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海睡足了与荷沅一起回家娱亲,这会儿荷沅父母也搬到城里,住进安仁里,他们不用回家时候两头跑,时间上面宽裕许多。但元旦那么多人结婚,祖海得去朋友婚礼赶场,他自己赶了两场不说,荷沅也被用上赶场,否则朋友面子上不好交代。两人分别赶了四家,总算对朋友有个交代。这方面祖海又非常得意,人家老婆都只会笑眯眯跟在老公后头,他老婆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可以独立上阵,一点不比他自己出马逊色。这话说出来,丈母娘一点不客气地说他马屁精。
祖海赶完晚场婚礼去另一家接荷沅时候,路上想起青峦今天应该在盛开家做司机,不知道青峦把握住了机会没有,打电话给青峦新置的手机。 “拿下没有?”
祖海这么粗放的一句话,反而钩开青峦话匣。“没有,她爸妈很客气,她还是冷冷的。我该说的都说了,她让我到了美国再说,她不肯回来。那天在你家遇到的胖子,他开过来五辆大奔做婚车。”
祖海道:“又不是送盛开五辆大奔,你愁什么。盛开跟你有感情,你用一辆大奔,李小笑起码得用游艇才够与你比。我看你还是什么都没说,你这人脸皮太薄,都是从小给老师们养坏了,什么都不用你说。你老老实实把自己以前哪里不好哪里好,现在准备改进什么,都说给盛开。盛开是个讲道理心里门儿清的人,你说出来她不会跟你计较。你们以前不明不白分手,这回想再不明不白拿下盛开,肯定不行。”祖海难得婆妈,实在是因为看不下去。这要是换他上阵,以前荷沅心里一点都不考虑他,他都敢不屈不挠地拿下,何况心中有好感的盛开。祖海都恨不得自己上阵替青峦表白,唯一可惜这种事做兄弟的只能干着急。
青峦笑了笑,道:“放心,我有信心,千言万语,不如行动做出来。盛开明天回去,你的车子我再借用一天。”
祖海忍不住道:“你怎么拎不清楚,这几天盛开在,你不想方设法把她拿下,你还等什么时候?等李小笑追到美国,把盛开搞定后吗?你现在回家了没有?”
青峦说:“还没,准备把新郎新娘送去新房后才回,快了。”
祖海道:“那好,你听我的。一定要提出盛开一起去,你就说你不熟悉路。送新娘子到新房后,你别管盛开怎么说,拉出去玩去。把该说的说了,把该做的做了。一定要做到明天盛开上飞机哭着走。否则你今天不搞定盛开,以后没机会了。”
青峦听着祖海的话只会骇笑,什么流氓招数。“祖海,盛开不是那种人。”
祖海道:“谁是哪种人了?盛开是女人,你是男人。是爷们,你今天拿出爷们样儿来,拿话,拿行动,告诉盛开你是她的爷们,没二话。让她想都别想别的男人。要干脆,这种事不能客气。”
“祖海……”
“不许拒绝,后天我回上海查验,你要没做到,我们兄弟也完了。”兄弟当然得完,青峦要是没拿下盛开,祖海还能让他回来荷沅身边吗?当然不行。“青峦你得听我,我对付人比你强,我是你兄弟,不会害你。你敢不重视我的话,就是不重视我这个兄弟,划等号。你自己考虑着办。”
青峦放下手机哭笑不得,祖海这是什么话,只差一点没直说让他把盛开搞上床,他怎么做得出来?盛开也不会答应。祖海还查验呢。不过不知不觉,青峦还是从祖海的话里得了灵感,从饭店出来送新郎新娘回家,他借口不熟悉上海的路,提出让盛开一起过去。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盛开爸妈立刻就出手把女儿塞进车里,都不容盛开自己作主。盛开爸妈还嫌女儿别扭了,眼前这种送上门来的肥肉,怎么不好好抓紧了。
青峦一招轻易旗开得胜,不得不好好反思祖海刚才对他的谆谆教诲。本来还以为诱拐盛开上车会是比较艰难的一件事,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那么,祖海说的其他话呢?青峦实在向往祖海给他描绘的美好前景,幻想着明天盛开珠泪涟涟地向他告别,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祖海显然听得出青峦话中的不以为然,接上荷沅的时候心中也很不以为然,对着荷沅愤愤道:“青峦这个笨蛋,李小笑都逼到门口了他还想慢条斯理。我教他怎么做,他竟然敢笑我。”说着把刚才对话说了。
荷沅听了奇道:“我没告诉李小笑盛开在上海家的地址,我还想让青峦在上海把盛开解决了,李小笑到了美国哪里还敢乱横,盛开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送进警局。看来李小笑好像是挺认真的了。你教青峦的办法好,但青峦未必做得到。即使做了,效果也得打折扣。”
祖海暗想,幸亏青峦水平差,否则当初青峦占着荷沅,他哪里有份。但此话只可暗想,不能明说。“青峦不是做得到做不到的问题,而是根本不去做,这才是最大问题。我已经受够他的温吞吞了,我看他与盛开不合适,两个都是闷葫芦,青峦还是换个泼辣点的女人好,他搞不定女人,还是让女人来搞定他。可惜他钱不多,否则宋妍给他。”
荷沅听着发笑,有点想象不出宋妍追青峦的话,会是如何情景。“万一……万一今天青峦开窍了……”
祖海摇摇头道:“青峦这个人,就是今天把盛开搞定了也没用。他们两个以前在美国时候肯定同居了,今天再同居一次没什么太大差别。看李小笑的攻势,我还真有点替青峦担心。他几天时间把盛开从上海那么多人里面找出来,还陪上五辆大奔,他不止用力,还用心了,我怀疑我动手也只有这点成效,我还算是上海地头蛇。”
荷沅道:“我也是这么想,看到李小笑认真,我就担心了。你说,盛开现在又不是青峦的人,李小笑又看来肯下血本,他要是跟电影里演的那样,一千万,一亿,十亿地往盛开面前码,盛开会不会动摇?我看天下没几个女人不会动摇。我真不看好青峦。”
祖海皱眉道:“看青峦今晚表现。如果还没出息,我明天给他找个泼辣货搞定他,省得童老师老要我帮他留意。”
荷沅听着大笑,知道祖海肯定做得出来。不过青峦还真得有个泼辣的治治,以前她还不是被青峦的黏呼搞得气死。不过荷沅对盛开又很有信心,总觉得盛开是个内心很有坚持的人,看她不声不响,其实心中主意比青峦大得多。一双眼睛碧波鳞鳞,一看就不是个只盯着钱看,可以为生活出卖下半辈子的俗物。何况她已经毕业,有不错的教职,在美国成家立业指日可待,似乎没必要为钱屈就李小笑那样的人。盛开是个注重精神世界的人。荷沅还是希望青峦抓紧盛开,因为就她对青峦的理解,盛开简直是青峦从小到大心目中美好女性的典范。
青峦这边送新郎新娘去了浦东的新房,回来,青峦热情洋溢地建议:“去不去看一下我们新建立的实验室?虽然还没成型,但已经有点意思。里面有些……”青峦介绍其中的独特之处。
盛开有点意兴索然地听着青峦介绍,等青峦说完,她有气无力地道:“白天支撑了一天,现在吃不消了,想回家睡觉。”
青峦忙笑道:“好,不去看实验室。你明天走,我已经跟你妈说好,我送你去机场。” 盛开早知会这样,道:“谢谢,但你不是又得占用别人一天车子了吗?还是出租车吧。”
青峦字斟句酌地道:“没关系,祖海他们回老家了,这车三天里面都用不上。”他有意地不再提起荷沅,虽然都知道这车子是荷沅在用。
盛开“噢”了一声,随手打开车窗,道:“不知道谁在车里吸烟了,你也开窗把气味对流出去吧。”
青峦关切地道:“太冷,这几天你劳累,别着凉了才好。升上车窗,等下我一个人上高架转一圈就行了。”
盛开依言将车窗关上。这时候车里的两个人都敏感地伸出隐隐约约的触须,感知着对方的态度,感知着自己的态度,感知着小小车内的空气流动。几句话下来,那种熟悉的感觉缓缓浸润两人的心头,青峦心中温情荡漾,盛开心中却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老夫老妻的感觉。那种无害的熟悉,让盛开不生提防,很快倦意升上心头,眼皮如胶水粘住似的无法打开,几下颠簸,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青峦到红灯处停车,才发现盛开不是不回答,而是真的很累睡着了。他不忍心吵醒盛开,将车内温度又调高一点,以免熟睡的盛开着凉。看着盛开睡梦中平静无波的脸,青峦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才好,是盛开打心里的信任他对他不设防?还是见他已如老友但心中没有激动的波澜?还是盛开借睡觉回避他今晚可能的话题?无论哪种解释,青峦心中都很有疙瘩。本来,他已经在心中安排了晚上活动的内容,现在看来,即使强拉着疲倦的盛开去玩也没意思,何况盛开并不是个很会将就的人。
青峦并不是真正笨蛋,他开过一遍的路,基本上不会再摸错,让盛开带路本来就是借口,盛开肯定知道。他此时也是没了兴致,一个人闷声不响将盛开送回她家。停车时候,借车外路灯看着依然熟睡的盛开,心中忽然没了打算了一天的亲吻的欲望,只觉无趣。坐在那里静静看了会儿盛开,思想斗争会儿,终于认定,盛开对他已经没太多热情。他误会盛开后,将对盛开的感情有意遗忘,到今天都已经七七八八。前几天被祖海提醒,他很有意找回这段感情,因为他感觉盛开是最值得他喜欢的女子,他怀念两人没有隔阂时候的日子,而不是因为现在盛开占着他心中的重头,同理可推,在盛开心中,他的影子可能也只是淡淡一片。误会,分离,时间,将两人之间原有的感情消磨得对盛开而言可以被睡眠轻易打败,对他而言可以被挫折感轻易打败。该有的热情呢?
真的是覆水难收吗?还是祖海说得对,他今天如果不抓紧机会,以后再没机会了?他想到,今天如果这么过去,再见面在半年后,那时候,两人之间的热情还剩多少可以重拾?
青峦呆呆坐了会儿,终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扭下钥匙,走去盛开那一头。打开车门,冷气长驱直入,盛开没醒,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皱了下鼻子。青峦俯身叫了两声,没有回音。他想到以前用过的招数。盛开有轻微鼻子过敏,只要拿什么纤维在她鼻子周围比划一下她就受不了。青峦熟门熟路就地取材,拿盛开的头发划过盛开鼻子,果然没几下,盛开一个喷嚏醒来,迷迷糊糊看了青峦会儿,忽然清醒过来,一下坐直了,道:“到了吗?”
青峦点点头,让开让盛开出来。盛开出来见外面就是家附近的街道,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心中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出来几步,不小心踩到路肩,睡得软软的腿脚支撑不住,一个趔趄,险险摔倒。青峦看见,忙一把抱住她。两人都有些尴尬,对了下脸,又都扭开脸去,可青峦终究还是没放开,手下使劲,将盛开紧紧拥在怀里。盛开微微挣扎了一下,也没认真要推开青峦,坚持了会儿,终于叹口气,靠上青峦的肩头。另一种熟悉的感觉回到两人身边。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对彼此身体的熟悉岂是那么容易忘记的。青峦很清楚盛开喜欢他扶住她的腰,这时候他的手隔着厚厚的衣服,依然能感觉到盛开纤腰的柔软,不用他想到,手早自觉地紧握住纤腰。青峦此刻满脑子想到的是留住盛开。“盛开,回车上去好吗?即使你以后避不见我,也听听我的道歉好吗?”
不等盛开回答,这回青峦终于福至心灵,抱起盛开回到车边,居然准确无误地打开车门,将盛开塞进车子。塞进后有点不放心,趴在门边紧张地叮嘱一声:“别出来,千万别出来。”说完便合上车门,快速跑到驾驶座。见盛开没走,心中莫名的喜悦。抓过盛开的手,有点莽撞地拉下她的手套,好好亲遍五指,然后抬头,看着盛开只是笑,如此激动又带着纯真的大男孩的笑,让盛开心软。盛开再次叹息,曲起手指握住青峦的手。这个鬼,心中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他看住她笑。
回到从前非常容易,青峦这才相信祖海的教诲。原来,热情可以被重新点燃。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七十一
元旦结束,荷沅自己乘火车回上海,祖海驾车去广宁找朱总。这几天回家,与朋友密集会面,婚宴上面酒过三巡,说的都是生意经。有一条消息被祖海牢牢抓住,那是朋友给他看的一份文件复印件,是省里关于省城到广宁所在城市的高速公路工程初步设计的批复。
那位朋友是祖海以前在省里做房地产时候的前辈,以前那位朋友都是俯视祖海,但这回那位朋友神情委顿,态度却变得可亲。祖海早已知道,因国家取消福利房分配与年中的亚洲金融危机双重打击,那位朋友造出的房子一大半陷在手中买不出去,银行信用记录亮起红灯,不,估计已经被出示红牌。因此,他原来参与投资那条省内高速,如今因信用不佳,专项贷款叫停,他四方奔求无果,不得不撤出投资。但那人心中很是忿忿不平,拿着批复复印件与朋友们预言,投资方中除省信托与广宁公司会最终撑住,其他肯定纷纷退股。他对着批复上所列投资商一一点评,仿佛那些投资商个个遭遇金融危机寒流,境况比他只差不好。
祖海听了嘴上虽然敷衍着,但心里一亮,回家与荷沅商量这笔生意好不好做。凭他们自有的资金实力,显然是不够资格的,但是加上银行支持的话,应该可以。于是祖海元月三日便赶去广宁找朱总。
朱总在家,虽然咳嗽得厉害,但接到祖海电话,还是二话没说,让祖海到他所住别墅接他。朱总一上车,便毫不客气地说:“打消念头吧,这笔钱现在除了我们广宁,省里也拿不出来了。我们也快拿不出来了,现在出口太难。年前大家都忙,全都拖着不管,等年后肯定新文件下来,押后。”说了一连串话,朱总咳得更厉害。
祖海听着失望,听着朱总咳嗽又不好受,忙道:“朱总,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还是在家休息的好。”
朱总道:“不要没良心,把我叫出来,看见项目不成,拔脚就溜。我们去桑那,蒸一蒸看咳嗽会不会好。”
祖海笑道:“早说嘛,否则我看你咳得那么狠,摸着良心不敢拉你说太多话。朱总,豆豆来信了。” “嗯,好不好?”朱总口气像是问到一个寻常人。
祖海当然明白,道:“她是发电子邮件过来,还有几张照片,看起来她住的地方环境挺好,房子不错,不过应该很冷,门边雪有半人高。房间里面只要穿一件长袖。她与一个老外女孩子合住。她说功课已经跟上,还在外面找了个公司打零工,钱够用,心情好。”
朱总笑道:“不去打工,她那些钱也够用。” 祖海道:“荷沅说她肯定是闲不住,对了,她还买了辆车,新的。”
朱总咳了几下,道:“豆豆钱比你们少,出手比你们阔,你看你这辆车,开出去没人相信这是海纳大老板的车子。”
祖海笑道:“前几天差点被俱乐部保安给关在门外。我准备这回春节前给荷沅买辆新车,荷沅的车子就给我开吧。其实车子好也不好,遇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自己都用不上,给人排着队借走。我开着反正都一样。”
朱总笑道:“你还年轻,车好车坏觉不岀来,我坐一天桑塔纳的话,晚上睡觉背脊直不起来。以后开长途还是让司机来吧,否则上了年纪颈椎肯定岀问题。你对小梁很不错。”
祖海笑道:“不好不行啊,这次回家又是三堂会审一样,爹妈跟岳父母一起找我茬,荷沅自己要减肥的,他们硬赖我没照顾好她害得她那么瘦。现在丈母娘跟我爹娘住隔壁了,每天没事见面都是密谋怎么修理我这个坏小子。反正我从小名气不好,现在更休想让他们改变眼光了。”
朱总听了大笑,笑了又狂咳,祖海应酬场合说话,总是能说得人发笑,这也是朱总喜欢见祖海的原因。“以后豆豆的事别跟我说了,除非她钱不够用,你们先帮我垫着。回头问我要。”
祖海“呃”了一声,立刻领悟到朱总这招高明。豆豆到了外面,时间长了,必定嫁人生子,朱总听着会是什么感受?还不如不知道。祖海应了声“知道了”,以后不再提起豆豆。“朱总,春节时候我们准备去法国,你去不去?去的话一起去签证。”
朱总笑道:“不做你们电灯泡。你们小夫妻好起来旁若无人。”
祖海笑道:“我们收敛着点还不行?已经有电灯泡了,昨晚荷沅与骆先生儿子说起,他也要跟着去。两人说得热闹,线路都定下来了,没我插嘴的份,还不知谁给谁做电灯泡呢。”
朱总又笑,低头想了想,道:“我儿子顽皮,跟了去会误事,以后没有小骆时候请你们带上吧。你还不如让小骆再叫上小朋友。”祖海知道朱总的用意,人以群分,小骆的朋友不会是白丁布衣之子,正好再搭上一个关系。那关系,肯定得靠荷沅出马了,祖海自知不敌。“小丛,你自己跟骆先生关系怎么样?”
祖海笑道:“我与骆先生说不上话,跟他梁秘书关系还行。荷沅又另外一回事了,跟骆先生打一晚上电话都有,说的都是古董。荷沅最近做业务,常帮骆先生买东西,两人投机得很。”
朱总道:“我最近有个批文下不来,你帮我问问梁秘书吧。到底是宏观政策在限制,还是我这儿条件还不成熟。明天早上你到我公司来拿一下报告纪要好好看。别让他们跟你打官腔。”
祖海道:“行,我会追着问。朱总,我最近闲得发慌,本想找这个高速公路工程参股。结果被你一句话打回去了。你给我指条路吧,总不能这样老闲着,再闲着我得搓麻将去了。”
朱总笑道:“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吧。我有个项目,想在市区造个家属区,我们公司开始生产,利润又不错,工人都想住得好一点,离城市近一点,但现在不是不能福利房了吗?我得找家房产公司合作,共同开发。不过这还只是初步设想,你如果有兴趣的话,这几天我让人带你到市规划局看看,你拿份意向报告给我。”
祖海当然知道,这等美差,一部分原因是他现在与朱总的良好关系,另一部分原因,是朱总需要他与老骆那头的良好关系。祖海只是脑子一转,便道:“朱总,既然有你公司实力支撑,不如我们开发个大规模项目,住房一半你们消化,一半面向社会。规模化的结果是里面的配套齐全一些,包括幼儿园菜场超市甚至商场都可以引进,同时可以把小区建在稍微偏远,地价便宜的结果,又是小区绿化可以成倍增加,居住环境优美。这种居住区的开发我有经验,什么时候带你去我以前开发的小区走走,都是一流的环境,美国设计师帮我设计的。”
朱总听了扭转头去笑,祖海大概看见朱总在笑,但不知道他笑什么,奇道:“朱总,我说错了吗?我的海纳三期就是这么做的,社会上反响很好。”
朱总笑道:“你好歹也是个丛总,身家这几年增加飞快。说话能不能收敛一点?虽然我知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正好是我所想。”
祖海听了,哑然失笑,道:“朱总,我在你面前还装腔作势干什么?你一向拿我当小丛看,什么时候非要套个丛总给我?哈哈。在你面前做丛总我还不习惯。”
朱总意味深长地看看这个正在开车的祖海,心说这小子能曲能伸,朱总自以为也是个能曲能伸的,但书读得多了,骨子里总是有点骄傲,伸,没问题,可以无限伸,曲,就有个限度了。怎么也曲不到祖海那个程度。那是因为他从没到达祖海可能到过的底层,想曲,也无从曲起,曲极易折。除非某天他经历大变,那时候,他也可以曲到理想低位。或者,因此他可更加长袖善舞,拿批文更不是难事。可谁愿意遭那罪呢?而且谁能担保遭罪后还有那么良好心态呢?小丛的能屈能伸做得不卑不亢,那也是一门大学问。
祖海见朱总光咳嗽不回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找回话题,继续谈正经的。“朱总,你是不是想把员工撤离厂区远远的,借此甩掉后勤大包袱?”
朱总笑道:“不错,我有这意思,这方面你以后也得注意着,别自找罪受。目前我们大型国企在国外投资商眼里,有三大通病,退休金支出是个无底洞,后勤像个小社会也是个无底洞,再有是个用人体制不透明问题。用人方面,我做不得主。其他两个方面,我们广宁起步晚,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准备绕开这两个无底洞,把后勤福利都推向社会。小丛啊,你也看到我大部分精力花在向上面要钱要批文上。批文没办法了,钱,我可以另辟蹊径,问海外上市要,问海外合作者要。所以我的广宁一定要引入市场化规范化管理,以此有别于其他旧国企,吸引国外投资商青睐。我跟你一样,每天也想着哪儿掏钱啊。”
祖海知道这是朱总的内心大实话,他这回没有立刻接茬,而是想了会儿,一直到车子停到一家宾馆门口,先将朱总放下,然后才自己停到停车场。进宾馆再找到朱总,才道:“朱总你野心很大。可怕的是有野心又有实力。”
朱总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但笑道:“对你来说,我有什么可怕的?”
祖海笑道:“钱都被你掏去了,我吃什么?呵呵。朱总,你是个帅才,适合大兵团作战,我跟着你每次都学到很多,你的眼光特别高特别远。哪天我也有你这样的决策眼光就好了。不是瞎说,每次跟你说完回去,都要跟荷沅讨论很久,荷沅说她的MBA教材被你说活了做活了。”
马屁人人爱听,但马屁得拍到位了才比较好听。朱总听了这话,毫不客气地甩头说了声“马屁”,可又毫不客气地将马屁受用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决策上很有一套。但还是笑道:“你跟小梁倒好,每天在背后议论我。以前我跟……说,不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说什么,你们两个好像兴趣很不一样。”
祖海心说,跟豆豆说的吧,嘿嘿,看来朱总心里是很想着豆豆的。“你还不是背后议论我?还一网打尽,我们两个都被你说了。呵呵。我跟荷沅兴趣有相同有不同,相同地方我们就多说说,不同地方,我们尽量不限制对方,让她好好去玩。否则她跟我说我不知道,跟别人说我又不让,憋久了还不跟我翻脸。”说这话时候忽然想到荷沅与老骆的交流,他怎么看荷沅跟别人说啥说多久都没事,唯独跟老骆说的那次他那么不舒服呢?
朱总拍拍祖海的肩膀,笑道:“气量够大。小丛你不容易,你那年纪做得比你大的我见过,但你心态比较好,起码肯一直开着桑塔纳已经很不容易。”
祖海低下头,将头顶伤疤指给朱总看:“朱总,当初不是没狂过,你看,伤疤还在,差点要我性命。看守所我也是二进宫。我不是心态好,我是不敢心态不好。”
两人进了桑那包房,朱总稍微感到闷气,便坐着听祖海讲他以前的起落。自他认识祖海以来,见祖海还算顺利,做事有办法会钻营手法也大,没想到是这么给逼出来的。尤其是说到那次从做电器到做房产的转型,朱总直点头,吃过那么大亏,再狂就是脑子有问题了。朱总再想自己,他的年少轻狂哪里去了?他似乎没遭遇过那么大变故,对他年少轻狂的修理,是暗涛汹涌的办公室政治,和他自己对前途的选择,他的变化就潜移默化得多。
人与人之间了解到一定深度,开始有了惺惺相惜,开始有了信任。难的是前奏,说的人怕被不真诚的人听了后当笑话当八卦传播,听的人怕成垃圾桶不堪其烦,彼此之间总少个开讲的楔机。真说出来了,没几个生来就是杀人放火性本恶的,都是从小小一块肉长大,一路走到现在,多的是做这事那事的理由,细细想来,大多可以理解。但要到彼此释放善意,一个肯坐下来听一个肯放开了讲的地步,尤其是对于两个老江湖,彼此得经过多少明明暗暗的试探。祖海与朱总,今天可算才是水到渠成,一个正好有了了解对方的欲望,一个正好有了开放自己的打算,一拍即合,朱总也共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