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纽约的推介会结束后,投行总裁宋金池又亲自给杜林祥打来电话,说是路演过程中,投资者的申购并不踊跃。按目前的情况,股票发行价还要下调。
杜林祥气愤地问道:“宋总以为,发行价定在多少比较合理?”
宋金池顿了顿说:“这个还需要根据目前的申购情况,进行精确的计算分析。”
杜林祥又问:“什么时候能告诉我结果?”
宋金池说:“现在香港是早上九点,估计下午三四点就能算出准确数字。香港与纽约的时差是十二个小时,那时正好是纽约的凌晨。为了不打搅杜总休息,我让下属今天晚上八点,也就是纽约早上八点,把数字传给你。”
“不用。”杜林祥说,“第一时间传给我。不看到你们计算出的数字,我睡不着觉。”
“好吧。”宋金池答道。
在位于曼哈顿东区的希尔顿酒店的高级套房中,杜林祥一直没有合眼。窗外飘着小雪,杜林祥就坐在窗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凌晨三点半,他收到宋金池从香港发来的信息。他们最后计算出的发行价,是2.76港元。
看到这个数字,杜林祥立刻被一股不祥之感笼罩。他顾不上正值凌晨时分,将庄智奇召来自己房间。
一分钟后,西装革履的庄智奇走进了烟雾缭绕的房间。杜林祥看着他这身装束,问道:“你也没睡?”
庄智奇点点头:“不等到宋金池的准信,睡不着!”
“他们的准信来了,2.76港元。”杜林祥冷冷地说。
“2.76港元?”庄智奇有些惊讶。
“太接近了,太接近了!”杜林祥痛苦地摇着脑袋,“为什么是这个数字呢?难道……”
“是啊,太接近了。”庄智奇一脸严肃,“比起2.74港元,只差两分钱。”
两人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2.74港元,是他们此前反复计算过的另一个敏感数字!
与赖敬东签署的合作协议中,双方约定赖敬东的最后占股比例,要与股票发行价捆绑起来。发行价越低,赖敬东的占股就越高。后来在杜林祥的一再坚持下,合同中写入了另一条,为保证杜林祥的控股地位,赖敬东的持股比例不能超越杜林祥。依据这两则条款,当股票发行价低至某一个价位后,赖敬东的持股比例就不再随股价下跌而自行增加。
路演之前,杜林祥与庄智奇反复计算过。那一个至关重要的临界点,就是2.74港元。股价只要维持在2.74港元之上,股价越低,赖敬东的占股就越高。如果股价低于2.74港元,赖敬东的持股比例就不会再增加。
纽约夜幕深沉,雪花飞舞,杜林祥的情绪却无比激动。他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差着两分钱,或许是人家自己讨吉利。比起四,六可要吉利得多。宋金池抛出这个发行价,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与赖敬东早就勾结在了一起。”
“很有可能!”庄智奇也点上一支烟,“按照这个发行价,我们的融资额会大幅减少,赖敬东的持股却变多。等到上市之后,赖敬东再与宋金池联手把股价炒起来,他们可真要赚个盆满钵满。”
杜林祥平复了一下情绪,坐回沙发上说:“你以前说过,衡量一次上市是否成功,也是有标准的。”
“没错。”庄智奇说,“但凡一家企业在证交所挂牌,媒体都会说成功上市——那只是外行看热闹而已!在我看来,即便股票挂牌交易,也不能断言这是一次成功的上市。衡量是否成功有两个标准,第一看市盈率,第二看股票上市后三个月内的波动幅度。”
庄智奇接着解释:“所谓市盈率,就是股价和每股收益的比率。不同的行业,市盈率差别很大。高科技行业的市盈率普遍较高,传统行业则会低一点儿。一般说来,我们会将身处同一行业的不同企业拿来比较。比如纬通是房地产企业,如果其他房地产企业的市盈率普遍是六到七倍,而我们的市盈率只有四倍左右,那就证明我们的发行价偏低。至于波动幅度,我认为上市后三个月内无论涨跌,只要超过30%,都说明上市过程有瑕疵。下跌超过30%,说明企业被股民看衰,毫无前景;上涨超过30%,说明上市时股价被低估,本来企业能够多融一些资金的,却没有做到。”
杜林祥深吸了一口烟:“如果接受宋金池的价格,那么纬通的上市,也算不得成功。”
“恐怕是这样。”庄智奇叹了一口气,“按照2.76港元的发行价,只能融回四十多亿资金。比之前的预估,少了一大截。”
“一群王八蛋!”杜林祥恨恨地骂道。
时值纽约的冬季,户外温度很低。因为供暖需要,宾馆的门窗都紧闭着。屋内的烟味已有些呛人,但杜林祥依旧续上一支烟:“咱们能接受这个价格吗?”
庄智奇顿了顿说:“以这个价格上市,咱们肯定是吃亏的一方。不过真能融回四十多亿资金,倒能解纬通的燃眉之急。企业的资金链实在绷得太紧,有了这四十多亿,不敢说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起码能松一口气。”
“你的意思是接受他们的条件?”杜林祥问。
“不!”庄智奇说,“我只是分析目前的局势,最后的决策,还得杜总拍板。”
杜林祥抿了一口茶:“这些年来,我杜某人吃的亏够多了。真能拿回四十多亿的救命钱,也不在乎再吃一次亏。赖敬东、宋金池也是瞅准了纬通急需用钱,才敢这样张狂。赖敬东或许早已判定,为了顾全上市的大局,我会吞下这枚苦果。”
“吃点小亏无所谓。但是,你想过没有?”杜林祥话锋一转,“以2.76港元上市,赖敬东的持股比例就会大增。尽管有合同约定,他的持股没有我多,但双方已经很接近了。宋金池是有认股权的,上市之后,他手里也会有纬通的股份。这次两人便狼狈为奸,如果上市之后,他们再联起手来……”
庄智奇说:“我测算了一下,即便他们的股份加在一起,比起你的占股还差1.5%,你依旧是控股大股东。”
杜林祥眼睛盯着天花板:“1.5%,这绝不是一个保险数值。未来在二级市场上,稍微动点手脚,赖敬东就有可能成为最大股东。”
“杜总的担心不无道理。”庄智奇说,“以他们的财力,如果在二级市场上展开收购,后果很难预料。”
杜林祥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纬通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他赖敬东想拿走,门儿都没有!”
庄智奇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托着下巴:“事情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没准赖敬东只是吃定了纬通急需上市融资,所以故意打压股价,逼我们就范。未来把股价拉上去,他再套现出货。按理说,一家投资机构做的是钱生钱的生意,没道理那么在乎控股权。”
“也有道理。”杜林祥点了点头,但瞬间脸色又阴沉下去,“赖敬东的心思,咱们哪里猜得到。真到了那时,万一他干出违反常理的事,可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庄智奇低着头闷不作声。他知道,在事关纬通控股权的议题上,杜林祥半步也不会退让。
沉默了好一阵,杜林祥才开口说道:“绝不能接受这个条件。”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定。
庄智奇说:“我明天再跟宋金池沟通一下,争取把发行价往上调一下。”
杜林祥面无表情地说:“他要是寸步不让,怎么办?”
庄智奇一时语塞,他真不知道这样的僵局该如何化解。杜林祥说道:“他如果不肯让步,咱们就立刻中止上市。”
庄智奇惊得目瞪口呆:“中止上市?”
“对。”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
庄智奇说:“中止上市,震动太大了吧。没有股市上的融资,纬通怎么撑下去?还有,没在规定期限上市,咱们的好几个项目,可要赔偿给赖敬东。”
杜林祥说:“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这是他们欺人太甚。”
庄智奇又问:“杜总,你真的决定了?这可是关乎纬通命运的大事!”
杜林祥本想立即做出肯定答复,但内心又犹豫了一下。庄智奇说得没错,这可是关乎纬通命运的重大决策,一旦踏出去就没有回头路!是不是再谨慎一些?他松开捏紧的拳头,缓缓说道:“我再想一下。今天之内,一定会做出最后决断。”
庄智奇点了点头,然后说:“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吧。我也想一个人静一静。”杜林祥答道。
庄智奇知趣地转身离去。跟随杜林祥多年,他已经吃透了老板的脾气——越是细枝末节的事,杜林祥越喜欢找来一帮人听取意见;倒是那些命运攸关的重大决策,杜林祥只会一个人静静思考,最后乾纲独断。
纽约的冬季天寒地冻。不知是屋内暖气太足,还是自己心事太重,杜林祥的后背不停冒着汗。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见烟灰缸里堆积成小山的烟头,内心更加烦躁。一夜未眠,此时天边已露出一抹亮色,杜林祥索性裹上防寒服走出酒店,漫步在清晨的曼哈顿。
入夜便降下的雪花,让这座世界金融之都银装素裹。纽约的雪,不是东方淑女般的轻歌曼舞,而是吉卜赛女郎似的任性而奔放。因为迎着风走,雪花大片大片地扑上来,几乎让杜林祥睁不开眼睛。别说在河州了,就算在北京,他也没见过这般大雪。
踩在雪地上,杜林祥的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赖敬东的身影——质朴的陕西腔,一脸的温良恭俭让,身体内却潜伏着不可遏制的野心。杜林祥曾仰慕过他,如今却充满提防与不信任。他究竟想干什么?仅仅想从纬通的股票上赚一笔暴利,还是觊觎企业的控股权?杜林祥实在吃不准。
为了触手可及的四十多亿港元,接受宋金池的报价?庄智奇的分析也不是全无道理,赖敬东做的是钱生钱的生意,他没道理太在乎一家企业的控股权。真当上纬通的最大股东,对赖敬东又有多大好处?杜林祥心中反复衡量着。
雪越下越大,雪花甚至钻进围巾和领口,把杜林祥的鬓角和脖子弄得湿漉漉的。对于刚才的想法,杜林祥下意识摇起头。绝不能退缩,更不能接受这样的城下之盟!哪怕基于理性分析,赖敬东想赚一笔暴利的可能性高达99%,觊觎控股权的可能性只有1%,这样的险,杜林祥依旧不敢去冒。因为,这次的赌注是倾注了自己毕生心血的纬通控制权,是杜林祥绝对输不起的东西。
庄智奇能说动宋金池,或者说宋金池背后的赖敬东会让步吗?杜林祥没有把握。自己的这个对手过于强大!合作伊始,似乎就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偶有的反抗与挣扎,也是那般微弱与无力。自己也曾机关算尽,譬如陈远雄推荐的投行,就被一口回绝。杜林祥担心的,就是投行与赖敬东会勾结在一起。没想到,宋金池与赖敬东,最后还是联起手来,把枪口对准自己!
杜林祥叹息之余,也把目光投向更长远的未来。如果勉强上市,赖敬东则会是名正言顺的第二大股东。此人既有领袖群伦的真才实学,更有玩弄大阴谋、大诡计,杀伐决断、敢做敢当的奸雄气魄。这样的人坐在身旁,不知他何时出手,自己这个大股东也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早起的店家和住户已经开始打扫门前积雪。这倒不是美国人觉悟高,只是纽约有法律,如果有人在某家门前因雪滑跌倒摔伤,所有医疗费由此家负担。在医疗费奇高的美国,实在没有比这条法律更有效的扫雪动员令了。欢快的扫雪场景,却无法令杜林祥感到一丝轻松。他脑中盘算着,一旦中止上市,接下来怎么办?
杜林祥并非一点底气也没有。近些年纬通南征北战,赢下一个又一个漂亮仗。企业目前的土地储备、楼盘品质、品牌效应,都令业内对手不敢小觑。哪怕是举债扩张,能把活儿干得这么漂亮,摊子铺那么大,也是了不起的本事!此时,杜林祥倒有些感激安幼琪。这位铁娘子一般的人物,正是纬通向全国扩张的头号功臣。
况且,杜林祥手里还留着一个撒手锏。一旦祭出这件武器,想必赖敬东也得投鼠忌器。想到这里,杜林祥嘴角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
中止上市绝非停止上市,而是蛰伏一段时间,等待更好的时机。可以想见,中止上市的消息一传出,各方压力肯定会接踵而至。杜林祥那时迫切要做的,就是再去找一笔钱。有了这笔钱,就能撑过最艰苦的日子,就能熬到重启上市的时刻。去哪儿找钱,能找到钱吗?杜林祥心中已有些头绪,但远说不上有必胜的把握。
杜林祥又摸出一支烟,可惜纽约街头风太大,打火机始终点不燃。他不得已蹲到街角,连摁几下,总算把烟点上。深吸几口烟,杜林祥意识到,自己又将开启一场豪赌。如果不能尽快找来钱,企业只能倒在血泊中。
回到酒店,杜林祥再次唤来庄智奇:“我决心已定。你告诉宋金池,如果发行价不能大幅上调,我们就立刻中止上市。”
3 正是因为担心有朝一日会去求徐浩成,才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子夜时分,京郊一座中式风格别墅的书房里,依旧闪烁着灯光。赖敬东身披睡衣,戴一副已经掉漆的老花眼镜,正捧着本线装书阅读。
书房东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行楷:“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这是晚清重臣曾国藩写给弟弟曾国荃的对联。曾国荃乃湘军名将,收复江宁的头号功臣。剿灭太平天国后,曾国藩担心曾氏一门功劳太大,重蹈鸟尽弓藏的覆辙,主动叫曾国荃“回籍养病”,并写下这副对联。十四个字,既有希望弟弟戎马倥偬后仍不改书生本色的浓浓亲情,又有参透官场险恶的大智慧。
赖敬东十分喜欢这副对联,将其带在身边多年。他甚至将自己的书房,也起名为“再读居”。
急促的门铃响起。佣人打开门后,台江资本亚太区总裁陈远雄快步走进书房。赖敬东摘下老花眼镜,问道:“他们的新闻稿,你看到了?”
陈远雄点点头:“来的路上已经看到。就在几个小时前,纬通方面已经正式发布消息,称由于国际经济形势整体欠佳,决定中止上市。”
“这个杜林祥,是不是疯掉了?”陈远雄恨恨地说了句。
“的确出乎意料。”赖敬东说,“几天前宋金池打电话问我,说要不要在发行价方面退一步,我说大可不必。如今的杜林祥,根本没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本钱。为了成功上市,他是不会在乎让我们多赚几个亿的。”
陈远雄摇着头:“杜林祥就为了赌一口气,竟然对到手的几十亿视而不见?如今中止上市,他还要回头赔偿我们。这家企业,除了破产已经没有别的出路。”
“或许我真是老眼昏花了。”赖敬东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杜林祥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物,否则我也不会与他合作。没想到啊,竟是一个十足的莽夫,脑袋一发热,什么蠢事都能干出来。”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陈远雄问。
“按合同办。”赖敬东说,“既然纬通不能按时完成上市,我们自然要把那几处物业收归名下。纬通垮了,咱们投的钱怕是要不回来。手上有几处物业,也能弥补损失。”
陈远雄说:“老师真是高明。当初签对赌协议时,提出用实物对赌,为的就是今天。纬通在河州的商业步行街、建材商贸城等几处建筑,价值也不低,而且早已把债务剥离出去。咱们拿过来,这单生意起码不会赔本。”
“夜长梦多!”赖敬东说,“你赶紧派人去河州办交接手续,把东西拿过来。”
“好的。”陈远雄点头道。
赖敬东重新拿起书:“明天我要去五台山还愿,完了就在山上住一段时间。有什么事,咱们电话联系吧。”
此刻在大洋彼岸的杜林祥,顾不上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来到刚租用的一间视频会议室里。纬通在国内的众多高管,也接到通知,按时坐到电脑前。过去三天,杜林祥的睡眠时间不到十小时。他两眼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利用视频通信设备,杜林祥向国内通报了暂停上市的消息。他随即说道:“从长远来看,这一决策有利于企业发展。如果勉强上市,反而不利于纬通。但是,短期内纬通也会面临一系列困难。现在需要全体同人共体时艰,全力以赴。”
杜林祥接着说:“资金链是企业的生命。从现在开始,公司的财务管理将进入非常时期。账上的每一分钱,都将劈成两半来用。同时,开盘速度必须加快。原定一年内开盘的项目,全部要压缩到半年左右。越快开盘,就能越早回笼资金。这对如今的纬通,意义太重要了!”
视频会议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杜林祥要求每位分公司经理都要发言,汇报所在地区楼盘施工进度以及现金流状况。他不时插话,遇到那些不能令他满意的回答,则会破口大骂一番。就在这次视频会议上,有位分公司经理被杜林祥认为工作不在状态,当场宣布免职。还有另一位分公司经理,因为销售业绩骄人,被杜林祥当场重奖三十万元人民币。杜林祥强调说:“大家都知道,如今的纬通缺钱。但我更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越是这种时候,老子越是要用重典,不管赏还是罚,都要从重。”
视频会议结束后,杜林祥便启程回国。这一次,他破天荒选择了经济舱。杜林祥刚做出了一项规定,非常时期,自他以下公司所有人出差,都不准乘坐商务舱。如今的纬通,是得勒紧裤腰带了。也是在刚才的视频会议上,安幼琪提出,各分公司新办理电话和网络开通事宜,全部拿员工的身份证以个人名义去办,因为这比以公司名义报装,要便宜一些。杜林祥听后立刻拍板,就这么办。如今的他,恨不得省下每一分钱。
抵达国内后,随行人员转机飞回河州,杜林祥与庄智奇却留在了北京。杜林祥要在北京求见吕有顺。如今的吕有顺可是财大气粗的央企总经理,看在多年交情的分儿上,杜林祥希望对方能伸出援手。
碰巧吕有顺在国外出差,几天后才回来。杜林祥也趁此机会,在宾馆好好休整了一下。几天时间里,他最害怕的事,就是看新闻。纬通中止上市的消息,被无数家财经媒体刊登在头条。在舆论的渲染中,杜林祥已然成为一名悲剧人物,还有媒体直接将纬通中止上市评为本年度地产界最悲壮的一幕。
正在上海出席地产论坛的老对手万顺龙,则当着无数媒体发出“百日预言”。万顺龙说:“企业突然中止上市,无论资金上还是心理上都会造成巨大冲击。此次事件也证明,大肆增加土地储备规模,再以此上市融资的模式,遭遇了重大瓶颈。”
面对媒体追问,万顺龙并不愿点出这家企业的具体名字,他只是断言:“一旦资金链断裂,企业撑不过一百天。”
杜林祥拿着报纸对庄智奇说:“咱们这位老朋友,什么时候成算命先生了?”
庄智奇一脸苦笑:“这世上从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杜林祥却叹了口气:“万顺龙这话倒也不尽是胡言乱语。如果找不到钱,纬通真的很难撑过一百天。”
四天后,吕有顺回国了。他十分关注纬通的情况,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来到杜林祥下榻的宾馆。在自己房间里,杜林祥抛出了启动二轮融资的计划。他希望吕有顺能够成为新的战略投资者,注资纬通。
杜林祥告诉吕有顺,纬通在全国扩张的战略获得了巨大成功,手里囤的地未来有大幅升值空间,企业的品牌形象也获得了消费者的认可。只要渡过这次难关,纬通还将再次启动上市。届时吕有顺的投资,会获得超额回报。
介绍完企业情况,杜林祥最后以几近哀求的口气说:“吕市长,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你就拉我一把吧。”尽管吕有顺已不再是市长,但杜林祥在称谓上却一直没有改口。
吕有顺却为难地摇起头:“我也知道,只要能有一笔资金注入,纬通未来的前景是看好的。从个人关系来说,我应该帮你。但有些事,的确力有未逮。上面三令五申,主业并非房地产的央企要退出房地产领域。这种时候,我怎么还敢往房地产企业投资!”
吕有顺离开后,杜林祥一脸落寞地坐在房间里。庄智奇走了进来,轻声问道:“谈得不理想?”
杜林祥摇头叹息:“吕有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务之急就是找钱。吕有顺这里指望不上,还能有谁?”庄智奇说。
杜林祥说:“纬通需要的不是一笔小钱。几天前在美国我就盘算着,能拿出这笔钱的,只有吕有顺和徐浩成这样的大老板。吕有顺这边是国企,因为政策原因,看来指望不上了,只能再去找徐浩成试一试。”
“徐浩成自然是个阔主。杜总和他也有些交情,只是……”庄智奇说。
“只是什么?”杜林祥点燃一支烟。
庄智奇说:“那次徐浩成办六十大寿,把杜总和我叫去书房,提出想买下我们在武汉的地块,杜总最后一口回绝了。我听陈锦儿说,徐浩成为这事有些生气。”
杜林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这一年多,他从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估计心里有些不痛快吧。”
杜林祥弹了弹烟灰:“当初徐浩成的报价不低,按理说我可以答应他。但我正是因为担心有朝一日会去求人家,才果断拒绝了他的要求。”
庄智奇愈发糊涂了,既然早就准备着去求人家,为何还要拒绝徐浩成那并不算苛刻的要求?
杜林祥说:“论起交情,我和徐浩成也不算浅了。他和胡卫东认识,我就是中间人。这些年徐浩成搭上胡卫东,可是赚了不少钱。据说徐浩成在非洲的一座矿山,不久前高价转让给北京的一家公司,狂赚了几个亿,中间牵线的人就是胡卫东。”
杜林祥继续说:“徐浩成毕竟是个精明的商人。想从他那里借几千万,靠交情或许还行。真想让他拿几个亿的真金白银,交情就靠不住了。这时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徐浩成觉得,自己拿出几个亿,是能获得丰厚回报的。”
“我明白了。”庄智奇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听到这儿他自然对杜林祥当初的用意一清二楚,“你拒绝徐浩成,就是要告诉他,纬通手里的地可是宝贝,未来升值潜力大着呢,你出这点钱咱们可不会动心。”
杜林祥点点头:“当初他出高价,连武汉的一块地都买不去,此时趁着纬通缺钱的机会,他却有可能低价入股。徐浩成应该会去算这笔账,想一想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杜总这一招,实在高明!”庄智奇发出赞叹。
杜林祥又吸了口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肯不肯掏钱出来,主动权毕竟在徐浩成手里。这招管不管用,现在也说不好。”
庄智奇思忖了一阵,开口说道:“杜总这招欲迎还拒固然不错,不过我倒觉得,此时此刻还是去找吕有顺更管用。”
听到这话,杜林祥有些惊讶:“吕有顺已经拒绝咱们了,再去找有什么用?”
“有用!”庄智奇说,“吕有顺不是没钱,而是他的钱,不好光明正大投向纬通。我的意思是……”
庄智奇的话刚说到一半,杜林祥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摁了接听键:“赖总,你好!”
打来电话的,正是赖敬东。此刻他已中断了在五台山小住的计划,心急火燎地赶回北京。赖敬东问道:“杜总,你在哪里?”
杜林祥懒洋洋地说:“我正在北京。中止上市了,得出来到处找钱啊。”
赖敬东说:“我也在北京。不知能否请杜总到舍下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