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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缨又看向墨韵,“这屋内布局如何?说仔细些。”
墨韵忙道:“一楼有四间屋子,正堂待客,左厢房是书房,右厢是小姐午歇的暖阁,内室在正堂之后,二楼没有一楼阔达,左边一半辟做库房,右边则存放着先夫人的遗物,平日里都是锁着的。”
秦缨蹙眉,“眼下被烧的最厉害的地方是库房?”
墨韵应是,秦缨便看向两个小厮,“你们后来打瞌睡,那若是有人跑进院子放火,你们岂非也毫不知情?”
小厮忙道:“不,不会的,梧桐树不远,只是没有正对着院门罢了,任何人来,我们都能听见脚步,除非他走的不是院门。”
菡萏馆的围墙有一人多高,谢星阑立刻唤道:“谢坚,去四周看看。”
谢坚应是,又吩咐小厮打灯笼,很快带着几人出远门往后绕去,秦缨这时道:“青天白日的,不太可能翻院墙放火,此处不算僻静,万一被人看到,便等于自寻死路。”
秦缨看着小楼,又绕着小楼往西两步,“若是人为放火,那应该知道院子外守着小厮,火势一起便会被发现,但白日太阳太大,还有风,火势也会起的更快,起火时间应该在申时一刻左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起火?”
话音落下,谢坚带着人回来,进门便道:“公子,查看过了,这院子不算大,外头一圈皆是绿植,不曾见何处有被人翻越的迹象。”
听完此言,谢星阑看了一眼小楼,此地烟灰呛人之味依旧浓郁,而那片残垣断壁之间,只有被烧焦的木梁和黢黑的砖石瓦砾,夜色之中极难分辨,谢星阑一定神,道:“若是人为放火,火场之中必定会留有线索,等天亮后进火场搜查。”
第149章 见血
既有疑案, 谢星阑便留了二人在菡萏馆值守,以免夜间生变,待回了自家府邸, 才吩咐谢坚道:“明日先不去祭拜父亲母亲了,此事有疑, 先查府中案子。”
谢坚应是,江嬷嬷忧心忡忡道:“老太爷才死了,怎么还有人害大小姐呢?难不成真是林氏?”
李芳蕤这时道:“今日小厮侍婢的证词皆无大用处, 但若论动机,的确有极大可能。”
江嬷嬷沉声, “若真是她, 那她可实在歹毒极了, 罢了, 有公子和两位姑娘在,再难解的谜团也能解开,晚膳已备好, 先去用膳吧。”
到了用膳的偏厅,张伯上前道:“余姑娘和苏姑娘适才等了许久,便先让她们用了, 这会子已经去歇下了, 县主和李姑娘快请落座——”
因生了一场害人的大火,众人心底疑云满布, 用膳时也无兴致多言,待用完晚膳, 谢星阑先与秦缨将李芳蕤送回景明阁, 回清晏轩的路上,谢星阑道:“你如何看?”
秦缨道:“还不好说, 我还是没想通,凶手为何要白日放火。”
谢星阑亦点头,“谢清菡此番是要被关上数日的,若夜间翻墙而入,也少被人发觉,但谢坚已去查过,院墙之外并无踪迹,总不可能又是有人射箭放火。”
秦缨道:“窦家的案子里,窦晔射箭之时,是在夜幕初临之时,并不算显眼,但菡萏馆的大火却是下午起的,就算彼时燥热难耐,整该午睡,但那府里正在办丧事,只怕没人能安生午歇,如此,怎能逃过那么多人的眼睛?”
虽觉不可能,但秦缨还是道:“不过,他们三兄弟都在习武,谢星麟年幼,谢星麒却可能是个箭术高手。”
谢星阑道:“明日一问便知。”
回了清晏轩,谢星阑在正门阶前驻足,“明日天亮之后便去火场查证,此时时辰已晚,还是先歇下为好。”
秦缨点头应好,却见谢星阑不着急走似的,她眨了眨眼,眼底露出两分疑惑,谢星阑这才转身离去,秦缨莞尔,关上房门后,与白鸳回了内室。
白鸳憋了半晌,此时才道:“这谢三老爷家里,可真是家风不正,这才出了一连串的乱事,老太爷病故吐血,大小姐又被人谋害,这都什么事啊!难怪谢大人幼时会被欺负,皆因这些谢氏长辈不成样子,还未见过那位五老爷呢。”
秦缨道:“那五老爷落有残疾,想来是不喜见人的。”
主仆二人梳洗更衣歇下,再多疑窦,也只有等第二日才能勘察。
翌日清晨,秦缨醒个大早,等到了前厅,却见江嬷嬷等人守在此,而谢星阑却早已领着人往东府去了,江嬷嬷一边给秦缨添粥一边道:“公子走的时候还说呢,不让底下人扰了县主和李姑娘歇息,您别急,好好用完早膳再去。”
秦缨便问:“谢大人可用过了?”
江嬷嬷笑意更真切,“用了,只是公子着急,恨不能一口下肚,他到底是男子,粗豪的很,只记着办差了,长此以往,也不知会不会伤身,从前还有老于照顾他,如今京城之中却没个贴心人,谢坚几个野猴子一般,也不会照顾人。”
江嬷嬷在秦缨跟前并不拘谨,秦缨闻言道:“于嬷嬷过世之事,我听谢坚提起过。”
江嬷嬷笑意散去,“老于身体不好几年了,去岁年末来信,说要我入京,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奴婢也老了,若入京去,这祖宅又叫谁照看?今年春天果然得了她的死讯。”
秦缨便道:“于嬷嬷的独子也在京中,也算有个信任之人差遣。”
江嬷嬷一惊,“县主见过于良?”
秦缨点头,江嬷嬷怔了一怔,看着秦缨的眼神便不同起来,见她早膳用的香甜,江嬷嬷不再多言,只顾着为她布菜。
用完早膳,秦缨不耽误,跟着知书往东府而去,待进了后耳门,第一缕朝晖正破云而出,今日仍然是个秋阳炙热的大晴天。
菡萏馆内谢坚等人正清理火场,秦缨到的时候,谢星阑手中拿了一张图纸,身边站着墨韵和那两个看门的小厮。
见她来,谢星阑将图纸给她看,“这是适才画出来的,按照如今的情形来看,着火之地要么在一楼的书房,要么在二楼的库房,但通往二楼的扶梯在正堂与暖阁之间,凶手一来不可能入门行凶,便是入门了,走上扶梯也会惊动谢清菡。”
说完此言,他指着二楼几个方向,“二楼每一面都有四扇轩窗,屋顶还有用琉璃瓦做的天窗,但那天窗有破损,几日前还漏过雨,后来被修补的严丝合缝。”
秦缨想起江嬷嬷也说过下雨的话,便问道:“是几日前漏雨?”
墨韵道:“五日前,当时正好有一批信阳来的礼,有些是给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奴婢准备上二楼存入库房之时,发现库房早开始漏雨,便找了工匠来修,那时大小姐还去二小姐那里住了一夜呢。”
秦缨微微点头,谢星阑道:“看看火场内能否搜到什么,但昨日他们已经清理了一部分砖石出去,或许会破坏线索。”
秦缨望着焦黑的残垣断壁,也觉毫无头绪,正想去火场跟前看看,院外却进来几道身影,竟是谢星卓和谢星麒来了,二人上前见礼,谢星卓当先道:“今早才知道清菡妹妹被人放火谋害的消息,四哥可查到什么了?”
谢星阑道:“还不曾——”
他扫了一眼谢星卓二人,“你们两个常在一处习武?”
谢星卓应是,“不错,岳师父从军过,弓马与刀剑皆不差,我们都跟着他习武,六弟箭术比我更好,我则擅舞剑。”
秦缨目光扫过谢星麒,又随口问道:“你们学了几年了?”
谢星卓牵唇,“说起来学了□□年了,岳师父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后来得知他也是江州人,家中父母皆亡,也无兄弟姐妹,父亲便请他到我们府上当差,得知他武艺极佳后,便令他做我们的武夫子,只不过父亲希望我文武双全,因此并非一心扑在武学上。”
秦缨听得微讶,“竟对你父亲有救命之恩?”
谢星卓叹气道:“十年前初春,我们两家人同游江州城西南的白马寺,结果下山之时,父亲的马儿被山鸟所惊,发了狂,带着父亲直冲下了山坡,当时马儿坠下山崖摔死,父亲则被挂在半山腰上一株矮松上摇摇欲坠,那时带的家仆都不敢下山崖,这时岳师父站了出来,他那日也是去上香的,本在游人之中围看,见无人敢上后便说他愿意一试,后来我们绑着麻绳将他放下山崖,他又给父亲套上绳索,父亲被救后虽断了腿,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秦缨倒不知五老爷的残疾是如此来的,对这位岳师父也生了好奇,谢星卓这时道:“岳师父便是昨日站在我身旁的人,您见过他的。”
秦缨了然,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这时谢星麒道:“父亲和母亲这会儿在前面待客,让我来这里守着,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若有需要,还请四哥和县主吩咐。”
谢星阑道:“暂时无需,若前头忙碌,你不必守在此,你姐姐如何了?”
谢星麒忙道:“她好些了,早晨还用了些稀粥。”
如此秦缨和谢星阑皆放下心来,只等着火场中有何线索,谢星卓见状,干脆也等在一旁,这时谢星阑绕着火场往后走去,又道:“若未记错,昨日下午吹的是东南风,如此更肯定火是从西边起,但小厮未见人进门,院墙周围又无踪迹,这园子等同密室一般。”
秦缨又看墨韵,“最近两日,可有人来过你们大小姐的住处?你们大小姐不是被关进了祠堂吗?是何时关进去的?”
“老太爷被发现过世那天早上,小姐便被发难,而后便被关进祠堂了,当时府里很乱,奴婢也被关进了下人房,这院子当时是两个小丫头在守,一个叫蕊儿,一个叫瓣儿,如今都在灵堂那边哭丧——”
墨韵说完,秦缨看向谢星麒,“劳烦六公子。”
谢星麒明白,立刻叫人去找此二人来,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两个披麻戴孝的小姑娘进了门,一听是问前日之事,名叫蕊儿的侍婢立刻道:“没有别人,只有二小姐来过。”
秦缨蹙眉,“二小姐?”
蕊儿点头,“大小姐被关起来,那祠堂阴冷的很,二小姐带着侍婢墨画来,要奴婢们找厚实的斗篷给大小姐送去,后来二小姐等在堂中,奴婢们便去翻箱子,找出了一件斗篷和白狐裘的护手,二小姐带走之后,再无旁人来过,在那之后,便是夜幕初临,奴婢们被选中去给老太爷哭灵,便将们锁了去前院了。”
秦缨看向谢星阑,谢星阑面色也不好看,“若起火用了延时之法,那也没有延两三日的道理,书房谢清菡日日都要去,库房——”
谢星阑看向墨韵,“最后一次去库房是在何时?”
墨韵道:“就在老太爷死的前一日,奴婢上去找了一个大小姐几年前得的墨玉笔洗,也未发现有何异样。”
秦缨脑海中思绪纷乱,正觉理不出头绪之时,院门外却来了个面色煞白的小厮,正是来寻谢星麒的,谢星麒本要朝外走,秦缨先出声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紧张地看着谢星麒,谢星麒道:“直说便是!”
小厮牙关一咬,颤声道:“老太爷……老太爷又吐血了……”
第150章 药方
众人来到灵堂, 先撞见了几个面色古怪的客人,谢正襄和林氏正在送客,见他们来了, 便让李忠和去送,自己压低声音道:“父亲口唇边又流血了, 刚才来的是父亲的表侄女,说要去瞻仰遗容,结果一看, 差点没吓得仰倒。”
谢星阑和秦缨直往灵堂而去,到了棺椁旁, 果然看到谢文舜唇角溢出一线黑血, 秦缨眉头微皱, 掏出丝帕倾身, 沾了些黑血后,仔细探看,没多时便皱眉道:“和前次一样, 血色多,腐水少——”
她走到棺椁旁,仔细看谢文舜乌青的脸, “他已死亡两日, 吐出的多有血痂,这只能表明他体内有出血处, 死后五脏六腑不再运转,出血量便在体内积累, 又因尸体腐败反流出食道与气道, 再与腐水一同流了出来。”
秦缨沉声道:“若无别的缘故,那便是心疾引发的内脏出血。”
谢正襄在旁道:“我也常听说有人患病会吐血, 只是父亲这血生前未吐出,死后才慢慢溢出,实在有些骇人,如今府中多事之秋,大后日出殡之后,得继续做法事才行。”
谢星阑盯了谢文舜片刻,问道:“何时出殡?”
“午时三刻。”谢正襄道:“是请了白马寺的高僧来看过时辰的。”
谢星阑点头,谢正襄忙吩咐小厮为谢文舜整理遗容,眼见唇角黑血被擦干净,谢星阑道:“既同前次相差无几,那我们便先着紧着火之事了。”
谢星阑要走,谢正襄欲言又止道:“非要查吗?那院子年代久远,昨日太阳又大,会不会是被晒久了,自己燃起来了?”
谢星阑蹙眉,“这怎可能?”
谢正襄忙道:“有可能的,一年前府内便生过一场小火,就是因为墙角一处干枯的花草没人打理,太阳晒久了,一下晒得起了火。”
秦缨拧眉,“是何处着火?”
谢正襄道:“就在东北方向,给麟儿准备的院子后园里,墙角一丛芭蕉枯了,因麟儿当时还跟着她母亲住,便无人打理,就那么堆了半年,有一日忽然起了火,当时夏天,又是大白天,谁也不会去那后园中放火不是?只能证明是自燃的,还常听闻有几年酷暑之时,城外山上还有山火自燃的,难道也是人为放火不成?”
谢星阑眉头紧皱,秦缨这时道:“确有山火自燃,但那多为雷击火,只靠暴晒是很难起明火得,且通常起山火,多为枯朽草木,和菡萏馆的情况绝不一样。”
谢正襄见秦缨语气严肃,一时不敢再犟,“这……这我也不知了,那查吧,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谢星阑和秦缨离开灵堂,再往菡萏馆而去,走在半途,谢星阑见秦缨若有所思,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秦缨微微眯眸,“我在想起火在申时一刻,在整日最为暴晒的那几个时辰之中,虽不至于像三老爷说的,房顶被晒得自燃,但或许真的与日头有关,暴晒、高温,这些都可以加速起火,火势亦更迅猛,并且,木材虽不会自燃,但有一种东西被晒,是可能自燃的——”
谢星阑蹙眉,“是何物?”
“是一种叫白磷的矿石粉。”秦缨说完看向谢星阑,“还有火折子里的火石,多为硝石与硫磺之物,有这些东西,再加上极易燃之物才会起明火。”
谢星阑心弦微动,“因此你怀疑凶手用了类似的延时之法?”
秦缨点头,“如此才可解释为何在烈阳高照之时动手,但墨韵说,这两日除了谢清芷之外,并无其他人去过她们院中,先去火场内搜吧,若真是硝石,或许会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