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接了翡翠耳坠在手,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下荷沅与宋妍的互动,忽然一笑,道:“原来是小梁在这里,既然小梁说了是乾隆年间的,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这副耳坠好好收着,传子传孙可以一直传下去。”给足荷沅面子。
宋妍则是贴在荷沅的耳朵轻道:“荷沅,你来我家那天,我正好那个来,脾气急躁,你得原谅我,不能再生我的气。”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转开脑袋,却依然紧紧抱着荷沅,看似非常亲热地道:“小梁十几岁读大学时候已经玩古董了,自己买的一幢老式二层花园洋房还上过国外杂志。当时我们班里同学都知道小梁是神人呢。但混到现在,只有我与小梁还走在一起,很不容易呢。”
那些太太心中虽然对宋妍鄙视,但眼见有八卦时候,怎肯落后,早就有人问道:“原来你们是大学同学啊,什么大学的?”
宋妍手臂用力,脸上却笑意柔媚,说了大学的名字。“我们哪止是大学同学啊,我们还上下铺,每天吃饭都在一起呢。我看着丛总追荷沅,丛总对我们荷沅可是真好。荷沅说什么,他样样都答应。”
荷沅终于明白,原来宋妍竭力想与她拉上关系,只为证明她宋妍身份也是不虚。就如想参加这个俱乐部,光是有家财还不行,如果都明晃晃地拿着财务报表当PASS,那就俗了。还得有俱乐部旧人推荐,保障人品的同时,也显出俱乐部的品格不凡,门槛极高,俱乐部里面的人才有面子。宋妍目前在人眼里是个不入流的狐狸精,她现在大肆宣扬她与荷沅好几年至今的情分,又和老头一起在言语中大大拔高荷沅的品位,无非是想与大家说明一点,她如果真是个不入流的狐狸精的话,像荷沅这样有品位的人是不会与她交往那么多年的。
荷沅心想,在场众位太太之中,还真是她最适合给宋妍做证明,她们认识的历史这么久远,最能说明问题。不是宋妍家的老头出钱岀力买通一个太太为宋妍捧场的效果可比。面对众目睽睽,荷沅很是尴尬,因为宋妍的话句句是真,即使不是很真,她也懒得反驳,眼下场合,她只要不撕破面子掰开宋妍的手走开,便等于是承认与宋妍的交情了。但撕破面子的事,这种场合下,她不大做得出来,可能宋妍也是认准了她这一点。在宋妍家无人观看,她可以冷冷走开,但这儿如果如法炮制,便是给在场众人留下茶余饭后谈资了。而且宋妍全身捆住了她,她哪里走得开,除非她一个手势将宋妍过肩摔了出去。那她自己也没了面子,她不想做个泼妇。荷沅干脆疏淡地垂手微笑着,既不回应宋妍的拥抱,也不回应宋妍的拉拢,甚至都不看向宋妍,料想在场几位闯过三关六码头的大姐大们都看得出来其中端倪。
她并不愿与宋妍再有接触,自然更不愿再被宋妍利用了,回头还被宋妍当傻瓜对待。但她也不是十七八小姑娘一枚,知道把人逼得狗急跳墙了,对自己并无好处。
但她不说话,自然有人说话:“哎呀,现在阿拉先生身边的小姑娘看出去也好像个个名牌大学出身,学问好,人又漂亮,人见人爱。”这种话,旁听的人可以理解岀多重意思,对宋妍,无疑是一揽子否定。
宋妍大约这种话听多了,置若罔闻,只是对荷沅笑道:“你一到人多的场合就做闷嘴葫芦,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荷沅终于忍不住,扭头说了句:“If I should
see you, 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et, with silence and tears. 我想,我还是with
silence.”
宋妍闻言微微变色,还是老先生在一边呵呵笑道:“沉默是一种高贵,小妍你总是学不会。小梁,上次你去我家,我都没好好款待你,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话与你沟通。小妍,你自己玩。”
荷沅心想,果然姜是老的辣。宋妍如果知道沉默,与她打了招呼后便抽身离开,而不是等她冷对,宋妍这次需要得到的便已得到一大半。只是宋妍吃相难看,非要赶尽杀绝,不知见好就收,才会导致现在尴尬局面。而宋妍的老头伸手相帮,一句话,便将她荷沅又拉近宋妍,让她百口难辨。荷沅有些不爽地跟着老头走开到僻静处,更不肯说话,冷冷看着老头等他说话。
老头微笑着打量会儿荷沅,笑道:“真是个倔脾气的小姑娘,怪不得脾气那么大。因为你的不帮忙,小妍已经失去结婚机会,因为我们是个大家族,大家不认同小妍。”
荷沅淡淡地道:“我想声明两点,第一,半年前,我已经不认识宋妍。第二,你后面一句话,带有幸灾乐祸口吻,如果是想表达你自己的心意,请便,如果想平衡我的心理,多谢,不过我半年前已经不认识宋妍。如果你后面准备说的话还是围绕宋妍,请允许我冒昧离开。”
老先生没想到荷沅说话这么绝,笑道:“作为上下铺四年的同学,看到小妍境遇不如你,你是不是应该伸出援手。” 荷沅微笑道:“如果你觉得我今天with
silence还不够的话。而且宋妍有你帮助,已经如虎添翼。以她今日实力,实在是应该由她向我伸出援手。恭喜她。”
老先生摇头:“结怨真深,若干年后回头想,最多一笑了之。”
荷沅反唇相讥:“我想宋妍五十年后对今天的因身份而无名份,也会一笑了之的。到那时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自然规律。”
老先生静静看着荷沅,道:“你取笑我想不开。说到底你还是帮你老同学说话。”
荷沅微笑道:“拜托,她是你的核心,但对我,我已经向你声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不起,你的灰姑娘等待你去搭救呢,再见。”
老先生却微笑着看着圈中的宋妍,道:“不,我从不看童话。小时候我只爱养蟋蟀玩斗鸡。”
“呵,都有童年。”荷沅说着欠欠身,便客客气气走开。那边圈子宋妍还在,她就不回去了,直接找祖海去。
但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不由愣住,回头看向来处。见老头依然站在原处,并没有看她,一双眼睛已经笑眯眯看向宋妍。那种笑,并不是王子看见灰姑娘,或者是因为老头从来没看过灰姑娘。但荷沅更觉得,老头的笑,像是看着自己的蟋蟀或者斗鸡在场上生龙活虎,那种沾沾自喜,那种洋洋得意。
荷沅再看宋妍,见她在人群之中尴尬也好,得意也好,嬉笑也好,愤怒也好,她依然还是、从来都是那个充满欲望,擅长掠夺,不择手段的宋妍。她的出现,满足老头因为年龄和身份不得不刀剑归鞘,放马南山的遗憾。老头爱她如蟋蟀如斗鸡。所以老头所谓的什么因她梁荷沅不帮忙而致使宋妍无身份的话只是借口,目的,只在撩拨,撩拨得宋妍四处出击寻找机会,撩拨得宋妍恼羞成怒寻衅闹事。而老头,抚掌稳坐他许可筑就的金瓯外,笑看瓯内风云变幻。活物的乐趣,岂是不动无声的芭比娃娃可比?老头“年高德劭”,自然得玩得与众不同。宋妍一向“积极要求上进”,想来老先生天天有得乐子可瞧了。
荷沅只能暗自庆幸,她坚壁清野,没被老头顺势扫入金瓯。但想来老头经接触过后也不会拿她当猎物,她这种人,拿烧火棍撩拨还差不多。归根结底,她无趣。
而宋妍可知?或者,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求仁得仁,各取所需?天知地知。 但经老头如此周折地似真似假地拉拢,起码于在场众人眼里,她梁荷沅与宋妍是脱离不了关系了。
查看该章节最新评论(0)正在加载……
七十
青峦元旦一大早便梳洗妥当,开着荷沅的福特车去盛开家以示积极,亏他昨晚还加班到半夜。那时候,参加一夜酒会,迎接了新年钟声才回家的荷沅与祖海正在温暖的被窝中睡得跟两只红皮老鼠似的,不用上班,不睡简直不足以平民愤。
因为青峦与盛开一年前差点结婚,所以盛家人是很知道有童青峦这么个人的,也在机场曾经见过。青峦这个人,是个一亮相就容易被长辈喜欢的人,温和尔雅,身高长相都是不错,言行举止更是彬彬有礼,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再说盛开老大未嫁,做父母的都有掉进箩里都是花的感觉,恨不得将青峦看作自投罗网的鱼虾,今天趁亲戚朋友都在,把盛开的大事也一锅烹了。
因此青峦进门,连今天的新郎官都被喊将过来给青峦搬凳子,弄得青峦无所适从,只好拼命地微笑。他越是这么规矩,盛开的爸妈看着越喜欢,都不知将青峦怎么发落了好。反而是盛开早早起床,现在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不能出来招待。于是盛开的爸爸不管青峦已经吃了早饭,一定煮了一碗桂花酒酿鸡蛋圆子,非要青峦趁热喝下去。青峦盛情难却,再说上海人家的碗不是很大,虽然他今早因为准备做体力活而吃得很饱,这会儿还是在众人的盛情目光下,又塞下一碗汤汤水水。
青峦才吃完,就听外面盛开说话的声音,等盛开进来,见她手中拎着一只塑料保温盒,脸上什么装扮都没有,素净着一张脸,因为外面一圈挨冻回来,鼻尖儿红红的,分外俏媚。盛开家的房子是里弄旧房,即使开着灯,里面也暗,盛开没看见里面的青峦,一径举着保温盒笑嘻嘻地对她妈妈道:“总算给我找到生煎包子了,都快找到小学门口了。还有糍饭团。”
盛开的妈妈连忙提醒女儿小童先生已经过来。盛开闻言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童先生是谁,觉得妈妈拘谨得有点好笑。房子不大,一眼便可扫到青峦站在桌边微笑。盛开见了青峦,微笑道:“你倒是腿长,知道我去买生煎包子,你一早赶来等着。”
青峦笑道:“是啊,美国时候不出三天总要念叨一次葱油生煎,还有烤红薯。”青峦说的时候心想,千万别再叫我吃了,我快塞死了。
没想到盛开的爸爸一听,立刻道:“哎呀,过去一点就有烤红薯,我去买些来。”说着便要出去。 青峦忙道:“大冷天的盛伯父别出去了,都是吃饱的。”
盛开的爸爸笑嘻嘻地道:“不碍事,不碍事,当零食吃,等些还有人来吃。”说着戴上帽子就出去了。
青峦还没从即将到来的烤红薯之虑中恢复过来,盛开已经将一双筷子塞到他手中,让他趁热一起吃生煎。面对盛开自然而不客套的笑容,青峦毫不犹豫,沾着上海红醋,又吃下两只生煎。随后也就破罐破摔了,又塞填鸭似地吃下一小团烤红薯。这年头谁家都不愁吃的,看见会吃的孩子反而喜欢,青峦胃口这么好,盛开的爸妈高兴得什么似的,好像这么一来女儿家的煤气瓶不由愁了似的。
终于,盛开的弟弟大赦,给个地址,让盛开带青峦去预定花店修饰车子。青峦这才直着脖子出来,都不敢微微欠身道别,怕肚子里的容积受压迫而减小。上车后,青峦才呼岀一口气,对盛开笑道:“你知道我今天一个早上吃了多少东西?光是在你们家,一碗双黄蛋酒酿圆子,两只生煎,你买来的生煎还特别大,再加一团烤红薯。我自己家里吃的是两片吐司夹一只煎蛋和一片奶酪,双份,牛奶一杯,苹果一只。唉,早知不偷懒将苹果皮削了,起码可以腾岀一点容积。”
盛开这次单身回家,先她一步结婚的弟弟跟欠了她似的,对着她满脸内疚。爸妈也是总絮絮叨叨说她过了元旦都三十了,该着急了。盛开看着青峦前两天的态度,心中只有悲凉。所以今天青峦来,知道他反正没心,不会误会,误会了也没关系,不如利用一下,让爸妈将靶子对准青峦,让他们有个满足的假相,省得总是拎着她耳朵烦她。所以出来家门上了车,也觉得耳根清净。听着青峦细数所吃,也有闲心应付他:“你不会早说吗?你这儿出去,先九十度地右拐。”
青峦一肚子的话想跟盛开说,无奈又不是很说得出口,只得继续制造气氛。“我说了,但你爸妈人都那么好,他们让我吃我只有吃了。听说北京的填鸭塞饱的时候,都是双脚抱着肚子开会似地坐着,我现在体会到了,这是最佳姿势。”
盛开奇怪于青峦的调侃,两人也算是彼此非常了解了,知道这说明青峦的心情特别好。她微笑道:“你最近加班那么多,吃饱一点也是应该。走错了,倒回去,再右拐。”
青峦在小弄堂里拐得头昏脑涨,都不敢说话,直到走上宽一点的路,才敢又道:“时差很难受吧?我看你起得很早。”
盛开道:“反正很快回去,也不倒时差了,想睡了就睡,半夜睡不着了就看书。” 青峦犹豫了一下,道:“不如回国吧,我开始帮你找大学的教职好不好?”
盛开闻言吃惊,扬起眉毛看向青峦,“为什么?我现在做得不错,正申请绿卡呢。”但心里隐隐已经觉察到什么。
青峦被盛开看得心里发慌,鼓足勇气道:“我很想你。前几天等我弄清一件事后,我才知道我是个傻瓜,一直在误会一件事。”但青峦实在说不出口,究竟是哪一件事。“总之,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你如果不愿回国,我这儿等实验室筹备完成后,我申请回总部工作。”
盛开听了愣住,青峦前几天还看着梁荷沅伤神,今天怎么说出想她盛开的话来了?他究竟想通了什么事?再给他机会,这人这一辈子能给几次机会?万一他又觉得机会给得不是地方呢?盛开将脸转向车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几天,她睡不着的时候想了很多,一直在劝,甚至命令自己放下、放下、放下。她觉得,对青峦,她已经放下太多时间了,或者,只能说明两人真的不合适,是她一厢情愿。但今天等青峦把话说出来,她又觉得心里难受,很想痛斥青峦,问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知道他这么轻率是在伤害人吗。可她终是没说,想了好久,将激动平抑下来,才道:“我在美国挺好,不会回国。我感觉,我已经适应那儿的生活。”她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说了自己的打算。
青峦早知道今天肯定不会顺利,他误会盛开,盛开难道会不生气?他当然得承认错误,放下身段。“我明年……啊不,应该是今年了。今年暑假这个时候我这儿可以完成,我要求去美国。盛开,你千万等我,或者……”青峦都想说,要不今天趁着人多,两人就在她弟弟婚礼上也确定下关系,反正两人是早熟知的。只不知道盛开对他生的气有多大,青峦有点不敢贸然说出口。
盛开生气青峦想说又不说清楚,但她也是个心里想得多说得少的人,听青峦这么说,心里翻了很多旧帐,可终究觉得说出来很不好,很想不理不睬,但两人钻在小小车厢,连走避可能都没有,只得道:“如果你可以回去美国,到了那时候再说吧。前面两百米地方到了。”
青峦到点停车,见盛开早自己下来,只得进去花店交涉装饰花车事宜。新年时节,这个花店花团锦簇,非常热闹。盛开弟弟借的车子一共四辆,他们的还是最早到。盛开站在店门口,看青峦与店主说话,这才明白,怪不得青峦今天来得这么早,原来是有事要与她说。奇怪,她竟不觉得太开心,只觉得有点麻烦。
青峦与店主说完,便俯身挑了十几枝暗红如丝绒般的郁金香,交给店主包扎,因为他一向知道盛开喜欢小情小调,自己种着几盆小花,也常找个借口买插花回家。盛开一看便知道青峦买花送她,总觉得看着这个过程有点别扭,干脆转身走出店门,看外面路上人来人往。
青峦等店主包好花,取出包里的一只盒子,走出店门一起交给盛开,“盛开,新年快乐。”
盛开本来以为只有花,没想到还有礼物,看来青峦是有准备的。可接了礼物,心中却很乱,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再看青峦,见他眼睛里都是诚挚,心中感叹,他从来都对她诚心,但从来同时又对梁荷沅诚心。不知道他这回究竟是怎么想,如果还是如以前,那种生活,她不敢领教了。盛开犹豫了半晌,把花收下,把礼物退回去。“谢谢你,也祝你新年快乐。礼物就不敢收了。”
青峦当然不肯接,将手背到身后,不好意思地笑道:“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能收回。你一定要收下,接受我的道歉。我以前对不起你,一直误会……误会……你反感我。这次被祖海敲醒了,原来我是个笨蛋。我真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谅我,再给我机会。”
盛开听着吃惊,“你误会我什么?”
大冷天的,路上的风还特大,但青峦这么些话说出来,已经额角冒汗。这时如果换成祖海,早滔滔不绝,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将对方绕得晕头转向,青峦只会实打实地道:“我见你常冲我皱眉头,还以为你反感我,我只有死心了。”
盛开没想到两人自以为理智地分手,其中竟似乎有老大误会。“你以为我反感你什么?” 青峦急道:“你能不能别问了,反正是我的错。”
盛开都不知道祖海对青峦说什么了,奇道:“我不知道你心中以为你错在哪儿了,会不会又是误会。你不如说清楚。”
青峦急得抓耳挠腮的,他很想换个环境,好好酝酿一下才说,可眼下看来时间不等人,只得准备厚着脸皮说出来。没想到这会儿店主出来叫人,“盛小姐,你家里电话。”
盛开只得放过青峦,不过这会儿心中开始有了点喜悦,轻快的跳过门槛进去接电话。那是她弟弟来电。“姐,门外来了五辆大奔,说是给盛开小姐的弟弟结婚用。你还借了那么多车吗?”
盛开奇道:“没有啊,我只帮你借一辆。你问问他们会不会搞错。” 盛开的弟弟道:“没搞错,他们手里还捏着纸条,上面写的就是你的名字。说是李总让送来的。”
“李总?”盛开心中没有印象,“我有什么姓李的同学这么发达了?你通知谁了没有?” 盛开的弟弟疑惑,放下电话又去问,过会儿回来,道:“叫李小笑。这下想起来没有?”
盛开惊道:“天哪,是他。弟弟,你让他们回去吧,我们不麻烦这人。”心说岀事了,当时跟青峦赌气,一气之下答应荷沅将地址给李小笑,这下人家找上门来了。
盛开的弟弟有点不舍得这么好的车,但也怕新婚日子惹麻烦,上去好说歹说要车子回去,但领头的就是不回,说老板言岀如山,来了绝不敢回去。再三纠缠之下,他们打电话回去请示,一阵通话后,将电话交给盛开弟弟。盛开的弟弟只听手机里有一束霹雳似的声音道:“盛开的弟弟?车子你用着,用着不够立刻说。告诉你姐,我自愿的,她不用想东想西。”
盛开的弟弟心说姐姐在国外怎么还招惹国内的大老板,奇怪了。“李总,姐姐吩咐一定不敢要,我没法作主,请李总让他们回去吧。”
那边李小笑道:“不要就放着,万一要用招呼一声。我跟人说好晚上还回去,早还回去不行。我忙,车不够再给我电话。”说完就挂了,干脆利落。
盛开的弟弟傻眼,哪里还有这种古怪事,竟然硬塞车子给他当婚车。盛开父母弟弟一起商量一下,觉得在童青峦在的前提下出现这么五辆车子,显然不妥。而且这车子来路不明,今天正是他家结婚大喜日子,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让闲散的众目有了得以八卦的焦点。于是小小设了个诡计,所有宾客来时,他们便以大奔拉去订了酒席的宾馆。去了便吩咐大奔别回来,停在宾馆停车场,怎么都不会比挤在盛家门口惹眼。
盛开与弟弟通完话,走出来到门口,静静地看了会儿青峦,青峦站在路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店主装饰花车。盛开知道青峦是个好人,是个有良心的人,但是她一朝被蛇咬,如今让她怎么敢轻易答应青峦的要求,再给他机会?她不年轻了,三十,一个想着都令人害怕的年龄,有人曾为这段年龄歌唱,可连歌名都让人沮丧,《三十以后才明白》,三十,太惊心动魄的分界线,她是不是该明白地为自己打算,取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来走呢?
盛开开门出去,青峦大约是听到响动,回头过来,温暖地看着盛开笑。“你弟弟有新想法?”说的时候拿下巴指指车子。
盛开犹豫了一下,有点破罐子破摔了,看着青峦道:“不,有人开了五辆大奔来给我弟弟当婚车,就是那天在梁荷沅家遇到的胖子。”
青峦闻言吃惊,他本不是善于掩饰的人,脸上一下失了笑容,但他又是个有克制不肯发怒的人,生生将一张脸僵在那儿,好久才说了句:“那人?啊,对,你那天同意荷沅将你地址给他。”
盛开闻言心中有点失望,她真希望青峦气愤地问她当初怎么能把地址给那李胖子,也希望青峦骄傲地让她把车子退回去,那种话虽然不讲道理,但起码流露真心,流露占有欲。可青峦却温吞吞地将皮球踢还给她,一脸我不干涉你的私事的高姿态,枉他刚才还急切地表明让她再给机会,这让盛开心中憋不住的恼怒。那么多年的情分,他居然连生气一下的态度都不给出一个。她便也淡淡地道:“是,我把美国的地址也告诉了。”她就把自己吩咐弟弟处理那些车子的话吞了回去,青峦既然不是很关心,她那么主动表明态度干什么。没意思得很。
青峦想到,也是,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们已经友好分手那么多天,盛开有权接受别人的追求。怪不得她说让他去了美国再说,原来她心中只把他当作选择之一,而不是唯一选择。他无法责怪盛开,因为那都是他的错。他看着面无表情,却没再将礼物退回给他的盛开,心想,说什么都没用,行动才是硬道理。一定得立刻要求调回美国。
他见盛开只围着一条真丝围巾,在凛冽的寒风中似乎单薄得很,便取下自己的毛围巾给盛开围上,强打笑容看着盛开,道:“我也会去美国。”
围巾很温暖,带着青峦的气息,软软地将盛开包围在青峦的氛围里,盛开只觉得迷惘。他想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他能不能强硬一点?就像那次带她爬山,回来不由分说给她一吻。她其实很软弱,她很容易被捕捉,很希望被捕捉,可她今天总找不到被捕获的感觉。她只会叹了口气,道:“想清楚了。”
青峦看着盛开微笑,伸出手臂,将盛开揽到胸前,为她遮住凛冽的北风。青峦一向都是这么细致关怀,但盛开早在分手之前已经想到,那是他以前跟关心妹妹一样地关心青梅竹马的梁荷沅留下的惯性。想到这个就有点反感升上心头,轻轻推来青峦,勉强一笑,道:“好像又有车子来了。”
过来装饰的车子陆续到来,青峦盛开失去单独相处的机会,盛开心中只觉得轻松,但也微微有些遗憾,或者,失去了一个青峦清楚向她表白的机会?鉴于上次教训,她很明确地要求自己,青峦不说清楚,别想过关。但又忍不住想到,原来她是想给他机会的。她所谓的死心,从来没有表现机会。青峦见车子陆续到来也觉得轻松,他本来就已经在想了,别多问,看行动不就是了?
这一天后来的时间,青峦并没有太多时间接触盛开,他虽然被盛开的父母青睐,但毕竟没有确定的身份,不便夹坐在盛家至亲那一桌。很多时候,青峦只有在远远看着盛开。但因为离得远看得清,盛开累了倦了他都看得清楚,适当时候,他会体贴地送上热茶。但让他失望的是,盛开总是淡淡的。他也看到,盛开的弟弟虽然没有用那五辆大奔,可他在停车场一眼就看到那五辆车齐刷刷地停在一起,巍为壮观。他不由揣测,如果他今天没出现,那五辆车会闲在那儿吗?
青峦想到盛开一向是个很实际的人,对钱的调度与使用,向来表现岀冷静的理智。比如说她刚到美国时候抛弃原来环境比较好得宿舍,选择价格低廉的,因为她当时得为结婚存钱。而婚约破裂后,她立刻搬家,换了环境好许多的宿舍,她在吃穿用度上从来不苛求自己,总能将钱合理安排,给自己创造最优裕的生活质量。青峦担心,面对出手豪阔的李小笑,盛开的心里会不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