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差不多已经明白他的恨意,贫穷的学生,勉强才上的大学,然而大学已不再是纯净的象牙塔,它与成人的世界越来越接近,物质的追求有时胜过一切,他在其中所受的冲击与羞辱足以让他堕落,前次是为了上学而堕落,这次却是为了堕落而堕落。
“你叫韩秋是吧?”我道,“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入了这一行,别人就不止会小瞧你那么简单,而是蔑视你。”
“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倡不是吗?”他想也不想的反驳。
“所以你选了最容易赚钱的一行。”
“至少没偷没抢。”
第一次是无奈,这次已成了不顾一切,我看着他,轻笑。
“有两条路给你选,”我道,“一条你回去继续当你的学生,另一条辍学做专职的牛郎。”
他一怔:“为什么?”
“舍不得吗?”
“我白天上学晚上到这里工作,并不冲突。”
我笑:“当了牛郎要学历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安慰,一张脸皮,又要皮又要钱,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听出我的嘲讽,却一时不知怎么反驳,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以到别处去找。”
“随你,”我无所谓的笑,“以你的相貌并不难找到。”
他一怔,本来只是小小的威胁,没想到我真的一点留他的意思也没有,人僵住,站着不动。
我看着他,不想多废口舌,道:“我们就到这里吧。”转头示意待者可以让他出去。
“等一下。”他忽然说,“上一次你分明是没有提任何要求就要了我的。”他有些不甘。
我笑:“上次是上次,机会不会一直等你。”
他依然不解,看着我,欲言又止,但终于没有再问什么,知道再无希望,有些失望的转身出去。
我看着他走出门外,若有所思。
“你可以选择留下他,他会成为头牌,只是需要时间。”身后有人说话。
我头也未回:“他会再来的。”
“等他舍了那张皮。”
我笑,转头看他:“做牛郎还要什么尊严?”
他摊手:“看来你的头牌已经有人选,我是白来了。”
我挑眉:“你会希罕我这里的头牌?”
他在我旁边坐下:“哪里做头牌不都一样,”双腿交叠,一身白西装,整个人有万般风姿,“何况我们合作了三年,一向默契。”
我没有好脸色,知道来者不善,本想赶人,转念一想,不如看看他有什么事,便道:“你不会真的来应聘吧?说吧,什么事?”
他看了我一会儿,眼神迷离,却忽然正色道,“我听说你拿到了中康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确定一下有没有这回事?”
预料之中,我不动声色:“你听谁说的?”
“你忘了我的消息一向是最灵通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慌不忙:“很巧,我有纵橫的百分之十的股份。”
我一怔。
“当时林若吃下纵橫我出过力,那百分之十是给我酬劳,所以林若要卖掉东街来弥补这百分之十的空缺,这样算来,我们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我看着他,他笑的迷人,我却沉下脸:“可惜其中的百分之十五是我的,肖旭,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
他仍是笑,并不在意我的话,淡淡道:“我这个人竟让你这么抵触了。”
把我当仇人的人,我当然抵触,他的来意已经很明确,我已失了谈话的兴趣,冷声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还是回去吧。”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坐住不动:“我很好奇,你得了这百分之十五要做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我反问,毫不给情面。
他眼神一黯,脸上终于再没笑容:“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还不至于,但肯定是不信任,”我看着他,答的直接,“我们是同类人,所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们目标不同,我没有精力赔你玩报复的游戏,上次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一次,你回去吧。”
我冷淡的说着,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冷,听我说话的同时,手下意识的抚住额头,然后我看到他额头上有青筋浮起。我从未看他这样,不由停住后面要说的话,看着他。
“你有没有试过十几年的苦心就此白废?”他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天天梦到自己的母亲从楼上跳下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又是什么感觉?”
他看住我,又是我上次见他时的颓废表情,眼神中的迷茫有让所有女人心动的力量,原来他也可以有这种眼神,像白熏,却是胜过白熏千倍的魅力,我有些疑惑,却仍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如你所说,大势已定,没错,”他道,“现在的局面,我若想报仇,根本是不自量力,这点我也清楚,但这个梦境会折磨死我,你也有恨,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肖旭从不求人,此时他想与我合作,也决不会向我扮可怜,还是他本来就快被仇恨逼到崩溃,一时难以自己。
我该信你吗,肖旭?
我仍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就算信,又能如何?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我要和你一起为你的仇恨陪葬?
也许我的态度太过冷淡,也许他真的只是一时情难自己,所以面对我的冷淡,他又无端的笑起来,方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又是足以倾国倾城的笑,只是眼神黯了许多,看了我许久,道:“看来你真的恨透我。”
人同时站起来,转过身背对我,停了一会儿,才又道,“我已经离开Crystal,”声音带着丝极淡的惆怅,“本来今天真是来应聘,不过看来……”他回头看我一眼,已是笑容明亮。
我本来不想接话,想了想,终于还是道:“你来,我还是欢迎的。”不是客气话,不止Crystal,整条街的牛郎店中他是最红的牛郎,我没有理由不要。
“算了,”他笑,手插进裤袋,洒脱的样子,“既然已经有人选,我也不自讨没趣。”抬头又看我一眼,眼神复杂,却没再说什么,冲我挥挥手,直接往外走。
我第一次看到肖旭的落寞,而我始终袖手旁观。
如果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戏,那么他演的极成功,至少我看不出那是假的。
所以我有了点心动,并不是他令人心怜的眼神,也不是他的情难自已,而是我觉得他是颗极好的棋子,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盲目,林若能利用他也是因为他的仇恨,只要他恨意未消,就永远就没有自我,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明白,就像我对文雅的恨一样。
夏长青,我恨,但不足以憾动山河,我只是想要回我失去的,如果借一下肖旭的恨呢?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是殊途同归,何况他手中有纵橫的百分之十股份。
我站起身,看着大厅里已经装修好的彩灯。
不过还是这句话,我该信你吗,肖旭?

第十一课(三)

百分之十五有什么用,其实没什么用,没有决定权,无法裁决任何公司决议,最多年底分红才有我的份。