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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混乱厮杀就此展开。

  ********

  甘露殿。

  李渊大惊:“你说什么?小梁死了?”

  “是。死囚越狱,抢了武器砍断两间牢房的木栏,放出四五人,引发□□,虽然□□已经被平息,但小梁却在□□中被死囚扔出来的武器误杀,当场死亡。”

  “误杀?”李渊蹙眉。

  钱九陇低着头,默然不语。看上去是误杀,可谁都清楚,这是早有预谋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死囚的牢房距离小梁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并且这位死囚身手不错,因着这点,手脚都是上了锁链的。他是如何打开锁链挟持狱卒拿到武器的呢?

  最后在他的牢房里发现铁丝,那么铁丝又是从何而来?

  “那个死囚呢?”

  “□□中被砍杀。”钱九陇说完,小心瞄了李渊一眼,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狱卒,事发后被吓坏了,有些精神恍惚,归家的路上落水而亡。”

  李渊冷哼一声。很好,小梁死了,引起一切的死囚死了,连狱卒也死了。做得可真干净。

  “这个狱卒查了吗?是落水?”

  “仵作验尸确定是落水而亡,至于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还是别人推入水中不得而知。落水的路段较为偏僻,若是人为,那么此人也是精心算计过的,行事谨慎,手法利落,又逢大雨,便是偶有留下点滴痕迹,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李渊眯眼:“他最近都跟谁接触过,有无异常?”

  钱九陇深吸一口气:“尹家曾接触过他。”

  尹家?又是尹家!

  “还有……”

  李渊大怒:“还有什么,给朕一次说完!”

  “在小梁的尸体旁边有一行血字,应该是他在弥留之际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想来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力有不逮。

  “我们发现之时大部分字迹已经被人擦去,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似是‘子’,以及另外半个字,仿佛‘窦’的上笔。

  “当时场面混乱,也没人看到是谁擦掉的字。只能猜测,擦字的人也较为慌乱,动作并不利落。中途或许还有暴露的风险,他只能匆匆用稻草扫了几下,便回归队伍,没能擦干净。”

  李渊脸色黑沉。

  若是窦,极大可能指窦建德。但“子”是什么?儿子,孙子,或是其他?有很多后缀为子的词,其中甚至包括太子。

  借狱卒之手引发□□弄死小梁,然后以意外终结狱卒,把尾巴扫除干净。这一套可谓行云流水。李渊气得将手边镇纸扔了出去。

  同一时刻,比他更震惊更气愤的还有李建成。

  李建成厉声质问李元吉:“是不是你?”

  “怎么可能是我。大哥,你都说了不能动,我怎么敢动。”

  李建成眼里如刀:“土豆我也说了不能动,结果呢?”

  李元吉气急败坏:“这次真的不是我。我就做了土豆那么一次,就这么一次没听你的话,结果还被吴峰给算计了。我怎么敢,我怎么还敢!大哥,你信我。”

  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李建成便知他说的是实话,可心情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加沉重,脸色也越发不好看:“是老二!一定是他!”

  狱卒确实是他找的人,但他并没想杀小梁。老二盯着他,知道他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

  李元吉怔愣:“二哥?他会这么好心帮我们灭口?”

  李建成轻嗤:“好心?他可不是好心,他的心黑着呢!”

  适时,内侍战战兢兢敲门,还没开口,李元吉怒吼:“干什么!”

  内侍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禀报:“太……太子殿下,魏冼马求见。”

  李建成一顿,抬手安抚李元吉,将魏征唤进来。

  魏征带来一封信:“今日内子见屋中柴火快要用尽,新买了两捆柴火,便想将旧的挪出来先用掉,清理的时候,在柴火角落里发现这封信,封上写明,殿下亲启。”

  给他的信,送去魏征府上,还是以这样鬼鬼祟祟的方式?

  李建成心中疑窦丛生。

  魏征自然明白他想什么,蹙眉道:“家中柴房门窗可通外街,信件很薄,可从缝隙塞入。若如此,臣与内子确实难以察觉。内子素来有习惯,买了新柴火,会将旧柴火挪到外面先行用掉。臣问过了,原来的柴火是在三日前所购。”

  也就是三日前清理的时候还没有这封信,信只能是那次清理后出现的。

  三日前,正是吴峰突然消失的那天。

  李建成神色倏忽变化,将信接过来,拆开查看。信上内容很简单,唯有一句话:“殿下往日不信我等玄门手段,更不信命理批言,如今可信了吗?”

  李元吉凑过去瞄了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李建成苦笑。这是在提醒他李承乾的命格。他们合作也有这么久了,戏法或许是假,但那些所谓的卜算测卦,却有一半是真的。因为另外一半是他帮忙造假,他当然清楚。

  对玄门之事,以往他确实不信,如今经历种种,他不敢确定了。

  吴峰此话是在询问,也是告诉他,古往今来,有紫微命格者不少,但似李承乾这般星光闪耀,且暗含大运道的不多。他或许能在命格上与李世民争一争,却是敌不过李承乾的。除非趁李承乾命星还未完全苏醒之时将其斩落。

  李建成将信揉成一团,久久不语。

  另一边,宏义宫。

  李世民也同样收到一封信,是杜如晦送来的。信的来历与魏征差不离,都是忽然发现,从时间上推测,约莫是吴峰临走前所布置。

  信的内容也很简单,是李承乾的批言。非是如袁天罡一般遮遮掩掩,而是直白阐述,表示他命格尊贵,紫微入府,气运加身,非寻常帝王可比。

  李世民反复查看信封,火漆封口,未有拆卸重封的痕迹,可见这封信除他外,并无人看过。

  他松了口气,遣退杜如晦,对信上的内容只字不提。杜如晦也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悄然退出去。

  随后他招来心腹:“今日可有何人入宫面见太子?”

  “有,魏征。”

  李世民顿住。

  吴峰能给他留一封信,为何不能给李建成留?宏义宫他进不来,无法悄无声息送信,便选择了杜如晦。而东宫他更不能随意进出,便选择了魏征。

  李世民站起来,望向窗外。

  那么,除他与李建成外,吴峰还有没有给别人送信?譬如父亲。他送不进甘露殿,也可以送给钱九陇。

  不!父亲这边他并不需要送信。小梁曾被父亲亲自审问。审问之时说过什么,无人得知。或许当时小梁便已亲口说了。

  李世民脸色渐黑,只恨自己没早点除了吴峰。死了都不让人安稳!都打算逃离长安了,还要玩这一手。他就是跟承乾过不去,要弄死承乾!

  虽不知他同李渊李建成如何说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这两位倘若知道承乾的命格,哪个是能容得下的?这是让李渊李建成来对付承乾呢!

  即便如此,他尤嫌不够,还想把自己拉入局。有此等批言在前,就算他与承乾现在父子和睦,谁知承乾长大后二人能否一直两不相疑?

  吴峰此举不但是公然挑拨他们的父子感情,还是存着借他的手来对付承乾之意。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李世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信,一声冷嗤,将信凑近灯火之上,纸张接触火焰,瞬间开始燃烧。

  当年袁天罡所说批言是换了种方式,说一半留一半,未曾欺骗,却也不够坦白。如今的吴峰何尝不是?袁天罡本意是保护承乾,吴峰可不一样。

  他只说承乾乃紫微入府之相,却没提自己。倘若自己也有紫微命格呢?古往今来,帝王那么多,谁规定同时期只能有一位紫微命格存在?

  待得他日自己登基,承乾便是太子。百年之后,自己故去,承乾继位也属应当。

  如此他们父子皆可坐帝位,掌紫微命数,有何不好?

  至于说承乾非一般帝王。承乾若能成为天下明君,青出于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孩子能延续他的盛世,能开创大唐的辉煌,李唐国祚绵长,蒸蒸日上。

  信件焚烧殆尽,李世民勾起唇角。吴峰想用这种手段乱他心神,挑拨他与承乾,未免太小看了他。

  只是……

  李世民站起身,走到窗前,双目远眺。

  他可以包容承乾,相信承乾,旁人呢?

  李渊与李建成能吗?他们会怎么做?

  想到此,李世民忽然双拳篡紧,心脏收缩。

  不行!他的动作得快一点才好。本是想一点点离间李渊与李建成的。按照房玄龄与杜如晦的意思,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他的动作要快。必须快,他也必须赢。

  只有他上位,承乾才能安全。他不能把承乾的安危放在别人手里,更不能去期待李渊那点缥缈的疼爱。

  就这样,李世民面对一捧灰烬,李建成面对一团揉皱的信纸,李渊面对窗外明月。三人各怀心思,彻夜未眠。

  唯独李承乾,年幼不知世事,美梦香甜。

  梦里他迎来了九岁生辰。六层大蛋糕,生日派对,成堆的礼物,乐不思蜀,拆礼物拆得咯咯直笑,搞得守夜的抱春一脸懵,却不敢叫醒他。

  李承乾拆啊拆,爷爷奶奶妈妈大伯姑姑表姐送的都东西都不错,就连他不太喜欢的大伯母跟堂姐给的也很好,唯独他爸,送的是一整套精装少儿版《说唐全传》。

  李承乾:……这个父亲果然有毒。

  顺手翻了翻里面的内容,整个人都震住了。

  好家伙,他阿耶跟太子伯父的夺位之争,他阿耶赢了,还是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太子伯父跟四叔赢的,甚至连他们的子嗣都没放过。

  李承乾:!!!

  再一看,不对啊。这个李元霸是谁?他只有个三叔叫李玄霸来着,可惜自出生便体弱,年少早亡,书里天生神力的李元霸哪里来的?

  再再一看,裴元庆又是谁?看描述怎么这么像老裴的兄弟呢。可老裴已经亡故的哥哥不是叫裴行俨吗?裴元庆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啊!

  再再再一看,好多不对的地方呢。

  李承乾怒了,这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别看了吧。

  刚巧梦里的李明乐也这么想,生日送我书?亏你想得出来。还让我看?我呸。我就不看。给你翻几页都算给你面子了。

  砰,扔床底下去。上床,睡觉。

  李承乾:舒坦了。

  次日,李承乾沐浴着日光醒来,洗漱完毕,前往兰亭苑与家人一同用餐。瞧见李世民,不免又想到了书里的内容,时不时瞄李世民一眼,看得李世民直蹙眉:“有话就说!”

  “咳咳,那我说了啊。”

  李世民:???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干脆了?

  李承乾再次轻咳:“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跟太子伯父和四叔干架,会杀他们吗?会斩草除根,把他们的子嗣也一并都杀了吗?譬如承道。”

  众人:!!!

  全场皆惊。

  李世民瞪大眼珠,我让你有话就说,没让你说这么语出惊人啊!

  好一记直球,打得李世民当场懵逼,就连长孙氏和李泰李丽质都惊住了。

  李世民蹙眉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问就问了啊,你会吗?”

  李世民只道他是察觉到最近三方的诡异气氛,心有所感,并未多想,叹道:“你不是同李承道素来不对付,看他不顺眼吗?”

  李承乾抿抿唇:“我是看不惯他,不喜欢他。可我们就算矛盾闹得再大也都是些小事,无关生死。他……他跟我一般大,才五岁。那么小就……”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他确实讨厌李承道,可若李承道死了,还是他阿耶杀的,他心里又有点小难过。他从没想过让李承道死。

  李世民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没有回避,也没有转移话题,而是反问:“在我回答你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倘若你太子伯父赢了,他会杀你与青雀丽质吗?”

  李承乾怔住,对哦。若太子伯父赢了呢?会杀他们吗?

  会的!李承乾觉得他一定会!

  啊啊啊,太子伯父居然想他死,好可怕!太险恶了!

  李泰李丽质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往李承乾身边靠了靠。

  李承乾连忙一手搂一个:“别怕,放心,阿耶一定能赢的。他们杀不了我们,让阿耶去杀他们。阿耶你说对不对?”

  李世民睨他一眼:“你刚刚不还在可怜李承道?”

  “那怎么一样!我可怜他,也是在我人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不对,不只人身安全,还得保证我的荣华富贵,让我继续岁月静好,耀武扬威。现在他们都要我死了,我还可怜他个屁啊。我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说着还不忘推他一把:“你还坐着干嘛,赶紧努力啊,支棱起来,干掉他们。你忍心看着我们三个小孩面临生死吗?你有没有心啊,到底会不会当人阿耶!

  “我们还这么小,还有大好人生呢,绝不能这么早死。世界这么大,我还有好多东西没看过,好多事情没体验,好多美食没品尝。我来世上一趟容易吗?怎么也得赚够本再回阴曹地府啊。”

  李泰李丽质同时出声:“对,我们不要死。阿耶保护我们,干掉他们!我们要跟着大哥一起赚够本再回阴曹地府的呢!”

  李世民嘴角不停抽搐,本来沉重的话题在李承乾的“神反应”之下峰回急转,气氛瞬间又轻快起来,就连长孙氏都忍不住摇头失笑。

  就在他琢磨着该如何回答之际,李承乾已然拉着李泰李丽质讨论要如何“赚够本”,怎样才算极致的“赚够本”。说得兴致高昂,滔滔不绝。哪还记得此前的话题!

  李世民:……

  看出来了,你确实很能“赚够本”。

第54章 尹家流放,尹德妃打入冷……

  与此同时。甘露殿。

  钱九陇将目前查到的所有东西全部汇总, 整理出一份详尽的卷宗交到李渊手里。李渊一页页翻看着,看得尤为详细。他的手指在一行行文字间缓缓滑动,突然顿住。

  “那位狱卒曾去窦氏的八宝斋买过糕点?”

  钱九陇低头:“是。曾买过三次。”

  李渊嗯了一声, 没再询问, 手指却一点点敲击在这一行上久久停留。

  钱九陇犹豫着开口:“八宝斋的手艺不错,长安城许多百姓都有购买。八宝斋的招牌是八宝盒,顾名思义,圆圆的八角盒子,里头有八样糕点,每样三块。品种多分量大, 价格不贵。

  “这款最得长安城百姓的喜爱,售卖的最好。但因为一盒糕点太多, 经常会有亲朋好友凑份子。或是三人分一盒,或是两人分一盒,都很实惠。

  “狱卒买过三次, 一次是家中宴客,独自买了一盒。另外两次是与同僚共分。不只他,天牢中大半狱卒都有买过。”

  所以,钱九陇觉得这一点不足为奇。但李渊不这么想。糕点或许很多人都有买, 但除了狱卒, 旁人可没那么多疑点。甚至事发当日, 这位狱卒刚为小梁送过饭, 也曾自死囚的牢房门口经过, 紧接着死囚忽然犯难, □□突起。

  一切的一切都太巧合了。所有巧合汇聚在一起,李渊不得不深思。

  当初吴峰离开水云观时,小梁未有去喂食鸟雀与放风筝, 那会儿他们不也觉得实属正常吗?结果呢?所以如今让他怎能再去相信“买糕点”这一举动没有问题?

  那可是窦氏的糕点铺,是所谓窦三公主经营三年的据点啊。

  钱九陇觑了眼他的神色,唇齿几度轻起,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开口。

  他本是想提醒李渊,莫要被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线索迷了眼,要注意分辨,在众多信息中去伪存真。可当局者迷,李渊显见已走入迷障。

  他稍微提两句,还能说是陈述事实,说得再多,恐就要被怀疑用心不纯,故意为太子说话了。到时只怕会引火烧身。况且他也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证明此点无可疑。

  钱九陇心里叹息一声,聪明地选择闭嘴。

  李渊沉默良久,闭目深思,全场安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眼,将卷宗递过去:“结案吧。”

  “结案?”钱九陇颇有些惊讶,“圣人,还有诸多疑点未曾查明。”

  “不是查到尹家了吗?”

  表面是查到尹家,可这里头的问题还多着呢。

  钱九陇张了张嘴,还没出声,便听李渊又道:“就照这个结案吧。”

  他抬眸,对上李渊深邃的目光,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臣明白。”

  钱九陇领命退下,出了甘露殿,他仰望天空。白云蓝天,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可惜这太极宫里的几位主子只怕没一人有心情享受。

  他微微转头,将目光投向东宫。

  明明疑点重重,却说不必再查。一般这么做有两种情况。其一,圣人信任太子,觉得不用查。显然这条不可能。那就只剩其二,圣人心里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太子,所以同样地,也不用查了。他怕再查下去,会查到比自己猜想更厉害的东西。

  土豆、吴峰、小梁、八宝斋,多项事件多方力量交织在一起。圣人为了中山王,更是直接让长安令、刑部、大理寺三方出动。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朝野上下聚焦在此。多少双眼睛盯着,若真查出真相,一切皆是太子所为,甚至太子还……

  那时圣人该怎么做?

  不处置是不可能的。处置?秦王虎视在侧,圣人要如何处置?他如何能亲手打破苦心营造的平衡?

  所以,他唯有趁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匆匆按下,让事情到此为止。

  可不查,圣人就不会想了吗?不,正因为没查,会想得更多,想得更深。

  钱九陇再次转头,将目光投向宏义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说里头没有秦王的手笔,他是不信的。可惜圣人不让再查。

  “钱将军。”

  钱九陇回神,瞧见眼前的柳宝林,她的手中提这个食盒。

  发现他的目光,柳宝林莞尔解释:“这几日圣人心情烦闷,思虑过重,我特意向太医署要了份食补的方子,做了些羹汤。”

  钱九陇表示理解,低头退后两步,侧身让出道来。

  柳宝林轻轻颔首,提着食盒坦然走近甘露殿,而殿前的内侍也未做阻拦,当是有李渊吩咐在前。

  钱九陇心叹:往日尹德妃与张婕妤何等风光,此事之后怕是要落入尘埃了。这柳宝林倒是个懂得抓时机的。

  原来不只前朝,这后宫的天也要变一变了。

  钱九陇暗自摇头。罢了,后宫之事与他无关。至于前朝?

  左右他不过一介臣子。给谁当臣子不是当呢。谁上位当谁的呗。

  ********

  次日,一封判决下来,历数尹家诸多罪状。

  譬如勾结吴峰搅弄风云,挑拨皇室;于水源下毒,致使村民染疾、农物病害;另还有欺男霸女,占人田地等。便是春季殴打杜如晦,威胁李承乾李泰李丽质的事情也重新被翻了出来。

  最后李渊做主,罪首尹阿鼠尹大郎处死,余者流放。诏令下,前朝后宫尽皆震惊。

  尹德妃面色苍白,跪在下首,面上泪水纵横,全然忘了该怎么哭才最惹人怜爱。此时此刻,她哪还顾得了那些。

  “圣人,还请圣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李渊冷冷看着她:“从轻发落?你是觉得朕罚重了?”

  尹德妃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偏头避开李渊的目光,不敢直视:“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

  “或是你觉得朕判错了?”李渊出声打断她,将卷宗朝其面门扔过去,“还是说,这里头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认为是子虚乌有?”

  尹德妃不敢闪避,被砸了个正着,头上发钗被打落,发髻散乱。

  “臣妾绝无此意。父兄有错,臣妾知道。可是……那毕竟是臣妾的父亲与兄长。还望圣人看在臣妾伺候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念在他们是一时糊涂,饶他们一命。”

  东窗事发,她便猜到尹家保不住,但她到底受宠,本以为李渊再如何,看在她的面子上,最多是将尹家打落尘埃,哪知……哪知不仅全家遭流放,父兄连命都保不住。这个惩处太重了,打得她天旋地转,这个结果她无法接受。

  “圣人,臣妾只求留他们一条命,便是一同流放也好。圣人……”

  话未说完,下巴已被李渊捏住:“你说他们是一时糊涂?若他们是糊涂,那你呢?你是什么?你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尹德妃浑身一颤,心底哇凉。

  “让朕饶他们一命也不是不可以。若他们不是主谋,罪行自然没有这么重。你那父兄朕也是知道的,头大无脑,许是被人利用也未可知。若是如此,你说,利用他们的人是谁?”

  李渊目光如刀,尹德妃张着嘴,明明被人捏住的是下巴,可她却觉得喉咙也被人掐着一般,几次努力,却吐不出一个字。

  李渊力道加大,尹德妃吃痛,低吟一声,咬牙开口:“没……没有利用。父兄……都是父兄做的。就像他们在案卷中交待的那样,他们是不忿当初一品香之事被中山王搅乱,断了财路。

  “中山王一直不喜欢臣妾,那次之后便越发看尹家不顺眼。他们担心中山王功劳过大,圣人越发疼爱他,会对尹家不利,这才鬼迷心窍。”

  李渊缓缓松开手。她没说实话。李渊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生气。没说,太子之事就不会摆到台前,他便不必为难。可也因为没说,更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父兄都要死了,她仍旧守口如瓶。这是即便父兄皆死,也要保太子吗?

  好啊,真好!

  他不是不知道尹德妃张婕妤在太子与秦王之间更倾向太子,甚至与太子有些消息往来。可他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盟竟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

  尹德妃对尹家有多在意他是清楚的,这些年没少从他这里给尹家捞好处。可如今为了太子,她连尹家连父兄都顾不上了。

  这样的代价,这样的取舍,真的仅仅是因为单纯的站队与联盟吗?会不会还有其他?

  年长的太子,年轻的庶母。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渊神色又黑了几分,整张脸都快绿了。

  “来人,将尹德妃拖出去,褫夺位份,打入掖庭!”

  尹德妃双目瞪圆,面容灰败,不敢置信。

  不独她,消息传遍后宫,所有人都惊呆了。

  往日圣人对尹德妃多宠爱啊,后宫美人谁能出其右?如今就这么失势了?被尹家带累?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些突然生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