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璇皱眉,不答反问:“陆公子,你这银针从何而来?”
陆非鸣笑嘻嘻地道:“唐姑娘真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典范,这针在江南地区甚是流行,听起来跟唐门还有点渊源,叫‘梨花针’,只是前面不加‘暴雨’二字。”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非鸣赞道:“唐姑娘一向耐得住寂寞。”
人群中有人笑。
陆非鸣的轻佻江湖人都略有耳闻,如今所见,众人只当他一贯作风。而这话唐心璇听来,却有它意。
陆非鸣笑意不减,目光掠过苏柳,见她眼中似有感激之意;再掠过慕瑄,无波地一暼而过。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原以为银针是苏柳的,而苏柳手臂上又有剑伤,如此推算,几乎就可以认定凶手是苏柳。而陆非鸣的出现,不但证明解释了她手上伤的由来,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样的银针,情况一下变得扑朔迷离,如此之景,再认为苏柳是凶手,就很难立住脚,相反,倒增加了被冤枉栽赃的嫌疑。
众人一时无声。唐心璇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非鸣和苏柳,一言不发。然后又看向慕瑄,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中涌起一股凄楚和不甘,忽然又有一丝恶意的快感。
顷刻,唐铭终于开口:“既然陆公子作证,那么苏姑娘的嫌疑到此为止。此事蹊跷,还有待进一步查明。今日一大早请诸位前来,辛苦各位,唐门准备了早点,还请各位到偏厅小用。若有任何消息和线索,还请各位及时告之。”
众人见事已至此,唐铭又发话,遂客气几句,陆续散去。
苏柳目不转睛地看着中间安然躺卧着的柳芝,长睫低垂,神情漠然难辨。慕瑄身动,陆非鸣虚扶苏柳,三人正要聚集到一点,又听到唐铭无悲无喜地声音传来:
“苏柳,请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啦~
话说潜水太久,会对肺部有不良影响。冒个泡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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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

  曲径通幽,转角处,忽然出现一抹俏丽的白影。
慕瑄止步。
“是你。”
唐心璇抬头,幽幽道:“我说不是,你信么?”
慕瑄道:“你明知昨晚她在哪里。”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
慕瑄冷眼看她。
“我不过是为了唐门的名誉,今日问她的那些话,我若不问,别人也会问。这有何错?”
慕瑄抿嘴不答。
“你毒还未解,不宜劳心过多……”唐心璇柔声提醒。
慕瑄闻言如针扎般惊醒,拂袖离去。
脚步不似平时悠闲从容,白衣被山风猎猎翻起,日光如金,镀在慕瑄脸上,如雕塑般,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忽然间,胸中一阵紧,低头猛咳,嘴角出现一抹殷红,又很快被无声拭去。
丹田中隐隐有一股恶气乱窜,连日越发明显和仓皇,慕瑄调息,待气息平稳时,背衫已浸湿。
张仪忧心忡忡地跟着,“公子……”
慕瑄置若罔闻,山风无章地刮起衣袂,山脚下,薄烟淡淡,依稀可以看到云唐镇的全貌。
这里,正是那晚慕瑄带苏柳看流星的地方。
那晚,慕瑄对她说,希望自己的恨如流星,而爱却如恒星般永固。
回忆如新,而事事难料,慕瑄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讽刺。
张仪又小心翼翼地劝道:“这里风大,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慕瑄负手而立,默然不动。
一只洁白的信鸽拍打着翅膀降落在张仪肩上,张仪取下鸽子脚上的一个小铜管,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面色犹豫,终究还是上前一步,“老庄主的……”
慕瑄闻言侧身,接过纸条,迅速扫过一眼,紧紧捏在手中,唇线紧绷,顷刻后又复将纸条展开,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从右道左、从上到下,仿佛有阅读障碍般地的阅了一遍。
然后再次捏紧,手一松,白花花的纸末如烟,瞬间消失在风中。
仿佛自言自语般,慕瑄忽道,:“不是还有草力真人么……”
他的声音很轻,迅速被风带走。
张仪闻之大惊,陡生寒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忽然“扑通”一声,硬生生地跪在慕瑄身后。
“公子!草力真人至今尚未现身,梨烟至始至终都存在于传说中,能不能解公子的毒尚不能知晓,公子怎能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此!更何况,唐门始终有诚意,唐姑娘的双玉,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而您的毒已经发作两次,第三次若再无解药……”张仪的声音有些颤抖,“如今若舍近求远,做其他打算,便就是那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啊!”
白衣飘动,出尘,却透着看透后的冷漠。
张仪见慕瑄不为所动,一咬牙,索性全盘托出道:“公子,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老庄主想想,为慕阳山庄百年的基业着想啊!”
风刮得更大了,在头顶盘旋呜咽。目光尽头乌云沉沉,蔽去大部分天光,酝酿着一场雷阵雨。
话有重量吗?若有称,值多少钱一斤?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好笑,而慕瑄此刻却深刻地感受到话语的重量。张仪最后几句话,如千金秤砣般,毫不留情地倾轧过他的心,将心中一直蠢蠢欲动的犹豫和动摇,狠狠地压到最深处,又被来回碾碎成泥。
从白龙镇到唐家堡,每一封信都是加急,每一封信都写满担心,每一封信又充满关心和着急。
爷爷的病日益加重,可他最大的心愿慕瑄还没有实现。慕阳山庄到他这一代,只剩下了自己和慕晴。慕阳剑法向来传男不传女,若是某一天爷爷驾鹤西去,而自己也命不久矣,那么届时何人来主持慕阳山庄?
慕晴吗?先不说她肯不肯接受,即便是接受了,她也还只是个少女,肩膀柔弱却性格偏执,又如何能撑得起一座山庄?
近日他已察觉到自己体内真气紊乱,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毫无征兆地如死人般睡去?
胸口愈发一阵绞痛,天边乌云翻涌。代代相传的剑谱,难道就从此要流落江湖?祖先百年的基业,难道就此在自己手中毁灭?
更何况自己、自己……
他忽然万分痛恨自己的身份!
矛盾和痛苦张开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蹂躏着慕瑄的心。
二十余年的抚养与教导、毫无保留地付出与关爱,整个山庄百年的声誉和命运,忽然在这一刻,都戏剧性地汇聚在一起,而自己心中小小的、自私的冲动和欲望,又算得了什么?
一声惊雷平地响起,闪电如银蛇般扭过身躯,天空被划出一道狰狞的口子,片刻后,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电闪雷鸣,雨水肆意地冲刷着苍茫大地。
水滴冰凉,滴进衣领,冰冷的感觉顺着脖颈蜿蜒。
慕瑄想起离开白龙镇的那个清晨,官道旁的林间薄雾轻浮,那时他已经决定放弃草力真人的线索,放弃打苏柳的注意,却没想到,那个桃红色的身影,却自己追随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