今,也听说过穆国一些大将的名号。有些老兄弟,都已经封侯。
当年都是一样的叶家堡门客。还有很多熟悉的叶家堡的家仆,也是将军是侯爷。跟着大穆一起上升,再上升。
每每想起,项达就被无尽的悔恨包围。
很多时候,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有些事最好别提,不提就没事,一提……就开始有事。
让赵景文夜夜睡不着觉,等了四五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了——大穆军队开始收缩对关中的包围。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赵景文竟然有一种解脱感。
他把玩了叶碎金的那柄匕首许久,然后平静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裴莲。
裴莲沉默了很长时间。
她问:“打的赢吗?”
但她自己都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赵景文没回答。
裴莲问:“大家怎么说?”
赵景文道:“他们想让我向大穆称臣。”
向大穆称臣,就是向叶碎金称臣。
裴莲沉默了很久,说:“你要向她称臣的话,告诉我一声。”
赵景文问:“你要如何?”
到这一步,裴莲也不吵不闹了。
也知道吵闹都是没用了,叶碎金又不会顺着她。
这世上真正会顺着她的,其实就只有父亲和弟弟。
她肃容道:“我是不能向她称臣的。”
“你若要称臣,我不跟你去,我会自行了结。”
“并不是威胁你,你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孩子们都托给你了。只我不能再跟着你们了。”
“那样活着,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
裴莲做了太久第一夫人了。
她已经不能接受向另外一个女人低头了,更遑论伏下身去,三叩九拜。
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赵景文竟然觉得欣慰。
这世上,还有人支持他不向叶碎金称臣,还是他的妻子。
这很好。
他将她搂进怀里,呢喃:“不称臣,你好好活。”
“我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他们还能,走叶碎金想让他们走的那条路。
离开,或者说,滚出大穆的领土。
那条路,叶碎金在舆图上用小旗给他们清清楚楚地标出来了——
滚!
天运六年,穆军压境,也不打,只缓慢有序地推进。
关中赵景文,携兵马、百姓,放弃了关中,踏着穆帝特特给他留出来的路,穿过陇右道,出走吐谷浑。
百姓泪洒故乡,却愿意和赵景文一起走。
这几年,关中非常稳定,不打仗。赵景文大力地发展内政,约束军队,打击贪官污吏,土豪恶霸。
这其实是因为大穆把关中整个围住,战争都发生在关中之外的地方。关中当然安定。
但百姓怎懂得这些,百姓只看到了赵景文的功绩,他们信赖赵景文,感激赵景文,愿意跟着赵景文走,相信赵景文能给他们好的生活。
而大穆,在他们的眼里,一直都是“敌国”。
就这样,军队护着百姓,浩浩荡荡地西行。
当然,队伍中也是有舍不得家乡的悲伤哭声。
这一日行进中,北边的田野里却出现了数不清的旗帜。
马蹄声整齐、沉闷,让人心头压抑。
披甲的骑兵,长长的阵列。枪尖都泛着冷光。
南边的山上,亦出现了一样的旗帜。沿着山巅,密密麻麻的军队俯视着下方的队伍。
大穆。
百姓惊惶。
丈夫抱着妻子,母亲搂住孩子。有人害怕地哭起来。
关中军紧张极了。无论士卒和将领,都面露不安。
这时候,大穆骑兵分裂开来,中间让出道路,一杆大纛迎风而来。
“裴”。
大纛之下被簇拥的将领年轻英俊,不是别人,正是赵景文的内弟裴定西。
赵景文夹马上前几步,隔空喊道:“定西,你可是来送我们?”
裴定西道:“正是。”
他道:“姐姐、姐夫西行,日后恐再无相见之日,特来相送。”
这话一出,关中将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去。
裴莲知道裴定西来了,没有撩开车帘去看。
内心里,并不想见他。
至少,不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去见他。
赵景文身边有个骑马的少年,遥遥望着裴定西。
裴定西也看见了他,目光落在他身上:“是睿儿吗?”
赵景文道:“睿儿,过去代你母亲去与你舅舅道别。”
赵睿点点头,夹马过去。
赵景文看着自己儿子到了那边,舅甥二人都下马,裴定西抱了抱赵睿,在他后肩捶了几拳。
他们说话。
赵睿抹了抹眼睛,垂头不语。
裴定西摸了摸赵睿的头,又说了些什么。
赵睿又抹了抹眼睛。
赵睿跪下,给裴定西磕了三个头。
此生,拜别了舅舅。
他骑马回到这边。
裴定西道:“姐姐、姐夫,一路走好。”
说完,他看了看那边的马车。
最宽敞最华贵的那辆马车,纹丝不动。
他的姐姐没有想见他的意思。
裴定西凝目片刻,拨转马头,转身离去。
大穆铁骑缓缓撤去。
关中军和百姓再次上路。
赵景文问赵睿:“你舅舅与你说了什么?”
赵睿道:“是与母亲告别的话,我去跟母亲说去。”
少年夹马,追上了裴莲的马车。
听得儿子唤,裴莲隔着帘子问:”怎么了?”
赵睿看着那不肯掀开的帘子,带马贴近了车窗,道:“舅舅让我带话给母亲。”
裴莲道:“你说。”
隔着帘子,赵睿轻声道:“舅舅,让母亲一定要好好地。”
“舅舅说,不要怕……我父亲。”
“母亲能有今天的地位,父亲能从关中全身而退,全是因为……母亲是外祖父的女儿。”
裴莲呆住。
赵睿又道:“舅舅还让我告诉你,他已经成亲了。”
“他有四个孩子。”
“母亲有两个外甥,两个外甥女。”
“请母亲,勿要挂念他。”
最后一句,赵睿觉得讽刺。
因他从没见过母亲挂念过这位舅舅。
可是舅舅,每一次分别,都担忧母亲。
车中许久没有声音。
裴莲怔了许久。
定西都已经当爹了。
他有了自己的家,有妻子孩子了。
她,再不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身体深处的什么东西,活了三十年,好像在这个时候才终于醒来了似的。
裴莲猛地掀开了帘子,探头去望。
能看见大穆铁骑的背影,滚滚而去。
许多许多的旌旗,连绵起来,给人巨大的压力。
在那许多旗帜当中,有一面不一样的旗帜,绣着大大“裴”字。
正在远去。
裴莲张张嘴。
“定西……”
她觉得嗓子堵。
“定西……”
“定西——!
她想喊住弟弟。
她想再见一面。
可铁骑滚滚,大纛北去,怎会为她停留。
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她甚至不知道弟弟成年后是什么模样。
像不像父亲?
裴莲失魂落魄。
赵睿却道:“我对外祖父没有印象。”
小孩子五六岁开始能记事,他开始记事的时候,裴泽一直领兵在关中打地盘。
他记事之后就没怎么见过裴泽了,印象还不如舅舅深。
”外祖父……”赵睿问,“是很厉害的人吗?”
裴莲闻言,像挨了一记重击。
忽然身体晃了晃,伏在车里大哭。
第189章 不必
天运七年, 大穆已经休养生息三年。
春天,叶碎金终于又动了起来。
如今汉人的江山,仍有两处不在叶碎金的版图里。
一是蜀国, 一是燕云十六州。
世人一直在猜测, 以这位皇帝的好战, 会先打哪一处。
叶碎金选择先打燕云十六州。
不仅仅因为亲自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她两世的梦想,也因为裴定西还年轻,倘若她折在半路, 未来裴定西还是有机会与下一任皇帝一起打蜀国。
而她,有生之年, 一定要收复燕云。
叶碎金发二十万大军, 御驾亲征,挂帅北伐。
此规模,尤盛于前世。
因前世,赵景文捡了楚国内乱的漏, 虽拿下了楚地,但并没有攻打南汉、南魏和闽国, 而是接受了他们称臣。尤其最强的魏国,魏帝自降为江南国主, 赵景文接受了。
所以赵景文虽接受此三处的纳贡,但并没有掌握扬州和泉州。
他实际上是在第二次北伐之后,被军费的巨大缺口压着, 才出兵攻占了闽国, 先收了泉州。
泉州海贸的巨额利润支撑了第三次北伐。
北伐, 收复燕云十六州, 其实不管换了哪个当皇帝, 都必然有这个梦想。
自异族手中收复汉家故地, 这是要名垂青史的功绩。
凡当皇帝的,怎能不梦。
今生,叶碎金吸取了前世的教训,没有止步于三国归附。
虽因为命运的改变,楚帝没死。要面对这个强敌。
但因叶碎金早早南下占了荆州,暗暗蛰伏。待到与楚帝对撞之时,她的实力还远强于在楚地捡漏的赵景文。
前世的仗都打得太苦了。
今生叶碎金一直打着让严笑嫉妒眼红的“富家子”式的战争。
她实际上一直碾压,直到对上楚帝,才艰难了一些。
但仍然顺利地,甚至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地推平了楚国。
前世对她和赵景文来说算是庞然大物的楚,也扛不住她的碾压。
重生,自然占尽先机,改变个人的命运和国运。
若做不到,那实在是白重生了这一回。
如今,世间没有段锦了。
但还有赫连响云。
赫连响云这些年出镇北线,北疆胡人已经领教了他的厉害。
命运这个事,实在是太诡谲了。
叶碎金有时候甚至会做一些不一样的命运假设,譬如,赫连响云如果娶了裴莲,做了裴泽的女婿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