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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立德特意赶到这里,是要看一看工程的进度。为了表示重视,古立德还拿起锨,陪着民工们干了一阵。
县太爷亲自干这种苦力活儿,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民工们都感激这个清官大老爷,干劲真正是倍增。
从工地回来,古立德又亲自审定布告。那时候没有印刷机,所有布告,都得人工抄写。这类事原本是师爷的事,可此次时间太紧,要抄写的布告又多,古立德竟然亲自拿起笔,抄了十几份。抄好之后,又分派给汛兵巡检,在洪江城里四处张贴。古立德本人也贴了两份,一份贴在汛把总署门前,一份贴在巡检司。
听说古大人要销烟,整个洪江城轰动了,一大早,人们早早吃过早餐,全都跑到演武场来看热闹。太阳才刚刚升起,演武场上已经围满了人。虽然才刚刚进入四月,南方的太阳就显示了威力。早晨出门时,天气尚凉,人们穿的衣服多,到了中午,就已经浑身燥热。大水池四周,早已经由汛兵把守,寻常人等,只能在划定的圈外观望,不准近前。大坑的南边,搭了一个临时的台子,高一丈,长三丈。台子没有上盖,裸露着。台子正中,有一根大柱,柱子上挂了一面大旗,旗上写着两个字:销烟。台子前端,还挂了一条横幅,上面的字,是古立德昨晚亲自写的:烟毒猛如虎,误国害民,必除之而后快。
到了规定时间,胡不来先上台主持,第一项,请古大人、王大人、章大人、杨塘长等上台。
太阳实在太大了,古立德等上台的时候,有一名汛兵替古立德撑着油纸伞。古立德站到台上,往下面一看,周边全是人头,别说是打伞,连戴草帽的都少。自己独自撑着伞,还是由一名汛兵撑着,太引人注目。古立德转过身,对那名汛兵说:“好了,你下去吧。”
汛兵离开,古立德便在太阳底下站着。那大太阳晒得他发晕,不一会儿,全身就汗湿了。也正是如此,古立德在民间,便有了很好的政声,以至于后来多少年,洪江都传颂着有关古立德的故事。比如亲自挖坑,比如大太阳下面,和民众一样不打伞不戴帽。
胡不来宣布销烟仪式开始,第一项,把贩卖鸦片、开办烟馆、吸食鸦片的罪人张祖仁、刘国忠、严律在、朱正芳、赵伟鸣、邵建新、吉永津、罗正华、周三发、余成仓、杜四喜、雷天押上来。
话音落,汛兵们押着一介人犯,走到台前。每个人犯均被五花大绑,背上插着竹签,写着他们的罪名。有贩卖鸦片的,有开烟馆的,有吸食鸦片的。
这些人站好之后,胡不来请古大人讲话。
那时候没有扩音器,连电喇叭都没有,只有一种不带电器的喇叭筒。古立德接过,开始演讲。他说:“鸦片烟者,产自外洋,流毒中土,买食之人,破身家,伤性命,犯法律。奸淫盗贼之事,可以由此而生;少壮老弱之人,可以由此而死;富厚豪华之家,可以由此而穷;聪明英俊之子弟,可以由此而愚不肖;家居美食安坐之人,可以由此而枷杖,可以由此而绞候、徙流;至于伤风败俗,败坏伦常,害在人心,更有不可言者…鸦片一日未绝,国无宁日,民无宁日。本官今天在此宣布,只要本官执掌黔阳,就绝对不允许有鸦片存在!本官郑重请求黔阳全县的父老乡亲见证。”
围观的老百姓们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叫好声。
说过之后,一名汛兵送上一杆烟枪和一把锤子。另外两名汛兵抬上一块石板。古立德接过锤子,几锤将烟枪砸碎,然后说:“我古立德如果言而无信,便如这烟枪,任由黔阳百姓砸碎,我决无怨言。”
民众顿时欢声雷动。
古立德将喇叭交给胡不来,退到后面队伍之中。
胡不来拿起喇叭,又有两名汛兵上前,对着众人,展开一块白布。胡不来宣布说:“这是朝廷颁布的禁烟条例,昨天晚上,由古大人亲自抄写,本人在此给乡亲们念一念。兴贩鸦片烟,照收买违禁货物例枷号一个月,发边卫充军。若私开鸦片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为从,杖一百,流三千里,船户、地保、邻佑人等俱杖一百,徒三年。如兵役人等藉端需索计赃,照枉法律治罪,失察之汛口地方文武各官,并不行监察之海关监督,均交部严加议处。重治吸食,广传戒烟药方,期限一年戒绝,过期仍吸食者,平民处死刑,官吏罪加一等。不但犯官治罪,其子女不准考试。邻里互相监督,对知情不举,包庇吸食者亦予治罪,对举报者重赏!”
师爷念完禁烟条例之后,古立德接过喇叭,威严地道:“我宣布,销烟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早已经准备好的汛兵们,纷纷打开堆在面前的木箱子,从里面拿出鸦片烟。这些鸦片烟是生鸦片,被包成条状。汛兵把鸦片烟包装用刀砍破,扔进大坑中。坑的深度早已经低过了水平面,沅水自然渗入,里面有了半坑水。一百多箱鸦片,因为全都是烟膏,投进水中之后,不容易化开,便有专门的汛兵,拿着竹竿、钉耙等器具,在水中搅拌。一部分汛兵往坑里扔鸦片烟膏之时,另一部分汛兵往坑里投入盐巴。这些盐巴,对鸦片烟膏,有化解作用。
要将一百多箱鸦片投入大坑之中并不难,难的是投进去的鸦片还必须化解,就需要时间。所以,整个抛烟过程,花去了两个时辰。虽然天热,虽然时间很长,百姓却兴趣未减,还不断有人跑来。毕竟,平时娱乐活动少,这类事情,也让老百姓找到了娱乐,简直比唱大戏还精彩。
鸦片全部扔入水坑之后,杨兴荣上台禀报:“古大人,鸦片烟已经全部扔入水坑,请大人定夺。”
胡不来拿起喇叭下令:“倒石灰。”
汛兵们立刻把一袋袋石灰倾倒入水池,水池之中沸腾起来,冒起一阵阵白烟。
古立德对着喇叭喊话:“各位乡亲父老,鸦片在石灰之中浸泡几个时辰之后,我们将挖开水池,引入沅江之水冲走,不留一丝痕迹,鸦片烟才算销毁。然而,销毁鸦片,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要贩卖鸦片之人还存在,只要吸食鸦片之人还存在,鸦片之害,就永远无法根除。为了彻底铲除鸦片之害,对于贩卖鸦片罪大恶极者,必须予以严惩。对于吸食鸦片,枉顾国法人伦者,必须予以严惩。”
百姓中,顿时骚动。
古立德指着下面那一排人说:“你们好好看看,下面这些人,就是洪江鸦片的祸首。中间这个,张祖仁张财东,他在洪江开有八间鸦片馆,靠贩卖鸦片成了洪江首富。整个洪江的鸦片,至少有一半,是他弄进来的。本县进行过统计,他的烟馆,每天的吸食者,便有好几千人次。父老乡亲们,你们说,对于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办?”
民众最初是一通乱吼,谁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声音开始集中,便是一声又一声地喊:“杀!杀!杀!杀…”
张祖仁听信了古立德的话,以为真的只是陪斗。来之前,他向汛兵要烟,汛兵不肯给。他便耍赖,说你不给烟,我就不去。汛兵真的给了他烟,他美美地抽了一泡,这才上了路。最初,看到那么多烟被毁了,他一是心疼,二是暗想,整个洪江,就收了这么一百多箱烟?不可能。不久前,西先生拉来洪江的,就有五百箱,加上洪江原有的库存,怎么也应该有六七百箱吧。他开始意识到,这里被销毁的,仅仅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被人隐瞒了。
被谁隐瞒了?这不需要想,肯定是古立德一帮人。
想明白这一点,张祖仁暗暗惊喜。既然古立德想借此大发一笔,往后说不定还要依靠自己赚另一笔呢,毫无疑问,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可这个念头才闪过不久,就听到百姓的喊杀声,他大吃一惊。
古立德捞了那么多钱,会不会杀人灭口?这么一想,他全身都软了,双腿一弯,跪了下来,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裤子。
台上的古立德挥了挥手,指着另一个人,说:“还有这个人,罗正华,他原本也是洪江的富商。可就是因为吸食鸦片,不光败完了家,还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卖到了窑子里,后来又逼着妻子做暗娼。妻子受不了如此屈辱,跳沅水自杀。罗正华再无值钱的东西可卖,便开始偷盗。乡亲们说说,对于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办?”
这次,不再需要前期的混乱,所有人一齐喊:“杀!杀!杀!杀…”
古立德道:“既然是民意,本官也无话可说。俗话说得好,民意不可违啊,违民意就是违天意。今天,本官就顺应民意,为民除害。刀斧手听令。”
旁边立即出现一排提着大刀的刀斧手,他们走到一排人犯前,大叫一声:“有。”
古立德道:“把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给本官斩了。”
刀斧手齐答:“得令。”
张祖仁知道,若是再不说话,自己将永远没有机会说话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冷静下来,大叫:“大人,我有话要说。”
胡不来最怕的就是张祖仁说什么话。只要他一死,就算是有话,也永远没有了说的机会。他当即叫道:“古大人已经下令,还不动手?”
刀斧手们举起大刀,迅速落下。
刀是全部落下了,面前跪着的人犯,也全都倒在了地上,只不过,滚下来的人头,却只有八颗。另外有四个人,是陪斩。四个陪斩的都是烟鬼,鸦片早已经把他们的身子掏空了,其中一人,眼睛一闭,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竟然被吓死了。
这些尸体,事后全部被抛在烟池中,一并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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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立德销烟的时候,张金宝也躲在人群中看热闹。
洪江禁烟,张金宝听说后,立即躲去了宝庆,可到了宝庆,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那里根本待不住,因为他是从翠红的床上逃走的,身无分文。在洪江,翠红不是什么大牌,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她是张金宝从宝庆弄来的,到洪江后,张金宝替她租了房子,将她养起来。从此,张金宝便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没什么事的时候,就窝在这里,或者抽大烟,或者和翠红做那事。
这天,他和翠红刚刚做完那事,觉得烟瘾犯了,便连衣服都没穿,靠在榻上吸烟。翠红服侍他吸烟的时候,外面开始闹闹哄哄。这房子不太大,二进二层,街上的声音很容易传进来。张金宝也是个好奇心特强的,听到这种声音,便让翠红出去看看。不一会儿,翠红回来了,脸色极其不好:“少爷,不好了。”
张金宝说:“扯淡,有什么大不了的?”
翠红说:“朝廷禁烟,满大街都是汛兵。我听说,你家八家烟馆,全被查禁了,你爹也被官府抓起来了,现在官府的人到处在抓你。”
张金宝这一吓非同小可,匆忙穿了衣服,连钱袋都忘了拿,第一时间逃了出去。洪江,他是不敢待的,也没有想到逃去外公家。他觉得自己在宝庆府有很多朋友,一口气就逃到了宝庆。可到了宝庆,人家那里也禁烟,得知他的情况,谁都不敢留他。他便如丧家之犬,四处乱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实在无路可走,他只好潜回洪江。他的钱袋掉在了翠红那里,而且,以前还给了翠红不少钱,应该可以找她要回一些。可是,等他潜回来之后才知道,翠红已经走了,他只能骂着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却又无可奈何。
到了天亮,他原想找几个朋友借点钱,一打听,这些人都去看销烟了。他想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看看热闹。他弄了顶破帽子戴在头上,以便遮颜。很快他就发现,人们关注的是销烟,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看到父亲的脑袋被砍下的那一瞬间,他肝胆俱寒,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担心有人发现自己,将自己打死。可离开之后,往哪里去,成了大问题。
第一个念头,他要去当土匪,要带着土匪来杀了这些狗官。但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闪,很快就打灭了。他打灭这个念头,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从小养尊处优,恐怕吃不了那个苦。一个不能打的人,无论是当兵还是当土匪,肯定没有前途。第二,洪江这一带活动的,只有三股土匪,飞鹰帮早就被灭了,前不久,古立德又将野狼帮灭了,剩下的,只有拦江贼。这些拦江贼只是小偷小摸,成不了事。何况,这些人在水上讨饭吃,需要很好的水性,张金宝从小怕水,当不了水贼。
既然当不了土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然后报复社会。
张金宝也想过去自己的外公家。原本他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又改变了主意。他改变主意,同样是两个原因。一来,他担心自己受到了官府的通缉,怕外公家埋伏了官府的人,自己去了,那是去送死。二来,他想着自己将来要报复社会,替父亲报仇,不能连累亲人,所有的亲人,一个都不能联系。
为了生存,他必须有钱,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
偷盗这种事,似乎可以无师自通,水到渠成。时隔不久,张金宝便成了江洋大盗,专在洪江杀人越货,搞得人心惶惶。当然,这是后话。
这一天,又是王顺喜上山拜祭父亲的日子。朝廷有守制制度,民间却不可能守制三年。这也是中国历史存在的一种特定现象,自从远古时起,朝廷往往会制定一些礼制,让全国人遵守,最为著名的,便是《周礼》。可《周礼》中所要求的很多礼,民间根本办不到。比如这守制,要求三年。所谓三年,也就是前两年一定要满期,第三年是象征性的,只守一个季度。然而,农民如果也这样守制,一定会饿死。商人若是守制三年,也会坐吃山空。民间对待死亡,会豁达得多。一般讲究点的人家,逢七拜祭一次,称为烧七或者做七,再在头年拜祭,称为新香,然后就是每年的清明节。
王子祥离世,早过了七七,王顺清守制也满了,其他兄弟,已经不来了。王顺喜是最特别的,逢七必到。
王顺喜坐在轿子上,妻子张文秀跟在旁边,另外两名下人,手里提着祭品,来到王子祥的墓前。墓的旁边,搭有一个棚子,那是王顺清守制的地方,离开时也没有拆。今天,王顺喜到父亲墓前来,是想对父亲说一件事,三哥王顺清的事。
轿子在父亲的墓前停下,下人将王顺喜抬下来,又在墓前安放了垫子,王顺喜便坐在垫子上。张文秀在一旁烧纸,王顺喜便叩头。他只要叩下去,自己没法起来,下人又上前将他拉起来,他再拜。
在父亲的墓前,王顺喜涕泪四流,他在心里,对父亲说了很多话。当然,所有的话,围绕的都是一件事,感谢父亲救了他。哪怕他现在失去了双腿,他仍然感谢父亲。没有如此深的亲情,父亲不会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他的醒悟。
可惜的是,父亲还是算差了一着。他显然是想以自己的生命唤醒两个儿子的觉醒。可是,三哥王顺清不仅没有醒,反而和胡不来搅在一起,越陷越深,几近疯狂。
他默默地对父亲说:“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哥越走越远了。现在,他和那个胡不来搞在一起,几乎到了刮地皮的程度。古大人要剿匪,他们捞了一大笔。现在,他们又想出法子搞什么修街道修码头,又搞了一大笔。这次禁烟,他恐怕就要赚几十万,还可能更多。几十万啊,爹,那是他当这个七品官一万年的俸禄啊。这件事如果被查出来,搞不好要诛三族啊。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和古大人一起贪,可是,我认真观察了古大人到黔阳后做的几件事,尤其是剿匪和禁烟这两件事,怎么看,古大人都不像是个贪官啊。如果有一天,古大人知道了三哥和胡师爷一起贪了这么多钱,古大人会怎么办?爹,我和三哥谈过,谈过好多次。当初,他在这里守制,却一再悄悄地跑下山去,我就找他谈过,他不听。后来,他回了洪江,我又找他谈过几次,他还是不听。爹,我急死了啊!爹,这可怎么办啊!您救救三哥,救救我们全家吧,爹。”
拜祭完父亲,接下来,王顺喜还会去余兴龙的墓前拜祭一番。余兴龙的墓离王子祥的墓不是太远,两人生前又是最好的朋友,两家的后人,也都遵循这一程序,先拜过自己的长辈,再去对方的墓前拜祭。
王顺喜的轿子快到余兴龙的墓前时,发现他的墓前坐着个人。王顺喜觉得奇怪,这个人看上去怪怪的,会是谁呢?说拜不像拜,倒像是在那里打坐一般。渐渐近了,才看明白,那个人是老布。轿子停下来之后,下人把王顺喜抬下来。老布听到响动,回过头,看见是王顺喜和他妻子张文秀,便慢慢站起来,对他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张文秀礼貌地先问候了一声:“老布叔叔,您怎么在这里呢?”
老布笑了笑:“岁数大了,没事来和老朋友们坐坐。”说完轻轻地叹息一声。
张文秀理解一个老人孤独的心。
老布问了句:“来祭奠你父亲和余掌柜?”
张文秀回答说:“是。”
老布起身,让到一边。
张文秀摆好祭品,下人把王顺喜抬到墓前。王顺喜跪在地上,又叩了三个头。
老布蹲在旁边安慰他:“顺喜啊!你的父亲和余掌柜,都是善良的人,是主召唤他去的,是会上天堂的。”
王顺喜转身看了看老布。老布明显地老了,更瘦了,一双眼睛深陷入眼眶之中,脸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暴露了出来。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
王顺喜望了他很久,认真地问:“老布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老布点了点头:“孩子,你问吧。”
王顺喜道:“意大利国和大清国哪一个更好?我是问老百姓的生活…”
老布认真地想了想:“孩子,中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中国曾经非常富裕,比世界上很多国家,甚至可以说,比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富裕。”
“曾经吗?那么现在呢?”王顺喜问。
老布摆了摆头:“中国政府不懂得怎么管理他们的财富,也不爱惜他们的民众。现在嘛,中国政府并不算贫穷的政府,但是,中国民众,却成了全世界最贫穷的民众。”
王顺喜道:“您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意大利,比中国富裕?”
老布很肯定地说:“意大利国,是否比中国更富裕,我无法肯定。但我可以肯定,意大利的民众,比中国的民众,要富裕得多。”
王顺喜再一次问:“如果您在意大利,你会富裕吗?”
老布继续回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我按你的意思说。假如我在意大利,并没有遵从上帝的旨意当一名传教士,而是像普通的意大利人那样娶妻生子,我相信,我可能是一名农夫,在意大利拥有自己的庄园,或者我是一名商人,我也可能拥有自己幸福的生活。”
王顺喜:“那您为什么来到中国?”
老布微笑:“是主派我来的,我是来替主传播福音的。”
王顺喜迟疑了一下:“您在洪江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非常清苦,您后悔吗?”
老布微微一笑:“我不后悔,我很快乐。”
“快乐?老布叔叔,我无法理解,一个人如此贫穷,怎么会有快乐?”王顺喜问。
“孩子,你所理解的富裕或者贫穷,是针对一个人所拥有的物质财富而言。”老布说,“可是,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物质财富,是真正属于你的?”
王顺喜说,“难道不是?我的房子,我的产业,以及我的金银财宝,怎么能说不是我的?”
老布摆了摆头,“不,那不是你的。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曾经属于你的父亲,也曾经属于他。”他指了指余兴龙的墓,“可是,你想想他们,他们真的曾经拥有过吗?”
王顺喜问:“那么,我们曾经拥有过什么?或者说,什么才是我们能真正拥有的?”
“快乐和健康,我的孩子。”老布说。
“快乐和健康?没有财富,他怎么能快乐?”对此,王顺喜实在不解。
老布说:“那我要反问你了。你拥有财富,可是,你快乐吗?而你看我,我没有财富,可以说,一点都没有。然而,我非常快乐。”
王顺喜再一次问:“您拥有快乐,是因为您信主吗?”
“是的。”老布很肯定地说,“主给了我毕生的快乐。”
王顺喜道:“老布叔叔,我可以跟你信主吗?”
老布听了之后,双眼闪过一丝惊喜:“孩子,当然可以,主愿意每一个人到他的怀抱里去!”说完之后,感慨万千,“孩子,你是第二个愿意跟我信主的人。”
王顺喜问:“第一个是谁?”
老布道:“余海风。”
王顺喜吃了一惊:“余海风?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心中能有什么痛苦?”
老布庄严地道:“信主得永生,并不是心中有什么痛苦才信啊!”
王顺喜不相信永生,他愿意信主,是他被老布的信仰感动了…
第八章 面子不是人家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十年寒窗苦读,大家都是为了当官,但没有任何人是为了当官后受穷,而是为了当官后享受荣华富贵、妻妾成群。荣华富贵从哪里来?贪?不能一概而论,并不是每个人当官都是为了贪,更多的人,当官之初,是立下志愿坚决不贪的。
洪江有四十多个码头,其中有六个码头是专门运送桐油的。码头上,桐油桶堆积如山,几百装卸工人喊着号子,把一桶桶油搬上大船。王顺国的桐油装了四船,还有朱记油号、张记油号、王记油号、蔡记油号等,一共有十几条大帆船。
油船从洪江经沅水过洞庭入长江,再到汉口。到了汉口之后,通常会换更大的船,顺江而下,到南京、上海等地。
因沅江之上有拦江贼,一般商户不敢单独起运,往往结伴而行。许多商户结成一个船队,便可以请镖局押镖。但是,因为桐油生意稳定,早已经不再是暴利时代,押运桐油,费用也相对较低,又因为水镖的各船间会拉开一定距离,不像陆镖,整个镖队走在一起,相互有照应,因此,镖局不得不在水镖的每条船上安排镖师。如此一来,水镖出动的镖师,要比陆镖多很多。正因为这些因素,很多镖局都不太愿意接水镖。
忠义镖局讲的是仁义,刘承忠早就立下规矩,洪江是以水立埠,水运是洪江的主要通道,只要是洪江的水镖,忠义镖局,均要接。而这次,共有十二条船,若是每条船派三名镖师,便需要三十六名,而最后两条船,镖师要加倍,总共需要四十名镖师。别说忠义镖局还有两趟镖在路上,就算没有那两趟镖,一趟镖出四十几名镖师,一定是重镖了。
刘承忠不得不向其他镖局求援。其他镖局,都是小镖局,通常只有两三名镖师加上一些趟子手。而忠义镖局这次需要十几名镖师,唯一可以帮得上忙的,只有白马镖局。
白马镖局以前是不屑于走水镖的,尽管他们善于射箭,走水镖有优势,但因为没什么钱赚,又耗时间,所以,水镖一直被他们拒绝。这次忠义镖局前来求援时,马占山极其爽快地答应了。
马占山之所以答应,有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个原因,因为禁烟,洪江的生意大受影响。不仅仅是鸦片生意,也包括其他生意。许多客商都是吸食鸦片的,他们担心到了洪江后被抓起来,不来洪江做生意了。再一个受影响的行业是钱庄票号。洪江的钱庄票号有二十多家,商户之间,虽然大量使用银票,但也有些使用的是现银。没有哪一家钱庄票号会存放大量现银,每当现银短缺的时候,要么同行间拆借,要么从长沙运来。也有的钱庄票号收的现银多了,需要送到长沙去。洪江的生意一旦受到影响,现银交易就减少了。
由于这种种原因,镖局的生意大受影响。与其将许多的镖师趟子手养在家里,不如接点不赚钱的生意,至少可以冲抵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