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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老板未到,江阳区委办刘师傅开着小车来到了服装城。刘师傅是个机关老油条,也是一个自来熟,等侯沧海上车就道:“侯主任,那是你媳妇吗,很漂亮,侯主任真有艳福。”
侯沧海知道如何与区委办司机班这群老油条打交道,道:“女子就是那个样,看久了就审美被疲劳。”
刘师傅通过倒车镜打量熊小梅,道:“还是不一样,我们家那个老太婆倒是贤惠,就是长得太胖,让人觉得油腻。女人年轻就是不一样,皮肤好,身段苗条。”
侯沧海开玩笑道:“男人嘛,肯定都喜欢年轻女人。有一个段子是这样说的,男人二十岁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了还是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四十五十岁六十依然喜欢二十岁的女人,坚定不移,情有独钟。”
刘师傅长期跟在领导身边,对这种比较文雅的荤段子很感兴趣,也讲了一个来自领导的段子:“工作搞不好的根本原因不外乎三个睡觉的关系,一是没关系,象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不稳定,象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三是不团结,象和老婆睡觉,自已人老搞自已人。”
侯沧海夸道:“刘师傅果然是区委办公室的人,讲个笑话都这么富有哲理。”
刘师傅兴致勃勃地道:“不是我吹牛,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没有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只要理解到这三招精华,不管到哪里工作都畅通无阻。”
侯沧海原本一直与刘师傅开玩笑,闻言沉默起来。刘师傅这个没有太高文化的区委办司机,话很糙,却似乎用尖刀捅到了江阳区干部管理和使用上的弊端。
一路说笑,很快来到江阳区委大楼。
等了一会,穿着整洁西服的詹军出现在办公楼门前。
以前詹军在区委办当副主任的时候,侯沧海虽然是下级,毕竟不是直管,隔着一层,关系是否良好并不致命。如今詹军是黑河镇党委书记,他作为办公室主任得天天见面,必须要搞好关系,否则工作起来会非常难受。
侯沧海跟在其身后,有意缩了缩胸,弯了弯腰,免得差距过于明显。人在领导前,怎能不低头,那怕你比领导强壮、比领导聪明。
坐上小车,詹军从副驾驶位置上回过头,道:“侯主任,中午整点什么?”
听到“侯主任”这个称呼,侯沧海意识到詹军是把两人关系牢牢定位于上下级,以前子弟校那段历史被彻底否定。他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道:“詹书记,你喜欢整什么?”
詹军梳了一个小偏分发型,戴了幅无框眼镜,眼光在镜片后闪烁,道:“张氏老腊肉。”
张氏老腊肉是闻名江州的特产。
腊肉是湖北、四川、湖南、江西、云南、贵州、甘肃陇西、陕西的特产,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各地制作方法大同小异。张氏老腊肉的特点是肉质好,腊肉全部产自巴岳山黑猪,常年在山上放养。其次是在制作之时有祖传的秘方。同样的肉,同样的制作方法,张氏老腊肉就是要鲜香许多。许多江州食客嘴巴谗了以后,经常驱车品尝正宗张氏老腊肉的美味。
三人来到了张氏老腊肉总店。
身材粗短的张老板很江湖气地散烟,将詹军等人领到包间。江阳虽然置区时间相当长,可是在漫长封建时代相较中原和江浙地带属于蛮荒之地,等级观念不是太强,更多自由散漫的山民之气。张老板见到詹军等人,热情归热情,并没有见到官员的低三下气,而是一种“哥们式”热情。
安排了菜品,侯沧海给詹军介绍黑河镇情况。他近年霸占了黑河镇所有文稿,对基本情况很熟悉,介绍情况全面准确。
交流了半个多小时,詹军端起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入肠胃,带来一股热量。放下酒杯,他又问:“刚才讲的是基本情况,我知道了。春节没几天了,当前有没有最急需解决的事情?”
“有一件是当前最棘手的事情,如果不能解决,恐怕会影响干部职工的积极性。新书记来了,肯定会让人生出希望。”
“什么事,直说,别绕弯子。”
“黑河镇干部职工和村组干部最关心的、当前最急迫的工资和集资款的问题。”?侯沧海说出这件事情是深思熟虑的。今年初,杨定和已经有了筹措资金还款的计划。他将此事告诉詹军,既是责任所在,也想通过讲真话改善与詹军关系。
詹军皱着眉毛,严肃地道:“黑河怎么会欠这么多钱?杨定和是老书记,为什么还这么冒进。”
“债务是全区性问题,主要形成于九十年代,近年也有增长。”侯沧海一直很敬重原任书记杨定和。谈话时发现,詹军对原任书记连虚情假意式的表扬都没有,心中颇不舒服,心生警惕。
詹军追问道:“具体一点,不要说废话。”
“黑河债务主要是应付款、单位借款、上级财政借款以及金融机构贷款构成。应付款比例最高,主要表现为工程未付款,产业基地建设、交通设施建设、学校建设以及场镇建设而欠下的工程款项;上级财政借款即财政周转金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主要是为了完成上级布置的阶段性任务而临时周转借用;另外还有金融机构贷款和单位个人借款,这其中也包含一笔为数不少的利息支出,具体数字我记不准确,要看财政所报表。”
“将春节应付过去,要多少钱?”
侯沧海想了想,道:“一百六十万,就能应付春节。”
侯沧海对工作的熟悉程度比詹军预料的好得多,他拍了拍侯沧海肩膀,表扬了一句,道:“侯主任不错,熟悉工作。以后好好工作,党委会看在眼里的。”
侯沧海不喜欢被人拍肩膀,又不太好躲,道:“那是自然。”
放在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熊小梅电话。侯沧海对詹军道:“对不起,詹书记,家里那位的电话。”如果是其他人的电话,侯沧海有可能不接,如今熊小梅刚刚辞职,情绪不稳定,不接电话不太妥当。而且,现在就是一次私人之间的谈话,不是正式开会,接个电话应该没有问题。
詹军淡淡地道:“你接吧,没有关系。”
侯沧海拿着电话来到走道。?电话里传来熊小梅的抽泣声,“我被人打了。不是争门面。几个社会青年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了我。”
侯沧海顿时急眼,道:“他们还在不在?你安不安全?”
熊小梅道:“他们走了,现在没事了。”
听说社会青年已经离开,伤害不会继续发生,侯沧海松了一口气,道:“你找个茶馆或咖啡馆等我,我马上过来。江州社会秩序没有这么乱,你运气不好,遇到了几个小混混。好好,我等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打完电话回到房间,詹军问道:“你老婆在哪里工作?”
侯沧海道:“以前在秦阳二中教书,最近刚刚辞职,暂时还没有工作。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侯主任有本事,把秦阳妹妹娶到了手,秦阳妹妹出了名漂亮。世安厂子弟读大学不多,能跳出厂的也不多,你在黑河党政办当主任工作,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詹军说这话时貌似很真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番话:“世安厂子弟有什么了不起,还是被我这个农民娃儿领导,还得鞍前马后为我服务。”
侯沧海没有读心术,自然不会了解詹军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继续介绍情况。聊了一个小时,就在侯沧海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詹军用手梳了梳有点乱的偏分,道:“侯主任,不好意思,在周末占用了你和家人的时间。通过今天交谈,我对黑河有了一定了解,以后好好干。”
在张氏老腊肉分手,詹军坐上刘师傅的车,直接回区委家属院。
他临走前没有让刘师傅送侯沧海回黑河镇的意思。
侯沧海站在张氏老腊肉站门前,心急火烧地给陈汉杰打电话:“我有急事要到江州。我在张氏老腊肉。”他原本不想在周末打扰单位师傅,可是熊小梅被人打了,就在周末叫了车。
陈汉杰是党政办非正式编制驾驶员,主要为杨定和服务,与侯沧海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他接到侯沧海电话后,给杨定和打了个电话,道:“杨书记,你现在用不用车,刚才侯主任打电话要到江州。”
杨定和大度地道:“我不用车,去吧。”
几分钟后,陈汉杰开着车来到店前,听闻熊小梅被几个小混混打了,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青屁股娃儿最讨嫌,下手没得轻重。侯主任,我有个兄弟伙混社会,在江州吃得开,请他出面。”
侯沧海未置可否。
一路风驰电掣,小车很快从来到江州服装城。在咖啡馆,侯沧海看到熊小梅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道:“伤得厉害吗?”
头发散乱的熊小梅用手遮住脸,哭得稀里哗拉,道:“我,破了相。”
侯沧海将熊小梅遮住脸的手取下来,只见脸上赫然有两条血印子,正好位于还没有消退的掌印上。一股怒火从侯沧海心底猛然升起,道:“还认得打你的人吗?”
“我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是光头,头特别大。呜、呜,我是不是被破相了。”
“没有破相,最近不要吃酱油、辣椒和花椒,免得以后留下伤疤。”侯沧海安慰几句,转头道:“陈师傅,你那个兄弟伙吃不吃得开?如果吃得开,还请他帮个忙。”
陈汉杰到门外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对侯沧海道:“我那兄弟伙等会就过来,他和我是一个村的,隔了一条田坎,关系铁得很。为人特别耿直,和侯主任差不多。”
“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在等待过程中,侯沧海渐渐平静下来,暗自后悔:“我草率了,作为政府干部不应该和社会人混在一起。这些社会人是牛皮糖,粘住了麻烦得要死。”
只不过陈汉杰已经打过电话,今天还真得沾一次社会人。
一辆桑塔纳开过来,停在咖啡官门口,车上下来一位壮实的汉子。这位汉子留了一头短发,额头上有一条若隐若现的伤疤,很有社会大哥派头。
陈汉杰作了介绍后,包方抱拳道:“刚才汉杰说侯主任的爱人被打了,怎么回事?”
熊小梅比想象中坚强,道:“我在这里看门面,和老板谈完事,正出来闲逛,遇到一伙小流氓,朝我吹口哨,我说了一句神经病,他们就打我。其中有一个光头,头很大,听他们称呼为大脑壳。”
听到“大脑壳”三个字,包方便知道打人的这伙人是谁了。他指着附近一个临街茶楼,道:“我们到楼上喝茶,守株待兔,如果大脑壳出现,就打回来。”
熊小梅一直用手捂着脸,听说要打架,觉得把事情弄大了,道:“不用打架,给他们说说,以后不能来找事。”
包方豪爽地笑道:“侯主任帮过我的忙,上次我侄女要专升本,还是侯主任去打的招呼。敢打侯主任夫人,就是瞧不起我们黑河人,我们黑河人从来没有怕过事,一定要打回来。”
侯沧海此时才知道上次帮忙专升本的学生是包方侄女。
包方与跟在身边的一位面色阴沉的年轻人说了几句,有说有笑地与侯沧海、陈汉杰、熊小梅等人上了茶楼。四人找了一个二楼靠窗茶座,点了黑河毛尖和一些果盘,边喝边聊。熊小梅到卫生间去仔细补了妆,可是无论如何修补,脸上的伤痕都是那样触目惊心。站在镜前伤心地流了一会眼泪,才回到茶座。
喝茶约四十多分钟,瘦个子年轻人急匆匆走了上来,朝包方点了头。包方神神秘秘地笑道:“侯主任、陈哥,你们就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几人站在玻璃窗前,盯着楼下。
几分钟后,一阵尖锐的叫骂声从服装城传了出来,随后见到三个人从服装城冲了出来,身后追着七八个手提短棍的人。在服装城门口,又出现几个提短棍的人,堵住逃跑者的去路。一个脑袋特别大的人抽出随身带的砍刀和匕首,一边狂吼,一边反击,双方发生了短暂激烈的打斗。
熊小梅指着被围在中间的几个人,道:“那就是打我的大脑壳。”
服装城门口的混战持续时间很短,在十来根短木棍围攻下,大脑壳在内的几个社会青年被打倒在地,缩在地上呻吟。提短棍的一群人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不一会就在众人眼前消失。
熊小梅双手掌握在胸前,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将出去,道:“打得好,这几人太坏了。”
侯沧海一直不愿意与社会上的人搅合在一起,此时见黑河出身的“好汉包方”有如此能量,更生警惕。
包方风清云淡地道:“以后侯主任就安心在服装城做生意,有小杂皮来收保护费,一律不要理他们,就说是包方的朋友。在这一带谁敢不给侯主任面子,也就是不给我包方面子。”
熊小梅离开学校后,雄心勃勃地准备做生意。从寻找门面开始,社会就不停地给她上课。今天被小混混打了耳光伤了脸,算是从学校进入社会的入门礼,这个入门礼比十本创业理论书籍都更有价值。她端起茶水,道:“我先以茶代酒敬包哥一杯,晚上再敬包哥。”
侯沧海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愿意与社会大哥过深地接触,甚至还考虑到如果包方晚上要请客如何巧妙地推辞。并非他不懂得感恩,而是作为长期跟在党委书记杨定和身边的办公室主任,他明白在当今社会,社会人与政府干部应该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分隔开,跨过界,迟早会出问题。
谁知熊小梅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擅自作主张,主动邀请包方吃饭,让侯沧海感到有些无奈。不过从熊小梅的立场来看,包方能解决做生意被小杂皮侵扰的问题,是值得交的朋友。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角度就完全不同。
熊小梅发出了邀请,侯沧海尽管心里有不同看法,也必须表现出与女友一致的立场,道:“包方,晚上就别做安排,找个地方喝几杯。”
包方道:“今天晚上就算了,兄弟们今天出了力,要陪他们吃饭。”
陈汉杰是驾驶员,在政治觉悟上明显不如侯沧海,问道:“我们去不去敬杯酒。”
包方摇头道:“你们都在政府工作,别掺合社会上的事情,我去处理就行了。”
侯沧海松了一口气,同时对颇有气度的社会大哥包方生出了一丝好感。他随即提醒自己:“熊小梅一直在学校工作,其实没有太多社会经验,防范风险的意识比较差,我要时刻提醒她,给她把好关。”
第四十九章 小人成群
……
吃过午饭,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身边,道:“今天中午喝了酒,就不开会了。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
侯沧海在小本子上记下:九点,党政联席会,研究春节工作。
詹军又问道:“以前开会前征集议题没有?”
侯沧海道:“按党政联席会惯例,都是由书记先讲,镇长再讲,然后由参会领导谈各自分管的工作。”
詹军眼光在镜片后面不停闪烁,道:“黑河是大镇,今后得搞正规化建设,这也是鲍书记反复强调的。你参照区委常委会规则,在开党政联席会前事先征集议题,没有提出来的议题或者提出来没有通过的议题原则上不讨论。明天会议只有一个主题,就是研究春节期间的工作。但是你还是要征集议题,不是为明天的会,是为春节前最后一次党政联席会作好准备。”
侯沧海随即将与区委办联系的任务交给杜灵蕴,然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喝了一口茶,整理工作思路。
手机响了起来,熊小梅打来的电话,“刚才接到门面老板电话,催我们交钱,如果不交,他就要租给别人了。”
贷款不成,让侯沧海窝囊透顶,他尽量用舒缓的声,道:“不用急,我回家找父母求援。”
熊小梅辞职之事还未给侯沧海家里人说,现在最怕的就是回家,道:“要回你家借钱,肯定要说我辞职的事情,我怕得很,不想去。”
侯沧海道:“我单独回去,先给爸妈沟通,然后你再回家,好不好?”
熊小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老公最善解人意了。我今天下午到江州,跟老板商量多拖两天。你要赶紧回家借钱,这个门面很合适,租不到就可惜了。”
电话刚放下,杜灵蕴拿着一张打好表格来到办公室,道:“区委办将他们征求议题的表格传了过来,我略作修改,侯主任看成不成。”
侯沧海扫了一眼,觉得表格没有问题,拿着表格找詹军,准备让他看一看格式。
詹军将手中笔放在桌上,拉长声音道:“侯主任也算是老办公室主任了,这事程序就错了。先征求副职,再征求人大王主席、刘镇长和我,最后由我和刘镇长最后确定上会的议题。”
侯沧海拿着表格找到排名最后的副镇长林锋。
林锋看着表格就发牢骚,道:“这是乡镇,不是区委,何必搞这些花架子,完全是脱了裤子打屁。”侯沧海知道副镇长林锋是炮筒子性格,也不在意,道:“林镇,到底有没有议题,如果有议题不报,开会时就不讨论。”林锋道:“兴华村这些年提出来要修桥,我觉得应该修,桥对方有两个生产队,不能让两个生队长期靠马帮把砖瓦驮进去,嗯,就提这事。”
侯沧海帮着林锋在表格上写下议题。
除了在林锋这里听到牢骚话,其他领导都表现得很配合。
新领导都会有三板斧,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有人傻到会主动挑战新领导的三板斧。新领导在黑河工作一段时间后,就会知道什么叫“上面千根针、下面一线牵”的有责无权的乡镇工作。等到被繁杂乡镇工作磨得没有脾气的时候,自然会忘记自己初来时挥出来的三板斧。
收集完议题回到办公室,侯沧海抽空给女友打电话,“谈妥没有?”熊小梅压低声音道:“老板有些不情愿,我正在磨他。”晚上,熊小梅沮丧地回到黑河镇。门面老板给了一个三天的最后期限,到时不交钱,就要租给其他人。侯沧海百般安抚,说了许多宽心话,才让熊小梅的情绪恢复了正常。
次日一大早,熊小梅坐车进城,继续为了门面奋斗。
镇政府召开新书记到来的第一次党政联席会,没有人迟到,以前每次开会资格最老的人大主席王成纲也准时出现在会场。会议开始后,詹军抛出了核心问题:“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如何过春节?”
刘奋斗原本满心以为杨定和调离以后,他就能坐上杨定和的位置,成为黑河镇党委书记。他没有料到半途杀出一个白面书生,活生生拦住了自己进步的道路。基层干部要进步得看机遇,往往是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而这个白面书生詹军又是区委鲍书记的人,让刘奋斗有苦也说不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弄出内伤。当詹军提出问题后,刘奋斗没有发言。他专心地在笔记本上写字。其实他也没有写其他内容,就是写熟悉的诗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詹军平时经常观摩区委常委会,觉得主持会议是一场轻松的愉快的事情。可是轮到他来坐镇指挥时,发现自己成为冷场君,提出的问题无人响应。
詹军眼光在镜光后不停闪烁,又道:“我是初到黑河,原本应该多作调研,可是春节将至,没有给我调研的时间,有些事情必须要在春节前解决。距离春节时间不多了,很紧迫啊。刘镇,你有什么想法?”
刘奋斗这才将笔放下,道:“黑河镇的问题说复杂就很复杂,说简单就很简单,一句话,都是钱闹的。发不齐工资,镇干部发牢骚,村干部骂娘,人心涣散,工作推进不动。”
詹军道:“工资发到几个月了?”
刘奋斗道:“机关干部工资发到九月份,还欠四个月工资没发,村社干部工资发到五月份,还欠七个月没发。年终各项慰问、五保供养、军烈属补助、民师工资、军人代耕费等刚性开支还没有着落。”
王成纲补充了一句:“机关干部还有50多万修路集资款该退没退。”
詹军在心里大骂,道:“都是你们几个弄出来的烂事,还大模大样让老子来擦屁股。”心里大骂,表面上却异常平静,道:“怎么会有这么欠债。”
刘奋斗道:“詹书记那时在区委办工作,应该很清楚。区里任务一项接一顶,上面只发文件,下面得跑腿出钱,修路款、引水款、建校款和普九款、建办公楼款、还有吃喝款,累积起来就是一笔大数目。除了吃喝款以外,哪一项不是上级有明确要求的硬开支。”
詹军道:“其他款项先不管,首先要管吃喝风。侯沧海要重新制定机关财务管理制度,财政所要严格财务管理。我们用钱的原则是量入为出,打紧开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准产生新的债务,尤其是以后不能再有吃喝烟酒账,来客招待一律在机关食堂就餐。还有,镇里所有车辆出动都要在办公室统一调配下,不准司机擅自动车。请各位也支持一下,以后动车都要给办公室打招呼。”
侯沧海知道管理车辆这一块事情很麻烦,最是吃力不讨好,搞不好就要得罪一堆人,可是这也是办公室职责,推脱不了。
詹军又道:“刘镇长,区财政局那边有没有可能拨点钱。”
刘奋斗道:“给点小钱是可能的,但是要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他们几爷子都要为保证区政府运转伤透脑筋。”
詹军道:“镇内几家煤厂能不能想点办法?”
刘奋斗苦笑道:“煤厂几个家伙还指望我们还借款,他们商量好了,准备过春节把铺盖搬到镇政府。”
大家就围绕着如何解决春节“钱”的问题研究了起来,乡镇经费来源有限,所想办法实在不多。
一直没发言的人大主席王成纲突然睁开微闭的睡眼,道:“说这么多没有用,人大的、纪委的、还有副职们说这些都没有用,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两位主要领导以政府名义借钱,你们两个面子大,总能借到点钱。”
詹军觉得这个提议太过怪异,居然让两个主要领导以私人面子帮政府错钱。往日传说中,乡镇一把手的日子过起来很舒服,是土霸王,谁知屁股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现这个位置是个烧红烙铁。
会场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詹军和刘奋斗。
詹军道:“刘镇,你的意见。”
刘奋斗道:“既然王主席都开了腔,那只有我们两人硬着头皮上。詹书记是领导身边的人,面子大些,与各部门都熟悉,你借一百万,我借五十万,行不行?”
詹军吓了一跳,道:“不要定任务,尽量去借,不仅我和刘镇要借款,大家都要发动力量,多借点钱,日子就要好过些。”
王成纲道:“我们人大主席团有屁个面子,借不到钱。”
詹军道:“可以不定任务,但是希望大家都把责任担负起来。”
散会以后,詹军心情极度不佳,“隐形联盟”给了他极大压力,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向鲍书记汇报黑河班子问题,换掉两三个人,大家才知道好歹。”他原本还想考验一下办公室主任侯沧海,然后才决定是否将这位?“杨定和第一铁杆”换掉,经过第一次办公会,换掉侯沧海的想法占了绝对上风,不是侯沧海到现在为止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而是詹军想尽快打破黑河固有小圈圈,侯沧海躺着中枪了。
詹军对自己的想法又有些犹豫,侯沧海是非常能干且称职的办公室主任,如果不是张强被调走,现在应该到区委办工作。被自己换掉后,侯沧海想要再起来就很难了。
“无毒不丈夫,凡是挡在我面前的,都得滚开。”
这是詹军做出的决定。
做出决定后,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自己办公室,吩咐道:“这两天你都跟着我,还把许兴华叫上,一起借钱。侯沧海,星期六和星期天就贡献出来,没有意见吧,等春节时痛快休息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