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群力还以为是讨债的,接过手机一听才知道是丛总。忙向他大致解释一下情况。祖海一听急了,立刻打电话给赵定国让他来接,回家洗漱一下,什么都没带,就直接飞回家找荷沅。一路之上,他听赵定国向他诉说这几天的艰难,说荷沅居然讨到海悦的承包款,说她被要钱的追得跳脚,说她现在干脆豁出去将钱花了大家都没得拿,说她去见新上任的银行葛行长。祖海听着听着,只觉得荷沅够泼辣,这么多大事,她都应付下来,而且做得出乎意料的好。不过也可知,她心中既得挂牵他在里面的情况,又得强撑着应付海纳的工作,一定心力交瘁。否则她不大会哭的人,怎么会接到他的电话,连话都说不出来,要董群力帮她接听呢?如此对比之下,祖海还觉得自己受的苦难算轻的了,起码他在里面吃得不好可睡得好,再说反正周行长已经都如实招了,他也没啥招供压力,里面的人又挺关照,他睡得挺好。
里面几天,祖海神志清楚地把公司所有工作理了一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先做什么后做,想得清清楚楚。只等着出来大施身手,可是他们一直不放他出来。他提起时候,他们都是笑嘻嘻的劝他不要急不要急,总得让他们也交代得过去。祖海没办法,一行有一行规矩,他不能强来。他们对他那么客气已经是荷沅在外面活动的结果了。
对于荷沅孤注一掷地将钱投回省里买他早有意向的旧楼,祖海本来没打算这么花钱,但被赵定国一分析,他觉得有点道理。主要还是省行的关系多年铁哥们,贷款没有问题。不过祖海心里打鼓,师家的势力还在,如果他们提一下他贿赂银行人员的污点,闹大了的话,他在省行的贷款会与上海一样遭遇滑铁卢。这“滑铁卢”三字是荷沅教他。荷沅可曾考虑到这点风险?不过祖海心疼地想,荷沅能考虑到买旧楼守住资金,已经非常不容易,只是后续工作太多,方方面面需要考虑,她没经验,确实不可能考虑得太周到。
祖海想到老董电话里说荷沅在洗手间哭得歇斯底里,坐在飞机上的人恨不得长出翅膀加紧飞回家,比飞机飞得还快。旁边的赵定国都看得出祖海的坐立不安,两只脚似乎都不知道怎么摆才好。下了飞机,两人本来就没什么行李,一马当先地冲出来,老远就看见众人中间,荷沅穿着一套浅灰衣服非常显眼地等在出口,祖海都看得出荷沅踮着脚尖。
赵定国心想他们两夫妻这种情况下见面,少儿不宜,他一早便躲去董群力的车子,让彭全一个人做闪闪发亮的灯泡。害得彭全别说回头,连看头顶后视镜的念头都不敢有。载着两夫妻到了荷沅住的宾馆,他才松了口气,等老板老板娘离车而去,他立马掉头飞速回去董群力处。
其实真见了祖海,荷沅反而没原先那么失控了,只眼泪汪汪地伏在祖海怀里,仔仔细细从头查到脚,看有没有哪儿多一条伤疤,哪儿少一块肉,看瘦了没憔悴了没。还好,祖海都没瘦,人还挺精神的,两只眼睛依然活络得跟两只小猴子似的。荷沅看了放心不少,看来祖海还是跟以前一样,放到乱石山上依然能活得挺好。
祖海眼里的荷沅可大大不妙,一张脸哭得鼻青脸肿,脸颊两边的头发都是湿嗒嗒地粘在脸上,非常狼狈,但祖海看着心中只有心疼,又是很矛盾地非常快乐,荷沅这么在乎他,可他又没怎么吃苦,他只不过到里面转一下就出来,荷沅就伤心成这样,若是他在里面吃苦,甚至……,荷沅都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呢。幸亏出来得快,比他预期的还快。坐在车子里面的时候,祖海紧拥着荷沅,一叠声说:“我没事,真的没事,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睡累了放出去跟他们聊会儿天,回来继续睡。你看看,人还捂白了,你看我的手。”伸手与荷沅一比,还真比荷沅白上几分。荷沅一看,想都没想,伸出两枚手指就拧,早把什么祖海出来后再不欺负祖海之类的誓言抛到脑后。
豆豆打电话给荷沅,听到听筒里传来沙哑如破锣的一声“喂”的声音后,毫不犹豫检查一遍拨号,没错,不由疑惑地问:“是荷沅吗?”
荷沅只得清清嗓子,轻道:“是我,喉咙哑了。豆豆你什么事吗?” 豆豆皱眉,“你感冒了?空调打得太大了吧?”
荷沅钻在祖海怀里摇头。摇得祖海胸口发痒,祖海勉强睁开眼睛看一眼,又闭眼休息。荷沅依然轻轻地道:“不是感冒,祖海今天出来了,我哭得稀里哗啦。”
豆豆笑道:“阿弥陀佛,我还以为笑哑了声呢。祖海没事吧?代我问好。骆先生来,朱总说吃饭时候请你过来一起说说话,你能来吗?让祖海也一起来吧。”
荷沅笑了笑,道:“我这样子不能见人,而且我跟祖海有很多话要说。明天吧,明天行吗?”
豆豆又笑道:“明天去广宁了。你还是来吧,你若是不来,朱总说不方便让我一个不相干的上席,怕骆先生见怪。可是骆先生多好的风采,我梦寐了半年,五月他来时候你们都没放我见他一面,今天怎么可以不见?荷沅,拜托拜托,你赶紧去做美容,晚上就让我见一下骆先生吧,既见君子,虽死无憾了。”
荷沅看看祖海,忍不住柔柔地笑,她才不舍得离开祖海呢,“豆豆,豆豆,今天真的没办法。”
豆豆大笑道:“有什么没办法的?休息会儿,再过会儿你嗓子就好了。再不行让祖海替你说话。出来吧,你再拒绝我请朱总亲自给你们电话。”
荷沅迟疑了一下,道:“豆豆,你以为朱总会给我电话让你见骆先生吗?他并不想你见……”话还没说话,手机已经被祖海拿了过去,祖海说话简单明白,“豆豆,我们是朋友我提醒你,五一时候骆先生来,朱总已经不让荷沅打电话给你,你如果喜欢朱总,那就收敛一点。”
荷沅听着急了,想抢祖海手中手机,被祖海一转身借开。豆豆更是急了,飞快地道:“祖海你胡说什么,不要捕风捉影。”
祖海道:“我怎么会捕风捉影,一男一女有意思的时候,旁人谁都看得出来,说话眼神都不同。你今天一定要荷沅一起去吃饭我不阻止,不过朱总脸上肯定不好看。”
豆豆沉吟半晌,匆匆说一句:“祖海,你说得好难听。我不敢要你老婆出来了,再见。”说完便先挂了电话。
荷沅跟着发飚:“祖海,你跟豆豆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豆豆才不会跟朱总有什么。”
祖海对着荷沅只有没办法,忙笑嘻嘻地顺着荷沅道:“豆豆肯定跟朱总没什么,但是朱总肯定想跟豆豆有什么,这样行了吧?”心里却想,两人肯定有什么了,朱总这人是实干家。
祖海这么一说,荷沅反而没话说,愣了会儿道:“我也觉得豆豆与朱总肯定有什么,这很不好。”
祖海忙道:“那不就是了?我不让豆豆去看骆先生免得朱总吃醋,还不是为豆豆好?朱总是个手段很强硬的人,我看他心肠也很硬,豆豆敢惹他生气,豆豆还是走着瞧吧。说实在的,豆豆跟着朱总有好处,但永远别想跟朱总结婚,朱总是个走官路的人,他会因为顾全影响不与太太离婚娶豆豆。豆豆跟着朱总这么没名没份地混着,日子长了,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年纪大了,还找谁嫁去?这傻妞,聪明面孔笨肚肠。”
荷沅听了很不是滋味,很为豆豆抱不平,“朱总这人,亦正亦邪。”
祖海道:“什么亦正亦邪,朱总这人是个最讲实际的人,难得的是姿势又那么大方。只要跟他合拍,他会给你很大帮助。我跟他就混得很好,我很佩服他。豆豆这人太虚,不踏实,一辈子都别想抓住朱总。”
荷沅听着心中发寒,“豆豆牺牲那么多,朱总难道都不爱豆豆?这两人,都是我喜欢的人,我真不知怎么评价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祖海,你佩服朱总,但不许学他,你要是敢出轨,我喀嚓了你。”
祖海连忙抱住荷沅亲吻,“我怎么可能学朱总,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两个比别人不同。说到豆豆牺牲,豆豆那么年轻那么可爱,朱总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不过朱总这个人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以后有什么事的时候,你劝豆豆想开点,现在豆豆一头热情,你说什么都没用。荷沅,再睡会儿吧,等下和老董他们一起吃饭,我跟他们商量一些事。关了我这么多天,我急得每天在里面抓破头皮。”
荷沅“哼”了一声,道:“你既然回来,我一点都不想听海纳的事了,海纳两个字我这几天已经听出耳油来,每天做梦都被这两个字吓醒。哼,海真讨厌。”可说话时候一点不讨厌祖海的亲吻。沉醉过后,还是拿起电话给豆豆,“豆豆,我晚上到,你告诉我地址。”
豆豆有点不爽,“你还是陪你老公吧。他才放出来。”
荷沅忙陪笑,不管祖海旁边杀鸡抹脖子似地阻止,“别理他,他晚上与别人说公事,我这几天已经受够了,一点都不想听了。我陪你。”放下电话便跳下来往脸上抹东西消肿,免得太鼻青脸肿看着不好看。
祖海这时候睡意都没了,起身看着荷沅道:“你干吗要与朱总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对豆豆也不好,豆豆既然跟朱总在一起,还看什么骆先生。“
荷沅道:“豆豆不是三岁小孩,她去看骆先生肯定有她目的,不知是不是想要朱总看着吃醋逼出朱总一个态度。豆豆与朱总与其这么拖着,不如有个结果。”
祖海怪叫:“宝宝,你想得太简单了。豆豆逼出朱总的醋劲能怎么样?朱总离婚?可能吗?”
荷沅点头:“要么朱总离婚,要么豆豆失望离开朱总,总比这么不三不四拖着强。朱总应该给豆豆一个爽快回答。”可话说出去,荷沅立刻想到,朱总与他太太多年夫妻,膝下还有孩子,逼朱总与太太离婚,对朱太太又何其残酷,将心比心,如果她与祖海之间第三者插足,她肯让位?她叹了口气,道:“祖海,朱总与豆豆是很不应该的。可是,他们又不像是传说中的狗男女。”
祖海道:“他们自己清楚,否则不会遮遮掩掩。我看照豆豆不肯息事宁人的性格,他们迟早分手,不用你插手。你今天既然已经答应,就去吧,但别乱来,我们现在弱不禁风,惹火了朱总我们得翻船。宝宝,我被你吓醒了,你还是跟我说说这几天的事。”
荷沅只得点头应允祖海的话,心中虽然非常不甘愿。但她有什么办法呢?朱总与豆豆两人,都不是她能影响得了的。“干吗总叫我宝宝?叫荷沅,宝宝怪别扭的。”
祖海拉荷沅坐到床上,笑道:“我在里面时候每天想你,睡觉时候就想荷沅宝贝,宝贝荷沅。多想多想,脑袋里就全是宝宝了。想来想去,你不就是我的宝宝吗?宝宝叫着特别顺口。”
荷沅被祖海宝贝着,也就随他乱叫了。细细将赵定国不可能知道的有关《鬼屋》的处理、海悦宾馆讨债经过、朱总帮忙的落空、行贿两个执法人员、青峦到上海工作、董群力赵定国彭全的大力帮忙、见新任葛行长的经过、老骆让她帮忙写报告、她想把上海公司变成海纳上海办事处的设想等,依照时间顺序向祖海一一汇报。祖海听了,比听赵定国的汇报更吃惊,没想到,荷沅做成这么多事,而且大致有条不紊。
祖海没敢再把荷沅当小宝宝看,当即便与她推心置腹地商量:“你认为师正能影响得了他爸?你能确定把上海海纳成为海纳上海办后,我们庞大资产不遭师正爸黑手?师正可靠吗?”
荷沅不好意思地道:“对师正我相信,但对师正爸,我也怀疑师正影响不了他。但他爸那么要紧吗?”
祖海道:“师正爸从那么高职位翻下来,你说他能不恨死我?他现在风头过去,什么卧薪尝胆之类的已经尝好,该是出手对付我的时候了。他儿子怎么劝得回他。我以前虽然也想回省行贷款,但是我最担心的是师正爸趁机做什么手脚。我两天时间里面上海跑一下,如果没有其他融资渠道,我在里面时候也想到只有这条回来贷款的路了。宝宝,你放心,我回来了,这些我都会处理好。”
荷沅听祖海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现在自己经历之后已知,看人挑担不吃力,其实祖海的工作量与工作压力都是非常之大,他以前不说,她不知道,还折腾他,以后该好好照料祖海,替他分忧。祖海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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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与祖海可以谈起师正,但是与师正通话,还是避开祖海吧。荷沅知道祖海巴不得她连青峦也不理,只是说不出口而已。与师正通话结果,虽然师正没有承认,但是,荷沅觉得已经印证祖海的猜测。看来,师正搬出他爷爷也没有用了,儿大不由娘。再说,谁知道师正的爷爷怎么想,估计对师正调解的意图明里支持暗里拆台,他儿子遭这般折辱,他岂能咽下那口气。老姜弥辣。荷沅到酒店门口下车时候,告诉祖海通话结果。
走进豆豆所说的餐厅包厢,一看里面齐刷刷的官场男女,和两张可容二十四人的大圆桌,荷沅立刻知道来坏了。但豆豆立刻上来挽住她的手臂,低声恳求:“荷沅,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不帮我。”
豆豆穿着一件深紫丝质无袖及膝窄裙,咋看似乎并不起眼,但细看却如晚装,越看越出色,映得她一身肤光如雪,高雅美丽。荷沅这次过来是拚命工作来的,手头没带着好衣服,今天只穿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千鸟格及膝A字裙,自己觉得站在豆豆身边不伦不类,没一点赴宴的样子。当然是被豆豆映得黯然失色。一屋子人中间,只有她们两个年轻女子,自然分外受到瞩目。荷沅轻问:“朱总答应你来我来?你这是想干什么?要我怎么帮你?有必要吗?”
豆豆低眉道:“朱总与骆先生说起你在这里的时候,骆先生说他正要找你。朱总自然是要你来的,就怕你不来。而你来,我才有借口出现。荷沅,朱总现在简直雪藏我。”
荷沅愣了一下,与豆豆耳语道:“你难道想与朱总堂而皇之地同进同出?他不会答应吧。” 豆豆轻而坚决地道:“为什么不可以!”
荷沅还想说什么,门口一阵喧哗,众星捧月似地拥进来几个人,正是朱总,老骆,老骆的秘书,以及老骆的随从。荷沅压根没去看老骆,这时候的老骆不是安仁里时候风雅过人的老骆,有什么可看,两只眼睛只忐忑地留意了朱总,她看到,朱总横过来的一眼,这一眼,带着严厉,带着冷漠,还带着谴责。一眼,将她与豆豆都扫了进去。荷沅还是第一次看到朱总这么凶的目光,忙将眼睛转了开去,看大家围住老骆握手寒暄,好像都与老骆很熟悉的样子,一个个热烈地报着自己的名号。而老骆也是客气地寒暄,慢慢一寸寸地移近餐桌的上位,也不知是大家簇拥的,还是他引领的。再看豆豆,见她微微挑唇而笑,笑容中带着倔强,眼睛里闪动着挑战的火焰。荷沅心想,妈呀,鸿门宴。
没等荷沅心绪稳定,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忙回头看,却见是老骆的秘书。荷沅忙收敛心神,笑道:“呀,本家。” 梁秘书惊讶地看看荷沅,道:“怎么了?感冒还出来?”
荷沅笑道:“不敢不出来,写了那么一篇牢骚给你们,等着挨骂来呢。” 梁秘书也笑道:“你写的那些政策我们都熟悉,但被你提出来集中一下,效果大大不同。”
荷沅微笑道:“我没空口白话,我都是有凭有据的,不过我写的内容违背骆先生的初衷,所以我得谢罪来。幸好朱总提供我这个机会。”
梁秘书促狭地笑道:“你还说幸好,我们两个都不幸好啦,这顿饭时间我们别想好好吃,得解决几个问题。咦,你的小朋友过去干什么?”
荷沅顺着梁秘书的眼光看去,见豆豆竟然穿越人阵,与老骆见面,主动要求握手。老骆挺客气,荷沅远远看着也不知道他与豆豆说什么,没两句,两人眼睛一齐转向她与梁秘书这儿。荷沅一边冲老骆微微点头招呼,一边问梁秘书:“我别过去了吧?那儿可都是领导。”
梁秘书不由得笑,他的级别也不低,不能不算领导。“你不用过去,这会儿过去也说不上话。”但他两眼看着豆豆,心说这个女人怎么粘得那么紧,要不要过去把她隔离开来。可没等他移步,已经有人隔开那个女子,原来是朱总。他这才放心,拉荷沅坐下。那边,大家也在一阵喧闹后井然有序地各就各位,无非是按级别地位排座。排不上座的,一起坐到荷沅他们这一桌来。没想到,豆豆在那一桌敬陪末座,都不知道她怎么抢到的位置。荷沅心想,豆豆真是豁出去了。不知她与朱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场合公然与朱总叫板。
再看朱总,坐在老骆左手,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可见那人职位比朱总显而易见的高,或者此人资格更老,与老骆关系更亲密。那种地方,荷沅想都不会去想插一位置,豆豆原来也不是那么爱出风头的人,她今天定是有所打算了。再看朱总,脸上并无对豆豆这么做的反应,眼神早不再顾及豆豆,视豆豆为空气。所以,荷沅明白,在朱总心目中,大约豆豆永远无法与他的事业相比。
大家今天都是为老骆而来,荷沅这一桌,大家自然向梁秘书大大放电。但梁秘书水平好得很,三言两语,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等会儿大家反应过来又找上他,他又找另外话题引开。总之,他始终退居幕后,不抢风头,风头都属于他的上司老骆。荷沅直到第二三次的时候才看出端倪,心中不得不服,不明白本家哪来这么合适的话题,哪能如此正确地把握在座心理,将在座也算老谋深算的官员们引导得团团转,由此可见,他的顶头上司老骆又是如何的长袖善舞。可梁秘书终是少了与荷沅探讨传真中有关内容的时间。
荷沅没想与桌上这些官员搭话,祖海回来,她身上一时如卸了重担一般,浑身无力,提不起真气,虽然有人见她与梁秘书关系似乎很好,与她交换名片,主动搭话,荷沅只是淡淡的,客气但不热情。她看见那边一桌的豆豆看似比较活跃,时时说话插嘴,妆容光彩照人,荷沅心说豆豆这是何必呢。梁秘书看着终于问荷沅:“你那个女朋友究竟是做什么的?”
荷沅不得不揽到自己身上,绝不招出朱总,“她是外商办事处华东地区的业务总代表,能力很强,所以,做人可能比较强势一点,心地其实很好的。你们以前已经见过,在上海,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见骆先生和你。”
梁秘书想了想,道:“忘了,我们都只记得你。小梁,今天这顿晚饭,可以视为工作餐,我们的时间紧,不少问题需要餐桌上解决。所以,你看……”
荷沅当即心领神会,尴尬地笑道:“我会解决。”说着走出去,到外面餐厅洗手间,检查里面没人,才给豆豆电话,“豆豆,你有没有带没闪光的偏白眼影,或者遮瑕膏?我不小心弄坏眼皮上的妆,青肿眼皮全露出来了,真是没脸见人。我在出门左拐到头的洗手间。”
豆豆一听,当即爽快地道:“我出来拿给你。” 没多久,豆豆推门而入,手掌中躺着一只粉盒:“荷沅,将就着用,我的粉饼比你的颜色浅一号。咦,还好啊……”
荷沅不等豆豆指出她其实没有弄坏妆容,一早抓住豆豆的手急道:“豆豆,别折腾自己了,放手吧,对谁都好。你难道会猜不到结局?”
豆豆沉默良久,道:“你说会是什么结局?” 荷沅苦口婆心:“依你对朱总的了解,你说他会选择爱情还是选择事业?”
豆豆答非所问:“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当知道自己十几年一直崇拜的偶像心里竟然也喜欢我,那个时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价值观道德观都崩塌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飞蛾投火也甘愿。我勾引他。”
原来是这样。荷沅更是抓紧豆豆的手,道:“那你今天究竟想要什么结果?朱总是个脚踏实地的,你却要他感情第一,可能吗?你只有把自己逼上绝路。”
豆豆像是听不懂似地看住荷沅,道:“我怎么会是把自己逼上绝路?我只要清楚,他究竟爱不爱我,我已经受够他的含含糊糊了。”
荷沅也是听不懂似地看着豆豆,觉得豆豆不可思议,“问清楚有什么意义?我还是回到原话,你想要什么结局?”
豆豆坚决地道:“荷沅,你本末倒置。无论什么结局,我首先要清楚一点,他究竟爱不爱我。”
荷沅发现她与豆豆无法对话,两人的思路根本是两条平行线,互不理解。至此,她只能绕开这个话题,轻声揽事上身:“豆豆,你帮我。骆先生的秘书已经对你今晚的表现不满。他让我告诉你,这是工作餐,不是交际餐。豆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为我在梁秘书面前一口咬定你是我带来,你知道我最近焦头烂额,需要老骆帮助,我不能开罪他们。”
豆豆愣住,有点不置信地盯着荷沅看。好久,眼睛里的激狂慢慢消褪,豆豆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你同时需要朱总帮助。我不会坏朋友大事。不过我相信,如果今天没有祖海提点你,你会支持我。”说完,便头也不回出去了。留荷沅在洗手间发愣,愣了半天才回去饭桌。荷沅心想,其实,她心中更想劝豆豆放手离开,而不是支持豆豆向朱总问出一个所以然。因为她觉得豆豆挺好一个人,才貌双全,何必委屈自己甘作见不得光的人?爱不爱岂是问得出来的,真爱,一早拿出诚心,先了断前事,才开始新人。豆豆现在是Woman
in
love,看不清事实。荷沅决定饭后一定拉住豆豆好好讲个明白,豆豆现在走火入魔不能明白可她还是要讲,讲了豆豆可能不接受与她撕破脸皮她还是要讲。这时候除了朋友,还有谁能挽救豆豆。
果然,下半场,豆豆安静下来,没再多说,一直微笑倾听,反而楚楚动人。荷沅看着心疼,豆豆是顾及她这个好朋友,才生生将一腔子火焰压进肚子,烧成内伤。这一餐,荷沅食不知味,料想豆豆也是,不知道朱总是不是。不过这桌上大多数都不是为食而知味而来,他们三个原不应该成为例外。
因为等级分明,大家无法闹酒,晚餐没拖太长时间。告别时候,荷沅当然不能再退避三尺,否则太显孤傲。但她一手拉住豆豆,怕她先溜,一边钻进去与老骆招呼。好在老骆没等她开口,已经微笑道:“小梁,上海赶过来的?等下你跟朱总上来找我。”
荷沅只得点头答应,其实心中更想与豆豆深谈。好在老骆还被群僚围着,大约暂时没时间与她说话,她忙一拉豆豆,出来外面。“豆豆,我送你上车。”
豆豆想摔开手,但没荷沅力气大,便淡淡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你不用押着我离开。”
荷沅忙道:“我不是这意思。我跟老骆什么交易都没有,以后也还是君子之交。豆豆,听我一句,别钻牛角尖了,问与不问都是一种结果,何必糟蹋自己践踏自己的自尊。远远离开吧。”说话时候,两人都快步往外走。
豆豆意外地抬眼看荷沅一眼,紧绷的脸上稍微露出一丝笑意,但瞬间即逝,“不,你不知道,爱与不爱,对我而言完全不一样。”说话时候,两人已经走出大门,走向停车场。豆豆顿了会儿,道:“我不信他不爱我,虽然他可能更爱事业。我只要明白他有苦衷,而不是不爱我。我只想知道答案,离开或是不离开,那都是一样的结局。”
荷沅无言以对,两人的思维岂止是平行线,简直是反方向,一南一北,完全相反。正飞速转动脑筋想着如何劝说豆豆,身后有人喊了声:“小梁,骆X长找你。”
荷沅回头,见是朱总上来,心说朱总忍了一夜,终于忍不住了,一上来就支开他。荷沅只有放开豆豆的手,倒退着走开几步,绕开急行过来的朱总,不愿面对这个花心的人,长叹一声,回去宾馆。夜风送来身后急促不清的男女对话,荷沅听不清,也没想听,顾自己走路。才走出不远,忽然身后“啪”一声脆响,打破暗夜的寂静,无比清晰地传入荷沅耳朵。荷沅惊愕回身,见豆豆一手捂住左脸,昏暗的停车场灯光下看不清她的神色。荷沅心头震惊,毫不犹豫回身冲向豆豆,想第一时间抚慰好友。但经过朱总身边,却被朱总一把扣住手腕,紧紧的,像是金属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