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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灵堂不远处,便有隐隐的啼哭声传来,待众人进了院门,却见谢星麒两兄弟在此,谢星麟年纪虽小,在祭台之前却极有礼数,谢正襄一见他们二人,心底再大的气也消了,满眼都是怜爱。
谢星麒迎上前来,“四哥和县主过来了?”
他抱拳施礼,谢正襄道:“还不是那边着火的事,惊动了你四哥他们,他们过来看了看你姐姐,这会儿要来上香,你怎么把麟儿也带来了?”
谢星麒忙道:“适才外头乱的很,麟儿有些惊怕,老想找母亲,我想着这里总得有个晚辈守灵,便带着他过来了。”
说话间谢星麟站到了谢星麒身后,他到底年幼,适才跪下起来之间,将外头丧衣扯得发皱,林氏见状上前替他理衣,又道:“府里是有些乱,今日天儿也热,不来也无碍的,晚间有的守灵呢——”
说着话,林氏一把摸到了谢星麟腰间的凸起,她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谢星麟自己却先出声了,“母亲只说不许戴首饰,但我这玉佩戴在里头,这不算错。”
服丧着素服,无论主仆,身上金银玉石皆要取下,以示致哀,林氏虽摸到了玉佩,但当着这么多人,并不打算开口,可没想到谢星麟被宠纵惯了,素来口无遮拦,此刻竟自曝其短,谢正襄刚舒展的眉眼微蹙,“怎么还有心思给他带玉佩?这等时候——”
林氏苦着脸想辩解,一旁的谢星麒道:“父亲误会了,弟弟戴着的,是祖父赐给我们的麒麟佩,他是惦念祖父才会如此。”
谢正襄挑眉,“果真?”
谢星麒笑着将谢星麟的衣摆掀起,果然露出一块半圆形的羊脂玉玉佩来,谢正襄瞧见,唇角微弯,“原来如此,那倒没什么——”
怕谢星阑和秦缨误会,谢正襄转头解释道:“这是六年前,麟儿刚诞下之时,他祖父将传了几代的一块羊脂玉拿去开了光,又请来师父雕成一对麒麟佩,让他们兄弟一人一块,正合他们的名字,也求个好意头。”
说至此,他又看向谢星麒,“等出殡那天,你们二人都将玉佩戴在丧衣之下吧,你们祖父在天有灵知道,必定会十分安慰的。”
谢星麒二人连声应下,谢星阑蹙眉问:“这是赐玉?”
谢正襄眼皮一跳,忙道:“不,不算是——”
谢星阑眉眼微深,却并未多言,只自己去祭台之前上了一炷香,待出来时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谢清菡。”
谢正襄应好,又忙让谢星麒送他们离府,待往耳门去的路上,谢星麒先问了谢星阑的差事,又对秦缨道:“县主来江州做客一趟不易,若非眼下家里有丧事,便该好好陪县主在江州城里转转——”
秦缨牵唇,“你有心了,此番是跟你四哥同来办差,倒没什么心思玩乐。”
谢星麒抓了抓脑袋,有些尴尬道:“是我唐突了,还是公事要紧,不过我们江州多丝绸美玉,丝绸有弥湖县的轻云锦,美玉有祁山的墨玉,县主若有何喜好,尽管吩咐。”
“行了,无需你操心这些,不必送了,回去吧。”
谢星阑凉声开口,谢星麒一时吃瘪,眼看距离耳门不远了,便道:“是是,这些四哥也知道的,那我便不送了,让四哥费心了——”
谢星麒转身回去,谢星阑一边往耳门去,一边摇了摇头,秦缨看他一眼,“何为赐玉?”
谢星阑道:“谢氏在前朝发迹,据说那位做了宰相的老祖宗,出生之时得了一块高僧开光的美玉,从那之后,谢氏嫡子出生之时,都要赐一块儿玉,一般都做玉佩,我也有一块儿,这玉佩与我们每个人同龄,代表了嫡出的身份,绝不可损毁。”
秦缨轻嘶一声,“合着是看林氏生了第二个儿子,老太爷赐玉表示认可?”
谢星阑点头,“应是如此。”
“可——”
秦缨本想说可谁都知道这二人是庶出,但刚开了个头,她话语便是一断,二人已经出了耳门,秦缨看着不远处的廊道喊道:“芳蕤?”
二人离府之时,李芳蕤并未得到消息,按照时辰推算,此刻她应在午睡才是,但这会儿,她竟手握一支二尺长的羽箭,带着沁霜和江嬷嬷站在谢五老爷家的后门处,身前还站着谢星卓和一个面生的壮年男子。
看到她们,李芳蕤忙问道:“火灭了?”
秦缨应是,待快步走到跟前,看着面色惶恐的谢星卓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芳蕤无奈道:“我那会儿没睡着,后来听说了着火,便让嬷嬷带我过来瞧瞧,结果走到半途,这墙头上却有一支飞箭落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谢星卓忙道:“是我在府中练骑射之术,结果箭射飞了——”
江嬷嬷在旁道:“五公子有从军之心,弓马一日都不落下,没想到惊到了李姑娘。”
李芳蕤摆手,“罢了,无心之失就算了,只是没想到你看着文质彬彬的,却想从军,你这练习的箭矢也不错,箭头也足够锋锐,你家里难道有校场不成?”
谢星卓应是,“家里开辟了一块儿园子做校场。”
李芳蕤微讶,又掂了掂箭身道:“你这校场何时空闲?”
此言一出,秦缨便知李芳蕤手痒了,谢星卓也牵唇道:“想何时空闲,便何时空闲,姑娘若是想用,随时都可用,弓马皆齐备。”
眼下日头虽已西垂,但正值下午最燥热之时,李芳蕤将羽箭抛给谢星卓,“现在不扰你,再议吧,若是需要,提前来问你。”
谢星卓稳稳接箭,连声应好,李芳蕤不再多言,往东府看了一眼,又跟着秦缨二人往回走,“听说那位大小姐受伤了?”
秦缨叹息着点头,待说明伤情,李芳蕤也颇为唏嘘,“烧伤是最疼的,哎,吓唬人结果自己受了重伤,还烧了母亲的院子,她醒来也够难受的。”
秦缨闻言若有所思,倒是江嬷嬷有些忧心地问起谢星阑来,待回了府中,时辰已是不早,谢坚前来禀告祭品已准备妥当,一听明日谢星阑要出城祭拜父母,李芳蕤道:“谢大人若离府了,那我可能去你五叔校场玩玩?”
谢星阑道:“自然。”
李芳蕤面色微松,忙抓秦缨作陪,秦缨笑着应好,眼见时辰不早,一行人又往汀兰院收整书册,直到晚膳时分才整理停当,望着满柜子的卷轴,谢星阑却陷入了沉思。
秦缨站在他身边,“可是在想三老爷说的怪事?”
谢星阑眯眸道:“乡下人不习文识字,书就算了,但也应该知道有些画也是极值钱的,可他们却并未偷走……又或者,偷走了,谢正襄却不知情。”
见夜幕初临,谢星阑道:“先不想了,明日再说,先去用膳——”
一行人从汀兰院出来,正要往前厅去,知书忽然面色紧张地从后院出来,“公子,东府二小姐来了——”
谢星阑蹙眉,“她怎来了?她姐姐醒了吗?”
知书点头,“二小姐说有事相求,此刻就在耳门那等着。”
谢星阑和秦缨对视一眼,李芳蕤道:“不会是那位三老爷见谢清菡醒了,要惩罚她吧!”
李芳蕤此言并非不可能,谢星阑脚步一转,直往耳门去,秦缨和李芳蕤一并跟上去,还未走到跟前,便见谢清芷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谢星阑出现,她似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了上来,“四哥——”
谢清芷走到谢星阑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道:“请四哥救命,我姐姐醒了,她说她今日根本没有放火相逼,是有人、有人要害她!”
第148章 问证
“姐姐嗓子受伤, 言语不易,可刚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令我来找四哥, 她说她自己根本没有放火,是有人要害她故意放火!”
走在后廊上, 谢清芷脚步快,语速更快,“姐姐昨夜放火, 是在府内东北方向的小祠堂之中,父亲让她在厢房面壁, 身边有火烛, 她太过气愤才会出此下策, 但今日她住在自己院子里, 那院子是母亲生前所住之处,她绝不忍心将其烧毁。”
谢清芷哽咽道:“现在父亲他们还不知道姐姐醒来,父亲不喜我和姐姐, 又偏信林姨娘,她怕说是有人要害她,父亲不会相信, 因此让我先来找四哥, 四哥位高权重,父亲心有忌惮, 若四哥为姐姐主持公道,父亲也绝不敢违逆。”
秦缨看向谢星阑, 便见谢星阑眉眼微沉道:“若真是被人所害, 的确该好好查查,你与你姐姐相亲, 可有怀疑之人?”
谢清芷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想到谢清菡此刻模样,她低声道:“父亲要扶正林姨娘,是姐姐大闹了两场才阻止,或许、或许是因为此事。”
秦缨和李芳蕤对视一眼,李芳蕤道:“昨日林姨娘可去过你姐姐的院子?”
谢清芷摇头,“应该没有,但若是她,她也不会自己动手。”
秦缨几人一时沉默下来,等入了东府,便见耳门之后静悄悄的,但一路走到绿芷院时,谢清芷一眼看到了跟在谢正襄身边的小厮,她面色微变,脚步越快,“父亲知道了——”
刚走到正门口,便听门内传来谢正襄的声音,“你妹妹到底去何处了?你死里逃生,怎还有心思兴风作浪,非是要害人害己才行吗?!”
“父亲,我回来了——”
谢清芷当先入门,快步往床边去,谢星阑三人跟进去,一眼看到谢清菡躺在床上,她眼眶发红,额上冷汗满布,却抿着唇角未语,看到谢星阑当真来了,立时瞳底一亮。
谢正襄也是一愕,“你们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露恍然之色,“是她去请你们过来的?”
跟着谢正襄来的依旧有林氏,她站在谢正襄身后,看着这场面很有几分不解,此刻忍不住道:“二小姐怎么将四公子和县主她们请来了,大晚上的,实在是劳烦。”
谢星阑开门见山道:“谢清菡说白日之火并非她所放,她此番乃是被人谋害。”
谢正襄一惊,但第一反应便道:“这怎么可能!这府里上下谁要害她?一定是她对家里人心怀怨恨,拒不承认不说,还想栽赃旁人。”
他转头喝道:“你非要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才行吗?”
“我……我没放火……”
谢清菡语声嘶哑地开了口,每说一字,嗓子便钻心的痛,“院子是母亲留下,我、我绝不会在自己屋内放火——”
谢正襄咬牙:“你——”
秦缨打断谢正襄的呵斥,“谢老爷,大小姐性子豪烈,有胆气放火,便不至于不认,她今日差点被火烧死,实在无需以此代价栽赃他人,何况,这火是如何起的可做查证,也不会只听大小姐一面之词。”
谢正襄欲言又止,但到底不敢与县主顶撞,只好道:“查?如何查?”
谢星阑看向谢清菡,“说说起火时的情形。”
谢清菡喘了两口气,又哑声道:“昨夜、昨夜我气得半夜未睡,天亮时分才堪堪歇下,午时听到门口有人送食水,我取饭食后,他们又将门锁上,我当时、当时骂了两句,用完了午膳,又歇了片刻,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被一阵烟气呛醒,这才发现着了火,我立刻大喊救命,但火势来的极凶,后来便是受伤被救——”
谢清菡说完轻咳起来,片刻功夫,痛得额上冷汗欲滴,谢清芷在旁为她拭汗,眼眶内泪盈于睫。
谢星阑道:“就是在给你送午饭之后,小厮躲去了院门处?你屋内可有灯盏之类的明火和其他易燃之物?”
谢清菡点头,艰难道:“应该是,没有灯盏的,当时都午后了,不会再点灯,这几日天气回暖,也没有生过炭盆。”
见谢星阑和秦缨皆面沉如水,谢清菡又道:“真的不是我……”
谢星阑抬手制止她,“你不必多言,我们会查证,若真有异处,谁也瞒不过我与县主的眼睛。”
谢正襄在旁面色焦灼,“星阑啊,难道真信她?”
谢星阑目光锋锐,“三叔不敢查?”
谢正襄呼吸一窒,忙道:“当然不是,我有和不敢,我只是觉得眼下府中治丧,其他事都是小事,她总是作乱,总不能因为她一句话,大家都围着她转。”
谢星阑不容置疑道:“她的婢女在何处?将她婢女和看守的小厮叫来,此事便无需你插手了,你自去守灵便是。”
谢正襄深吸口气,“好,去叫人——”
秦缨这时走到窗前,看着谢清菡道:“不必担心,正好这两日无事,也有空余查这场火,你眼下好好养伤,若想到了什么古怪再告诉我们,好比午时之后可听见有何响动?可见过什么人来你院子?”
谢清菡怔忪一瞬,却是摇头,秦缨蹙眉,又点头,“那你先养伤为重。”
谢清菡的侍婢墨韵来的很快,进门便哭道:“奴婢也被罚了禁足,这一天一夜都被关在下人房不能出来,下午听说着火,担心的不行,大小姐保住性命便好。”
谢星阑打量她两瞬,“去菡萏馆吧。”
既要查证,自要去火场问话,谢清芷见状交代婢女照顾谢清菡,自己也跟了出来,众人一路往西北方向慢行,没多时便到了菡萏馆,漭漭夜色中,被烧成空架子的二层小楼,阴森森地伫立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两个小厮被带到跟前,一听是查问起火之事,立刻竹筒倒豆一般交代经过。
“小人二人昨夜守在正门门口的,但大小姐一直要我们开门,我们不应声,大小姐便时不时责骂我们几句,又一时拍门,后来连老爷也指责起来,小人们不敢应声,便干脆守到了院门处,天亮时分,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小人们也放了心,午时送膳食之时,大小姐很是生气,我们不敢招惹,又守去院门。”
“今日日头太大了,燥热的不行,我们搬了凳子躲在院外那颗梧桐树下,既能看门,也能纳凉,后来发现不对……”
秦缨打断二人,“你们看不到起火冒烟?”
小厮心虚的紧,当着众人不敢隐瞒,苦涩道:“那会儿过申时了,我们二人守了一夜,实在坚持不住,便打起了瞌睡,因此并未第一时间瞧见,后来听大小姐喊起来,我们才发现不对,当时火势已经窜上房顶了。”
谢星阑看了一眼火场,“哪边房顶?说详细些。”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一瞬,其中一人忙道:“整个房顶都有浓烟,但西边房顶火苗更大些,我们进了院子,便见整个西边都燃起来,连正堂也冒了浓烟,后来破门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正堂的帐帘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