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她才站起来,抹掉眼泪,看着窦三娘的尸体道:“公主,阿青这就来陪你。阴曹地府,你若还愿意收容阿青,阿青继续护你。你若……你若怪罪阿青,阿青任你处置。”
话毕,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韧,缓缓退至牢房边,接着倏然朝墙壁冲去。
砰,阿青倒地,头破血流。
她看着窦三娘的尸体,一点点闭上眼睛。
药只有一颗,用了就没了,她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
公主啊,下辈子,阿青还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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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之外,小院。
一只鸽子从远处飞来,闵崇文伸手接住,解下脚上的传信,又将其放走,转身缓步入内。
屋中,病弱青年刚吃了药,见他进来,言道:“可是窦三娘死了?”
“主公料事如神。”
闵崇文微笑行礼,将传信递过去。青年看后,直接焚烧掉。
“她这趟长安去得可真是不值,直接要了命。”
闵崇文叹息:“属下不知她前往,否则必会阻拦。”
青年摇头:“你不知便代表她对你已经生隙,你拦不住她。”
闵崇文哑然:“是属下办事不够谨慎,吴峰之事到底让她起了疑心。”
“她对你生隙可不是因为吴峰。吴峰或许是其中一项,却绝不是最重要的一项。”青年失笑,“窦氏旧部大多是你联络招揽;有何重大任务,是你布置;关键时刻,是你出面。你的作为太大,窦三娘怎会不心生嫌隙。她在忌惮你。”
对此闵崇文也明白,但他要掌控窦氏全局,避免窦氏出现他监控不到的意外,这是必须的,根本无法退后。
“窦三娘既然已经开始防着你,她死了反倒是好事。”
闵崇文蹙眉:“可惜窦氏瓦解,无人再挡在前面为我们冲锋了。”
“祸兮福兮,若让她平安出京,重掌窦氏,下一步要做的只怕就是疏远你,将你移出窦氏中心。如此一来窦氏便会脱离我们的掌控。她死了,窦氏分裂,你正好借机收服他们一批人。”
“只是李唐动作迅猛,因为窦三娘的被捕,窦氏内部慌乱不安,致使露出诸多马脚,数个据点被发现捣毁。再有捣毁之中被抓的人供述,牵累出一连串人,大部分未能幸免。被我解救收服者不足十分之一。”
青年却说:“够了。有时候兵贵在精不在多。至少你收服的这些人都是对你推崇备至,敬重你多过敬重窦三娘的。若人人都收服,其中夹杂许多心思不定者,真办起事来,只怕反倒闹出乱子,毁了全盘计划。”
闵崇文低头:“主公说的是。”
青年把玩着腰间的环佩,又问:“你觉得窦三娘为何一定要拿到武姓之女,为此不惜以身犯险?”
窦三娘被捕后,闵崇文一直在窦氏内部游走,一方面是知道窦氏大势已去,想趁机笼络一批人,将之纳入己方阵营;一方面是寻找窦三娘留下的东西,看是否可从中查出蛛丝马迹,知道她前往长安的真相。
然而,一无所获。
“你不知,李唐那边可会知?”
闵崇文摇头:“不会。属下虽不清楚武姓之女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大约也可猜到与吴峰有关,与批言有关。既然是批言,结合窦三娘的目的,便不难猜了。左不过是针对李唐之举。
“属下了解窦三娘。便是被捕,不到最后一刻,她都绝不会放弃。她既然存着逃出生天的心思,自会有所保留,怎会招供批言真相?”
青年嗯了一声,陷入深思。
半晌后,他轻声一笑,转头看向闵崇文:“吴峰算来算去,怎么没算到自己会死在你的手里?”
闵崇文抬眸:“主公不信吴峰的算力?”
青年没回答,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他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信也好,不信也罢,终归批言的具体内容,你我不知,李唐也不知,那便不必理会。”
有无批言其实并没那么重要,不管如何,该做的事,他都会去做。
青年眼眸微动,转头遥望长安方向。
朝局变化,李世民上位成功,那么他们的策略就该相对换一换了。
他们便是收拢了窦氏一批人,也仍旧势力微薄,无法与目前如日中天的李唐抗衡。唯有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他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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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追捕讨伐窦氏带来的一系列血腥,李承乾都一无所知,在得闻拐子与幕后策划的窦氏公主一行全都没活路后,他便不管了。
二月底。他迎来了六岁生辰。
刚封太子后的第一个生辰,李世民本打算大办,被长孙氏按住了。长孙氏觉得李承乾还小,其本身光芒太耀眼,不必再张扬。李世民无奈,只能应下。
李承乾对此无所谓,他十分期待生辰,却非是期待生辰宴,而是想要礼物。总归就算没大办,各方的贺礼也没少,那不就得了。跟阿耶阿娘弟弟妹妹老裴一起温温馨馨吃一顿,不比在大宴上僵着脸礼仪微笑要强?
吃完饭,他便开始数礼物,然后登记入库。
新晋上来的小丫头一边忙碌一边感慨:“这应国公武家的礼怎生如此厚重,比旁人多一倍。”
“你傻啊。殿下救了他们家小女娘,自当丰厚些。”
“可救女之恩不是已经给过谢礼了吗?”
“你也说了是救女之恩,这救了人家女娘一辈子,怎是一份谢礼就能揭过去?这份情自是一直在的。”
抱春轻斥道:“赶紧干活,莫说闲话,把东西尽快入库。”
小丫头们听了,连连应是,暗地里互相吐了吐舌头,谁也没再谈论。
对于她们私下的举动,抱春看在眼里,无奈摇了摇头。这些小丫头有句话说的不错,这份情一直在。武家便可借着这点行事,与东宫拉好关系。
武家不缺这点东西,便是殿下好东西见得多,一次不在意,两次不在意,若武家次次如此,坚持数年呢?总会有所动容吧?若是数年不行,十数年呢?殿下又不是铁石心肠。一个人如此记着自己的恩,哪能没半点触动。
至此,武家的目的便达到了。他们这么做谋的从来不是现在,而是日后。此举不张扬不突兀,旁人知道也不会说他钻营,只会叹一句知恩图报。而他们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知恩图报,只是在知恩图报的同时夹杂了些旁的心思罢了。
抱春看向李承乾,见他欢欢喜喜看礼单,满脸笑嘻嘻地,莞尔失笑。
或许在殿下看来,左右他不吃亏,还是受益方,所以无所谓吧。
李承乾确实是这么想的。武家给得好多,他好爱啊!可惜生辰一年只有一次,若是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嗯,不对。生辰没了,后面还有端阳、有中秋啊。这也是大日子呢。从前当中山王的时候,重要节庆,宏义宫也是会收发节礼的。如今他当了太子,也算自成一宫了。是不是可以单独收节礼了?
武家还会这么大方吗?他们要是仍这么大方,次次大方,年年大方。那他也会适当的投桃报李。当然这点就要看武家求的是什么了。
他从不介意有人讨好自己,更不介意讨好自己的人有所图谋。
譬如骆履平,听话懂事,不违法乱纪,不扯着他的虎皮欺压百姓,不利用他的背景狗仗人势,为人正派,手段规矩。求的只是在他的庇护下于京中立足,自此不必再惧强权威胁,生意红火,财源广进。那满足于他,应了他所求又有何不可呢?
武家亦是如此。
李承乾眯起眼,所以这值当在意吗?不值当呢!
第73章 忽悠别人的承乾与被忽悠……
生辰过后, 时间便进入了三月。天气回暖,就是所谓的春寒料峭之期也已过去。人们身上的夹袄薄袄早已全部换下,穿上了春衫。
李承乾身着劲装, 习了一场武,已是满头大汗。最厉害的当属李泰,几圈跑下来,喘息不断,宛如去了半条命, 最年幼的李丽质都比他好上许多。
李承乾嫌弃蹙眉:“这习武也有好些天了,你怎么还这样?”
李泰摆着手, 边说边喘:“我……我已经……已经尽力了。”
“尽力个屁。你要真尽力,就不会在后头慢悠悠拖了。以为我没看见你偷懒呢。就你这态度,你能练出什么来。”
李泰气不过:“又不是我要练的!我不练了!”
李承乾:……
他撇了撇嘴:“行吧, 那你去跟阿耶说, 你不练了呗。”
李泰:???
不是吧不是吧。他大哥就这么放过他了?
“阿兄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李承乾点头,“人生是你自己的, 你自己做主,我不能强迫你。”
李泰欣喜万分, 可以吗可以吗?他真的可以吗?呜呜呜,喜极而泣。天知道, 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宛若地狱啊。
明明他只是吃得多了点,稍微胖了点。胖怎么了!天底下胖的人多了去了。连阿耶都说, 他这是福气。怎么偏偏到阿兄嘴里就成隐患, 会影响身体健康了。
他身体好着呢,才没有不健康。
嘤嘤嘤,终于能够脱离苦海了。苍天保佑!嗷, 他要去跟阿耶说。立刻、马上、现在!他一天,哦,不,一刻都不想等了!
李泰正待行动,但听李承乾悠悠又道:“就是有点可惜。青雀,你以后不能随我们出京了。”
李泰脚步顿住:“出京?阿耶阿娘要出京吗?”
“他们不出,我们可以出啊。谁说非得他们出京我们才能去?”
李泰蹙眉:“我们还小呢,阿耶阿娘不会答应的。”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过两年总有机会的。到时候我、老裴、丽质可以从长安出发,先去太原,那是我们李家发家之地,我们先去看看当年阿翁阿耶起兵处。
“然后往洛阳走,领略东都繁华,接着去汴州,再一路南下去往扬州苏州。亲身丈量大唐山河,体会东西南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李泰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李承乾的手:“还有我。我也要去。”
“你不行。”
李泰急道:“我为何不行,阿兄都带上丽质了,如何能不带我。”
“因为你体力差,跟不上我们啊。”
李泰:???
“若带你,你怎么去?做马车吗?那多慢多麻烦。偶尔坐坐马车歇歇还行,时时坐马车多没劲。我们定然是要骑马的。就你这跑几圈就喘不过气的模样,你受得住吗?
“再说,我们也不单单是去领略大好河山,我们还去体察四方民情,感受百姓疾苦,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笑傲江湖。
“所谓鲜衣怒马少年时。人生苦短,总要在年少之时来这么一遭,才算畅快淋漓,不负韶华,对不对?”
李泰眼睛更亮了:“带我带我!”
“哎,我也想带你。我本来是把你计划在内的,可你不行啊。就你这身板,我们鲜衣怒马,仗剑江湖,你去干吗?我们的步伐你跟不上,我们扫奸除恶你也帮不了。有你在,我们还要诸多顾忌照顾你,那走这一遭还怎么笑傲?”
李泰:……
他偷眼看向李丽质,李丽质明悟他的意思,瞪回去:“我才不像你呢。我比你厉害,我每次都能完成武师傅的要求。阿耶还答应过几日就给我选小马驹,让我试着学骑马了。我自然是能去的。”
李泰想了想,好似确实如此。
那……那阿兄去了,丽质去了,就连裴行俭也去了,单把他留下吗?想到此,李泰耸耸鼻子,有点想哭。
“阿兄,你们不要我了吗?”
“没有啊。不是不要你,是确实带不了你。”李承乾拍了拍他的头安慰,“别这样,我们不会忘了你的,定给你带礼物回来。每去一个地方都带一份,可好?”
李泰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反而更气闷了。
凭什么哥哥妹妹都能亲自去,就他一个人只能等礼物?他缺这点礼物吗!
“到时候或许阿娘又生了小弟弟小妹妹呢,你可以陪他们玩,也不算就你一个人。”
李泰气得跳脚:“是丽质想要妹妹,不是我。”
“就算不是你,那也是弟弟妹妹啊。我们都不在,你不得帮阿娘照看照看?”
这么一说,李泰心更堵了。你们都去逍遥快活,就留下我带小崽子?呜呜呜,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李承乾再次强调:“不是我们不带你,是真的不能。在外行走最重要便是体力体能。我本是想训练训练你的。可你不是不愿意吗?你看,你跑几圈就喘得不行,这几天确实太辛苦,我也不忍心见你如此疲惫对不对?”
李泰一顿,神色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咬牙做下决定:“我……我不跟阿耶说了。我继续习武!”
李承乾摇头:“不好。不过是出去玩一趟,不管一两年还是两三年,总归我们是要回来的。回来后我们还在一处啊。所以没必要。习武不是容易的事,这是需要持之以恒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你若做下决定,往后日日都得如此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别勉强自己。为那么一两年或是两三年,勉强自己年年月月都得干不喜欢的事,不值当的。”
李泰气急败坏,握紧双拳:“阿兄怎能这样!凭什么你说让我习武,我就要习武,如今你说不让,我就不能学。值不值当应该我来判断,而不是你。你刚刚还说了不强迫我。既然不能强迫我习武,那便也不能强迫我不习。你说了不算!”
眼见他双目赤红,泪水汪汪,委屈巴巴,愤愤难当,李承乾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说了不算,你自己的事情当由你自己做主。阿兄错了,你莫生气。”
“哼!”李泰勉强吸了吸鼻子把泪花憋回去,握紧双拳,“我要习武,我要骑马,我要跟你们一起游历天下。你别想甩掉我。”
他猛然转身:“我去找武师傅,我还能再跑一圈!”
李丽质:……二哥这态度转变太快,她一时接受不来,有点懵。
裴行俭转头瞄向李承乾,李承乾眨眨眼:咋地?
裴行俭撇嘴:“你就欺负他年纪小。”
“我哪欺负他了?我还劝他别逞强来着。是他自己不听劝啊。”
裴行俭无语望天。
你那是劝吗?你那分明是激将!居然信口开河同青雀说要离京游历天下,还一去两三年。你一个太子,能轻易出京?还一去两三年?嘿嘿,这还不是欺负青雀年纪小不懂事。他若是再大两岁,你看你这说法站不站得住脚,忽不忽悠得住。
李承乾耸肩。激将欺负什么的,他不认。
这明明是青雀自己做的决定,他可没插手。谁说太子就不能出京了?哼,等着,他一定会出京的。腿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就去哪。便是阿耶不许,他便不能跑吗?最差不过是事情闹得太大,阿耶生气废了他这个太子。
废太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承乾眯起眼。现今他才六岁,出京有点难,待过几年,岁数大点,武艺也学成了,倒是当真可以谋划谋划。
那时系统经验与金币他应该基本也攒得差不多了,该推广的作物都推广出去了。刚好可以借此来一波离家出走,既能满足看看世界的愿望,又能惹得阿耶跳脚主动废太子,更能让今日用来忽悠青雀的话成为现实。嗯,一举三得,棒棒哒。
到底是一起长大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尤其李承乾这人还挺好懂,裴行俭眼瞅着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出了几分他的想法,嘴角抽抽:你是对自己这个太子有什么误解!
李承乾: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这么干。
裴行俭:……
习武完毕,一行人简单收拾后换好衣服前往立政殿。长孙氏已经让人榨了林檎果汁备着。李泰捧起一饮而尽,然后瘫倒在坐垫上:“好累。”
长孙氏失笑。青雀不喜习武,每日去东宫与承乾小俭一起习武时,丽质总是兴致勃勃,青雀却总是恹恹的,仿佛霜打的茄子。
长孙氏看了李承乾一眼,倒也没说如此辛苦便算了的话,只道:“我瞅着青雀习武后,似是瘦了些。”
敛秋立马会意,跟着附和:“是瘦了些,这小胳膊小腿更扎实了。”
李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真的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敛秋轻笑:“小郎君日日习武,每天的变化微小,您习惯了,自然感觉不出来。婢子却是瞧在眼里的。不信,小郎君问问大伙儿。”
长孙氏点头,李承乾点头,裴行俭点头,抱春点头,李丽质没看出啥区别,但见众人都点头,也跟着点头。
李泰觉得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必然是真的。
他感觉自己又有劲儿了,重新坐起来:“那我明日接着练,往后日日练。我要跟阿兄与裴家哥哥一样,身强体壮,骑马射箭。”
长孙氏:???
诶,怎么突然转性了。
“青雀不是说习武很累,昨日还说不想习武了吗?阿娘还想着要不要与你阿耶商量商量……”
“不行!不能跟阿耶提!”李泰瞬间站起来:“阿娘,我昨日不过是气话,不算数的。你不能这样。我要习武,我一定要习武。你们谁也别想拦着我!我要塑造一身好体魄。我不要跟现在一样,胖乎乎的。”
李世民刚巧过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胖乎乎的不好吗?白白胖胖的,多福气。诶,怎么感觉瘦了些,捏起来都没以前的手感了。是不是近日吃得少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阿耶让尚食局给你做。咱们把掉的肉养回来。”
“我才不要养回来!”李泰瞪他一眼,啪一下拍掉他的手,“你自己还每日练武锻炼,强健体魄呢。到我就说白白胖胖是福气了。这福气给你,你想要吗?你胖乎乎去跟程将军尉迟将军他们练练武试试?
“再这样下去,别说阿兄,我连丽质都追不上。往后他们出去玩,全不带我。我好容易瘦一点,你便说要给我养回来。阿耶讨厌,诚心让我练不成好体魄。你欺负我,你们……你们全都欺负我!”
转身气哄哄跑了。
徒留李世民一头雾水,举着被李泰拍掉的手,疑惑发问:“我说错话了?我怎么就欺负他了?不就说了句白白胖胖挺福气吗?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也没见过这么大气性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长孙氏也同样不知情,无奈摇头。李世民下意识看向李承乾。就算不知道具体发生何事,却明白八成跟李承乾脱不开关系。
李承乾耸耸肩,眉眼上挑:“你欺负青雀,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去。”
李世民:……
他欺负青雀?他?欺负?青雀???
李承乾不理他,已经拉着长孙氏闲话,亲亲昵昵地。李世民看得连连蹙眉,忍不住冷哼:“前阵子蹿上蹿下没个消停,这几日大忙人倒是得闲了?”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我前阵子为何不消停你不知道?帮你那么大一忙,立那么大一功劳呢。你赏赐都没给我算,还好意思说我不消停。既嫌我不消停,又看不得我闲?你这人也太矛盾了。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确实在故意找茬的李世民:……
虽然被李承乾说中了,但他会承认吗?必然是不能的。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也不知道谁当初信誓旦旦同我保证,两年内给我搞定军需粮草。”
“军需粮草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出来的啊。说好两年,时间还差得远了,你急什么。你不如想想,我真搞出来后,你怎么去打突厥吧。专心自己的事,别整天盯着我。”
李承乾一顿,转身疑惑看向李世民,“你是不是被于先生他们传染了?整日自己的事不干,就盯着别人揪毛病。你这不行啊。好的不学学坏的。坚定点本心成不成,别这么容易被别人影响。像我,天天同于先生见面,就没学他这一套。”
李世民感觉双手又开始发痒,想揍孩子了。
李承乾有时候挺聪明,观察入微,可有时候却又眼瞎地没半点眼色,张嘴还要再说,哪知长孙氏先开了口:“我瞧着外头桃花开得不错,承乾帮阿娘去摘一枝可好?”
李承乾哪有不应,瞬间将要怼李世民的话忘了,腾腾腾跑出去,没一会儿又腾腾腾跑回来,招呼敛秋取了个花斛插进去,拿给长孙氏看:“阿娘觉得如何?”
“甚美。”她拨弄了两下花斛里的桃花,又望向外头,“还是春日好,繁花盛开,绿意盎然,万物复苏。”
她拉过李承乾,指了指一小片花圃里的秧苗:“你那辣椒都发芽长叶了。”
“嗯。等到果实成熟,红彤彤的,一样好看,还能吃,不比那些花卉差。”
这话是对着李世民说的。当初铲这片花圃,李世民便说让他东宫铲去,别来祸害立政殿的花草。李世民鼻子一哼,没说话。
长孙氏又道:“庄子上也都种了吧?”
“种了。不只辣椒,土豆与西瓜也种了。”
“长得怎么样?”
李承乾一顿:“我好几天没去瞧了,不过肯定不会比这里的差。我明天便去看看,还得去那几个试种土豆的村子瞧瞧。”
长孙氏勾唇笑起来:“别太累。”
李承乾笑眯眯应下。
裴行俭:……
不愧是亲母子。李承乾三两句让李泰从不想习武变成跳着脚也要学,义母是三两句就把原本没这打算的李承乾往农事上引。
偏偏李泰毫无所觉。李承乾呢?明明同样的事情,他自己刚做了,结果这会儿就跟傻的一样,好似完全看不出来义母的故意。
裴行俭又看了眼李世民,义父提军需粮草,也是想把李承乾往农事上引,得来的却是李承乾的回怼。义母呢?都不用自己动手,随便两句话就轻轻松松让李承乾亲自挖坑自己跳,还跳得高高兴兴。
裴行俭仰头望天,心底暗道一声:啧。套用李承乾的一句话,义母果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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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长孙氏说过的话,答应的事,李承乾从来都是记在第一条,说干就干。次日果然去往农庄,农庄干了几天,又去各个村子转悠。
一路行来,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枝头也开出了红的白的黄的各色花朵,十分艳丽。正如长孙氏所说,繁华盛放,绿意盎然,万物复苏。
杨家村的村民一如既往的热情,他们陪着李承乾来到土豆地,一项项说着这些时日是如何育苗、如何移栽入土、如何耕种、如何维护。一字一句十分详尽,生怕自己做错,毁了这逆天的神豆。
李承乾笑嘻嘻说:“很好。我这几日走了好几个村子,就属银月村与你们这种的土豆长势最佳。”
听得此话,村民们都很高兴:“真的吗?小郎君,真的就我们长得最好。”
“什么就我们,不是还有个银月村吗?”
“小郎君不是说我们跟银月村一起吗?都最好呀。所以我们还是最好。”
李承乾莞尔点头。
此话并非宽慰,而是事实。约莫是银月村与杨家村现今种植土豆的田地都是去岁种了大豆的原因,肥力比别的村子要充足些。
“走走走,小郎君,刚巧正午,当用午食了。去我们家用饭吧。”
“小郎君可不能推辞,你来这么多次,却极少用吃食,我们过意不去咧。”
李承乾轻笑:“我要过你们的胡饼果酱啊。”
“那如何一样。小郎君留下吃顿午食吧。”
“是啊。小郎君,我们菜食都备好了。”
盛情难却,李承乾只能应下。结果他们又争论起来去哪家吃。争来争去,谁也不让,三娃一举手:“那就都端过来,凑一桌给小郎君吃。”
这主意得到众人一致赞同。
于是李承乾就懵逼地被请到桌旁,桌上鱼肉面食等碗碟十几个。
李承乾:……他就算是喜欢吃,也吃不下这么多啊。他又不是薛礼。他食量正常,最多是比别的同龄孩子大那么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绝对没有超出正常这个范畴。这些人对他是有什么误解!
眼见碗里的菜堆得老高,李承乾连连捂住:“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本以为这就算了,结果等李承乾开吃,这群人又掐起来。
譬如桌上有两盘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